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听实话,”施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别骗我。”

舍严张了张嘴。

马路上车辆呼啸,时速大约过了八十,在这条路上已经超速。

就像那个时候。

舍严捏紧了下手:“最初的一瞬间,我有过撞死他的想法。”顿了顿,“但只是一瞬间。”

施索一下觉得耳鸣,她呆怔地望着舍严。虽然亲耳听到,理智也告诉她人都会有冲动的情绪,她撕扯卢仁嘉的时候也想扭断对方的脖子,但她无法接受舍严有过这种冲动的想法。

她转过头,目光没有焦距地随意落在前面马路。马路宽阔,两边是绿植,她隐约看见一条绿色的虫子在地上蠕动,她努力让自己目光聚焦。

舍严解开安全带,侧着身,手指动了动,撑着扶手箱,他观察着施索,喉结滚动了两下,才说:“我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施索抿唇,半晌,她指着那条绿色虫子:“它能不能过马路?”

舍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你算准了自己不会把人撞死?你额头受伤,冲击力绝对不会小,你应该没算准教练会比你先踩刹车,还抢了你的方向盘。”施索道,“你觉得自己算无遗策,有没有算到教练的举动?”

一辆车飞驰而过。

“意外随时都可能发生。”施索望着被撵后的那滩绿色,说,“没人能永远算无遗策。”

舍严手指再次动了动,他去拉施索的手。

施索没避,她只是顺势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微博,把屏幕转向舍严。

“那天登录你微博后,我一直没退出。”施索问,“这个呢,你有什么解释?”

那是一条微博私信,来自他网上结识的一位友人,没有过去的聊天记录,因为他已经删除,只有最新一条,发送时间是昨晚。

【忘了问,进展如何?赌鬼上钩了没?网络短信照你说的,我发了整十天,那家伙要是还没上钩点网址,那定力够强,总不能是洗心革面了吧?用不用我接着发?】舍严看向施索。

施索问:“这个赌鬼,是指曹荣?”

“……是。”

“梅秀菊之前说过,曹荣突然收到赌|博短信才会又去赌,所以那些短信,其实是你……”施索说,“是你这个朋友发的?”

“……是。”

“所以你没问我曹荣家的住址,自己查了,一个人跑去那里的原因,是因为你去那的目的本身就不单纯,你想打听他们的情况,之后你想出了这个法子。”施索轻轻地说,“这就是你要隐藏的。”

她放下手机,做了个深呼吸。

舍严拉住施索的手:“你说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曹荣再赌|博是迟早的事。”

这是她对梅秀菊说的话,当时舍严就坐在她边上。施索看向他:“你是不是还想说,这不过是钓鱼执法,我也做过这种事?”

舍严捏紧她的手:“没有。”

施索用力抽出,舍严松了一下,但拉着没放,施索一甩,手背啪嗒砸在了椅背上,舍严立刻抓住她的手腕,想看她的手,施索又用力抽。

这回舍严立刻松开了她。

“开车。”施索看向前方,克制地说。

舍严绷紧了下后槽牙,又看了她一眼,才重新系上安全带。

窗户缝依旧没关,风声听起来稀稀碎碎,像把钝刀,一剁一剁。

回到电视台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没吃午饭,王洲川正等着开会。

施索把包一放,拿着笔记本跟进会议室,这回王洲川让舍严一起,舍严跟在施索身后。

施索坐下,舍严拉开她边上那张椅子,施索没看人,她低头看着本子,脚一勾,椅子回原位。

舍严抿唇,坐到了另一张椅子上。

王洲川开会的目的就是讲曹荣那件事,他让施索把手头资料共享给另外几位记者,同时道:“我已经跟我警局的朋友打过招呼,你说你在曹荣家放了支录音笔是吧?”

“嗯。”施索点头。

“什么时候能拿回来?”

施索垂了垂眸,接着转头,看了眼舍严。

舍严回视她,没开口。

等了几秒,没见对方张嘴,施索只好道:“舍严?”

