赵兰香醒来睁开眼便看见了贺松柏放大的容颜。

她用拇指不太确定地捏了捏男人的面庞,下一刻贺松柏也醒了过来,含糊地问她:“饿了吗,今早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赵兰香看了眼日头,说:“起得太晚了,大姐这会儿早就做好早饭了。”

贺松柏把她的手抓过来,顺着亲了亲她的手指。

“产检都有按时做吗?”

“给我看看棠棠的b超?”

b超的照片赵兰香都有让人特意打印下来,希望能留给纪念。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贺松柏还留在B市,她自己就生完宝宝了。她知道他很喜欢棠棠,在遥远的北方想着棠棠,她得寄一些照片给他留个念想。

贺松柏看了黑乎乎的照片,其实没太看得清是什么,只有一团浓浓的阴影。怕是大晚上随便照着某处拍出来也能拍得出这种效果。

但他却是怎么看都看不够,稀罕得不得了。他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边看边指着照片模糊的地方,很兴奋地同赵兰香说:“这一定是棠棠的脑袋,圆溜溜的。”

“这个是手或者脚。”

“她有点胖?还是这张照片太黑了……”贺松柏不满地嘀咕着,这严重地影响到了他的判断。

……

“她可能在笑。”

“咱们的棠棠长得真俊!”

贺松柏一张张看完之后,笃定地道。

这一句令赵兰香猝不及防地“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她把手放在肚子上,轻轻地摸着,温声道:“五官都没有长齐整,你就知道她长得俊了?”

贺松柏脸上洋溢着初为人父的骄傲:“她是个漂亮的姑娘,这一点毋庸置疑。”

赵兰香没有反驳他,脸颊也露出了粉红的色泽,酒窝深深,非常开心。

阿婆知道孙子回到家了也很高兴,她说:“也不知道让你们结婚这么早到底好还是不好,耽搁了兰香的学业不说,也累得你两头跑。”

但她显然是误会了,贺松柏说:“我提前修完功课了,两个月后去考个试领毕业证就可以了……”

老祖母听完有些惊讶,但看了看他们两个并肩坐在一起的身影儿,到底也是明白了过来。那么艰难的岁月都挨过来了,能走得到现在感情自然深厚。

她说道:“既然回来了,就在家好好陪陪兰香吧,女人怀孕都不容易。”

贺松柏想着再不容易,能比得过当年他吃过的苦头吗?陪着妻子,再苦再累他也觉得心情愉快。

不过很快他就尝到了伺候孕妇的不易。

赵兰香怀孕初期的时候孕吐得挺厉害的,闻见一点点肥肉的味道都吃不下饭,以前爱吃鱼的她变得闻腥变色。五个月后,她的孕吐又席卷重来了。

有时候喝口水都吐得稀里哗啦的,说话说着说着,突然急匆匆地找痰盂吐了起来。

贺松柏看着妻子备受折磨的样子,一颗心都被攥得稀巴烂了。

反复地搓来揉去,他愧疚地问:“以前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的吗?”

赵兰香嫌弃地换了一身衣服,她有些狼狈地漱着嘴儿,“不会,以前她很乖的,可能是见到你她就变得娇气了。”

殊不知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赵兰香渐渐地变得容易孕吐、吃不下饭,她的胃口极淡,无酸不欢无辣不喜,为了迎合她的口味,贺松柏不得不每天都专门做一份孕妇餐给她单独吃。否则跟着大伙一块吃,她一定又是吐得稀里哗啦。

赵兰香摸着肚子苦恼地道:“不知道是怎么了,最近总感觉肚子动得很厉害。”

即便是软糯可爱的棠棠,这样闹腾得也让贺松柏恼了。

他半蹲下来凶巴巴地对着肚子商量道:“你不要再折腾妈妈了好不好,乖一点,出来以后爸爸给你糖吃?”

赵兰香听见男人这番孩子气的话,哑然失笑。

她说:“等过段时间去检查一下吧,吐得太难受了。”

说着她忽然扶了一下腰,“哎”了一声,肚皮儿又被棠棠用力地踹了一脚,薄薄的裙子隐隐被她闹腾的手脚撑起。

贺松柏大掌轻覆在上边,凝视着妻子的肚子看了很久,苦大仇深地道:“这肯定是个调皮的娃。”

……

时间难熬,但也缓慢地推进到夏天的末尾。七月流火、天气渐凉。某一天晚上,临到快要入睡的时候,赵兰香翻来覆去睡不着。

贺松柏问她:“怎么了?”

