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站起来,舍严朝她招了招手。

施索想了下,离开窗台。

舍严等了一会儿,背后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回头望,说:“怎么不披件外套?”

“不冷。”

舍严揽了她一下。

“怎么多了一只?”施索问。

刚还只有两只猫,现在变成三只了。

“附近应该还有野猫。”舍严说。

“它们够吃吗?”

“体型不大,应该够。”

“你之前也喂过它们?”

“嗯,喂过两次。”

“什么时候?我怎么没看到过?”两人如今工作一起,单独的私人时间其实很少,施索想不到舍严是什么时候喂猫的。

而且他并不喜欢猫猫狗狗。

舍严说:“半夜。”

半夜,在她的视线之外……

施索“哦”了声,没再问关于喂猫的事。

施索蹲下,试探着摸了摸小野猫的背,舍严看她神情,轻声问:“想猫了?”

施索说:“有点。不知道那人照顾的好不好。”

“不是有联系么?”

“我怕问多了人家反感。”

施索又伸着一根食指,轻挠小野猫的脑袋。

舍严看了会儿,也伸手过去,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指。施索顿了下,侧头看他,舍严没回视,她手指又痒了一下,接着被人勾起。

施索一笑。

两人勾着手指头又看了会儿猫,施索问:“你怎么想那几个人?”

不用指名道姓,舍严知道她在指康友宝拍的那张照片。

舍严捏揉着施索的手指,沉默片刻,才开口:“曹荣家有种玩具,叫叠叠高。”

施索记得:“一直摆在客厅地上那个?”

“嗯。”舍严说,“叠得特别高,梅秀菊说是曹荣帮着叠的,抽了很多根也没倒,达到那种高度,很讲究结构技巧。曹荣应该很懂。”

施索说:“今天它倒了。”她从厕所出来的时候看见了。

“嗯。”舍严仍捏着施索的手指,侧头看着她,说,“我的想法,有点脱离现实。”

“……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从别人嘴里得到一份对这个可能性的加持?”

“什么意思?”舍严问。

“曹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他又有能力做到什么样?”施索道,“除了他的老婆,还有什么人会比较了解他的真实为人?”

“亲朋好友。”

“我们没法找他的亲戚,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友。”

“周扬。”舍严说。

没错,只剩周扬,这是唯一一个他们不用费力寻找,认识曹荣,又值得他们信任的人。

第二天,国庆假期已近尾声,施索在上午十点左右拨通了赵姮的微信电话。

赵姮语气透着些微讶异:“开开?”

“赵姮姐,你在度假吗?”施索问。

“对,难得放假。”

“一家人旅游吗?”

“没有,我把孩子留给……”赵姮顿了下,“孩子让你家里帮忙照顾了。”

“哦。”不就是交给她后妈看着了么,施索问,“那你老公跟你一起吗?”

“对啊。”

“我想请教他一点事情,不知道方不方便。”施索解释,“关于工作上的一件事。”

赵姮虽然不知道施索要问什么,但她什么都没好奇,爽快地叫起了丈夫。

施索听见刚睡醒的声音,接着一声“啵”,赵姮小声道:“别闹,有事”。

施索暗暗吐了下舌,她已经算着时间给赵姮打电话了,没想到他们十点多还没起床。

施索抓紧时间,开门见山地问起曹荣。

“曹荣?”对方诧异。

“对,”怕人不记得,施索描述,“他有一个老婆,叫梅秀菊,以前他跟你有过一张合影,上面有某某装饰公司的横幅。”

“我记得。”对面的男人和气地打断她,“我只是没想到你会问起他。”

“你跟他很熟吗?”

“当年算挺熟的,我们在同一家公司打工。”

施索说:“我想知道他为人怎么样。”

“具体意思指什么?”

施索酝酿着道:“比如他人好人坏,做过什么坏事。”

对方笑了声:“这个问题……没有绝对的好人坏人,他日常还不错。”

“他那个时候赌|博吗?”

“赌,赌得很大,听说从读书的时候就开始赌。”

“欠债多吗?”

“应该不少。”

“他怎么还钱?”

“东家借西家还,也跟我借过,但我手头紧,从不对外借钱。”

“他有没有为了钱做过什么坏事,或者铤而走险的事?”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施索思来想去,还是直言道,“我想问,一个普普通通的建筑工人,有没有可能弄倒一幢房子,然后从房子赔偿金中获利?”

那头一时沉默。

“喂?”

“我听着。”

“那……”

“我是在回想。”对方道,“我当初只跟他共事过一两年,十多年过去了,我对他印象还这么深,其实是因为他当年说过的一段醉话。”

“醉话?”

“对,醉话。”对方说,“那个时候曹荣才二十几岁,有一次大家喝酒,都醉倒了,就我还醒着,他拉着我跟我说他有一个赚钱的主意。他说他可以让一栋房子‘被拆迁’,我问什么意思,他说房子变成危房,危到一定的程度,自然会被拆迁,而怎么能让房子变成危房,他有这个能力做到。”

“……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真的有这个能力做到?”

