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没正经的。”夏芳菲见这,赶紧啐了一声,推了推甘从汝就叫他干正事去。

甘从汝再没料到骆氏一把年纪了,竟然当真跟夏刺 史团圆去了,如今他在长安城里也没什么正经事做,出了门,骑着马信马由缰地在大街上游荡,不知不觉竟又走到了曲江边上,只见太后才登基,此时曲江边上处处 都是持枪拿棒的侍卫,若没有他这么大的胆量,寻常人哪怕是官家子弟都不敢出来闲逛。

见这岸上四下无人,一时也没了赏心,只觉得寂寥得很,于是便又驾马想向家里去,想起夏芳菲还有一桩心事未了,于是专门绕到居德坊骆家门前,拿了银子问坊丁骆家大娘没出门吧?

坊丁得了银子,便嬉笑道:“这么时候,哪个敢出门?他们两口子没一个出门的。”

甘从汝道了一声谢,再出来遇上巡视的官差,看也不看官差一眼,就往家赶。

这些个官差看他这么大摇大摆,也不敢上前去问。

甘从汝兀自回到家中,进了房里望见夏芳菲在整理带回岭南的单子,就坐在她旁边略看了两眼,见她此时已经十分务实了,不再似初次出门时那样净带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见她略停下了,就道:“我打听清楚了,那骆得计人在家里坐着呢。”

夏芳菲一怔,立时摩拳擦掌地道:“那咱们明儿个就去登门拜访。”说话间,就也不准备单子了,再三问了人,得知骆得计成亲后一直没有喜讯,便放了心,换了一身窄袖的干净利落的衣裳,叫甘从汝跟她掰了半日手腕,又支会骆氏一声。

到晚间,骆氏打发绣嬷嬷来问:“七娘,是不是要先跟骆家那边下帖子?”

“不必,不速之客登门,就打她个措手不及。”夏芳菲冷笑道。

绣嬷嬷见她竟像是回骆家报仇一样,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匆匆回去禀告骆氏。

不想第二日一早宫廷里来人先报喜,只说新皇封赐的圣旨晌午便发下来,于是众人便在家中等了半日。

到午时,圣旨降下来,不但赛姨封了个野路子的琼州县主,就连甘从汝也封了个不知所谓的刺史。

之所以说是野路子、不知所谓,乃是因虽有官帽官府,到底衙门在哪里、食邑又在何方,在圣旨里一概含含糊糊,竟像是封他们一个藩王放手叫他们去海王拼杀一般。

因这圣旨,甘从汝少不得带着夏芳菲、赛姨进宫谢恩去,谢恩后,有人登门道喜,又招待了两日。

直到七八日后,夏芳菲再按捺不住,甘从汝便急忙忙地吩咐人准备了车马,一大早踩着湿漉漉的地面向居德坊去。

半路上,竟然与项二郎、廖四娘的马车相遇,两家在坊中分开。

乍然来访,骆家上下无不喜出望外,毕竟新皇对甘从汝一家甚是恩宠,到了门前,骆澄、骆得意、骆得仁,连同骆得计的夫婿钟大郎都在,夏芳菲、骆氏并不下轿子,直接被人抬进院子里;甘从汝坐在马上两只手并不去缰绳,两只臂膀上各揽着一个孩子。

骆澄见了,不等甘从汝下马,忙上前来将恭郎接住,骆得意也接了赛姨,将两个小儿放在地上,待甘从汝下了马,就道:“快进来说话吧。”

甘从汝跟骆澄没甚交情,跟骆得意也是略有些来往,跟他们那里有话说,一心惦记着要去看夏芳菲报仇雪恨,就道:“舅母可还好?当初多亏了有舅舅、舅母照应。”

“太客气了一些。”骆澄含笑道,当真以为甘从汝是个懂礼仪的人呢,只觉反正并没有外人在,因如今孙子外孙一个也无,见了恭郎甚是喜欢,于是抱着恭郎在怀中,轻声问他:“几岁了?都爱吃些什么?”

恭郎稚嫩地回了,赛姨是懂事的人,此时牵着甘从汝的手走,不住地摇晃甘从汝的手腕,一心要看夏芳菲打人,催促甘从汝快走。

甘从汝也想先走一步,不想冷不丁地张信之快步走来涨红了脸喊:“五郎快,快,七娘被人打了!”

