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忽然晃过一句话:从此君王不早朝,然后脑中轰的一声,炸成了一团浆糊。

左城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低低笑着:“今天不去。”

“因为我?”她几乎舌头打颤,不可置信。

这个男人怎么看怎么都不像因为滚床单误事的人啊。

女人啊,你想太多了。

“想什么呢。”左城拧了拧她眉间,有些无奈,“今天我让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眸光忽地暗了:“我自己可以。”她却笑,眸中的牵强隐藏得拙劣。

“我要陪着你才安心。”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将她抱起,手上帮她穿衣的动作自然优雅。

“到底是什么病,治了这么久?”她小声不安地嘟囔了一句,声音有些微颤,“左城,我是不是不会好了?”

“别瞎想,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样的回答,他说了很多遍。只是她知道,她病了,很难治的样子,她其实一直都在瞎想,却一如往常回答他:“嗯,我信你。”

时隔两年,秦熙媛几乎认不出她,这个相识多年的女人,果然用两年的时间变得面目全非了。

她不是她了,只肖一眼,谁都能看得出来,眼前这个眸光温柔、笑意敛敛的女人除了一张面皮哪里有一分江夏初的影子。

心惊了片刻,秦熙媛走上前:“我是秦熙媛。”

如此对话,一如初见,七年前,便是现在的场景。

对面温柔含笑的女人依旧拉着左城的手没放,不自然地招呼:“你好。”顿了顿,她才又吐出三个字,“江深夏。”

有些不自然,有些扭捏。

这个名字,她陌生不自然也是理所当然。

秦熙媛忽地反笑:“江夏初?”

她微微愣了一下,看向左城,左城眸中是一汪狂肆的黑沉,密密的视线笼着秦熙媛。

秦熙媛一眼回视,转头浅浅一笑:“很独特的名字。”

江夏初皱皱眉,没说话,心里有什么在冒尖一般,又痒又疼,不安得紧,回身看左城,他皱起的眉头这才松开。

秦熙媛眼神瞟过,什么都落在了眼底,淡淡说:“我们开始吧。”

“我要做什么。”

秦熙媛想也没想:“和以前一样,睡一觉。”说完,动作着的手顿了,然后背脊一冷,慎得慌。

好吧,她不是演员,要做到天衣无缝实在为难她了。

“和以前一样?”

不管变成什么样,还是一样的多疑聪明。

秦熙媛拧着眉头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和我以前的病人一样。”

江深夏似乎将信未信,左城一双凉眸都要结冰了。

秦熙媛不自然地抖了抖肩膀,冷得慌,尽力拿出职业气势。

“别紧张,只要和平常一样睡着就好。”

她照做了,牵着左城的手没有松,似乎还是有些不安,眉头拧地死紧,喃喃唤他:“左城。”

“嗯。”他紧了紧手上,声音轻柔地更似催眠,“我在。”又亲了亲她的额头,哄着,“乖,别怕。”

秦熙媛怔愣咋舌,这男人,如此诱惑快比上高科技的催眠术了。

难怪江夏初骨头都不剩了。

“不继续了吗?”

冷冷一个声音砸得秦熙媛脑袋一翁,连忙回:“这就开始。”

整个催眠治疗的过程比她想得简单得多,诚如这位女医生所说的,和平常睡觉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她似睡非睡的时候,似乎下意识回答了什么,她不记得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左城抱回了房间。

等到女人完全睡熟了之后,左城才回到刚才的房间,秦熙媛果然还等在那里。

“我就知道早晚会走到这一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稍稍凑近,笑意依旧,唯独声音一沉,“因为以琛?”

她心里微微一疼,那个男人总让人心疼,大概江夏初也如此吧,所以落得今日结果。

“这些你不需要知道。”左城眸光未抬,点着烟。

秦熙媛笑了笑:“没有人和你说过?不要对心理医生隐瞒,当然,你有很多选择,只是既然你选了我就要按照我的规矩来。”

“何必明知故问,你了解她的所有。”那人目下无尘的眸子都未抬起,却似乎融进了这世间所有流光潋滟,睥睨那是他的姿态。

这等气场,这等心智,这个男人,哪逢敌手?秦熙媛投降,耸耸肩进入主题:“情况比我想得要好。”

那捏烟的手指似乎顿了一下,唇边一抹朦胧的烟雾缓缓升腾。

这男人着实妖孽,秦熙媛还没见过哪个男人抽烟的动作如此……如此迷人。

眸子一转,秦熙媛凤眸拉长,一敛:“但是不排除清醒的可能,除非你能将江夏初存在过的痕迹全抹了。”

男人忽地抬眸,隔着烟雾的眸子依旧亮得惊心动魄。

“如若不然。”

看来这个男人留了后路!