“大华明天去拿。”舍严说。

他们没借口再上梅秀菊家,梅秀菊完全拒绝回应施索,最后只能如他们当时预备的一样,让大华出马。

大华明天会跟街道的一位大妈一起去那里。

王洲川说:“那好,录音笔里如果有了证据,警方会马上采取行动,这几方人的背景还需要做一番深入调查。”

王洲川分配人手,明天国庆假期完结,他们也没的休息。

会议结束,施索立刻去机房投入工作,过了会儿邱冰冰拿了一盒饭摆在施索手边。

“你还没吃午饭?”邱冰冰问。

施索看了眼饭盒,舍严没在机房,她问:“舍严买的?”

“对啊,让我捎给你。”邱冰冰道,“是不是跟你待久了被你传染了?他怎么也变懒了。”

施索没接茬,她打开饭盒吃了起来。

忙到六点下班,天已经黑了,施索坐舍严的车回去,一路闭目养神。

车靠边停,舍严说:“你先回房间休息,我做好饭叫你。”

“不用,我吃泡面。”公寓到了,施索睁开眼,解开安全带下车。

泡面也没煮,施索进厨房接上热水,盖上盖子焖,舍严在边上一言不发地打开电磁炉,煮了一碗加了青菜鸡蛋和午餐肉的方便面。

李管家从楼上下来,见他们在厨房,过来打了声招呼,说:“我特意来问续租的事情的。月中刚好两个月了,于娜说到期后不租了,你们呢?”

施索刚挤了调味包,手指粘到酱料,她正对着水龙头冲手,闻言问:“于娜不租了?”

“对,说是要回老家。”李管家道。

施索垂了下眸。

“那你们续不续啊?”

舍严盛出方便面说:“续。”

“再说。”

舍严立刻转头。

施索拧上水龙头,甩了下手道:“等我确定好了再回复你,行吗?”

李管家说:“当然没问题。”

李管家走了,泡面也好了,施索回头正要去拿,却见泡面盒落进了舍严手里,白色台面上只有一碗热气腾腾、材料丰富的面条。

她顿了下,端起面碗坐到餐桌上,一声不吭地闷头吃,吃完上楼,脏碗留给了舍严。

她回房后没开灯,也不洗漱,靠着门板,她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走向窗户,坐到了临窗的床侧。

想了会儿事,头有些炸,她握拳敲了几下,那股烦躁的情绪完全无法挥散。

不知坐了多久,肚子突然一阵抽疼,施索回过神,吐了口气,起身去卫生间看了看。

月经没来,但这个月估计得提前几天了,八月刚来这的时候她去超市买了卫生巾,用到上个月结束,现在房里没有储备。

施索看了眼时间,还早,衣服还没换下,她索性带上手机和钥匙,去一趟超市。

楼下空无一人,施索出门前看了眼厨房,锅碗都已经洗干净了。

没有车,她也不想打的,索性超市不远,她慢慢逛过去。

边逛边想事,走到一半,她拿出手机,拨通了舍寒的电话。

对方响了几声才接:“喂,开开?”

施索把被风吹起的乱发挽到耳朵后,单刀直入:“舍严学车那会儿开车撞了卢仁嘉,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严严全告诉你了?”

“是。”施索道,“你和佳宝都知道,但你们全都瞒着我,很有意思?你到底知不知道舍严做了什么!”

“我怎么不知道?”舍寒说,“我还带他看了半年的心理医生,没错,这件事我们也都瞒着你。”

施索一愣,脚步停了下。

“你知道我跟他的教练是朋友。”舍寒叹气。

舍严刚过十八岁生日不久,终于能报名学车。舍严聪明,学什么都快,其实车他早就会开,但不正经走一遍流程,拿不到驾照。那天舍严上路练习,正巧周六,他难得空闲,想旁观舍严练车,练完带他去吃自助,教练欣然应允。

他坐在后座,原本正跟教练聊天,突然看见前方不远处一个男生,他指了下说:“你看那个,是开开的男朋友。”

他当时注意到舍严紧绷了一下,但他没意识到其他的。

“偏这么巧,半道能遇上你男朋友。我想着严严也成年了,跟你关系又最好,你那个时候情绪太糟糕,那种状态我怕你会影响考研,所以想严严或许可以哄你开心,就把你跟你那男朋友的事跟他说了。”

舍严当时沿着路往前开,到了前方一个路口,他调了个头,本来就是练车,调头也没什么奇怪,结果就见他们离卢仁嘉越来越近。

最后舍严操作“失误”,及时被教练控制住了车辆,教练当他学艺不精,他却看出舍严的不对劲。

后来处理这起交通事故,中途他就收到了施奶奶的噩耗,他带着舍严匆匆赶了过去,也利用那段时间冷静地将所有事想了一遍,之后他质问舍严,舍严向他坦白。

“你知道的,严严几岁的时候他爸妈就走了,他好几年没开过口,一直都看心理医生,直到跟你认识,他才渐渐好转。我没想到,这么久了,又会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施索张了张嘴,声音变得轻:“……后来怎么样?”