甘 从汝一愣,心中想着夏芳菲也太没用了一些,当即大步流星地跟着张信之向游氏放中跑去,远远地就听见一阵聒噪声,近了就听一阵嘈杂的快住手,到了门前不先看 一看,猛地一脚向门扉上踹去,待一爿门被踹得脱了合页耷拉下来,这才望见里间里夏芳菲被一个粗壮女子压在地上,骆氏、游氏二人合力都拉不开那粗壮女子。

“五郎救命!”夏芳菲狼狈地向甘从汝伸出手。

那粗壮女子见来了人,才起身让开,冷笑道:“这是你来撩拨我的。”

甘从汝忙扶起夏芳菲,见她鬓发缭乱、苍白如纸,忙扶着她臂弯关怀道:“吓着了吧?这是怎么回事?”

夏芳菲欲哭无泪,原想几年不见,她日日抱着赛姨、恭郎,又山上地下的四处跑,已经比长安城中上下一干女子强壮得多,原想提溜小鸡一样地提溜骆得计,不想反倒被人当小鸡提溜了。

“来喝杯茶压惊。”甘从汝待雀舌递了茶来,忙捧到夏芳菲面前,偷偷去觑那女子,打量了半日,见那女子膀大腰圆,认了半天,才试探地问:“骆大娘?”

骆得计方才撸起袖子教训夏芳菲,此时甘从汝进来了,也不敢胡闹,落落大方地行了个万福,“见过姐夫。”

甘从汝一噎,此时半是心疼夏芳菲,半是觉得她太过不自量力,怔怔地看了骆得计半日。

游氏涨红了脸,虽是夏芳菲有心撩拨,但夏芳菲是客,且又与骆得计实力悬殊甚远,见甘从汝一直看骆得计,哪里不知道他为的是什么,咳嗽两声,遮遮掩掩地道:“得计新近一直在吃药,是以发福了一些。”

骆得计先还坦然,此时也不免涨红了脸,福了福身就退了出去。

夏芳菲瞠目结舌,骆氏心里有数,却明知故问道:“莫非是迟迟不见有消息,这才吃的药?”

游氏点了点头,“药都吃了上百斤了,总不见好。又疑心是她早先太过瘦削的缘故,于是又补了一补。”见夏芳菲如今已经儿女双全,就连廖四娘也是出嫁一年后就生了儿子,不禁心里泛酸,越发焦心起来。

夏 芳菲喝了热茶,听游氏这么一说,也便心气平和了,捧着茶碗偷偷去看骆氏,见骆氏面上微微带着笑意,又打发甘从汝去随着骆澄等人说话,心有余悸地摸着脖子, 只觉自己大意了,原本当骆得计外强中干,谁知道她便是中干,也足以靠着重量将她压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料想自己今生报不了仇,不免悻悻然,也没心思听骆氏、 游氏人虚伪地互相客套,在一边坐了一坐,本要叫恭郎、赛姨回来,谁知前头来说恭郎、赛姨随着骆澄玩笑呢,便作罢了。

略坐了小半日,便匆匆告辞了,待回到家中,夏芳菲、甘从汝二人在说着骆得计发福的事,说了好半日,骆氏才开口说:“她原先吃过一种药,那药吃了之后,再胡乱吃旁的药来解,定要发福不可。”

夏芳菲、甘从汝俱以为骆氏说的这药是早先梁内监给骆得计吃的药,便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略 迟了半月,待到正当顺风南下的时节,夏芳菲、甘从汝等人便整理了行装准备乘船南下,骆氏是铁了心要随着他们去的,只是临走前机灵地将自己的嫁妆全部带上了 船,她的意思,是绝对不便宜了骆家人。夏家上下拦不住她,也只能由着她去了。一群人顺风顺水地重新回到霁王府,偏站在门前,众人便为难了。

