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他已坐拥天下,也拥有了萧冷儿,她不知还有甚事是要他为难的。

沉默片刻,萧冷儿道:“他还说了甚?”

摇了摇头,原镜湄颤声道:“他只说给了你这包东西,让你去陵迟殿,余下的你自然知道该怎么办了。”

心中纷乱,萧冷儿不愿被那烦乱中生出的不安左右,断然道:“我们先去陵迟殿。”

拿着解药是做什么?自是救人。

但众人明显不肯相信如今的萧冷儿还有这好心。

心下不安的感受越发浓烈,萧冷儿无奈与众人纠缠,径直将解药首先递给无想大师几人,原镜湄在一旁轻声解释服食之法。

如今天下时分时合,众人是降是反她都已顾不得了,她只想立刻知道庚桑楚究竟要做什么。立刻!

无想大师只用了一句话便说服殿中超过半数的人,他道:“萧姑娘一直以来只是在等待时机罢了。如今,想来是时候了。”

原镜湄和圣沨甚至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他们两人从头到尾就没有相信过萧冷儿所谓的“投诚”。

众人纵还不肯信萧冷儿,但无想大师几人吃过解药后全然无事,反倒闭目调息,看来倒当真像在恢复功力的模样。一番衡量后,众人一一吃下解药去。

这过程中萧冷儿满心茫然疑虑,身边似有人叫她,她心中一紧,立时回过神来。刚想开口,忽觉手中有异,她一眼瞟去,才发现自己还拿着圣沨方才所阅那书卷。本想即刻丢掉,但目光所及的几个字却叫她浑身血液一凝。

拿起书卷来细细看上几眼,萧冷儿抬头,满目惊恐:“这书你从哪得来的?”

“大哥处得来。”圣沨道,“这两年大哥一直研读跟这有关的书册古籍。我一时好奇,便借来看看。”

呆立半晌,萧冷儿忽道:“圣沨。”

“他有没有跟你说过,‘禁魂’这种咒术,可有解咒之法?”

“有的。”原镜湄插口道,“我就听他说过一次。说这等霸道的咒术,原来世上当真有破解之法。”

回想前事种种,萧冷儿几乎站立不稳。脸色如死灰白,她面前翻到书册最后一页,只看得一眼,她只觉眼前一黯,几乎立刻便要昏死过去。

圣沨镜湄二人连忙扶她。

一口咬破舌尖,鲜血和疼痛的滋味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决然推开两人,刚才还摇摇欲坠之人此刻却轻得没影子一样往外掠去。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有谁说了一句:“她不是早已武功全失了么?”

捡起那书册,原镜湄怔怔翻到那人方才所阅,上面寥寥几个大字写着:“以形异形,以毒攻毒,以血还血,以你之身,替我之魂。”

低吟一声,原镜湄瞬间昏厥过去。

萧冷儿不顾一切向那日所见的山洞狂奔而去。

她顾不得身后有多少人在呼喊她追赶她,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见到那个人,立刻见到那个人!

但如果还有哪怕一丝的可能,她只盼望永远不要在那个地方见到那个人!

所有的一切都像风一样飘远,昔日她望而关注的城垣,今日她轻易就翻阅过去。

她终于见到了那山洞。

洞口竟站立了扶鹤风、洛文靖、依正豪等人。

原本该是大敞的洞口,不知何时竟已被封闭。那一眼望去便知是玄铁精钢所制的坚固无比的牢拦。

一人就坐在那牢拦之人,正悠悠扬扬潇潇洒洒放声歌道:“我生由我定,我死由我定,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命由我、不由人。”

是他,当然是他。

那歌声就如昔年他与她初见时那般豪迈动人。

不,她不用听到他的声音,她不用看到他的人。全天下,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只要是他,她就知道。

一步步走近,她与他终于再见。隔了七天,这是七天,是七年,还是七生七世?

他依然是带了最美的笑容在看她,情深无限。

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萧冷儿不知站立多久,终于开口向他问道:“我以为…你已准备好,与我同死?”

面上灿美笑意渐渐化了无奈,良久庚桑楚若有似无轻叹一声:“你当真想过与我同死?这一年里所有的一切,难道不都是欺骗?”

