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谁了呢?”夏芳菲想着自己小时候是个淑女,断然不会将口水弄到夏刺史身上。

甘从汝笑道:“瞧着有些像天佑。”说着,就拿手去拉赛姨臃肿的棉裤,扭着头将她两只后腿提起来,看她还是啃个不停,哈哈笑了起来。

夏芳菲原说甘从汝在背后埋汰秦天佑,随后想想不对劲,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端了盆子就要出去。

“哎,后背上赛姨的口水给擦一下。”甘从汝瞧见夏芳菲要走了,赶紧喊了一声,光着后背逗赛姨玩了一会,这才穿了衣裳抱了赛姨出来,出门瞧见骆氏不尴不尬地站在不远处,忙道:“岳母。”

“姑爷出来了。”骆氏不自觉地笑着答甘从汝。

甘从汝并不知骆氏是因他一身铠甲上的血污没了早先倨傲的胆量,只疑惑骆氏怎忽然客气了,“岳母可还习惯这边的水土?”

“习惯得很。”骆氏客套地上前去接赛姨,偷偷打量甘从汝一番,疑惑不解地想这敏郡王在长安城的时候何等的狂狷,怎地如今那么和气了?莫非是因为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不是郡王就没了狂狷的底气?亦或者此地女子中容貌没有赛过夏芳菲的,于是才忍了夏芳菲?

甘从汝又问了两句,听人来说了一句“县丞,二郎请你去说话”,就伸手从骆氏手上接过赛姨,去寻霁王说话去。

骆氏本要说带着赛姨去不方便,但因甘从汝甘的是杀人越货的行当,又不敢说,脚步轻移,又去寻夏芳菲说话,瞧见夏芳菲在后廊上交代人熬了补血的汤给甘从汝,便走上去,不自觉又打量夏芳菲。

“母亲看我做什么?”夏芳菲疑惑地问。

“……没什么。”骆氏与夏刺史成亲后,二人便是相敬如宾,彼此斯抬斯敬,是以她弄不明白夏芳菲怎么就胆子那么大敢肯甘从汝胡闹呢?“……女婿才回来,不该那么着。”脸上微微有些发烫,再接再厉道,“叫人看着笑话。”

夏芳菲不懂骆氏的意思,但总归明白骆氏的话追根究底,都是唯恐她得罪了甘从汝日后被休弃,于是有意揽着骆氏,对她道:“母亲放心吧,前头你女婿从外头回来记着一句玩笑话,就送了我一把杀猪刀。若是你女婿不讨人喜欢,那杀猪刀自会派上用场。”

“谁与你说这个?胡闹!怎就送你杀猪刀了呢?”骆氏语无伦次地道。

夏芳菲笑道:“是以母亲别为我操心,方圆百里我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你女婿不好了,我吆喝一声,乐意娶我的多的是,还怕吊死在他一棵树上?”

“谁又跟你说这个了?”骆氏只觉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短短时日,她跟夏芳菲母女两个就已经说不上话了。

“那母亲要说哪个?”夏芳菲问。

骆氏见夏芳菲是当真被此地的蛮子带坏了,心知再说旁的也是徒劳,只能悄悄地别叫赛姨耳濡目染,跟着夏芳菲学坏了。

晚间甘从汝过来,骆氏与他们一家三口一同吃饭,吃了饭,骆氏眼瞅着甘从汝回来了,他们两人还是留着赛姨跟他们同住,于是开口笑道:“你们两个晚上带孩子不方便,叫我把赛姨领回去吧。”

甘从汝心道莫非岳母还有奶?因这话唐突,就没说。

夏芳菲道:“她晚上还要吃两次奶,母亲也累了,自己去歇着吧。”

骆氏又要重提奶娘的事,但看甘从汝、夏芳菲都不喜欢,只得闭了嘴,回去想着那奶水就如血水一般,夏芳菲若长长久久地喂奶,少不得要被吸干,成个奶娘一样的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第二日就叫丽娘给夏芳菲熬汤补身子。