“我确定他当时是真的醉了,但他究竟是真话假话,我不清楚,至于他的能力,他曾经是大学生。”

“我知道,他大学肄业。”施索说。

“那你知不知道,他学的是土木工程。”对方说,“而且还专攻结构方向。”

施索一怔。

手机开了扩音,边上的人也能清晰听见谈话内容,施索和舍严坐在封闭的车中,狭小的空间里似乎仍徘徊着刚才的对话。

施索犹不敢相信,看向舍严。

舍严手搭在边上,手指轻点了两下,沉着说:“再梳理一遍时间线。”

施索听着。

“七月,众筹到十二万七,曹荣擅自挪用这笔钱去买房,瞒着梅秀菊。”

施索点头。

“梅秀菊不知情,把事情捅到了电视台,曹荣随后把实情告诉她。”舍严说,“并且恼羞成怒,准备控告你。”

“然后房子塌了。”施索接话。

舍严摇头:“那对中年男女。”

“对,”施索说,“那对中年男女找我麻烦的目的是什么?”

“先放一放。”舍严继续梳理,“接着他们拿到了赔偿金,曹荣撤诉,之前你一直困惑他撤诉的原因,有没有可能是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估,比如房子不止变成了危房,还闹出了人命,他不想因为打官司而引起别人注意。”

“很有可能。”

“曹荣的专业能力再怎么出色,一个人也很难做到这种程度,他需要帮手。”舍严道,“住你楼上的那个胖子,和这对中年男女,就是他的帮手。”

“帮什么?”

“也是建筑工人?”

“胖子不是,”施索道,“那对中年男女,不清楚。”

“你当初说过,感觉他们在故意激怒你。”舍严说。

“对。”施索记忆犹新,那中年妇女一直让她动手打她,若非舍严及时出现,她差点就真的出拳头了。

“激怒你打人,对你造成的后果,无非就是赔钱、刑拘。”

“曹荣想让我破财?不对,”施索摇头,“他那个时候是准备跟我打官司的,没必要多此一举,让我刑拘?有案底会影响官司的判决?”

“或者,是让你被关几天。”

“……什么意思?”

“你住在一楼,你对面的房子是曹荣的,你说曹荣曾出现在你窗户门口,可能他不是针对你,他要针对的是房子。他需要在房子本身动点什么手脚,而你的突然入住,对他的行动造成了阻碍。”舍严猜测。

施索醍醐灌顶,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

施索认同,接着分析:“后来他赌|博把赔偿金输光了,梅秀菊才想到再找电视台,但梅秀菊现在又一直躲着我,可能是事后想想,担心生出事端。”

“曹荣昨天跟他们几个又见面……”

“按康友宝说的,他们起了点争执,是三个人围堵胖子。”

舍严推理:“胖子也是景园小区的业主,曹荣想追加赔偿金,只有他一个人,再加一个吴芳,力量显然不够。”

施索紧接着:“胖子如果加进来,人越多,他们成功的机会更大。”

逻辑链全部通顺了!

舍严说:“现在,可以盯住这几方人,如果他们的目的是追加赔偿,一定会再露出马脚。”

施索心跳止不住地加快。

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使劲让注意力集中在今天的工作上,等到下午碰见王洲川,她才将情绪释放,快步朝他走去。

已经下午两点多,她刚从主楼办完事出来,一走出大门,就看见王洲川从一辆车里出来,没注意看是什么车,她把人叫住:“王老师!”

王洲川停下:“嗯?怎么在这儿?”

“刚去了十七楼。”施索道,“我有事跟你说。”

“急不急?不急晚点再说。”

“很急!”

王洲川见施索一脸严肃,知道她不是开玩笑,驻足道:“什么事,你说。”

“我发现曹荣有可能犯了重罪。”

“曹荣?”王洲川问,“之前跟你打官司那个曹荣?”

“就是他。”

“具体什么情况?”

施索简洁明了地将她所知的全盘托出,王洲川 经历风风雨雨二三十年,匪夷所思的事情听过不少,听完施索说的,他虽然震惊,但也很快恢复了正常的思考能力。

“不是没可能,”王洲川说,“如果他本身有这个专业能力,又有这个实施条件,确实能把不可能变成可能。但是你要知道,如果这一切只是你的误会,曹荣要是发现了,他那性格也不会善罢甘休,如果再惹什么官司,许副总监又能抓住你的把柄了。”

“他又不是针对我,”施索道,“真正该担心的,应该是那个真正被他针对的人吧。”施索盯着王洲川。

王洲川笑了下,点着头说:“行行,那你说,要我怎么配合你。”

“给我人手,调查跟曹荣有关的那几个人,或者你动用你的警方人脉,让警察调查。”

王洲川说:“好,等我这边先忙完。”

“要多久?”

“最迟明天给你答复。”王洲川指着她,“还有,你别忘了你的正职,专题都搞定了?”

“明天再去拍最后一点内容就搞定了。”施索回。

“哼,”王洲川道,“总之别耽误工作,不然有你好看。”

“知道了。”施索说着就要走。

新闻频道的大楼就在隔壁,她刚拐了个弯,背后突然有人叫她:“施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