“生则同眠,死则同穴,今生今世,此情…不渝。”张口,两行清泪顺着腮边滑落,她颤抖不成人形,“说这句话我是…认真的。”

他粲然微笑:“有你这句真,我死而无悔。”

她隔着牢拦与他互相凝视,如同隔了万水千山,隔了山河大地。无意识走上前,她敲着牢拦,一下又一下,双手很快鲜血淋漓。

抓住她手,庚桑楚温柔看她:“那日我问你,什么才是你真正想要的,你说天下安定。”

“我如今终于拥有天下了,我可以给得起你了,萧冷儿。”他含笑望她,柔情缱绻,痴醉无限,“拱手河山…能讨你欢?”

第十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我们再来做最后一场戏罢。

他甚至不用出声,她也知他说了甚。

事到如今,他二人之间还有任何戏可做?在他示意下,她缓缓回过头去。山洞之下不知何时,竟被业已恢复武功的原武林盟一干人齐齐围拢。

萧冷儿无知觉地再转过头。却听庚桑楚道:“这一年来你种种所为,我如今要你亲口说与我听,你肯是不肯?”声音算不得大,却足以叫底下那一众武林人士听得一清二楚。

萧冷儿只是空茫茫望他。

庚桑楚见状转向扶鹤风道:“扶盟主,如今我身在这牢笼之中,是绝不可能再出来了,你们也不必再做戏。当日你们约了萧冷儿见面,她具体对诸位说了甚,可否一一相告?”

看一眼萧冷儿,扶鹤风正要开口,方才闭口不言之人忽又截过了话头:“你我之间的事,又何必烦劳旁人之口?你想听什么,我答你便是。”

她从未想过隐瞒他,从未。但他难道当真没想过为什么?他为何,到了有关自己的事情上,却这样的傻?

微微含笑望她,庚桑楚目光似是欣慰,又似心酸:“一年之前我在你和扶雪珞的婚礼上掳走了你,当日你我二人拿命来拼,此后你日日恨我入骨。何以一年前我攻打玉英门前夕,你要当着全圣界中人的面向我投诚?”

“只因那时我已明知争夺天下扶雪珞绝不是你的对手,整个中原武林无人是你的对手。”一手握了精铁牢拦,萧冷儿出神望着指尖滴落的鲜血没入地下,“我那时已决意要不惜一切助你夺取天下。想着待你拥有一切之日,我再夺走你的一切,必能使你加倍痛苦。我再在你最痛苦的时候了结了你,便是最好。”

庚桑楚颓然苦笑:“只因为…这样么?”他早已知道她对他有多么的恨了,他从来不去想,只因明知那深到让他无法承担。

“不是…不是。”摇了摇头,萧冷儿低声道,“我那时是气昏了头,一时意气才那么想。我要杀你,你岂会不知?而你,我根本从未了解过你。后来我见了木枷,他问我如今究竟想怎样。我想起我爹一生都盼望天下安定,而我为了私仇,竟已将他昔年的嘱托抛诸脑后。我从那时起才真心想要帮你,用我的法子死的人总比用你的少。我早已不求甚善因善果,只想着武林一统,总要比争斗不休来得好。”

“扶鹤风看穿了你的计策?”

“武林之中,很多人都曾受过我爹的大恩。”看一眼洛文靖,萧冷儿道,“我便持着这些恩惠与他们谈条件。你与扶雪珞二人的才智,扶鹤风几人看得比我清楚,当日他们主动找我,难道不是一早看穿扶雪珞斗不过你,别有用心要逼我拿出态度?只是我比他们更轻松说出口罢了。我说你一统天下只是早晚的事,他们负隅顽抗只会使得武林同道白白流血再无转圜之地,难道这样的结果是他们想要的?他们要我发动紫衣十八骑,但紫衣十八骑我爹爹早在二十年前便已解散了,就因为不想再多造杀孽,又像许多年前那样尸横遍野。如今那些叔伯都已生活得很平静,爹爹和他们都不愿再做的事,我难道会逼迫他们?我跟扶鹤风说,扶雪珞如今不成气候,不给他致命的打击,将他陷入绝境,他永远成不了大事。其实能保存实力又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想要的,这种划算的买卖谁不愿意?各派掌门都是见过世面经过风浪的人,说到底谁真的在乎行事手段?终于他们都同意了这交易,只让我保证在这期间绝不残害各派弟子,我以萧家尊主信物作为抵押,立誓绝不反口。”

“既是交易,你又许诺了这些人甚?”