“看了几个月,心理医生说他基本没问题了,高考前我才没让他继续看。”

“……你们为什么什么都瞒着我?”施索皱着眉,左右踱了几步,“我可能会一时接受不了他的行为,但他报复卢仁嘉,说到底是为我出一口气,我有责任,你们凭什么一直藏着掖着!”

舍寒没马上开口,施索听见了小孩说话声,以为是他的孩子干扰。

过了会儿,才又听见舍寒的声音。

“……开开,他的目的不仅仅是帮你出气,还因为——”舍寒沉沉地呼吸了一下,“他完全没法接受,你会跟别人在一起。我和佳宝他们一直真正隐瞒的,是舍严——”

是舍严,爱着她的这件事。

有小雨,通话结束,手机放回口袋,施索仰头,掌心慢慢朝上,什么都没接住。

脑中是混乱无序的,舍寒的那些话仿佛一直在她耳边循环。

她哈了一口气,隐约看见一团白雾,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明还是秋天,黎州的秋天温度竟然这么低了。

施索微微转身,脚尖朝着公寓的方向,手机铃声突然在口袋里响起。

她停下,拿出一看,来电显示竟然是宁茹久。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以为能码两章的,码不动,下一章就写了个开头~断章其实应该是那句话呀嘤嘤~明天也更新吧~

☆、You are everything to me(2)

“干什么?”施索接通电话, 语气冷淡。

她和宁茹久的手机号, 还是在她刚来黎州的时候,被施爱月撮合着交换的,这些年两人甚少打彼此电话, 偶尔有事打那么一次,也是互怼收场。

“你现在在哪?”宁茹久问。

施索对她向来没耐性:“有事说事!”

“我告诉你, 你现在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搞不好你待会儿就要求着我了!”宁茹久趾高气扬。

施索说:“我再给你三秒!”

“哎哎哎,别挂!我真找你有事!”宁茹久急切道,“我拍到了曹荣跟人密谋的视频, 你想不想要?”

施索眯眼:“你怎么知道曹荣?”

“你先别管这个, 我就问你,你想不想要。”

宁茹久绝没这么好心, 也不知道她这回靠不靠谱,施索直接道:“发给我。”

“那哪行,我冒着生命危险拍的东西, 这么轻易就给你?”

“你直接点,别浪费时间!”

宁茹久说出目的:“我们信息交换!你现在是不是在家?我快到你那儿了。”

施索望了望, 超市就在前面不远,她已经能看见超市所在的商场大楼了。

“你来超市。”施索说。

又看了眼公寓的方向,施索调转脚步。

走到马路对面, 再拐个弯,施索很快进入商场。超市在二三两层,她抹了下额头淋到的雨水, 坐手扶电梯上去,进入超市,她拿了只购物篮,拣了一堆卫生巾。

去结账的时候路过一个货架,有个小孩挥着只机械手哼哼哈哈冲出来,施索停了停,想起上回来超市,她拿了同样的机械手去挑舍严下巴。

那时舍严老老实实站在她面前,也不知道躲,还问她要不要买。

施索呼气,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八点半。

结完账,她在超市外的甜品铺找了个位子坐,又等了大约五分钟,总算见到了宁茹久。

铺子是敞开式的,施索一眼就看见宁茹久从远处商场电梯那儿风风火火冲过来,她坐下也不叫喝的,挥手赶走了服务员,直截了当地说:“你现在调查曹荣什么?”

施索搅拌吸管,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果汁。

“我问你话呢!”

“现在是我求你吗?”施索抱臂,靠向椅背。

宁茹久磨牙,掏出手机,解锁递过去,施索伸手,宁茹久又突然一缩。

“我拿着,你看!”

施索翻了她一眼。

宁茹久点开视频,举着手机,警惕施索抢夺,边说:“我刚拍到的,在一家洗脚城外面,声音也录进去了,比较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