偏夏芳菲知道骆氏那方子都是美容驻颜的,唯恐吃了对赛姨不好,于是坚持不吃。如此便又跟骆氏破着闹了一场。

甘从汝先还劝说两句,随后瞧着骆氏跟夏芳菲斗气每斗每败,便也乐得在一旁看热闹,懒怠插嘴。

如此便到了年尾,项二郎因觉骆氏年长,今年便将霁王府过年的重任交到骆氏手上。

骆氏先心觉“寄人篱下”,不肯“雀占鸠巢”,坚持不肯,随后见项二郎并非客套,实在是霁王府里没有女人才会如此,于是领下了操持霁王府年前年后直到正月十五的大小宴席的担子。

骆氏这么一忙,夏芳菲顿觉轻松了不少,至少不用防着骆氏偷偷地叫人在她的饭菜里放什么美容养颜的药材了。

出了十五,甘从汝又出去了两个多月,待他回来后,赛姨已经断了奶,成日里开始抱着饼子、果子磨牙。

骆氏盼着夏芳菲再生一子,有意要将赛姨抱走,偏甘从汝、夏芳菲两个都怕她将赛姨养坏了,不肯叫她抱走赛姨。

“你母亲该回去了吧。”甘从汝颇有些尴尬,张信之、杨念之两个就罢了,他们两个时不时地来听一耳朵,他已经习以为常了,可骆氏巴巴地盯着他们,叫他就很有些尴尬了。

夏芳菲道:“我提了两次,她不肯回去。怕是除非父亲派人来接,她才肯回去。”以她对夏刺史的了解,夏刺史是断然不会派人来接骆氏的,二月里的船送了夏刺史的信来,夏刺史只在信里问候了骆氏,并没有接骆氏回去的意思。

甘从汝听了,枕着手臂也没话说,只是拿着手向夏芳菲肚子上摸去,掐了一把,随后摇了摇头。

“想什么呢?”夏芳菲问。

甘从汝笑道:“若再生个哥儿,千万别再生在恭房里了。”才说着,忽地听正牙牙学语的赛姨清楚地吐出“恭娘”两个字,登时惊喜不已,举着赛姨道:“不愧是赛姨,长得端丽冠绝,还聪慧无比。”

夏芳菲嗤笑一声,第二日甘从汝走后,因今日学堂不上课,就牵着赛姨去寻骆氏,见骆氏正忙着裁剪赛姨的棉裤,就在一旁坐下问:“母亲什么时候回去?”

骆氏拿着剪刀的手一顿。

“总丢下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也不好,家里妹妹们渐渐大了,母亲不回去替她们张罗着?还有父亲……”

“等你再生一胎,我就走。免得回家了,你又不知道个什么,再闹出笑话来,我岂不是叫人笑话死了?”骆氏硬着头皮道,夏芳菲不在,她对夏家一点留恋都没有,便是对夏刺史,仔细回想,多年的夫妻之情也淡薄得很,她宁肯厚着脸皮留在这跟夏芳菲吵架,也不肯回去。

“……那你别跟张信之、杨念之学,怪尴尬的。”夏芳菲摸了摸赛姨的头。

骆氏一怔,嘴硬道:“谁跟那两个不阴不阳的学?我是怕他们两个做那下流事,赶着去拦着他们呢。”

“总之,以后别那样了……还有,也别在背地里教赛姨什么庶族的话,她童言无忌,哪一日说出来,岂不叫人尴尬?”夏芳菲觉得语气太和软了一些,又略冷了脸道:“还有你那些什么古古怪怪的方子,也别用在赛姨身上。是药三分毒,谁知道你那些古怪方子吃了会怎样?”

骆氏道:“那些祖上留下的方子,你瞧你比旁人都细嫩,生过孩子还比人家大姑娘水灵,全靠你打小就吃我们骆家的方子。”

“我说得计怎一只手就能拖着我走,都是叫母亲你那方子坑的。”夏芳菲道。

骆氏还待要反驳,又瞧赛姨笑嘻嘻地,仿佛觉得她们吵架很有趣,当即闭了嘴,须臾道:“我瞧赛姨被你们养坏了,都不知道什么是害怕,越是瞧见吵架、打架的越笑得厉害。”

“这性子多大方多讨喜。”夏芳菲不觉赛姨哪点子不好,正要再挑骆氏的毛病,就见张信之过来道:“朝廷送信来了。”