盯着他眼,萧冷儿缓缓道:“天下大权,你我性命。”

庚桑楚挑了挑眉:“扶鹤风和洛文靖当真想要你的命?”

“要不要都好,我的命总归是摆在了那里。”目光从一众武林人士面上一一掠过,萧冷儿面含冷意,“想要你我二人性命的,又岂止一两个人而已。”

“他们也真狠。”庚桑楚摇头笑道,“你可至今时今日还在为着天下大局着想。”

“莫要搞错了。”萧冷儿冷冷道,“时至今日,你也好,我也好,我爹娘也好,我为的不过是个人恩义。兼济天下?那是你问心才敢有的豪情,萧冷儿可当不起。”

笑一笑,庚桑楚也不与她辩驳:“那日扶鹤风最后给扶雪珞重重一击,那是你二人商量好的?你有何打算?”

“我没有任何打算。扶雪珞若受此打击就一蹶不起,只顾怨恨我等,那我从此便绝不会寄任何希望在他身上了,他正好也省了事,从此自管退出武林逍遥山水去。”

她这番话答得语声淡淡,扶鹤风竟也听得神情淡淡。想来这件事上两人早有共识。

“扶雪珞离开之时你曾交托他一物,那是何物?”

闭了闭眼,萧冷儿道:“能请得动紫衣十八骑的信物。”

此言一出,连扶鹤风等人也是大讶。唯独庚桑楚似早已料到,神情不辨悲喜看她:“你适才言语,我以为你至少会放过萧家之人。”

“我连自己都无法放过…”掐了掌心,萧冷儿声音力持平静,“圣界这一年势如破竹,军心大振,达成前所未有的上下齐心。无论我如何待你,能从你手中得到什么,没有另外一支无坚不摧的力量为后盾,我也不敢贸然行事。”

怔怔瞧她,庚桑楚半晌道:“你和扶雪珞都说了些甚?”

“…我告诉他,这一年务必要与紫衣十八骑在一起,不可贸然行事。你我一统天下之日,才真正是他们行动之时。”

“现在是不是该我掉过头来请求你了?”庚桑楚自嘲笑道,“要你在我身死之后,对我教友手下留情,不可虐杀?”

她没有答话,他良久柔声道:“我知道你不会的。你表现得再冷酷,内心总也还善良。后来这几年你什么都没学会,就学会了骗人。”

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萧冷儿道:“你问完了没有?”

上下瞧一瞧她,庚桑楚竟笑出几许安慰:“你果然…还是有恢复功力的法子。”

冷冷看他,萧冷儿声音更冷:“除掉那‘心锁’的钥匙,难道不是你有意留给我?”

“你问完了,如今该轮到我问了。”

双目瞬也不瞬瞪着他,充满恨意与绝望,萧冷儿一字字道:“我不是在与你做戏,我再也不与任何人做戏。我问你的事,你最好也老老实实答我,否则就算追到地狱十八层,我也绝不放过你!”

庚桑楚笑容充满苦涩。他倒当真算错一回,他是太高估她还是低估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竟以为她此时至少还能保持理智清醒。暗中摇头,庚桑楚向扶鹤风道:“扶盟主,我如今想逃也逃不脱了,想来诸位看热闹也该看得够了,劳烦你…”

“不必。”打断他话,萧冷儿硬声道,“你我之间恩怨纠缠,总该算个清楚。今日我能将算计一年的东西统统抛诸一旁,你难道不能?”

事到如今她竟还要区分天下和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摇一摇头,庚桑楚无奈叹道:“你问吧。”

“解咒之事,你从何时开始打算?”

“我娘亲死后,将这副担子交托给我,但我从未打算屈从于所谓的命。”庚桑楚淡淡道,“我一直设法寻找有关‘禁魂’的施展和破解之术,总算天不负我。要说我真正打算以身试术,那是三年前…我害死你爹娘,亲眼看着你生不如死的那一天。”

她看着他:“为什么?”

