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里,里街左家的火烧了整整一夜,只留一处灰烬,一地血腥。
夜半里,左城才回到别墅,一身肃穆的寒气在看见房间里那人的身影便消散了干净。
女人像只猫儿一般蜷在沙发里,长长的睫毛垂着,只开了一盏白炽灯,她的侧脸似镀了一层淡淡的银色,很好看。
他才刚刚走进,那人儿长睫轻掀:“回来了。”
嗓音有些稍微的惺忪,却是极好听的,像极了江南水乡里的潺潺清泉,却还带着微微酒香,只是听着,他便有几分醺了。
左城走过去,将江夏初抱在怀里,拂了拂她的脸:“怎么睡在这?”
她似乎困极了,揉揉双眼,难得来的几分迷糊:“我在等你。”
一句话取悦了左城,眸中似乎点亮了烟火,那样璀璨光华,勾起唇角笑着去吻她:“我的夏初真乖。”
这男人越来越孩子气了。
左城的唇凉凉的,手指也凉凉的,她问:“外面很冷吗?”
“嗯。”
初冬的夜,干冷极了,风刮得狂乱,确实冷。
“下午你送我回来后就走了吗?”她又问,淡淡言谈着。
“嗯。”大概是倦怠了,他嗓音有些暗哑,“冷吗?”
“有点。”她闷着嗓子回了一句。
“以后别等我。”左城心疼地亲了亲她,又将她抱得紧了。
江夏初贴着左城的心口,闭上眼睛,有些犯困了。
忽然,她猛地睁开眼,沉静了须臾,微微仰头看着左城。
“怎么了?”
江夏初怔愣了片刻,随即垂下眸子,淡淡说:“你也累了吧,先去洗个澡。”缩回抱着男人的手,推了推他。
左城眸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点,只是瞬间便杳无踪迹。
“乖,你先去睡。”他俯身,却再没有任何动作。
他想吻她,却怕她不喜欢。
江夏初裹着毛毯胡乱点头,应了一个字:“嗯。”
左城看她,她垂着眸子,看不见眼睛,那长长微卷的睫毛一颤一颤的。
江夏初藏着心事的时候便是此时模样,他是知道的,却不问不提,深深凝了她一会儿才转身去了浴室。
左城苦笑:她的女人真敏感,尤其是鼻子,他在门外抽了半包烟,她还是闻到了。
咔嗒一声,浴室的门关上,然后水声响起。沙发上的女人这才抬起眸子,久久看着那门口,然后喃了一句:“有血的味道。”
虽然很淡,还掺杂了浓浓的烟味,她还是闻到了,那样的味道,太熟悉,太惊心。
拢了拢身上的毛毯,她脚步有些不稳,踉踉跄跄就往床边走,边走边喃着:“难怪我莫名其妙睡着了。”
有些事情左城不想她知道,那便不知道好了。
平躺在床上,她闭上眼,想了很多,她想知道里街的本家怎么样了,想知道那血是谁的,想知道今日发生的因果缘由,只是,她也知道,她不能知道,因为左城不想,也舍不得。
左城总是说:我的夏初,不喜欢那些腥风血雨呢。
其实他不知道,她不喜欢的没有那么多,只界限于左城而已,她更不喜欢如此担惊受怕的感觉。
明明不想想太多,胡思乱想却停不下来,忽然,身侧凹进去,身子便落尽一个带了微微寒凉与薄荷香的怀抱。
江夏初闭着眼,没有睁开。
“睡了没?”左城累了,声音很哑。
“没。”江夏初回了一个字,转过身子对着左城。其实她想说:你今天的药下重了,下午睡太多了。
“乖,睡吧。”
左城吻了吻她便沉默了,江夏初辗转了一下,眼睛已经闭着。
半响,江夏初又辗转了一下。
“睡不着?”左城借着灯光看江夏初。
她索性睁开眼来,迟疑了一下才问:“刚才去做了什么?”
可不可以知道一点点,就一点点。
左城的世界,江夏初现在真的不想离得太远了。
左城似乎思忖了一下才回答:“收债。”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中间遐想太多了。什么债要血债来偿啊?