“什么信?”夏芳菲赶紧问。

骆氏也忙看向张信之。

“还不知道,外头二郎、五郎、公子三个接旨呢。”夏芳菲闻言,赶紧叫张信之抱了赛姨,与骆氏一同去项二郎院子里去瞧究竟,过去了就见满院子都是人,院子中还摆着一顶花轿,花轿边立着四个纤长窈窕的婢女。

夏芳菲望了眼花轿,只觉有个婢女十分眼熟,但记不起来是谁了,与骆氏进了房中,就见甘从汝、秦天佑喜不自禁,唯独霁王愁眉不展。

“不是说来了圣旨吗?圣旨说什么?”夏芳菲疑惑项二郎素日里自诩宠辱不惊,从来只有他笑话别人的,没人嘲弄他的,这会子又是怎么了?

甘从汝径直将圣旨拿给夏芳菲看,夏芳菲展开圣旨,见上年他们送了一船贡品献给萧太后后,萧太后也装傻充愣地假装不知甘从汝、霁王无法无天的事,只称呼他们为夏丞、夏县,奖励了他们不伦不类的御笔亲题“少年英雄”四个字,又额外奖励夏赛姨一些风车、靶镜等小玩意。

“这也不算什么,二郎怎么就这样了?”夏芳菲疑惑道。

骆氏惊得睁大双眼,虽也知道甘从汝二人的化名,可是,如今连赛姨都姓夏了,且还是写在圣旨上的姓夏,这如何不叫她心里泛起惊涛骇浪。

“外头那位是太后指给霁王殿下的王妃。”甘从汝笑嘻嘻地道。

秦少卿也是满脸喜气。

“王妃?为什么不赶紧把人接进来。”夏芳菲琢磨着将人家姑娘丢在轿子里停在院子中不闻不问,未免太过厚道了些。

“你道那花轿里是谁?那人你也认识。”甘从汝问。

夏芳菲忙摇头,“……是得计?”说着,脸上浮现出一抹甜蜜的笑,悄悄地卷了卷窄袖,准备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甘从汝将她的举动看在眼中,含笑道:“不是她,又是哪个。”

“我去请她出来。”夏芳菲笑了,当即就向外去。

“哎。”骆氏唤了一声,随后赶紧问甘从汝:“果然是我家侄女?”琢磨着不像,骆得计哪里能入得了太后的眼。

“岳母等芳菲去看了就知道了。”甘从汝有些遗憾那人不是骆得计,不然就能亲眼目睹夏芳菲提溜骆得计了。

夏芳菲往日里不喜带着人吆五喝六的出门,此时有意将张信之、杨念之、柔敷等都带在身后,远远地听见那花轿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心叹骆得计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她自闯,行到花轿边,冷笑一声,掀开帘子待要嘲笑,却见轿子里端端正正坐着的是廖四娘。

“……四姐姐?”夏芳菲意外道。

“来接我的吗?”廖四娘见夏芳菲比在长安时丰盈了,更显得姿容秀丽,从轿子里出来,不见霁王的人来,叹道:“殿下不肯接旨吗?”

夏芳菲想着项二郎指不定以为廖四娘是太后派来的奸细呢,于是携着她的手出来,笑道:“冷不丁地来人,二郎心里没个准备。只是,四姐姐怎来了?”她听秦天佑说了上次骆得意的话,还当廖四娘已经将骆得意握在手心里了呢。

廖四娘穿着一身桃红嫁衣,自嘲道:“谁知道那九五之尊吃饱了撑的玩什么微服私访,偏访到了我家门上。”原本已经哄着骆得意逼着游氏、骆澄向廖家提亲了,那皇帝来了这么一遭,她便被太后打发到这边来了。

想想她也闹不明白,她家无权无势,又没碍到萧太后,萧太后干脆利落地叫她进宫岂不好?怎么就为了她这么个籍籍无名的人跟皇帝闹得母女不和。

夏芳菲心叹不愧是廖四娘,叫皇帝这么一直念念不忘,有心要做和事老,叫廖四娘跟项二郎夫妻和睦了,谁知牵着廖四娘到了门边,就听项二郎来了一句:“早年来岭南路上受过伤,自那以后便……”

