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索抓住安全带,松了两下,让胸口不那么紧绷了,才说:“约法三章……”

舍严侧头瞟了她一眼:“嗯。”

“……第一章,在人前你要跟我保持距离。”大约是学公寓里那位爱找茬先生讲话,施索那点别扭劲好了一些。

“……什么距离?”舍严问。

“普通朋友、同事之间的距离。”施索说。

舍严不语。

施索扭头看他,以为他会接着问,结果舍严很干脆。

“好。” 他回。

施索身上热气退去,总算凉快些了,舍严默默把车窗关上。

到达电视台,也没有多少空闲的时候,开完会,她要就昨天的一个选题,电话连线律师。她先给梁桥打电话,跟他描述了一遍案子,接着就是正式的电话采访。

办公室座机开扩音,一问一答结束,施索道谢,正要挂电话,梁桥叫她:“等一等。”

施索停下。

“不知道你今天有没有时间?”梁桥在电话那头问。

左右同事脖子自发转动,邱冰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施索瞠目,但幸好没结舌,不知道为什么,她先往舍严的方向瞄了眼,她坐着,舍严站着,视线平移,角度问题,她只看到了舍严的腹部。

视线很快移回来,施索把话筒拿起:“梁律师……”

低声说了几句,把邱冰冰都等急了,邱冰冰离开座位,蹲到施索边上,耳朵趴过去。

施索把她脑袋推开,对电话那头道:“好的,我会准时的。”说完挂电话。

邱冰冰双眼放光,施索拿起桌上稿件,往她正脸拍了一记,道:“别说我不守纪律,我待会要先去一趟梁律师那边。”

“去干嘛!”邱冰冰拉下稿件。

“他明后天都有事,采访要提到今天做。”施索道。

邱冰冰双眼瞬间变暗,无趣地回到座位。

“走了!”施索叫舍严。

舍严拎起摄像机。

《九点新闻》打算在每天结尾处进行一段三十秒到四十秒的法律科普,从十月一日开始,也就是大后天,下周二。

邀约的第一位律师就是梁桥,但梁桥突然有事,科普拍摄只能提到今天。

施索计算时间,梁桥一点左右有空,她上午要采访的选题跟律所方向一南一北,车程较远,午饭肯定来不及吃了。

“一直没问你——”舍严忽然开口。

“什么?”施索抬头。

“那天梁律师怎么会来探病?”舍严问。

“嗯?”施索没想到舍严会突然提起这事,她道,“他刚好经过……”

“他怎么知道你生病?”

“打电话听出来的。”

“你怎么会跟他打电话?”舍严看了她一眼。

施索:“……”

那天她休息,前后几天都没法律问题要咨询,确实没道理跟梁桥有联系,施索转动脖子,指着车窗外说:“到了,就是那里,我先联系那个人。”

舍严没说什么,他拎着摄像机跟下车。

时间被施索掐得很准,完成选题,再马不停蹄地赶到律所,正好一点差五分钟,梁桥也刚走出会议室,三人进办公室,省去寒暄,抓紧拍摄完几段法律科普。

结束拍摄,梁桥抽了张纸巾给施索,熟稔地问:“感冒还没好?”

“嗯,快好了,谢谢。”施索拿过纸巾。

正要擦鼻子,边上又递来一张纸巾,她手里的被抽走了。

“用这个擦,”舍严说,“你这里有点蜕皮。”

舍严拿给她的是保湿纸巾,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买的,保湿纸巾质地柔软亲肤,施索擦着人中的位置,一点都没疼。

她没好意思擤,毕竟有梁桥在。

梁桥朝舍严看了眼,含笑道:“耽误了你们吃饭,这顿午饭我请,怎么样?”

施索道:“不用了,本来就是我们麻烦你,而且我们还要回电视台。”

“饭总要吃,”梁桥起身,一边系西装扣,一边看着施索,眼神毫不掩饰,说,“给我个机会。”

施索当然听出了梁桥的弦外之音,对方怎么说也算是她的“相亲对象”,她得找个机会跟他说清楚,但不是现在,多尴尬。

施索正要回绝,边上舍严已经拎起摄像机和包,说:“先去放东西,再吃饭。”

施索朝他看,舍严道:“走吧。”

梁桥朝舍严笑了笑。

三人一齐坐电梯下楼,她站中间,眼睛直瞄轿厢门上她右手边的倒影,舍严就站她右边。

她又不是呆子,舍严上午在车上问她关于梁桥怎么会来探病这几个问题,她听完就明白了舍严的心知肚明。

舍严为什么要答应梁桥的邀请?

梁桥依旧推荐律所附近的餐厅,路上跟施索聊了聊工作,他忽然问舍严:“舍先生今年刚大学毕业?”

舍严低头回复微信,没有理人,施索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不想回答就不理人,施索替他回答:“他去年毕业的。”

“那还很年轻,才二十三四岁?”

“二十四了他。”月中的时候刚给舍严过了一个简单的生日,她工作起来忙忘了,还是康友宝买的蛋糕和啤酒。

她也要二十八了,离三十岁更近一步,真惆怅。

“果然,”梁桥笑了笑,“有年轻男孩子的那种劲。”

舍严寡言少语,行事沉稳,其实比同龄人成熟许多,跟康友宝对比,格外明显。施索不觉得舍严有什么年轻男孩子的劲,不知道梁桥指的是什么劲。

“梁律师执业有四年了?”舍严忽然开口。

“是,今年正好第四年。”

“执业时间才四年,能到达现在这样的成就,梁律师年轻有为。”

听一个比他小六岁的男孩子用这样一种似乎有点老成的语气夸他,梁桥挑了下眉,回道:“过奖了。”

“律师这条路是不是很难走?”舍严又问。

梁桥道:“是很难,忙起来一两个月没一天休息,前期资历难熬,后期也各种官司压力,但其实每个行业都一样,没人能轻轻松松挣钱。”

“你是怎么熬过前期的?”舍严道,“应该有什么案子让你奠定了现在的地位基础,方便说吗?”