“那就要看到什么程度,你应该知道什么能够让被催眠的癔症病人苏醒。”

左城灭了手里的烟,烟熏的嗓音有些嘶哑,吐出两个字:“感情。”

看来这个男人还做了全套的打算。

秦熙媛摸清了大概套路,接过左城的话:“再细说一点。”顿了顿,眸光幽深,“爱或者恨。”

那人手指拨弄着烟灰缸里的灰白,一双白皙似瓷的手,衬得剔透极了,将那灰白一点一点揉碎,明明是暴戾的动作却叫这男人做出一股子优雅的味道。

只是视觉冲击,秦熙媛却有种被勒住了咽喉的错觉,收回眸光,继续:“不过你大可不必担心,你有抹掉一切痕迹的能力,也这么做了,暂时看来效果还不错。”

左城一言不发,手指捏着打火机,一点火光明了又暗。

诶!看不懂这男人,太深沉。秦熙媛径自收拾东西,手上动作没停,回头说了句:“另外提醒一句,江夏初服用的药有避孕的药性,两年内最好不要考虑要孩子。”

“如果我想要呢?”一直没说话的男人忽然开口,寒凉的音调含了一抹莫名其妙的柔情。

秦熙媛耸耸肩:“你大可以试试,到时候别说我没提醒你。”

左城不予置词,凉眸沉着,深不可测。

“我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秦熙媛心有戚戚然,看着左城,“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想了想,提醒道,“比如威胁警告之类的。”至少在她自己看来,她就是个不定时炸弹,随时可以炸了江夏初的现状。

那人捏着打火机的手顿住,一点火光未灭,笼住男人的眸子,一团墨黑:“不需要,我既然敢用你,就做好了所有可能的打算。”伸手,指尖掠过那火星,“况且,你不会。”

这男人当真在玩火啊!

而且玩心!

男人手松开,那火星泯灭,他指尖依旧瓷白。

果然,拿捏精准。

谁斗得过?秦熙媛笑了:“诚如你所说,我不会坏你的事。”笑意一收,凤眸掠过一丝寒,“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江夏初。”

左城眸光如晦,蒙了尘,沉下。

不用明言,两人都不想毁了那个女人,一个用了置之死地而后生,一个则推波助澜。走到这个境地,已经没有退路。

秦熙媛叹气:“她遇上了你,太可怜。”

“那又如何,她还是只能遇上我。”左城冷笑着,瞳子晶亮,像碎了、破了的冰子,极是好看,却也极是刺人。

左城啊,即便是劫,他奕然选了万劫不复。可怜了那个女人,渡劫的人成了死结。

秦熙媛笑笑,又笑不出来,重重叹气:“所以我才说她可怜。”顿了顿,“江夏初啊,你真舍得!”

多矛盾啊,连外人的她都会怜悯那个女人,爱那个女人到骨子里的这个男人却舍得,走上了这条绝路。

玩火,玩心也就罢了,这是玩命啊。

“从今以后。”他嗓音淡淡,不寻痕迹的厉,“没有江夏初。”

“希望如此。”

转身,秦熙媛走人,打火机明明灭灭的火光她置之不理。

算了,管他玩什么,谁也当不起被殃及的池鱼。

房间里,男人薄唇红得生艳,抿起,薄削到无情,偏生嗓音情深浓浓,化不开,他念:“夏初。”

要抹灭江夏初的是他,记挂牵念的还是他。那刻在心坎上的东西怎会说抹去就抹去?

江夏初,这三个字,是他的伤,永远无法痊愈。

“夏初。”他又念了一句,缠绵到天际黄昏落了幕。

第三卷爱情的毒噬骨侵心 第一百三十五章:吞得不剩骨头

十二月的天,久晴,那种干涩的冷,没有风的刺骨。

天色已微暗,女人踮着脚,单薄的白色毛衣长衫微微摆动,晾晒着手里的风衣,抬头,女人浅笑。

这岁月安好呢!

“少夫人,让她们做吧。”

女人扬起手,黄昏的光漏过指尖打在她秀气安然的小脸,摇着头,音色软糯:“不用。”

在黄昏时分晾衣服?而且一家主母亲力亲为,左鱼沉默,眉间疑猜。

女人晾晒好最后一件衣物,回头微微一笑:“想问我为什么要天天洗这些衣服吗?”