这大半句话,叫廖四娘、夏芳菲双双怔住,暗叹难怪霁王府里多年没有女人。

“伤到了要害了吗?是成了张信之、杨念之那样吗?”甘从汝开口问道。

“不是……只是亲眼看见王妃难产而亡……”项二郎羞于启齿,红着眼眶,连连唏嘘嗟叹。

夏芳菲眼皮子跳了又跳,干脆地指着顾影自怜的项二郎对廖四娘道:“心里受伤后不能人道的,就是太后指给你的如意郎君了。”

廖四娘眯着眼打量了一番正被甘从汝、秦天佑安慰的男子,见他身子颀长、五官俊朗,斩钉截铁地低声道:“他的病,我能治。”

第65章 药到病除

廖四娘答的斩钉截铁,夏芳菲听着不禁为她捏一把汗,忍不住悄悄地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道:“你别意气用事,你瞧瞧五郎原本该去爪洼国边上做个芝麻官 的都没去,你若不想嫁那二郎,我替你想法子遮掩过去就是了。”不是她瞧不起项二郎,实在是想起项二郎那无故寻仇觅恨的模样就牙疼。

廖四娘此时出了轿子,眸子明亮地将这霁王府一打量,只见此处布置的甚为雅致,满眼葱翠,不远处还有青山隐隐,于是反倒安慰夏芳菲道:“怕个什么,再换个男人也不过是长着两条腿罢了。况且我看那二郎相貌好,人又是知情识趣的,这么着又何必再换?”

“……他喜欢养蝴蝶,你不知,我才来的时候,他养了一家的蝴蝶,那蝴蝶都是从指头那么大的虫子里爬出来的。”夏芳菲决心给廖四娘来句狠的。

岂料,那廖四娘甚是喜悦地笑道:“上年你们这送了好些压干了的蝴蝶去长安,被太后拿去当书签赏赐给仲秋宴席上的小娘子们,莫非就是那蝴蝶?好漂亮的蝴蝶,巴掌大的翅膀,红红绿绿的,真是好看。”

“……你说的是蛾子吧?”夏芳菲疑心自己是被甘从汝歪带坏了,才会将项二郎养蝴蝶这事当成项二郎的短处。

廖四娘拍着手,染着大红指甲的手指拢起来,立时又催着夏芳菲领着她去看赛姨。

有道是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夏芳菲眼中赛姨虽不似甘从汝说的端丽冠绝、聪明绝顶,但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翘楚,于是很是骄傲地领着廖四娘进房里去看赛姨。

房里众人还在商议项二郎的病,那骆氏听着尴尬,正愁没地方躲,见廖四娘来了,很是大方地给了廖四娘一个笑脸。

廖四娘见过了骆氏,暗暗用腹语说了句“这是谁家的小姑娘?”

赛姨年幼,果然瞧着廖四娘嘴巴没动,却说了一句话,睁大眼睛好奇地看她,待被廖四娘抱起来后,拿着手向她嘴上摸去。

廖 四娘瞧着赛姨冰雪可爱,两只眼睛跟夏芳菲一样又圆又大,只是脸庞又像是甘从汝的模子,当即便在她脸上亲了亲,又拿着腹语逗她,再瞧那身上的衣裳是百衲衣, 并没想到那衣裳去旁人家送来的旧衣裳,反倒在心里佩服夏芳菲用心了,瞧着零零碎碎的一块块布料,要做这么一件衣裳,非要耗十几日不可。

“喊姨妈,这是姨妈。”夏芳菲指着廖四娘逗赛姨,偷偷去瞥项二郎,见那项二郎有些尴尬地故作玉树临风样站在一边等着廖四娘去搭话。

“赛姨妈。”赛姨小嘴一动,又拿了小手去撬开廖四娘的嘴一看究竟。

“不是叫你说自己名字,是喊姨妈。”夏芳菲拿着手指在赛姨脸上轻轻一戳。

“赛姨妈。”赛姨不屈不挠地撬廖四娘的嘴,见廖四娘嘴里没东西才罢休,只是手一送来,廖四娘嘴巴抿着就又说了一句话,于是茫然地看了夏芳菲又去看甘从汝。

“咳咳,这位是二郎,这位是四娘。”甘从汝咳嗽一声,不肯承认自家女儿听不懂人话,只觉她女儿有骨气得很,威武不能屈。

项二郎彬彬有礼。

廖四娘落落大方。

二人对着一拜,依旧是一个兀自玉树临风,一个急赶着叫赛姨喊干娘。

“今晚上,四娘去我们那边吃吧。”夏芳菲瞧着项二郎那尴尬样,有心要对廖四娘再说一说项二郎的毛病,叫她早早地做好心理准备。

廖四娘笑道:“既然是你请,那只得去了。二郎将来宣旨的人打发了吧。”