又沉吟片刻,她似乎漫不经心开口:“左家本家不听话了吗?”似乎不妥,又补问一句,“全部不听话?”
这女人,揣度人心倒是聪明得很,只是旁敲侧击得好没方法。
左城有些好笑,又无奈得很,抱着她回了一句:“只是某些人不太听话。”
某些人?谁?
“这债一定要还吗?”她试探地问了一句。
左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她一会儿,才点头应她:“嗯。”
江夏初还想说什么,左城俯身便吻她的唇,嘶磨了好一会儿才放开,嗓音疲倦,说:“很晚了,睡吧。”
左城眉间全是青色的暗影,大概倦极了,江夏初有些心疼,乖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左城勾着唇角,也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传来绵长的呼吸,是江夏初的。
左城忽然睁眼,看着怀中的女人,这个傻女人,怎么如此多疑敏感,他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久久,她似睡了。
“夏初。”
左城轻声偎在她耳边喊了一句,她没有反应。
“夏初。”
又喊了一句,她依旧没应。
应该是睡了,左城又抱紧了一分,极小声地在她耳边说:“欠你的债是一定要还的。”
知道江夏初不喜欢他做事狠辣绝情,知道瞒不过聪明的她,只是怎么办呢?宁愿负尽天下人,也不愿意天下人负了她,一分也不可以,他真的容不得。
我的女人,原谅我的狠。
又吻了吻她,左城闭上眸子。
兴许是太累了,不一会儿,便传来左城绵长急促的呼吸。
夜的静在静谧里发酵,肆意了。
第三卷爱情的毒噬骨侵心 第一百二十一章:巧合太巧
夜的静在静谧里发酵,肆意了。
窗外的风刮起,室内的房间里隐隐约约有人叹了一口气,还有一声梦呓般的呢喃。
“左城,你真傻,这一辈子都在为我活着。”
江夏初睁着眸子,毫无半分睡意,便看着那人侧脸,眩惑了眼,迷乱了神智,一颗心便那样燥乱了一夜。
原来如此啊,这个男人又为她疯了一回吧。
他真傻,这样耗了一辈子做一件最傻的事,她也傻,这样不会心疼,不懂心伤,就会懵懵懂懂地捂着心口,失眠着,不知何滋味。
那可不可以孩子气地想着,如此到天生绝配啊,都傻。
就如此,她醒着,他睡着,她看着他,整整一夜。
次日,阳光旧好,客厅里,左家男主子的心情也甚好,捧着报纸,勾着唇角。
今天太阳果然好啊,一边的进叔不由得感叹。
到底看什么啊?这么高兴。进叔顺着自家主子的视线,一抬头……
阳台上,女人刨着土,栽了一颗刺葵。
原来这报纸只是醉翁之意啊。
进叔抬头,话到嘴边,只是这时候说这个会不会很扫兴啊?苦思中。
“说。”
我的娘哟,这读心的本事太恐怖了。
进叔立马摆好脸色,十分严肃:“左家剩下的人都安排好了。”
“监察厅插手了吧。”左城漫不经心,只动了动嘴皮子,眸子依旧看着某人。
“嗯,不过不用担心,监察厅派下的检察官是初影。”
那检查厅实在可恨,左家就算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总是盯着不放,早晚有一天给他一锅端了。
进叔想着别处,冷不防左城丢过来一句:“换了她。”
什么?进叔一抬眸光,便看见自家少爷眸色暗沉,冷得很,哪有刚才的半分柔色,自从少夫人进了门,少爷越来越阴晴不定了,不由得更小心了几分,说:“少爷,里街那边的事牵扯很多,若是初影接手,事情会好办很多。”
“不需要。”声音冷了几个度。
“初影她也算左家人,总会放心点。”进叔苦口婆心。
左城眸光一抬,睃着进叔,带了几分寒意:“以后记住,她与我左家毫无瓜葛。”
进叔手心沁出了汗,低头,不敢再多说,心里却腹诽了一句:不公平。
“说出来。”左城慢条斯理放下报纸。
我的少爷啊,您也太神了,这也能知道。
如此,进叔知无不言:“这样对初影不公平。”
坦白地说,成初影对左家来说很重要,再大胆地说,成初影对左城很死心塌地,基于这两点,左家都应该留着她。
只是这两点,进叔不敢说,自然,也瞒不过左城那双眼。
“进叔忘了?”左城懒悠悠地问了一句。
进叔愣了一下,忘了什么?
