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甚至他有家暴倾向,数次将梅秀菊打得鼻青脸肿。但这两点都不是梅秀菊要求离婚的主因。

梅秀菊的小女儿得了重病,她是全职家庭主妇,曹荣是个建筑工人,家中拼拼凑凑勉强过了五位数,杯水车薪。听人介绍可以众筹看病,他们马上在网上发起众筹。

这世上始终善良的人多,很快众筹到十二万七,足够小女儿的前期治疗费用,梅秀菊只有初中学历,家中大事她向来由丈夫做主,比如经济大权。

她说她丈夫曾经念过大学。

“大学肄业,不知道念的是什么杂牌大学,幸亏他没拿到文凭,否则还能称得上是个高学历人渣。”施索如今想起,仍义愤填膺。

舍严听她说到这里,顺着常理推测:“曹荣把众筹款项挪用了?”

“没错!”

十二万七到了曹荣手里后不知去向,小女儿还在医院里等着救命,曹荣不肯把钱拿出来,梅秀菊再想发起众筹也不可能,四处求助无门,某天她灵光一闪,想到求助媒体。

“我知道他有点重男轻女,但没想到他能这么狠心,朵朵才五岁啊,明明还有的救……”梅秀菊对着镜头痛哭流涕,镜头背后她告诉施索,虽然曹荣的缺点罄竹难书,但身为父亲他是合格的,她能忍受这么多年,也是因为曹荣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一直都给予儿女最好的。

可如今危难才是试金石,原来连慈父都是假面。梅秀菊束手无策,想通过媒体向丈夫讨回众筹款,如果这笔钱已经被赌输了,她希望能追回赌资。

她还想要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她学历低,但知道常识,她没工作,很难争取到这个权利。

施索当时对她刮目相看,都说为母则强,梅秀菊看着懦弱没主见,关键时刻她依旧咬牙挺起了胸膛,而且条理很清晰。

只是采访曹荣时受到不少挫折,曹荣对着她破口大骂,拒不承认事实,他推倒镜头,威胁不准播出。

新闻最后仍然成片了,梅秀菊的女儿还收到了部分爱心人士的善款,可惜不是人人上电视都能得到完整的救助,有时要看运气。

那点善款也就如毛毛细雨。

事情到此为止,称不上皆大欢喜,但施索也尽了自己的本分。

可事实上,就在新闻播出第二天,曹荣说到做到,竟然冲到电视台,气势汹汹要揍她,骂她造谣污蔑,弄假新闻。

当时施索真的差点挨到拳头,曹荣暴力倾向严重,连保安都拉不住,她那会儿怒气冲天回了一句:“有本事你就告我!”

谁知曹荣真的请了律师,发来了律师信。

舍严视线在施索脸上打转,从脸到脖颈,到手脚和腿,所有裸露在外的地方都扫过一遍。

施索没走心:“看什么!”

舍严摇了下头,想了想问:“官司输面大?”

施索抿唇,提起就有气:“关键是梅秀菊反口了,她说是受了我的诱导,而我做采访的时候,并没有真正采访到曹荣,缺了曹荣的说辞,台里说我严重失职。”

舍严听出她语气中隐含的委屈。可施索高傲惯了,从不轻易叫屈。

“只告你,不告电视台?”舍严问。

“对。”柿子挑软的捏,虽然施索从不认为自己是软柿子。

“所以你准备坐以待毙,连律师都不见?”舍严一语中的。

“有什么好见的,输赢也就这么回事。”施索见舍严眼神瞟来,抱臂道,“伤不到敌还自损八百,我知道,可我高兴!”

“嗯,你向来这样。”舍严并不奇怪,他回头又给施索倒了一杯水。

施索已经不能凭自己对舍严的了解来猜测他的语气,她接过杯子问:“你这是讽刺我?”

“没有。”舍严认真道。

看他也没这胆,施索润了润喉咙,喝完小半杯水,她道:“就这么回事,我都说完了。”

“还有。”

“嗯?”

舍严指了下床上的笔记本电脑:“为什么把他们截图?”图片上是刚才交通事故中的那对中年男女。

“哦,记住他们的脸,下次再碰到他们讹人,我能先下手为强。”

舍严摇头:“我能看出你什么时候是在胡说八道。”

施索鼓掌,一只手没空,她只能手敲玻璃杯:“好棒,恭喜你猜中了!”

舍严克制住搓她头的冲动。

话都已经说到这里,施索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我这个月新搬到个地方。”她说。

黎州市寸土寸金,她上月房租到期,手头实在紧张,租房子没法用花呗,她浑身上下那点现金加起来只够承担一个六十平米的老破小,还得是一楼那种最便宜的。

结果住进老破小的当晚,她就在卧室里看到窗外徘徊的人影。

当时月黑风高,路灯昏暗的像不存在,那影子像鬼魂一样突然出现,她吓得惊呼,这瞬间乌云散去,月亮比路灯管用,一下子照清人影——

“是曹荣,”施索到现在仍心有余悸,“跟个鬼似的,就这么站在我窗户外面,我那才搬家第一天!”