赵兰香有些为难、却又渴望地说:“我想吃紫苏梅了……”

贺松柏打开灯来看,赵兰香的脸已经憋得通红,唯独一双眼睛亮灿灿地、含着水光,睁得大大的令人难以忽视。

他叹了一口气,认命地问她:“什么是紫苏梅?”

赵兰香茫然地摇了摇头,她说:“我也没有吃过。”

这个东西是她偶然听见一个怀了孕的女人说过的,紫苏梅是什么味道的呢?它是一种酸酸甜甜的梅子,吃完了以后顿顿能下很多饭。

但是梅子在她的印象里,也都是这种描述,她面对贺松柏真诚的脸,有些难以启齿,脸蛋都烧得红了,不知是想梅子想的、还是因为无理取闹给臊红的。

媳妇的这个回答令贺松柏陡然很心塞,然而他看不过眼她眼里极力压抑着的渴望,他轻抚着她的柔发道:“你等等,我去问问阿婆。”

为了怀这个宝宝,她这段时间吐得很厉害,辛苦得日渐消瘦。她好不容易有了点想吃的东西,贺松柏怎么可能忽视。

幸亏得老祖母并没有入睡,她正在听着收音机、看书。

贺松柏直截了当地问她:“兰香想吃紫苏梅,我想给她弄一点来吃,阿婆知道什么是紫苏梅吗?”

阿婆摘下了老花镜,仔细地回想了很久。

她说:“这可能是一种青梅做的梅子,用紫苏包裹,酸酸甜甜、入口生津,气味很独特。孕妇吃了确实也有点帮助。”

“让我好好想想……”

李阿婆想了很久,提起笔大概地写了一个粗糙的做法。她很久以前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大家闺秀,远离庖厨,但这个东西她做未出阁之前还真捣鼓着玩过,因为它是一种并不算难做的零嘴儿。

贺松柏一字一字地看着老祖母写做法,他心头热乎乎的,看完了立马强记在了心里。

他恨不得马上去摘了青梅,给媳妇做紫苏梅吃。他辞别了祖母,理智让他去睡觉,但他还是任由脑袋发热,摸黑跑去外边人家屋外种的梅树边,冒着被家养狗追的危险,囫囵摘了一兜的青梅回来。

贺松柏用刷子、粗盐把青梅挨个洗了干净,按照方子一步一步地把紫苏梅搓揉、杀青、压榨、只等明天再捞出来晾晒一天。

他做完了这一切,才满意地把梅子收好,掏了几只洗干净的拿回去哄妻子。

赵兰香左等右等,熬到半夜也没等到贺松柏回来。她侧躺着几乎要睡着了,门外的脚步声渐渐地响起。

男人讨好地把几只干净的青梅递到她面前,“吃吧,没有紫苏梅,只有青梅。”

赵兰香坐了起来,虽然心里渴望得犹如千万只爪子在挠,仍是捻起了青梅吃了起来。

入口生津,她一点也不觉得酸倒牙,连吃了五只。

次日清晨,贺松柏起床后阿婆又来找他,老人家苦恼地说:“柏哥儿,这个紫苏梅你做不成了,起码得腌四个月以后才吃得上。”

方才把梅子放出去挨个晾晒的贺松柏听完后,脸上的表情都不对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没事,我做不出来,我可以去买别人做的。”

他吃完早饭,不声不吭地出了门。挨家挨户地向人打听紫苏梅,连续打听了好几天,一双鞋都给他跑烂了,某一天他才从远方的一个不知名的村落带回了一缸黑乎乎的梅子。

他掀开盖子,递到媳妇面前,憨憨地笑着说:“你尝尝看,是不是你想吃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平生君:霸总们,久等了~

我五体投地、摊平任捶……

柏哥儿:捶不捶你,我不管

你记得早点把棠棠弄出来

可熬死她爹娘了!

心酸地擦一把慈父泪。

*

柏哥儿:以后我也是能跟小屁孩儿炫耀,想当年我为了你妈,跑了十几里路买梅子的人了。

贺狗剩:“……”

平生君:“……”

可把你能得,要不要上天啊?