“左家从来没有公平。”
这次,进叔哑口无言,还能说什么,不说初影,就算是他自己,哪一天碍着少夫人了,八成也得卷铺盖走人。
就此打住,进叔省了话,低头暗暗思量。
左城抬抬眸子,又看着阳台,懒懒开口:“summer合资张傲天投了多少?”
说到此处,怕又是该一番动作了。
有种人,杀生予夺,翻云覆雨,那也是漫不经心的姿态,左城便是那种人。
进叔已经习惯了,回答:“倾巢而出。”
“那只老狐狸,还是改不了贪心的毛病。”左城似笑非笑着,眸光一丝幽冷。
要是不贪心,倒还能蹦跶一些时间。
“他怕是想接着这次summer合资,一口吞下左氏。”进叔心里冷哼: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如此贪心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左城唇角一抿,一抹狠。
代价?那是自然,左家少夫人那哪是什么人都可以算计的,连本带息的还,那才是左家的规矩。
“让summer撤资。”
一旦撤资,左氏完了,张傲天也跟着完了。左城这是打了一把鱼死网破的牌。
没事,反正左家的网多着呢,张傲天那条鱼,必须死。
“是。”
那边阳台上,江夏初都种了一排盆栽了,左城缓缓起身,勾着唇角过去了。
接下来,为左城陪老婆的时间,进叔认命地出去,劳碌去了。
如此岁月安好,又过了几日。这天又阴了,室内,江夏初沏了一壶茶,倒是暖融融的。
“今天爱未果杀青。”江夏初忽然提到了这一茬,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嗯。”左城应了句,端起茶杯,优雅品着。
“之后有庆功会。”江夏初又提了一句,还是听不出情绪,不过目的倒明了。
怕是叶在夕那个家伙不老实了,又想着破坏人家夫妻相处。
左城依旧毫无表示,应付了一个字:“嗯。”江夏初抬头看他,他才补了三个字,“我会去。”
江夏初愣了,这人!
“叶在夕给我电话了。”如此说,总够明白吧。
左城这才放下杯子:“你只是音乐监制,不需要出席,而且你有事。”左城态度干脆,十分不由分说。
不说叶在夕还有可能,说了他的名号,那就没得商量。
有事?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我没事。”江夏初皱着秀气的眉头,有些不满,她已经半个月没出门了。
左城也看着她,似乎有些纠结,半响说:“我让左右过来了,这几日你总是失眠。”
还是没得商量,这狼防得太紧了!
这个男人啊,独占欲也忒强。
江夏初眉头皱着更紧了:“那是白天睡多了。”
一边立着的左鱼深有同感,少夫人每天除了剪剪花草,全部在睡觉,这主子真当养猪啊。
那也该溜溜了。
只是那边左城一副严肃认真模样:“听话。”
江夏初还想说什么,左城抱起她就亲她的唇,嘶磨了老半天。等放开她的时候,她已经浑身虚软,心脏紊乱,脑子迷糊,庆功会那茬儿不知道忘到那个爪哇国去了。
左鱼撇开眼睛在一边默念,非礼勿视。又叹了句:好手段。
确实好手段,左城出门的时候,江夏初十分‘听话’得留下了,对着一盏未喝完的茶七晕八素的。
进叔跟着去了,到了门口才得到空,说了一句:“少爷,您没让左右过来。”
得!这男人睁眼说瞎话啊,还这么大气场。
“让他过来一趟。”
好吧,这个谎总要圆下去,苦了某人啊,随叫随到。
左右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妇产科值班呢,当下十分不爽地自问了一句:“靠,老子是很闲的人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嘴里叼着一根烟,脚下翘着二郎腿,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电脑里放着肥皂剧。
操!这人真‘忙’!
不到半个小时,左右开着一辆骚包车就到了左家,那效率,真高!
