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茂芳说:“何止不给,她还想把我赶出谢家。”

周冬梅听了脸上一片失望,她说:“你就不能好好跟她说,向她买也行。”

“她的香料多少钱一两,两块钱够不够?要是她不肯卖,咱们跟她合伙也行……”

做了一段时间这个生意,周冬梅实在是不想放手,说话做事也变得圆滑了一些。

合伙?想起叶青水,徐茂芳就咬牙切齿。

“冬梅,咱们不碰这些了好不好?你把你姥姥的裁缝铺接了,还愁没有零花钱用吗?”

周冬梅在裁缝铺当学徒的时候,每个月也有五块钱的酬劳。

但是享受过一个月挣两三百块的滋味,哪里还能看得上这个每个月五块?

周冬梅不假思索地说:“我去跟叶青水说,求也得把这个香料要到。”

徐茂芳只好把她在谢家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女儿。

周冬梅听了五味杂陈,徐茂芳灰溜溜地被赶出谢家的情景,让周冬梅想起了当时的自己。

“妈……他们欺人太甚,瞧不起人!”

要没有一点保证,徐茂芳怎么敢就这样离开谢家?

徐茂芳把手放到了肚子上,冷冷地说:“我要让你奶,亲自把我们娘俩求回去。”

华国人最重血脉亲情。

颜淳不认她这个儿媳妇,还能不认她肚子里这块肉?

周冬梅听了眼前一亮,她说:“妈,这阵子你别回谢家了,我给你租个房子好好把这胎安稳。”

……

初入十月,首都渐渐转凉。

叶青水的预产期也快接近了,她从来都没有生过孩子,即便是一直心态都很稳的她,熬到这会也快崩溃了。

谢庭玉已经被媳妇折磨得没有脾气了。

他媳妇圆鼓鼓的肚子说:“你每天都有锻炼身体,吃的伙食都是严格按照医生规定的来,产检也是正常的……水儿不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半夜的时候,叶青水忽然发动了。

为了等这一刻,谢庭玉不知道已经演练了多少遍。

饶是心里素质过硬,这回收拾起待产用品的他,手也开始发抖起来。

他把准备好的包揣在身上,双手抱起媳妇迅速奔向医院。部队里有专门的医院,距离并不远,但是这短短的一路,对于谢庭玉来说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漫长。

叶青水被他搂在怀里,温温的羊水顺着腿流了出来,肚子抽抽地犯疼,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叶青水恍惚产生了错觉。

她第一次失去孩子的无助感和,攫上了心头。

叶青水流下了眼泪。

“玉哥,我好害怕。”

“没事、没事,不要怕,我一直在你身边。水儿今晚要坚强些,准备要当妈妈了。”

漆黑的夜里,路灯犹如透过迷雾的寒星,发出冷冷的光。

冷淡的光线照在谢庭玉的脸,叶青水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温暖的笑容。

没有一会儿,夫妻俩抵达了部队医院。

守夜的护士不紧不慢地安排起来,让产妇耐心等等开宫指。

“没有这么快的,别急,再等等——”护士见到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新手爸爸,不耐烦地把他赶了出去。

道理谁都懂,光是妇产书谢庭玉看了没有十本也有八本了,但是临到这种时候还是忍不住焦虑。

他坐立难安,一会扶着媳妇走路,一会躺着。瞧着脸蛋儿已经白得跟打霜似的媳妇,他的心揪了起来。

“去外边等着,回家给产妇带点粮食。”

谢庭玉不愿意出去,他握着媳妇的手:“我答应你,会一直陪着你。”

“水儿,你想吃什么?”

谢庭玉在背包里掏出了奶粉、鸡蛋、甚至还有一碗刚热过的面条,用饭盒装着的刚打开还冒着热乎乎的气。

虽然面条上撒着的葱已经有些泛黄,但猪肉却很香,鸡蛋也令人垂涎欲滴。

叶青水预产期这几天,谢庭玉晚上都会习惯性做点粮食以备不时之需。要是媳妇没发动,第二天早晨起来谢庭玉会一个人把它吃完。

连续做了一个月夜宵,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

精心准备的夜宵,对于辛苦值夜班的护士、医生来说,无异于一种伤害。

这年头哪个孕妇来生孩子,还能带着一堆粮食?这让其他几个轮流走动、等着开宫指的产妇不禁流起了口水。

叶青水吃完了热乎乎的面条,又吃了一只鸡蛋,肚子饱了心也安稳了下来。

凌晨,晨晓划破漆黑的夜幕,当第一缕阳光洒在大地上的时候……

谢庭玉终于听到了嘹亮的哭声。

他看到黑乎乎皱巴巴的两个团子,分别被护士抱去洗澡。

谢庭玉没有第一时间去看孩子,他心痛地擦了擦媳妇的额头,吻了吻。

“水儿真棒,一口气生了俩呢!”

