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大概是松了一口气,当即要上佛堂去敬香。我强笑着摇头说:“朕就不陪母后了,早些回来,晚膳我已命人去传了。”

“敬完香就回来。”母后的脸肃穆之中带着几分压抑的喜气。

其实母后高兴得早了,我猜明日甯太妃就该进宫来要人了,保不准还以为我们动了什么手脚害她没了孙子。这事真是有口难辩。

宫女跟母后去了佛堂,留了四个人伺候。

丝绦不一会就出来了,看上去很平静,不悲不喜。她朝我行了礼,走到桌前去写字。

我随过去,回头瞧那几个宫女都在外面候着并看不见里边,于是一把拽住丝绦的手腕,压低声音问:“如果怀上他的孩子你很高兴吧?”

她云淡风轻地瞟了我一眼,提笔蘸墨,幽幽道:“万事都由不得我高兴。”

我无奈地笑,仍牢牢抓住她的手腕不放,“你究竟藏的什么心思?”

“太后说我有喜了,我能说半个不字么?”她执笔,在我手背上写了一个“不”字。“可惜我是个哑巴,不能说。”

我眯起眼审视她,像是从未了解过她,轻笑:“你真会撒谎。”

丝绦歪着头,迷蒙的眼里显出无辜的神色,“我什么也没说,怎么算撒谎?”

我更加捏紧了她的手,将我的手指插入她的指缝间,咬牙说:“你…跟我说实话。”

“确实是脾胃不大舒服,太后以为我害喜了。”丝绦反手钳住我的十指,细腻光滑的肌肤在我指间摩挲,脸上挂着一丝谑笑轻声说,“我将错就错,是想看看皇上的反应。”

“朕有什么反应?”

“惊愕、嫉妒、恐惧。”

我不以为然地摇头讪笑,这么多年,喜怒不形于色,她从我脸上什么也看不到,又怎么可能猜

33、缸豆红-4 ...

中我的心思。

丝绦谨慎地绕到我身后的角落里以免被外人看见,诡秘地笑着:“想知道吗?把我的香囊还给我。”

“什么?”我发觉自己的思绪跟不上她了。

她顺势倚着旁边的黄木墙,慢吞吞说:“想从我这里套出实话,也需要下工夫的。”

我扶额失笑,竟想不到会被她这样算计了。她还真明白我的心思。

原本我还觉得不好意思问出口,担心会触到她的伤心事,不过见她还有心情与我算计,便知道事情并不如我想的那样。但是,我实在很想亲耳听一听她如何说。

从腰间将香囊取出来呈在掌心,她伸手来取,我又将手收回来,问:“实话呢?”

她仰面看着我,像从前那样认真。只是清秀的面容上多了几分娇柔,那真是岁月的痕迹,赋予了她女子的风情。

一双素手渐渐摸上我的胳膊,朝香囊伸过去。令人心痒的气息顺着胸膛蔓延上脖颈,她说:“我不会怀上他的孩子。”

我抿唇忍住笑,问:“为何?”

“他没碰我。”话音一落,她将香囊夺走了。

而我将她抱住了,抵在角落里,让她无处可逃。

我有些怕她,她是如此明白男人的心思。时而深不可测、时而刚烈不屈。而我注定陷入了她那双朦胧不清的眼睛里,无尽地堕落。

狠狠地厮磨她的唇、她的颈,叫她呼吸不得。我绝不允许她挑弄我以后再甩手而去,这个心比天高的女子,迟早要承欢我身下。

她用力捶打我,哑着嗓子道:“太后…快回来了。”

我捏着她的后颈,狠狠道:“要了你足够。”

冷硬的木墙、地面,一切棱角分明的线条在视野里错综复杂。

而怀抱中的轮廓是圆滑的、饱满的、温软的。

她深深地喘息,眸光里带着欲醉的情愫,却一直在抗拒。“皇上不是在斋戒吗?”

“是吃素,不是斋戒,我不吃肉,但可以吃人。”我无法停止这一场迷恋,这一场旷日持久的相思,终于要成了真。

“不能…只要我一天还是荣亲王侧妃,就不能做皇上的女人。”她抵在我胸前的手忽然顺着我的腹部滑了下去,冰凉如玉的手指生涩地去触碰、轻抚、揉弄…

我浑身一僵,仿佛铺天盖地都是轻雾飞扬,欲上云端。

【□□□□□为了和谐事业,此处省略400余字,请自行脑补□□□□□】

晚膳时,母后一直在给丝绦夹菜,叮嘱她要多补身子。

我时不时偷偷瞄几眼,丝绦一直面如常色,倒是我的脸滚热非常。用完膳便匆匆逃离了慈宁宫,去了如嫔那里沐浴更衣。

屏风后遣散了别的侍女,只留如嫔一人伺候着。

我将揉成一团的汗巾从衣袖里掏出来扔进木桶里搅了几下,清着嗓子道

33、缸豆红-4 ...