左鱼低头,不语,心里叹服:果然和先生是一家人,都能读心。

女人眺着远处,盈盈眸光柔软:“因为我会觉得我穿着它们出去过。”

左鱼想笑,却发现嘴角僵硬得很,她想,也许这个女人是寂寞的吧,不然为何在这黄昏时分洗着不曾穿过的外套呢?

挽起衣篓子,她路过天台的盆栽,问左鱼:“几点了?”

“六点了。”

女人轻笑了一句:“该给他做饭了。”

她在自言自语,笑着,眸中亮得似六月星子。

左鱼想,这个寂寞的女人也是幸福的吧,她用寂寞换了一座城,然后心甘情愿地住进了那金丝牢笼。

自此,这个女人的世界很简单,简单到空白,徒留那一个人。

左鱼抿抿唇,嗓音狐疑又忧心:“先生晚上不回来吃饭。”

女人脚步停住,甚至猝不及防踩到了蔓延出盆外的紫金花藤蔓,她毫不知,望着正在下落的夕阳:“他不回来啊。”

是喜?是怒?谁也看不出来。两年后的她,将所有情绪给了那人,便更淡漠了。

女人站得笔直,身后是余光缭绕的夕阳,她一身淡淡光华,那样恬静到无波无痕,她说:“陪我去门口点灯笼吧。”

点灯,这个女人唯一的习惯了。

左鱼想叹气,看着夕阳莫名有些不忍,这个女人多少是值得同情的吧。

转身,跟了上去。

奢华大气的大门口,那人小小的个子,踩在阶梯上,伸出手才够得到那红色的灯笼。

蹭——火柴的光淡淡的,点在灯笼里,晕红了女人的脸庞。

“左鱼。”她忽然淡淡喊了一句。

左鱼抚着阶梯,抬头:“少夫人。”

她看着灯笼,眸光晕染得温柔:“每天这样陪着我做同样的事很无聊吧?”

起床,种花,吃饭,等人,点灯,每天每天,她的生活日复一日。

左鱼似乎还细细想了片刻,摇头:“没有。”

比起除了动手动脚就只剩动枪的生活,这样的生活不算无聊。这是实话。

那站在阶梯上的女人只是浅笑,淡淡笑容牵起浅浅梨涡。

左鱼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酸:“如果少夫人觉得无聊的话可以——”

“他说让我给他打电话。”

左鱼刚想说:那您打电话吧,那边女人声音淡淡,潺潺流水似的温婉好听,说:“怎么会无聊,这样的生活我等了那么久。”

她笑,缓缓下了阶梯,抬头,依旧看着那盏红色的灯笼,那火光了寄托了她多少不与人言的心境。

左鱼想,要爱到什么程度才能到这样胆大妄为地空出整个世界来铭记一个人。

催眠真恐怖,那个男人更恐怖。

左鱼笑得苦涩:“少夫人,既然喜欢,就一直这么生活下去吧。”

她也笑,明亮得晃了她人眼:“只是我怕,这样无所事事的我,有一天他会厌倦。”

皱起的风,吹过高门上的灯笼,摇曳着,在女人脸上落下暗影。

原来她的黯然不是寂寞,是患得患失。

点了灯笼,她往回走。

今天晚上,左城不回来吃饭,女人还是做了一桌子的菜,然后看着一桌子的菜,等到凉透。

“少夫人,该吃饭了。”

“再等等。”长长的饭桌就坐着女人一人。

左鱼没说什么,低着头一起等。

片刻,女人起身,上了楼阁,窝在小小软软的沙发里,拿起了电话。

“左城。”

左鱼站在楼阁下,隐隐看见女人嘴角牵起。

她问:“在哪?”笑着。

她又问:“很忙吗?”还笑着。

她说:“嗯,吃过了。”眉头是皱着的。

她说:“好,我不等你。”嘴角是抿起的。

左鱼听着那边的对话,看了看饭桌上未动的饭菜,再看看窝在沙发里的小女人,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电话时间很短,简短的几句话,只是家常。

左鱼想:少夫人该是惦念先生了,能怎么办呢?一个脑子里除了先生没有别的任何的女人,还能怎么办?想呗!念呗!

左鱼还在想着,那边女人的嗓音缓缓:“左鱼。”

心里像羽毛刷了一下,左鱼应着:“嗯。”

“有句话忘了说。”

“嗯?”

忘了说?电话?什么?左鱼思绪脱了线。

女人笑了:“我们去找他吧。”

左鱼懵了一下,然后女人便擦身过去了。

到底是忘了说什么啊?怎么看都像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再多想,左鱼跟上去。

外面黄昏已经完全落幕,夜黑了,星子漫天,淡淡的光温柔。

左城手里的电话已经被挂断,他还依旧是刚才动作,举着电话,嘴角扬着。

一个电话,至于吗?进叔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动手吧。”

忽然沉冷的嗓音穿耳,进叔一个激灵,抬头:“少爷,一定要这么做吗?”