他亦看着她:“我一生…毫无所求。二十岁以前,我命中无所念,无所盼,因我明知老天不曾给我这机会。可我遇到了你,你给了我太多,叫我难以承受,也无以为报。我一生之中,再没有谁比你更令我爱慕,可我却伤你至深。我知道你恨我入骨,我总想着,除了死我能不能另做一些更叫你解恨之事,叫你…还能念着我不恨我之事。后来我想到,若能解了萧楼两家受累百年的怨咒,那你是不是能好受些。”

她还在看着他,痴的恨的怨的痛的:“拱手河山…你又从何时开始打算?”

他道:“三年前你就在我眼前转身离去的那一天。”

萧冷儿颓然后退,一张脸灰败如死。

“很可笑是不是?”庚桑楚笑一笑,却头一次笑得比哭还不如,“就在那天早上,我还以为自己能选的从头到尾只有一样,为此我已决意背离一切。可我将你害成那样了,原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全错了。”

呻吟一声,萧冷儿软软跌坐在地,面上早已泪水纵横:“婚礼上掳走我的那一天…你早已打算好了…比我打算得更早…”

在她算计着要从他手中夺取天下的时候,他已更早计划着要将二十年筹谋得来的江山拱手相让。

他…怎能如此残忍待她!

他说,你会高兴么?

他说,从此她就是你们的当家主母,就算我不在…

他说,生则同眠,死则同穴…

疯狂的痛觉中他的声音远远传来:“…我没想过要瞒你。从一年前开始,你的那些打算,你做的事,你样样做给我看,我什么都看得清楚。你要我的态度,我便给你…”

声音忽然顿住。他见到她抬头神色,刻骨的恨意和滔天的怒意。

良久她轻声道:“其实你从未替我想过吧?哪怕一瞬间。”

庚桑楚呆住。

“就算一瞬间…也不曾有过。”她声音还是那样轻,却含了刀锋一样的尖刻,“曾经我有多么的爱你,后来我就有多恨你。恨…我以为我分得清,但其实我不能,我每时每刻都活得像个两头分开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像个疯子!这一年我都在试探你,我为何试探你?只因我想要你的态度?想看看你会不会任由我胡作非为瞒天过海到最后夺取你的一切?就因为这样?”

慢慢挪近,她双手伸进牢拦,慢慢卡上他的脖子,用上她全部的力气:“我只想看…你是不是真的已能放下这一切了。你说我死之日,你怕也不能独活了,‘生则同眠,死则同穴’。我知道不能信你,你只会一次次骗我、害我…可我忍不住又想要信你了,想着再信你最后一次。你说,庚桑楚你说,你怎么会…负我至此,你怎么会负我至此…”

她已泣不成声。

他的眼泪不知何时也已涌了出来。落在她的手背上,却再也无法渗入她荒芜一片的心。

她恨他!恨到死也要拉他一起下地狱!她以为今生的夙愿一朝可现,可到头来他甚至连这机会也不给她!

如果他真有那么爱她,如果他曾为她考虑过哪怕一瞬,那他此刻不会在这里,如果他肯再装傻多一刻,如果他肯陪她演戏演到死,如果他给不了她生的幸福至少给她选择死的方式如果…

死死卡着他的脖子,满腔的疯狂恨意让她几乎崩溃。如果可以,让他们两人就此死在这里…

他却终于还是反扣住她的手。

俯着身一动不动,许久她沙哑着声低低道:“告诉我,你母亲临终之前的遗愿是什么?”

仿佛已过千秋万世那么久,他轻声吐出六个字:“毁灭…楼心圣界。”

毁灭楼心圣界,毁灭楼心圣界,毁灭…楼心圣界!

无力垂下手去,她跌坐在地,直至浑身都簌簌发起抖来。

颜色比死更加惨淡,半晌恢复些气力,萧冷儿也不抬眼,轻声道:“一切…直到方才,你还在骗我。你一生对我说过最真的话,大概就只有这六个字。”

毁灭,楼心圣界。

动了动嘴唇,庚桑楚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出声。眉宇间神色极为痛苦,他想伸手再去握她,却不敢。

“你不愿与我同死,你连死都要欺骗我,只因你留着自己的命,是为了要实现对你娘亲的承诺。”

终于抬头看他,她目中全是…寂灭的绝望之意,连恨也已找不着一丝了:“我早该想到你的,你娘亲那样的人,再爱你爹,也绝不可能逼迫你去帮助你爹实现他称霸天下的夙愿。原来如此,果真如此,她可真是个了不得的女人,了不得。”