曹荣是个睚眦必报的狠人,当初采访时,透过邻里间的支支吾吾,施索就能推测出个大概的渣男形象,如今更是亲眼领教到数次。

三更半夜乍然见到这人,施索理所当然感到害怕,过了两天她休息,在老破小附近又一次看见他,看着对方阴鸷的眼神,大白天她感到一股凉意。

她想过报警,第一次晚上,人很快没影了,第二次是在家附近,大马路上人来人往,他也一句话都没跟她说。

没凭没据,警察想管也束手无策。

接着,她又“被放假”了,糟心事一堆,不论曹荣究竟敢不敢对她做什么,她胆子再大也不想以身犯险去打这个赌。

尤其今晚台风将入镜,狂风骤雨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舍严盯着她的眼底,问:“一直没睡过觉?”

“是没睡过‘好’觉,”施索强调。她用中指捻了捻眉心,难得透出一丝疲惫,“也就住了一个多礼拜,还好,刚我睡了一个钟头呢。”

施索做完前期铺垫,终于说道:“我觉得那两个人奇怪,但我又担心自己是被害妄想症。”

她最近得罪的人只有曹荣,那辆面包车先来招惹她,天大地大,出门碰到疯子的几率实在不大,没理由偏她倒霉成这样,最重要的是——

“那女人一直在鼓动我揍她,当我傻看不出来?”就算最初没看出来差点中招,之后舍严出现,她头脑也及时冷静了下来。“可出门找揍,这是什么报复路数?”施索仍然一头雾水,想来想去,反而她得被害妄想症的可能性最大。

只是她仍不放心,打算截下车牌和人像以防后患。

舍严拧眉沉思,施索见状,笑了声:“你纠结什么,我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你顾好自己就行了。本来就不想跟你说,你非要问。”

舍严帮她把空水杯拿走,没说什么,话题跳跃:“饭吃完了?”

“啊,吃完了。”听舍严提起这个,施索语重心长,“对了,你之前怎么能在那种场合叫我吃饭?多没礼貌。”

舍严把盒盖上的骨头倒进饭盒,再把地上的筷子包装捡起,一样样收进塑料袋,道:“他那么注重时间管理的人,不该介意别人合理利用时间。”

用语这么书面,施索把他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过完竟觉得有道理。

但舍严的用词是“不该”,而不是“不应该”,她做记者多年,写惯了东西,多数时候对这类措辞很敏感。

舍严说出这句话,给她一种……犀利的感觉,又不是纯粹的犀利,前面再加一个“乖戾”会更合适。

她诧异于自己的这种感觉,嘴上说:“你不光长个了,还长口才了。”

舍严把塑料袋系紧,起身说:“我房间在302。”

“哦,三楼啊……要走了?”施索顺手把读卡器拔|出来还给舍严,“呶。”

舍严接过,问了句:“为什么缺钱?”

施索歪坐着,仰头看舍严:“你今天好奇心有点重。我满足你了,你怎么满足我?”

舍严捏了下读卡器,读卡器边角尖锐,手指用力变得发白,他居高临下看着施索。

她换下了之前的吊带,身上这件黑色T恤宽宽松松,像居家服。没化妆,眼底有淡淡的黑青色,即使她穿着随意又气色不佳,可下巴一抬,神采依旧飞扬。

舍严垂眸:“休息吧。”转身就走。

“哎,等等——”施索翻扑到床的另一边,抓起舍严的衬衫。她凉鞋扣没扣上,长腿一晃,鞋子顺其自然掉落。

舍严一把抓住凉鞋,她翻回身,他顺势握住她脚腕,把凉鞋往她脚上一套。

这姿势难让人坐起,施索一时不查,倒回床上,脸朝天花板,她抽动被舍严握着的那条腿:“干嘛抓我!”

舍严捏紧了下,随后松手。

“你的衣服,”施索爬起来。鞋套得不舒服,她重新穿,边弯腰把凉鞋带拔出脚后跟,边说,“诶,要不要我洗干净了再还你?”

“……不用。”舍严拿着衬衫转身。

“哎等等——”

舍严再次回头。

“我跟你说的事,你一件都不许跟你叔叔说。”施索警告。

“哦。”

“也不许跟佳宝说!”

“嗯。”

施索说完了,人还在,她问:“怎么了?”