“……已经走了。”太后来的人先是把他当成夏丞褒奖了一番,又是将他当成霁王赐婚,来的太监也尴尬得很,哪里还肯在这边久留,宣旨后匆匆地回去了。只是廖四娘的语气也太熟稔了些。

廖四娘点了点头,“你来七娘家吃饭吗?”

“不去。”项二郎一心要掩饰不能与廖四娘行周公之礼的尴尬,见甘从汝、秦天佑等都认识廖四娘,就有心叫甘从汝、秦天佑替他劝说廖四娘回去。

“哦。”一声后,廖四娘也不强求,只是拿着眼睛上下打量了项二郎一通,越看他越觉得他这皮囊可以与甘从汝媲美,能得这么一个人相伴却也不错,抱着赛姨,被夏芳菲揽着臂膀,就随着骆氏去了。

“长安城的女子,都这样了吗?”项二郎望着聊四娘修长的背影,一直待她拖曳在地上的长裙出了门,才赶紧问甘从汝、秦天佑。

秦天佑拍了拍项二郎的肩膀,说道:“这廖四娘人长得好,性子也好,就连宫里那位都对她念念不忘求不得呢,如今太后将她赏赐给你,你还要挑什么?”

项二郎一听说宫里那位都惦记着呢,越发不肯要,又问秦天佑廖四娘的事。

秦天佑便将廖四娘豆蔻年华时,便极有野心地借着应声虫进了宫见了萧太后、皇帝,随后被甘从汝揭穿后回家不自暴自弃又频频地出现在各家宴席上自力更生一事告诉项二郎,因廖四娘调、教骆得意一事有些尴尬,便掩过不提,只说:“这廖四娘实在是个奇女子。”

“正是,若是她跟玉娘一样得天独厚,怕比玉娘还要要强两分。”甘从汝插嘴说了一句,有道是爱屋及乌,瞧见那廖四娘逗得赛姨开怀大笑,便觉那廖四娘比早先顺眼多了。

听到玉娘二字,秦天佑又尴尬了。

项二郎恍然道:“莫非天下间,就没有德容言功兼备的窈窕淑女了?”

“谁说没有?我们家七娘就是。”甘从汝道。

项二郎兀自神伤,感慨万千地道:“亡妻扬绰约之丽姿,怀婉娩之柔情。我念着她的好,对她念念不忘,只想再找一个跟她仿佛的人。实在找不到,也断断不能滥竽充数。可恨她去后数年,我竟然没再遇上一个跟她仿佛的女子。”

秦天佑心善,尚且安慰项二郎。

甘从汝不耐烦看项二郎这无病呻吟模样,只觉廖四娘方才用腹语逗弄赛姨时,赛姨的模样憨态可掬,于是回了自家院中去看赛姨。

秦天佑安慰了项二郎一通,听那项二郎越发说上劲了,从先王妃的容貌说到先王妃如何理妆,再说到先王妃的琴艺,竟是没个完的时候了。

“二郎,你别忘了,先时我也是常跟你们这些王子皇孙来往的。先王妃我也见过两面,你说的那些,不像是先王妃,倒像是你梦里人呢。”

一句话,说得项二郎顿住,许久才感叹道:“若不是我那时一时意气,跟太后斗气,她也不会随着我被发配岭南,若不来,她也不会受了颠簸,动了胎气……”

秦天佑听这话倒像是真的,又后悔拿了话挤兑他,安慰了他一通,到傍晚甘从汝那边叫张信之来请,他便拉了项二郎同去。

只见甘从汝院子里布置下一张圆桌,除了他们三人外,又请了几个书生来陪着;夏芳菲、廖四娘、骆氏等,也请了几个书生家娘子在房里吃酒。

吃酒时,听见屋子里人说赛姨啃鸡腿的模样可爱,甘从汝就要离席去看一看;听人说赛姨会说一句整话了,甘从汝又要瞧一瞧。

于是秦天佑、项二郎原就因甘从汝不吃酒不肯跟他一起吃宴席,此时越发巴不得将他这扫兴之人打发去,二人并几个书生说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喝了一坛子酒。