:“帮朕洗洗。”

如嫔提起来瞥了一眼,忍住笑轻声打趣我:“皇上最近不是吃素么?上哪里偷腥去了?”

我阖目叹道:“没偷成,尝到了肉香,可惜没咽下去。”

“怎么?怕嚼不动?”

“慢慢来。”我心有余悸,若是今日之事被宫人撞见了,母后非要把丝绦杀了不可。我太过冲动,在慈宁宫里这样妄为。

如嫔从桶里捞起汗巾搓洗,我盯着她的手在明黄的绸布和融暖的烛光中上下揉动,想起那一双灵巧而动人的手,身上又燥热起来。

这一场对弈,我没能吃掉她的黑子,反倒是自己的白子洒了个空,满盘皆输。

输就输罢,被她吃了我也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自己看了几遍,的确觉得太和谐了点,于是加了几句话,这样能看明白了不?看不明白滴说话,我跟你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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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缸豆红-5 ...

天气骤冷,飘起了雪粒子。

噼噼啪啪落在屋瓦上,像敲打着我难耐的寂寞。

甯太妃进宫来闹了一下,带着丝绦回府去了。

那天我站在廊道里看见她眼眶通红,被甯太妃从慈宁宫里拽出来。

其实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人心难测,甯太妃以为母后把丝绦怎么样了。明着却不好说,只能把气都出在她身上,说她故弄玄虚,想要在太后面前卖乖不想被识破。

那些训斥的话我都隐约听见了,险些就控制不住自己要冲进去帮丝绦,不过母后按住了我的手,轻言道:“原本她那个人就多疑,人家的事就别管了。”

我压抑住怒火,微微叹了声:“可怜沫儿身子不好,还要受太妃的气。”

“哀家也心疼她,可到底是人家儿媳。”母后拉着我坐下,手里捻着佛珠,“开始觉着是害喜了,沫儿还挺高兴的,查过之后才知道是脾胃不适,其实最难过的就是她。这会甯太妃是打定主意认为我们害沫儿滑了胎,真是无中生有的罪过。”

“母后无须担忧,太妃回府以后亲自去请郎中瞧一瞧便知。”

“她啊,真是冲动坏事。”母后垂着眸子狠狠地说,“若要治一个犯上的罪名都够了。”

我置之一笑,不去忖度她的心思。

算起来,她在宫里还未呆够两个月,真可惜好时光过得这样快。

我空有念想,不能去看她,于是暗暗叫丽妃、如嫔召了她几回,都被甯太妃回绝了。

直到除夕之前,察德回朝。

我听见这消息的时候正在与户部商定第二次大规模移民之策。为解决匪患、平息起义,最好的方法仍然是从根源瓦解前朝的固守势力。户部官员争执不下究竟江西的移民要迁往广东还是四川。

我无心听他们争论,只是暗自想着景德镇不能移,不然御窑厂可就毁了。

这时候军机处送信来,是察德带了一队精兵回京探亲。我不想见他。

“皇上,站在这风口上不冷吗?”甯贵妃为我披上斗篷,温柔的手掌在我肩上抚摸,“明日就是除夕了,皇上怎么闷闷不乐?”

因为明天我要见到丝绦,也要见到察德。我不喜欢同时看见他们两个。

是不是太寂寞,觉得时日过得特别慢,上回还觉得有些紧的衣裳又松了些,果真是为伊消得人憔悴。

贵妃挽着我的手臂,“皇上,贤越开口说话了。”

我的心思终于被她挽了回来,有些欣喜地问:“说了什么?”

“叫阿妈呢。”

“为何不叫阿爸?”

贵妃笑起来柔弱的腰肢一颤一颤,“怎么可以叫阿爸?要叫父皇。”

我心里头是说不上来的滋味,高兴么?不是。难过么?也不是。我的孩子开口了,不会叫阿爸,他一辈子也不会叫我阿爸。

我转

34、缸豆红-5 ...

身揽住贵妃回屋去。方才站了一会双手冰凉,甯贵妃递给我手炉,又给我端了热茶上来,然后蹲下去帮我脱去靴子。

我觉得女子低头的一瞬间最动人,眼帘半垂,睫毛投在下眼睑上有淡淡的阴影。唇似笑非笑的,矜持又魅惑。

拽着她的手将她拉入怀里轻吻,想起来她也很寂寞,我统共不过临幸了她三次。连我自己都能数清楚。

甯贵妃有些受宠若惊,唇角发颤。

我又闻见她身上的檀木香。

执起她的手腕,磨得光滑的佛珠在暖黄的灯烛下好似镀了金。

我不知怎么有些惶惶不安,又仔细端详了几眼。

甯贵妃软软的嗓音在我耳边烘着:“皇上也喜欢这串佛珠?”