“她并不天真,她在你出生之后就悉心栽培你,不是想叫你日后称王称霸,而是要你毁掉那些曾经带给他们痛苦的、也折磨了楼心月这么多年的东西。她不天真,以杀止杀,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你留下任何退路,要叫你从出生到死一条路直走下去,绝无悔意。或是我高看自己,但你一生之中唯一的错,你娘亲唯一没算机到的,许是你遇见了我。也许你若从头不曾遇见我,也许你不会有今日的痛苦,不会有这些年的痛苦。”

她看着他,目中没有光,只有寂:“很多年前,从我们相识开始,从我们认识之前很多很多年开始,你一统中原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借着天下的力量彻底摧毁楼心圣界,彻底…将它融入武林之中,再无翻身之日。我认识你的那一年只有十七岁,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利用我,利用了我这么多年。”

眼中全是泪水,庚桑楚心如刀绞,颤着声,却抖不出一个清楚的字出来。

“这一年来我看着你,宠着我,让着我,明知我所做的一切却不揭穿我,我原以为早已死透的心,又一点点死灰复燃。我以为…你已经改变了,我以为经历那么多事你心里至少已经有所悔意。我又开始有所希冀,一丝,哪怕只有一丝,我都盼望结束这一切之后,在你我死之前,是否能有那么一丝真心相亲的机会,让我可以死而无憾。结果到头来我发现并没有,哪怕一瞬,你也不曾想给我这机会。”

她看着他,泪水慢慢从她眼眶里跌落下来,再没有一丝光泽的眼泪。

“我知道你不会再信我。”伸出手去强握住她,庚桑楚颤声道,“没错,我最开始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曾答应娘亲所要做的,一心只想着你所说的那个结果,我没有别的路走。可后来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做这一切…只想要弥补曾经犯下的对你的过错,我以为你会想要的,我以为你会。”

另一只手也紧握住她,他切声道:“我不是故意要骗你,也没想利用你。当初蜀山一役过后,我决意要和你在一起,那时候我想到,终究会有完结的一天,等到这一切都结束,我就能带你走了,我们还会在一起。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霸着这天下不松手。”

只是,那时候的他们终究是太天真。他没想过日后会发生那种种的惨事,没想过会让她经历那么多难以承受的痛苦,也没想到…

“也没想到时至今日,在我的心里你依然重过了天下。”似看穿他心中所想,萧冷儿轻声道,“这些年你独揽大权、掌控生杀已成习惯,既认定我恨你入骨,便决不会再来过问我的意见,轻易便定下这你生死由你不由人、更不会有我的最后一条计策来。”

庚桑楚就连半个字也反驳不得。

她仍是那轻轻的声音道:“你唯独只是没想到,我行至今日,一生之中最大的愿望已不是报仇雪恨,更不是争夺天下,而是与你死而同穴,共赴黄泉。”

庚桑楚甫一张口,眼泪便是滑落下来。

看他模样,萧冷儿竟还笑了笑,神色看似比方才轻快不少笑道:“你我之间看来真是深仇大恨、死而不休了。饶是我机关算尽,又怎能算到,你预留给我的结局,竟是行到地狱也永不再相见。”

两人默默对望,半生爱恨嗔痴,至此时此刻,竟已无话可说。

良久萧冷儿再道:“你一生的痛苦都是自找,我一生的痛苦却有一半是你加注于我。庚桑楚,你就算死,也仍然欠了我。”

殊无笑意咧了咧嘴角,庚桑楚道:“我没想过今生还能还清你。”

颔一颔首,萧冷儿道:“不然你先从这鬼地方出来,或者我还能信你方才所言,你如今所做所为是为我而非为你娘亲。我们好生理一理,这些年究竟欠下了些什么。也许…到最后我们彼此可以互相谅解也说不定。”

她语声是那样的平静,可顺着眼角落下的泪却是那样凄凉:“你知道,只要你此刻还不停止,只要你继续向着那里面走,那我一生的愿望都要落空了,我真的…再也不能够原谅你了。”

生不能,死不能,到了地狱不能,入了轮回也不能。

他不说话,只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问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