梁桥语气轻快:“差点忘了你也是记者,我想起了我之前接受的那些采访,这是一个必备问题。”

他的答案是之前帮一位明星打的一起官司,明星效应,自然轰动,施索曾经听同事提过。

舍严停步,梁桥跟他说:“还没到,餐厅在前面。”

舍严跟施索说:“你之前想吃这家,今天正好试试。”

施索抬头一看,是那家泰式料理店,她上次好像是提过一回这家店的名字,但她没跟舍严说想来这里吃。

梁桥问施索:“你想吃泰餐?”

施索心动:“要不就这家?”

梁桥看队伍,大约今天是周六,所以即使快两点了,候餐的人还是排成了长龙。

梁桥抬腕看表,犹豫了一下,才说:“好,那就这家。”

一等就等了二十分钟,再加上点单等餐,梁桥频繁看手表。

免费的柠檬水送上来,施索先去卫生间,食物还没送到,舍严喝了一口水,说:“梁律师要是赶时间,可以先走。”

梁桥一顿,也拿起水杯,对舍严说:“不急。”

结果等食物上齐,梁桥只吃了一会儿,就被律所电话叫了回去,他抱歉告辞,打算先买单,结果施索说:“不用,我已经买好了。”

梁桥看了看她,赶时间,他只说了一句“那下次再请你”,就走了。

舍严嘴角微扬,替施索剥了一只虾,施索吃着虾肉,也没多说什么,过了会儿想起来,问道:“诶,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来这家吃?”

舍严继续给她剥虾,说:“你不记得吃饭的西餐厅名字,只记得这家泰料店的名字。”

施索愣了下。

舍严把干净的虾肉放进她碗里。

饭后回到电视台,车位基本都满了,舍严慢悠悠地找车位,施索刚才鼻塞,刚用完吸入剂,正低头把吸入剂放回包里,就听舍严说:“你说人前跟你保持距离——”

施索侧头。

“——人后呢?”舍严问。

什、什么意思?

舍严倒车停进车位,左右后被其余车包围,只有前面车道空旷,但一个人都没。

车熄火,舍严看向施索。

施索转身开车门,刚打开一条缝她就刹住了,离隔壁太近,根本没法开门。

“你停太近了,重新停一下。”施索紧贴车门,跟舍严保持一定距离。

舍严没动,他手上捏着车钥匙,看了会儿施索,才开口:“人后可以?”

可以什么!!!

施索热气蒸腾,昨晚一夜未眠的原因再次在她脑中翻搅起来。

舍严渐渐靠近。

施索将自己一点点缩紧,呼吸贴着她的脸,她屏气,准备将人推开。

“嗒——”

施索斜瞄,车门被舍严关上了。

“……”

舍严身体慢慢离开,看着施索,抚了下她的头发,说:“那就人后。”然后重新发动车子。

施索直瞪瞪地盯着挡风玻璃,车子开出去,调整位置,重新停好。

回到办公室,跟舍严分好工,照旧走一遍工作流程,两人没有独处时间,坐电梯的时候倒是碰上了,轿厢里没其他人,施索双手背后,离舍严两步远。

在茶水间又碰到一次,施索先进去泡咖啡,脚步声在背后响起,她一回头就跟舍严只剩两拳距离,她紧贴桌沿,舍严看了眼她的杯子,问:“还有吗?”

“……什么?”

“咖啡。”

“有。”

舍严把自己的水杯给她,施索一看,熟悉的杯子还是她用了两年多的。

她帮舍严接了一杯咖啡,走出茶水间,她垂头回到座位,喝了口咖啡,她重重地叹口气,搓了两下耳朵上方的头皮,被她带下四根头发。

施索又叹一口气,拿笔敲敲对面的桌子。

邱冰冰正在捋自己头发,一捋总能带下几根,她钻出脑袋问:“干嘛?”

“还有罐子吗?你那个装头发的塑料灌。”施索问。

“有,干嘛?”

“给我一个。”

邱冰冰拉开柜门,拿出塑料灌,把里面的巧克力倒出来,留一颗在罐子里,给施索递过去:“请你吃一颗。”

“谢谢。”施索倒出巧克力,把自己四根头发放进罐子。

邱冰冰眨巴眼:“你也打算跟我一样,收集满一罐头发,就去要求工伤索赔?!”

施索拆开巧克力,边吃边捋头发,说:“不是,我有其他的事业。”

晚上回到公寓,施索吃完饭,洗完澡,神经总算放松下来,眨眼就到九点了,她下楼去看新闻。

电视机刚开没多久,边上沙发一沉,多了一个人。

施索身上裹一条毯子,从脖子到脚,两只胳膊也缩在毯子里取暖,整个人类似套娃。

她瞥了眼对方,继续看新闻。

过了许久,边上的手伸进毯子里。

“人后了。”

夜深人静,舍严轻轻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开开:“哪个缩人后了,王洲川你没看见呐!!!”

电视机里的王洲川:“……”

——

☆、只是落叶常飞(3)

“嗡”一声, 施索身上每个毛孔瞬时开启紧急防备状态, 但同时, 她心头大石也落了地。

预告了这么久, 她紧绷了一下午, 车里没动她,电梯里没动她, 茶水间里也没动她,现在总算……

施索及时叫停脑子里这些乌七八糟, 什么跟什么, “动她”这个词她是怎么想出来的!

施索在毯中绷了一下, 忍着没动也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