我信口道:“皇家之物,自然不俗。”

“丽妃姐姐也很喜欢呢,好几番打探。”

丽妃?我仰面躺下,望着顶上的藻井发愣。丽妃果然与我想到一处去了。虽然那只香囊被我藏着掖着,她还是找到机会偷看了,里面的佛珠可不就是与贵妃这一串极相似?

不过佛珠这种东西怎么看也看不出很大的区别,天底下有一模一样的都不稀奇。

我这样安慰自己,转身便将这事忘记。

除夕当夜,夜空被人间灯火映成胭红色。

一年所有的兴头都在这一刻,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喝了许多酒,舌头打结了说话都不利索,可是我没能喝醉。仍然很清醒地看见底下察德紧紧握住丝绦的手。他们夫唱妇随,令人艳羡。

我回头狠狠地跟齐安说:“上烈酒,给荣亲王。”

任他酒量再好,我也要让他醉倒在皇宫里不省人事。斗酒我从未赢过他,至少也要让我见一回他的败相。

察德是懂酒的人,一口就品出了不同,抬头望了我一眼,嘴角却挑起霸道的笑意,起身与一名将军斗起了酒。那是呼延大将军的小儿子呼延硕,酒囊饭袋。我一直等着他承袭爵位才好对付他们呼延家。

皇后很兴奋地探着头看,暗暗攥着拳头,又笑又喊:“好样的!哥哥!”

酒水在他们之间飞溅,醉人的香气溢满了全席。

我看察德这回要输给呼延硕了,不禁也抚掌大笑:“不愧是呼延将军的儿子!”

光顾着看热闹,待再看向丝绦的位置,发现已经空了。

心猛地一坠,发慌。

“齐安。”我匆匆唤道,“朕要更衣。”

皇后将心思收了回来,过来搀我,“臣妾伺候皇上去。”

“不必了…”我说着,兀自站起来,不料脚下跟踩了云朵似的轻飘飘,哪里还能走得稳当。

齐安碍于皇后的眼色不敢贸然说什么,我只好由她扶着离了席,往后殿去。

想要问一问齐安丝绦去了哪里,可是仅剩了一点理智让我咬住了牙关。

跌跌撞撞到了净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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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安传了人来伺候。可是皇后仍然不愿走,尽心尽力地扶着我。

“皇后,朕要如厕。”我认真地瞪着她,一字一句说,“你…在这里,想看什么?”

皇后红着脸出去了,走前交代太监好好扶着我。

我立即回头唤齐安问:“她去了哪里?”

“方才来了净房,这会走了。”

我摇着沉沉的脑袋叹气,忽然对这热闹的宫宴厌烦极了。

只想在安静的屋子里守着安静的她,做胚也好,画瓷也好,写字也好,抄经也好。

当然,若能做点别的什么更好…

回到席上,闻见哄笑声一片,方才斗酒的两个人已经回到了座上。

皇后忙问绿姝:“怎样?谁赢了?”

绿姝答:“两个都倒下了,似乎不分胜负呢!”

“那大家都在笑什么?”

“方才荣亲王嚷嚷着要带小妃回府去睡觉,大家就都笑了。”

我苦笑两声,说:“不早了,也该睡觉了。”

皇后回头问:“皇上也乏了?”

我点点头,眼皮已经耷拉着睁不开了,或许我也该醉了。临走时瞥了眼坐在察德身边的人影,一边一个,我都分不清哪个是丝绦。

合衣在榻上睡了一觉,醒来看见母后。她来了德阳宫里与我一同守岁。

或许是察德突然回京令她也有些不自在,因此脸上的笑容始终有些不尽兴。

玲珑原本睡得熟,被乳娘叫醒了换守岁的新衣裳。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是守岁,不痛快就一直哭。皇后怎么哄他都徒劳,也有些不耐烦。

我叫乳娘将孩子抱了来,给他戴上可爱的虎头帽。小家伙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乌黑的瞳仁里倒映出我的影子。瞧他哭了老半天眼里都没湿,看来只是干嚎了。

我没怎么抱过他,觉得有些陌生。

估摸他也觉得我陌生,呆在我怀里都不敢吱声,更不敢哭闹了。

母后啧啧不已:“还以为这小祖宗谁都不怕,原来怕了他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