“麻烦你了。”
江夏初重新沏了一壶热茶,给左右倒了一杯。
左右放下医药箱,端起茶,一口就干了,摆摆手笑着说:“那就不必。”
这可是上好的毛尖,这么品?江夏初有些无奈,又续了一杯。
江夏初倒茶那会儿功夫,左右也没闲着,左瞅瞅,右看看。
不在啊,正好,机会来了。
“要是少夫人还是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倒是可以帮我个忙?”左右笑得十分扎眼。
江夏初续茶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嗯?”什么不好意思,有吗?
左右又下意识地瞅了一圈,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猫着身子坐近了一些:“我一个外科医师,总窝在妇产科太掉价了。”
这厮自从上次那岔,就没再出妇产科,当真让他憋屈。
江夏初这才跟上这天马行空的节奏:“医院那边我可能帮不上忙。”
左右立即摇头,眨巴着大大的双眼皮,一脸的期盼:“怎么会?进叔说了,医院是先生的,先生的就是少夫人的,要调个职还不是小菜一碟。”
不敢直接去求左城,但是左右也是做足了功夫,才得出这么一条关键性结论,他调职这事,还是只能指着少夫人,她才是这个家当家的,里外都说了算。
“他什么时候开始涉足医疗了?而且偏偏选了那家医院。”
左右说了这么多,江夏初就抓着了一句:医院是左城的。
话题说岔了,左右有些苦恼,还是老老实实回话:“四个多月了吧,可能有些事要医院给方便。”就事论事的回答。
江夏初眸光一紧,沉思着什么。
以琛出事到现在,正好四个月。
这样的巧合?
“少夫人。”
江夏初蹙着秀眉,仿若未闻。
左右嗅到了一丝诡异,不禁有些急了:“少夫人,怎么了?”
江夏初这才抬眸,微微浅笑:“我在想怎么和左城说你的事。”
话题又转回来,左右立马来劲了,刚才那丝丝诡异的味道一下子就消散光了。
“那还不简单。”凑过去,一副很懂的模样,“男人嘛,女人只要撒个娇,说说软话,保准有求必应。”
一般男人倒是如此,只是左城那是一般男人吗?这人,怕是想调职想得昏了头脑。
江夏初眸子若有所思的,慢半拍地点头:“嗯。”
左右一听,立马眉开眼笑了,一高兴,扯开话就没完没了:“大恩不言谢,要是有天少夫人用得着我,上刀山下火海,撞飞机炸铁路,我——”
话还没说完,对面的人已经起身了,绕了半个房间取了一本书,拿出一张纸:“帮我看看这个。”
“额?”左右懵了一下。
上刀山下火海,撞飞机炸铁路真的只是说说而已了,不会真要来真的吧。
江夏初继续伸着手,左右心里恼恨嘴快,只能应着头皮接过来,看了一眼,这才放心下来:“这是谁的病例?怎么会在少夫人手里?这东西医院都会对外保密的。”
“一个朋友的。”江夏初淡淡一句。
很显然,对方不想多说,左右虽然好奇,但是也只能打住,细细研究起病例来。
“怪了。”半天后,左右吐出这么两个字。
江夏初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什么不对劲吗?”
“心脏复苏手术后一切正常,而且有好转趋势,照常理说,不会出现这样的恶化,虽然病人活不久,但是也不至于死得这么快。”
瞬间,江夏初的脸就白了:“若不照常理呢?”不安,慌乱,害怕……各种情绪来得猝不及防,却不可抑制。
左右没多想,实话实说:“两种可能,医学不能的解释突发病变”顿了顿,继续,“或者人为因素。”
若是人为因素……那个人,除了左城,江夏初不作他想。
眸间,惶恐铺天盖地了,她声音都在微微颤抖:“突发病变的可能性呢?”
“很小,但是不排除。”
江夏初忽然沉默,眸间乱得一塌糊涂。
左右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到底是谁的病例啊?”
江夏初没说话,忽然就起身,转身就走。
左右凌乱了,连忙跟上去:“诶,怎么走了,这是去哪啊?”
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太突然了,弄得一干人等都手足无措了,左鱼亦是如此,从来没见过江夏初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