*

注:七月流火:指大火星西行,夏去秋来,天气转凉。

第134章

赵兰香捻了两只紫苏梅来吃, 说来也奇怪, 她以前一直很抵触紫苏这种东西, 一点都沾不了的。

但是含着紫苏气味的梅子,她却吃得下去。梅子表面凝着一层久腌的霜华, 入口软弹, 酸甜可口,果肉充盈,沁人心脾,拌着吃下饭极了。

她的视线落在贺松柏变得黝黑的脸, 他薄薄的唇瓣干涸得起了层皮, 脑袋上的汗珠不住地流下。他这段时间总是早出晚归, 赵兰香还以为他是去看养猪场了, 但今天看见他手里的紫苏梅, 赵兰香才明白过来。

那天清晨得知吃不成紫苏梅, 她失望的表情他全都看在了眼里, 并不是无动于衷的。

赵兰香心里的滋味复杂极了, 既觉得他又傻又憨,又羞愧得脸颊发热。

她摸着这缸冰冰凉的梅子, 心里又暖又羞。

“柏哥儿, 谢谢你。”

“夫妻俩的说什么谢。”

贺松柏赶紧给妻子盛了一碗粥,让她合着梅子送粥喝,“你尝尝看,有没有胃口吃?”

她点了点头。

贺松柏紧张的视线紧紧地攫住了妻子,注视着她吃一口梅子、喝一口粥的动作, 虽然她进食的有些缓慢,但是吃到了底也没吐,他大喜过望。

“以后顿顿拿它来送饭吃,这个听说腌了好久呢,味道相当好。”

贺松柏说着也挖了一只来吃,又酸又甜又咸,酸味已经被中和了,变得柔和而绵长,蜜糖的甜味淡而鲜,只是增了些底味而已,并不喧宾夺主。

他见赵兰香笑了笑,粉润的唇瓣细细地抿着,吮掉了勺子边洁白的米粒。红唇与白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完毕后她伸出柔软的舌舔了舔,直看得贺松柏嗓子眼一阵冒烟。

赵兰香见他嘴唇干裂,推了推手边没喝完的第二碗粥,“喝点粥水,解解渴吧。”

“不用。”

他凑到她的身后,从后面探过脑袋,深深地攫住了她水润润的唇。

从她的嘴里汲取解渴的水。

她刚喝完粥的唇,冰冰凉凉,嘴里含着一丝紫苏梅的甜味儿,宛如清甜的泉水,浇灭了他的干渴,然而却让他冒起火来。

正午,充满阳光的屋内传来了惹人心跳的急促喘息声。

贺松柏大掌团着她日渐丰满的盈润,喉结滚了滚,“兰香你这里变胖了。”

它又胖又软,拇指一拢从指间溢出的雪白,仿佛能被捏爆一般。

赵兰香眼风一扫,堵住了他恼人的嘴巴,拇指拧起他腰间的腱子肉、又摸了摸他腹间硬邦邦的肌肉,登时嫉妒不已。她的身材因为怀孕早已经走样了,他却越长越健壮,他在乡下这几个月好吃好喝的,把在学校因辛苦学习而掉的肉全都补回来了,浑身都是爆棚的男人味。

她气愤地剥光了贺松柏。

贺松柏正沉浸在脑袋一片空白的极乐之中,大姐来找了。

“柏哥儿,你在吗?”贺大姐敲了敲门。

赵兰香白皙的脸蛋已经一片粉意,面红心跳,她的声音却十分淡定:“柏哥儿出去了,可能晚上才回来。”

“这样啊——”大姐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贺松柏猛地闷哼了一声,濒临被夹断的痛苦和快乐之中。

……

一番云雨停歇,已是将近黄昏。

贺松柏饶是脸皮又厚又黑,这会儿都红了,他跟当年谈对象一样支支吾吾地心虚地溜出房间,跟做了贼似的打了一桶水,还顺便把对象吃光的碗取了出来准备洗。

“我打点水给兰香烧水洗澡。”他遮遮掩掩地同在井边洗衣服的大姐道。

他回来打第二桶的时候,大姐问他:“你去哪了,找你兰香说你不在。”

贺松柏埋下头来使劲地刷碗,“出去给兰香找梅子了,大姐有事吗?”