项二郎醉后,秦天佑正待要打发人送项二郎回去,廖四娘就从房里出来了。

“交给我吧,芹香、芫香,搀扶着王爷,咱们也该告辞了。”廖四娘含笑道。

秦天佑等人这才想起今日是廖四娘与项二郎大喜之日,于是连声道恭喜,见廖四娘的丫鬟已经搀扶住了项二郎,只得将项二郎交给了廖四娘。

“……你们说,今晚上四娘不会霸王硬上弓吧?”秦天佑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一面觉得廖四娘的胆子越发大了,一面想着对付项二郎那喜欢无病呻吟的人,就该先斩后奏。

甘从汝摇了摇头,只问:“你何时娶妻?玉娘此时要嫁人,只能吃了回头草入宫了。”

“……等她先嫁了,再提我的事吧。”萧玉娘一日不嫁,秦天佑觉得自己就该陪着她一日不娶,毕竟,若不是为他,萧玉娘该做了当今皇后才是。

甘 从汝微微蹙眉,心知秦天佑如今没有个正经的差事,又是跟他一起在岭南做那杀人放火的事,萧国舅越发不会将萧玉娘嫁给他——萧玉娘也不肯离开长安来了这这 边,于是无声地陪了陪秦天佑,将他送出去后,回了房,送骆氏等走了,自去抱着赛姨沐浴,父女两个泡过了热水澡,换了一身齐整衣裳躺在床上,须臾就听见赛姨 打鼾了。

瞧见夏芳菲满脸担忧地过来,甘从汝枕着手臂将秦天佑的话说给夏芳菲听,有意深情款款地道:“若是当初你没嫁给我,我也会随着你不娶。”

“不嫁你,我就嫁给天佑了。”夏芳菲心知甘从汝是想叫她也说出一句腻腻歪歪的话*,偏她就是不肯说,拿着手背在甘从汝支起来的腿上拍了拍,叫他识趣地往床里去去,便拿手一挽头发,捧着书本在床边躺下。

甘从汝只顾着为秦天佑惋惜,却是将这一节已经忘了,于是紧贴着夏芳菲躺着,拿着手指摩挲在她翻着书页的手指上,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猜,那四娘会不会霸王硬上弓?”

热气扑倒脸上,扭头再看甘从汝眸中含情,某处又隐隐跃起,哪里还不知道他的意思,于是拿着手指在他脸颊上缓缓地一滑,顺着脖颈滑到他胸前依旧不停下,一字一顿道:“你想知道?”

“只是心下好奇一个女儿家,是怎么霸王硬上弓的?”甘从汝拿着腿暗暗将睡在里头的赛姨往床里头推了一推。

夏芳菲将书本一丢,翻身压在甘从汝身上,手指在红唇上似在捻胡须一般捻了捻,抬手就将帐子放了下来,直至四更时赛姨梦呓后,二人才将帐子撩开,夏芳菲下床抱着赛姨去小解。

次日一早,夏芳菲、甘从汝吃过早饭,就待要去打听廖四娘跟项二郎的洞房花烛夜,夏芳菲去寻廖四娘,甘从汝与同样好奇的秦天佑去寻项二郎。

项二郎那边,任凭甘从汝、秦天佑如何问,也不肯说话,只是摇头苦笑,一味地要借着公事将甘从汝、秦天佑两个支开。

廖四娘那边却是比项二郎大方多了,廖四娘一早瞧见夏芳菲来,就知道夏芳菲的意思,看夏芳菲脖颈上虽有脂粉掩饰,依旧露出一片粉红,就笑道:“若是巧的很,咱们二人兴许能够同时有喜也不一定,若那样,正好指腹为婚。”

夏芳菲听她这意思,是已经得手了,百爪挠心一般想要知道过程,偏吞吞吐吐半日也没脸细问究竟,最后问:“那项二郎昨晚上醉了,他、今早上动怒了没有?”

廖四娘笑道:“他动个什么怒?我替他治好了病,他感激还来不及呢。”

第66章 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