项二郎、甘从汝、秦天佑望着霁王府的匾额高高地悬挂着,不约而同地望向同来的岭南王项漱郎。

新皇倒是给了项漱郎一座王府,可那王府也是偏远得很,据说十分破烂,于是项漱郎、宋大娘夫妇二人都不肯去,此时随着船到了霁王府门前,众人都为难了。

昔日甘从汝、秦天佑住在偏院还可,毕竟如论如何都要敬霁王这主人家,可项漱郎是做过皇帝的人,而且人家的母亲如今又是皇帝,若叫他住在偏院,未免太不敬重他了;可叫他住在正房,以他为尊,众人不甘心。

于是众人怔怔地站着,连是叫项二郎先踏进门,还是叫项漱郎先走一步都判断不出。按着齿序,是项二郎年长,可项漱郎是做过皇帝的……

“大干爹、小干爹,亲爹,什么时候进门呀?”赛姨领着项漱郎一家的小儿歪着头不耐烦地走来问甘从汝等人。

却原来因这四个男人犹豫不定,整个队伍都在后面停下了。

甘从汝咳嗽一声,心知今次谁先进门,是决定日后主从的关键,昔日是他们三人掌管这一方的水土,连地方上的官员都要惧他们三分,如今项漱郎来了,先不说他是后来的,且说他至今没递上投名状,就这,他们就不甘心叫他分一杯羹。

秦天佑、项二郎也咳嗽一声,俱是不说话。

项漱郎虽是后来的,可也是做过皇帝的人;虽那皇帝有名无实,可到底做到哪里都有人敬他三分,于是好不容易摆脱了权欲熏心的萧太后,也想主持一方,于是也不肯让步。

“你们不走,我们走了。”赛姨不耐烦地领着一群小兄弟小姊妹向那门去,见四人挡路,又折回来先推霁王再推项二郎,又叫甘从汝、秦天佑让开路来,随后对后头队伍道:“快进来吧!”说着,先带着一群小伙伴跑了进去。

奶娘、太监们紧跟在进去,轿子、车队见了,就也匆匆跟着进去。

只剩下甘从汝四人立在门外,项漱郎耷拉着脸,心知其他三人是一伙的,自己要入伙没那么容易,于是开门见山道:“我是不打算走了。”

项二郎一愣,甘从汝道:“漱郎,你不知道,这岭南大得很,又道路不通,你树个幌子招兵买马,过两年就能再做皇帝了。”

项二郎连连点头称是。

旁的不说,只听甘从汝这话,项漱郎就知道岭南这地是真正的山高皇帝远,于是道:“我又不想做皇帝,做皇帝有什么好?我这爱你们这地上的荔枝龙眼果子,旁的并不求。”

“果真?”项二郎笑道,让开路待队伍蜿蜒着都进了门,立时先一步向霁王府大门去,谁知到了门前就被项漱郎抓住了袖子。

“你不是不求别的吗?”项二郎冷笑,心知自己只要拿一句项漱郎把他们项家江山弄丢了,就可叫项漱郎哑口无言,但那话太过伤人心,远不如用其他话挑衅项漱郎来得有趣。

项漱郎脸上涨得通红,又见甘从汝嘲讽地看他,只有秦天佑厚道一些并不嘲笑他,憋了半日,终于吐露心扉道:“我好歹也做了二十几年的皇帝,你好歹也要敬我一敬,也叫我尝尝掌权的滋味。”

“那可不成,万一你给新皇的荔枝里下毒呢?”甘从汝抱着手臂嬉笑道。

项漱郎冷笑道:“你当我傻?若是母皇没了,我就成了油锅里的酥骨头,多的是人抢着要拿着我做幌子起兵呢。”见项二郎还要先走一步,又扯着他的不放,只说:“你且给我定下个章程来。”

“还要什么章程?”项二郎、甘从汝明知故问,就算最同情项漱郎的秦天佑也不开腔。

项漱郎见这三人皮厚得很,少不得豁出去道:“自然是日后拿我怎么办?甭管眼前你们要做什么,我都要掺一手。”又见甘从汝、项二郎齐齐向他伸手,不解地问:“这是做什么?”