叶青水浑身力气都耗尽了,她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

“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

谢庭玉还没来得及看,答不上这个问题。他说:“它们正在洗澡呢!一个胖胖的,一个有点瘦,不过都很健康。”

叶青水嘴角弯起,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很快筋疲力尽地睡下去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病房里挤满了人。跟叶青水同一天生产的一共有三个产妇。

大伙挤在一块喜气洋洋的。

谢奶奶红光满面地说:“水丫你可真厉害,一次顶人家生两次。”

她抱着一个软绵绵的宝宝,眼角的慈爱简直无法抑制。

“这脑袋跟庭玉小时候一样大,长大肯定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谢庭玉没有结婚之前,谢奶奶一度以为这辈子估计等到她闭上眼,都看不到曾孙出世。结果一眨眼,孙媳妇有了,再一晃神,连曾孙子也蹦出来了。

“这小鼻子小眼睛,长得多秀气。”她怕自己的手太糙,甚至不太敢摸。

温芷华也来了,她正抱着另一个宝宝,那种感觉仿佛当年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尤其叶青水生的孩子,眉眼隐约有几分像儿子,更让她无端添了几分喜爱。

“玉哥呢?”

“他啊,他回家做早饭了。”

“喏,说曹操曹操到,庭玉回来了。水丫漱漱口,来点早饭补充精力。”

叶青水把自己的两个孩子放到身侧,这才有空看一眼它们的模样。

她挨个亲了一口,掀下裤裆看了眼。

居然是两个男孩子,叶青水说不上有啥失望,要是一男一女的宝宝就圆满了。不过这两个臭小子是命中注定要来给她当儿子,是她无上的珍宝、她的心头肉。

叶青水抱着他们软绵绵的身体,流下了眼泪。

这种温暖的实质感,让叶青水觉得上辈子吃过的苦都是值得的。

谢庭玉把熬好的肉放凉了一会,他给媳妇擦掉了眼泪,含笑地说:“月子里不能哭,哭了伤眼睛。”

叶青水还看到了谢庭珏。

孙媳妇在凌晨生了个宝宝之后,谢奶奶忍不住打了个电话到学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大孙子。

没想到谢庭珏请了假,火速地赶来了医院。

他用粗粝的拇指摸了摸宝宝头顶的软发,“真好。他们很健康……”

在谢庭珏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辈子他们留下……谢庭珏松了一口气,很是欣慰。

他掏出了求来的平安符,揣到了宝宝裹身布外边,小心地系上打紧。

温芷华笑着说:“庭珏给宝宝准备了礼物,庭玉呢?”

作为最近发了一笔横财的新手爸爸,谢庭玉当然不可能落后。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对长命锁,小巧而精致,细细的纹路浮着美丽而古朴的花纹。

映着微微的晨光,长命锁反射出一抹金光。

谢庭玉微微一笑,“爸爸就把它送给你们了,不过你们太小还不能戴,我先帮你们存着。希望宝宝们健康、长大成人。”

第104章

叶青水摸了摸长命锁,外壳冰凉,却让人心里暖暖的。她盯着儿子们静谧的睡颜,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初生婴儿的皮肤细嫩脆弱,手丫小小的,叶青水用拇指丈量了一会,脚掌还没有她三根手指大。

谢庭玉带了相机过来,趁着媳妇傻乎乎地掏着儿子的脚丫子凝视起来的时候,“咔嚓”一声拍了下来。

“奶奶,孩子还没有取名呢!奶帮他们取个名儿吧。”

谢庭玉眉开眼笑,浑身洋溢着初为人父的骄傲。

别看谢奶奶给她的两个儿子取的名字那么简单,一个叫谢军,另一个是谢民,但是在那些年头里甭管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取出来的名字都得本土化、要朗朗上口容易记。

谢奶奶怪嗔地说:“奶就知道光指着你们不行。等生完了这才想起给他们取名。放心,你爷早就准备好几个名字了。”

“小名也得琢磨琢磨,总不能一直叫老大老二……多难听。”

大名让长辈取了,小名当然得夫妻俩自己取。

谢庭玉回想起昨夜,长这么大他从没对哪一夜有过如此深刻的印象。然而昨夜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煎熬。

终于等到天亮了,两个小儿的哭啼声伴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降落人间。

这一幕让谢庭玉永生难忘。

他不假思索地说:“哥哥的叫辰辰,弟弟叫光光怎么样?”

辰辰和光光。

叶青水小声地念着这个名字,咬出来的小名柔软可爱得不可思议,让她的心窝软成一滩水。

叶青水挨个亲了宝宝们一口。

“爸爸给你们取的名儿真好听,宝宝喜欢吗?”

她握着他们的手,在心里默默说:“辰辰、光光,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这辈子还愿意再来给我们当孩子。

这辈子叶青水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爱护这两个宝宝,给他们做最温暖的避风港。

……

叶青水留在医院里观察了七天,一个星期后便出院了。

年轻的夫妻俩一人抱着一个小孩儿,脸上的笑容甜蜜蜜地满足,仿佛抱着的是万贯家财也换不来的宝贝儿似的。

叶青水用柔软的棉布裹着宝宝,仔细地拉下遮风布,一点冷风都不让他们吹到。

回到家里后,谢庭玉把孩子依次放到了床上。

刚出生的婴儿爱睡觉,谢庭玉也不吵宝宝,他就这样地看着孩子们,怎么看都看不腻。原来他和媳妇的五官,糅杂在一起是这样的。

大儿子长得比较像媳妇,个头也比弟弟大很多,活泼好动一些。

小儿子长得像他,爱睡觉,眼睛无时无刻都眯成一条缝。

叶青水回到家,惊喜地发现厨房有熟悉的味道。

谢庭玉倚在门边,轻松地笑了笑:“水儿,你看看谁来了?”