“说完了?”舍严问。

“啊,完了。”

舍严这才走,把房门关上。

作者有话要说:严严:“开开没满足我。”

☆、乘风来(6)

他先去康友宝房间。

旅行背包和超市买来的东西都堆在房间地板上,康友宝这回总算洗了个澡,他光着膀子,神清气爽地翻找背包,仅有的几件衣服裤子全被甩在了床上。

出门在外自然轻装从简,他这一年体会到了各种邋遢和穷,要不是背包有纪念意义,他上飞机前就想扔了——

实在太脏!

“怎么去那么久,知不知我那块木牌塞哪了?”康友宝蹲地上问。

木牌是他在玻利维亚某地,做好人好事收到的一件谢礼,大概两寸照这么大,上面刻着秃鹰图腾,说是护身符。

一听护身符,他就不敢收,艾马拉人喜欢把亲人头骨摆在家里当做护身符,这块东西说不定掺了头骨呢?

直到听对方说这是家中小儿子雕刻的珍宝,秃鹰能为人带来好运,他才放下心。

本来他随手塞兜里也没在意,但那阵他一直走背运,行李被盗,护照丢失,吃饭拉稀,过马路差点被车撞。

可就在拿到木牌当晚,他竟在马路上看到了自己被盗的背包,两个流浪汉正在争夺,他一问才知偷自己行李的那个流浪贼前几日一病不起,今早去世了,偷来的东西都还没来得及销赃。

行李已经丢了四天,没想到还能失而复得,最重要的是重要物件统统没丢,只损失了几件衣物。

舍严和大华给流浪汉买了点吃的,又给了点现金,把他的背包换了回来。他请两人吃饭庆祝,结果那晚路边小馆食物有问题,顾客或多或少都有点食物中毒,连舍严也中了招,只有他完好无损,活蹦乱跳。

他不得不信邪,珍而重之保存木牌,大约回国前夕太激动,收拾行李时不知道把木牌塞哪了。

舍严蹲下来,拎起他的背包翻找暗兜,康友宝皱着眉说:“都找过了,没有。”又想到,“会不会塞你那了?”

他的背包放在茶几边,顺手先把读卡器放回包里,再把包拎来放康友宝跟前,舍严转身进卫生间。

康友宝自动折腾舍严的背包,知道舍严行事有条理,也没把他包里的衣物随意往外扔,轻拿轻放,大兜找遍,再找暗兜,突然摸到一块硬邦邦的东西,大约有两寸照大,手感像木牌。

“真在你这儿!”康友宝把东西从暗兜里拿出来,诧异地看着手上这玩意儿,“我靠,你包里藏了个平安符?!”

舍严正巧走出卫生间,趁对方吃惊,顺手抽走平安符。

“让我看看,你藏什么!”平安符显然不会是从欧美国家求来的,“你这藏了一年?我怎么一次都没看到。”

“还没找到?”舍严边问,边习惯性地摩挲掌心的平安符。

平安符是纸做的,手感却硬邦邦,里面肯定塞了东西,康友宝好奇,故意道:“我怀疑我的木牌被你藏里头了,我现在要求扒了它让我看!”

“帮我拿东西,上楼。”舍严根本不搭理他,自顾自地说。

“不给看还想奴役我?我赌你这里面藏着个心!”

舍严手指停顿。

“——心里有鬼!”康友宝觉得自己这句话极具文学创意。

舍严把平安符塞进口袋。

大少爷从地上起来,随手捞了件T恤套上,问:“先把被子搬上来?”

舍严说:“先打扫,你拿两块毛巾。”

康友宝不蠢,只拿一块毛巾,不打算帮舍严擦家具。

两人往楼上走,舍严扛着背包问:“附近有没有室内停车场?”

康友宝想了想:“有。”

舍严等他说地方。

“就刚去的超市停车场。”

“……”舍严脚步一顿,“打扫完把车开过去。”

康友宝原本想问为什么,突然记起台风这回事,外面虽然飘着细雨,但也算风平浪静,他差点把台风抛到脑后:“回来得打车。”可惜李管家早回自己家去了,不然也不用他再瞎折腾。

他走在舍严身后,突然发现他的穿着:“你不热?”

舍严穿着件灰色衬衫,飞机上有些凉,他们都找了衣服披,一路就这样穿了过来,到公寓也脱掉了,嫌热。

舍严在前面走:“嗯。”

康友宝没安好心:“我说,你这么怕冷可不行,男人可不能虚啊,难怪旅行的时候你送上门的都不要。”

舍严头也不回地说:“你记得去做体检。”

“我百毒不侵。”康友宝说着,突然又想起这件衬衫之前还穿在舍严姐姐身上。

302房同样不大,结构跟施索的房间差不多,只不过床没有靠窗摆,两边过道都能走人。

于娜的房间在斜对面,大门没关严,听到动静她打开房门,一手撑着门框,问了声:“要帮忙吗?”

康友宝立刻说:“带块抹布!”

这栋公寓刚开一个月,室内东西都是新的,空房不曾住过人,所以房间本身不脏,只有灰尘需要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