左城嘴角笑,忽然不像笑了:“不能留一点痕迹。”

好吧,一个电话,心情极佳,也改变不了什么,该毁的还要毁,该灭的还要灭。

进叔扬起手,刚要对暗处的人挥手势,忽然一个突兀的声音极不协调地砸过来。

“哟。”满满的戏谑,调侃的音调尾音提得很高,“光天化日之下纵火啊!”

光天化日?似乎此时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吧。

这语气,这态度,这雷死人的睁眼瞎话,只有一人。

进叔看过去,铁门后露出来关艾一张调笑的脸,进叔停下手上的动作:这事还有缓和。

刚这么一想,那边下命令了:“继续。”

我的少爷哟,这可是天价的豪宅啊,住了那么多年,就一点也不留恋?

进叔下不去手。

关艾冷哼,光明正大地蔑视:“没想到你这种人也会干毁尸灭迹这种勾当,真让人跌破眼镜啊。”

关艾猜想,左城要烧这之前住的老宅一定和江夏初有关,只是这关系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如果你是来说废话的,可以走了。”左城默然得有些阴沉。

这男人,两年没见,更加可恶了,恶毒阴险得正大光明啊。

关艾忍住骂娘的冲动:“那好,开门见山。”说开门见山就开门见山,她直言,“让我见见她。”

江夏初回国半个月,她盯在左家一段时日了,很显然左城搬走了,目的明确——藏江夏初。

“理由。”

隔着紫红的铁栅门,关艾看着左城的脸,觉得比这紫铁还要森冷几分,心肝条件反射地皱缩,咬牙强忍:“你呢?又有什么理由来管我要理由。”她二话不说,语调一转,直接来硬的,“有种让江夏初来,我拒绝和你谈判。”

关艾想,遇强则强,对上左城要先下手为强,不然后下手惨绝人寰。

只是……左城抿唇冷笑:“那你可以走了。”

额?先下手还是一样惨绝人寰啊。

关艾出师不利,一时毫无对策。

“不送。”左城逐客,白皙的指尖敲打这紫红的铁栅栏。

真他妈美的一双手,靠,妖孽!关艾心里暗骂了一句,头颅一扬:“如果我不走呢?”

她这人优点不多,脸皮厚与胆子肥算两个。

左城冷冷笑着,阴阴的,眸子稍稍沉了一下。

一边的进叔立马会意,招招手:“请关小姐出去。”

立马凭空出来一个黑西装大汉,关艾抹汗,靠真他妈黑社会啊,说来就来。

关艾退一步,那两男人近一步,她大喝一声:“停。”

那两人看了一下左城,那边垂了一下睫翼,那两人就停了。

关艾百般无语,万般无奈:咋舌叹气:“好好好,要理由是吧?”

左城沉寂的眸子稍稍抬起。

关艾脸色一翻,说撒火就撒火:“我找抽对她掏心掏肺一掏就是三年,我为了她对谁都没心没肺,我将她当做我姐妹儿,还抽风当做亲生的,我两年为了她一点消息东奔西走,连老娘的咖啡店都快关门了。”一口气说完,也不喘下气儿,直接一双尖利的眸睃向左城,“你说这些理由够不够?”

进叔心肝一颤,哟,胆子够肥啊!这一肚子的窝囊气憋了够久的吧。

左城眸子更沉寂了,看着关艾,忽明忽暗地跳跃着什么狂乱的东西,却始终没说话。

左城不说话,关艾眉毛一横:“不够?”咬咬牙,“好好好,我给!”

左城凉眸再抬一分。

进叔心肝再颤一分,这小姑奶奶,真他妈不要命了?

那边正鳖火冒气的女人走近几步,一米六几的身高居然不知道哪冒出一股子趾高气昂的寓味,妙语连珠、劈头盖脸就来了:“你整个一魔头,杀人如麻丧心病狂心狠手辣那都是抬举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男人就是心理变态,得不到就毁天灭地鱼死网破,巴不得把她藏到天涯海角吞得不剩骨头是吧?江夏初倒了八辈子霉,不,哪止八辈子,起码好几十辈子作孽才遇上了你这个魔头。”语气柔了一分,却气场更逼人,“你到倒说说,江夏初落到这样的你手里,我焦心焦虑,见她一面怎么构不成理由了?”

这口才,这肺活量,一条一条,一款一款,那可是罄竹难书啊,构不成理由?关艾一定一口盐汽水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