叶青水一转头,眼眶差点红了。

厨房里正在给女儿熬酸梅汤的叶妈转头一看,露出一嘴糯米牙:“还愣着干啥,来喝碗酸梅汤。我记得你最爱喝了。”

她仔细地打量了女儿好几眼。

叶妈没有第一时间着急着去看外孙,她心疼地看着女儿,恨不得把叶青水的每一根发丝儿都看清楚,确认女儿过得确实还可以,她才松了一口气。

叶妈直念叨:“瘦了瘦了……”

其实叶青水跟离开家的时候区别并不大。离开家的时候她怀了四个月身孕,肚子还没隆起来。现在叶青水已经生产完了,肚子也平坦了。

叶妈说:“虽然首都好吃的东西多,吃得饱也穿得暖,不像在乡下……但是我知道你呀,最喜欢吃啥。你阿婆也想来,但她年纪大了,比不得后生能折腾,我就不让她来了。”

叶妈给女儿做了一顿孕妇餐,虽然她总是很勤俭节省、抠抠搜搜,但是粥里起码打了两颗蛋儿。

用鸡汤熬的粥,米粒里夹杂软烂的老母鸡鸡肉,这在乡下可算是“奢华”的月子餐了。

“这是从家里带来的鸡蛋,你婆净挑了个头大的给你,家里的蛋没有腥味儿,城里买不到这么好的鸡蛋。”

好的东西总是要留给自家的,供销社收鸡蛋论只算钱,差不多一样质量的,个头大的当然留给自家吃。家里的母鸡是特意用玉米喂着长大的,蛋也比别处卖的吃起来香。

叶青水喝着叶妈做的蛋肉粥,眼眶泛红,一连喝了两碗才恋恋不舍地停下来。

她心里熨帖极了。

她看向谢庭玉,谢庭玉对媳妇微微含笑。

“阿娘来了首都,就在这里住下吧。”

岳母寡居多年,膝下只有叶青水一个女儿,他们夫妻俩自然是要承担起赡养的责任的。首都和叶家村相距上千公里,山高水长,谢庭玉合计着便把岳母接来了首都。

“哎哟,坐火车坐得累死俺了。”叶妈捶了捶腰。

“妈去睡个觉,困得要命。”

其实谢庭玉给叶妈订了一张卧铺票。不过叶妈上了火车后,碰到有人向她兑换硬座票,换成硬座票可以白挣十块。

也就几天的路程,叶妈爽快地换了。

谢庭玉对媳妇说:“等你坐完了月子就可以去学校上课了。功课方面应该没问题,我每天都有帮你补着,只不过水儿要变成七八级的学妹了。”

他顿了顿又道:“今年咱们那个房子,年底租期就到了,我也不给人续租了。到时候等人搬走了,咱留着自己住好吗?”

叶青水还有啥不答应的。

在叶青水眼里,叶妈是要跟她过一辈子的。她不可能把叶妈留在乡下,既然如此继续住在谢家也不好,亲家母没有道理在婆家住一辈子的道理。

叶青水也不愿意让叶妈受一分半点的委屈,万一徐茂芳又折腾着回来了呢?

话说徐茂芳回娘家住了这么久没有半点风声,竟然不闹腾了,这让叶青水有些奇怪。

但她这阵子忙着生孩子、照顾孩子、坐月子,也没有心思理会徐茂芳那边的乱账。

这些事有谢庭玉在管。

这正是老婆孩子炕头热的时候,宝宝刚生下来,软绵绵的脆弱极了,看着这么活泼可爱的孩子,谢庭玉心都化了。谢庭玉身上的责任感也更强烈了。

他怎么可能容许别人伤害他的媳妇孩子?

徐茂芳那边,谢庭玉盯得紧紧的。

生完孩子后,叶青水的食欲恢复了正常,啥都想吃。

叶妈从乡下提了三只老母鸡进城,很快被叶青水吃完了。

叶妈作为一个七十年代末进城的乡下人,每天都在努力适应城里的日子。要说城里哪哪都方便,就是买菜一点都不方便。

费钱不说还麻烦,让人经常买不到菜。城里蔬菜难买,一大车不值钱的大白菜,刚拉出来没多久就被一抢而光。叶妈才来城里摸不清规律,好多次空手而归。

在叶妈眼里,菜值个啥?这些平时在她眼里一文不值的东西,今天竟然要难倒她了?

叶妈特意打听了消息,军属大院也鼓励军嫂们垦自留地,自食其力。于是她打算在院子里垦一块菜地出来。

叶妈掏出了靠换票挣来的十块钱,让女婿带她去供销社买农具。

“买农具,阿娘你想种菜?”谢庭玉听了有些诧异。

他跟叶妈相处也有两年了,也算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