“阿婆说让你早点准备准备,过几天送兰香去医院待产。”

“会不会早了点?”

毕竟这会儿才八个多月大,贺松柏挠了挠脑袋。他的眼前浮现起妻子的肚子,虽然才八个月大,但是看起来已经挺大的了,她吐得那么厉害,却还能把宝宝养得这样,很多时候贺松柏见了都觉得愧疚不已。

贺大姐看了弟弟一眼,“早点准备总是好的,万一有个头疼脑热地半夜忽然发动了,乡下这边赶不去医院。”

贺松柏点了点头,“我准备准备。”

去医院就意味着像今天这种时不时的福利就没有了,怀了孕的妻子热情得让贺松柏宛如焕发了第二春似的,滋润得他浑身精血旺盛,每个毛孔通透舒畅。

但为了宝宝着想,贺松柏接纳了阿婆的意见。他回房窸窸窣窣地收拣着她的衣物,侧过头来还能看见她脸蛋酡红香甜熟睡的模样。

她身上的汗水污渍他已经通通擦干净了,此刻浑身清爽地睡觉。

怀了孕的她皮肤变得愈发的柔白,白生生得跟地里的小白菜似的,仿佛轻轻掐能得出水。他满心熨帖地给她盖了张夏凉被,亲了亲劳累的她。

……

赵兰香原本预计九个月的时候再去医院的,但拧不过贺松柏,提早了半个月去医院待产了。

他非常“财大气粗”地给妻子弄了个双人间,医院里普通的床位是八人间、甚至十人间的,大热天就几个风扇转悠,能把孕妇热出一身汗。

贺松柏拆开买来的冰块,给她冰镇着芒果,融化的冰块丝丝缕缕散发的凉气,沁人心脾。

“知道你受苦了,再忍上一个月?”

赵兰香拭了一把热汗,吃了几块芒果,“没关系,我受得住。不过城里确实好热,还是咱们山沟沟里的风凉爽一些。”

贺松柏把买来的冰碎成小块的,放入冬天用的暖水袋里,贴在她的腮边,“凉快点没有?”

旁边床位的孕妇看着这个男人无怨无悔地伺候着妻子,羡慕极了。

她也热得流汗,她也想吃冰镇的水果,但是只能沾点别人的光,吹吹冰块的凉气。

赵兰香让贺松柏把剩下的一只芒果送给了隔壁床的产妇。

她含笑地道:“吃点果子消消暑吧,你的待产期是几时?”

隔壁床的回答:“八月下旬,二十五号这样。”

赵兰香听完就羡慕极了,她说:“我的还得到九月中旬,来得太早了,遭罪。趁早生了好……我这胎怀得特别调皮,整天地胎动折腾我。”

隔壁床的笑了笑,“都是这样的。”

“你晚点生,到时候天气凉了,坐月子舒服点。”

赵兰香抿起唇笑了,虽然是抱怨的话,但也掺着她的欢喜。因为贺松柏面面俱到的伺候,平复了她孕期暴躁的情绪。

她把手贴在自己圆滚的肚子上,一天天地愈发强烈地感受到棠棠的存在,即便是痛、也让她痛并快乐着。

在乡下坐胎的期间,日子虽然平淡无奇、却也平平安安,几乎没有什么波折。唯一折磨人的就是她的孕吐太厉害了,但最后也被贺松柏买来的梅子解决了。

这也是她头一次这么笃定,她的孩子一定能平安生下来。

隔壁床的善意地提醒道:“趁着没生之前,多走走路,增强体质,到时候生产更顺利些。”

“你的肚子看起来挺大的……”

赵兰香也知道她的肚子大,跟吹了气儿的皮球似的,一日日地胀起来。以前是怕营养不够,勉强自己吃。现在是好不容易能好好吃饭了,于是忍不住多吃。

贺松柏见了妻子担忧的眼神,轻咳了一声道:“你吃的东西阿婆都有算过的。”

“她老人家看了很多专业的书,你也吃得很科学,不必担心。”

九月初。

隔壁床的孕妇预产期迟了一周了,她变得急躁不安起来,半夜常常啜泣。

连带着赵兰香也紧张起来,半夜起来无意识地摸了一下,探到身下一片濡湿。

她紧张的声音仿佛含着水汽一般,湿湿润润的,“柏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