“投名状。”秦天佑道,见项漱郎还是不懂,就又道:“买路钱。”

项 漱郎恍然大悟地想起甘从汝的本行来,忙道:“这自是当然,母皇赏赐给我不少金银,我拿出来一半入伙,你们叫我搀和进去。实不相瞒,我这皇帝做了几十年也没 尝过掌权的滋味,你们必要分给我一件差事。我已经打听明白了,二郎主持中馈,五郎负责守卫,天佑负责运货。如今我想……”

“不用想了,我们想在琼州建码头,如今就任命你去。”甘从汝笑道。

项漱郎微微蹙眉,“我好歹做过皇帝,五郎,我昔日待你也不薄,也曾配合着你们……”

“好汉不提当年勇,走吧走吧。”项二郎揽着项漱郎,到了门槛处,待要先进又被项漱郎绊倒,不甘心地扭着项漱郎,见甘从汝、秦天佑先进去了,二人才撒开手跟着进去。

项漱郎见此,登时明白到了这地面上,什么霁王、岭南王都没用了,心里没底地再三问甘从汝:“我到底会有个什么差事?”

甘从汝道:“你想做什么?”

项漱郎为难了半日,思量着自己是绝技不肯孤身去琼州那僻壤的,可留下来了,样样差事他们三人都分派好了,自己冒然插手哪里像话,于是沉吟道:“我便负责教化,劝导本地乡人读书知廉耻懂礼节”

“好,很好,那你以后就要在夏夫人手下办事了。”项二郎郑重地道。

项漱郎一怔,听这意思,是骆氏早先干的就是这事?见到了这地面上还要被个妇人压一头,不禁想这大概就是他的命了。

第75章 岭南琐事

项漱郎如此想着,待真正进了霁王府,越发在心里感慨起项二郎、甘从汝等人的“不见外”。

却原来,这霁王府修建的时候,因 霁王府人丁稀少,于是府邸修建得并不十分辽阔,且项二郎又有养蝴蝶并猞猁、獒犬的癖好,待甘从汝一群人来了后,又占了一大片院子给甘从汝夫妇并骆氏使用, 剩下一些院子,除了留了一所做首饰作坊外,还有两间足足养着几十个账房,于是留给项漱郎的院子狭小得很。

待进了那所安排给他的院子,项漱郎不禁连连对着宋大娘感慨:“早知道如此,就请母皇多派几个人来监视你我了。”若是女皇派了人来盯着,看项二郎、甘从汝、秦天佑几个还敢不敢这样对他不客气。

宋大娘并不言语,做了那么多年的皇后,母仪天下的滋味没尝到,如今又被贬到这五岭之南来,心下不是没有怨言,此时面上不喜不悲地收拾屋子,竟像是不肯搭理项漱郎的模样。

先前在长安城的时候,项漱郎自认跟宋大娘相敬如宾,此时见离开太后跟前,宋大娘也摆起谱来,不禁悻悻然,在屋子里略坐了一坐,见宋大娘忙忙碌碌,好似对他视若无睹一般,暗暗气恼起来,拔腿向外去,到了这所小巧的院子门外,就见骆氏的婢女丽娘摇曳生姿地过来。

“王爷,我们夫人请王爷过去说几句话,商议出个章程,日后也好办事。”丽娘含笑道。

项 漱郎一怔,才要说骆氏要寻他商议怎不自己过来,须臾又想着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况且不干出一点事来叫长安城的人瞧瞧,不定所有人都当他一无是处呢,于是 十分谦和地冲丽娘点了头,就随着她向甘从汝、夏芳菲住着的西边院子去,一路听闻养在后院的猛兽吼叫不停,抬头就见远山苍翠,不由地在心中踌躇满志地想此地 与其说是百废待兴,不如说是在教化上“空无一物”这正是他立下一番大事业的大好时机,于是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握着拳搁在胸前,思忖着自己第一步,是鼓励本 地子弟进京赶考呢,还是以岭南王的身份,将本地的乡学、府学整治整治,正思忖着,人便进了甘从汝家的院子,只见院子里赛姨、恭郎并他家的项一玄、项一朱两 个男儿并项古月、项古琴两个女儿满院子里疯跑,心叹自家孩儿的规矩都叫赛姨给带没了,人向正房去,到了甘从汝门前,却见甘从汝穿着件从长安城捎带出来的半 旧的姿色胡服,懒散地坐在廊下叫夏芳菲给他捶肩膀。

项漱郎心下颇有些艳羡,有道是患难见真情,如今宋大娘是跟他患难了,真情却没见到。

“五郎好自在。”项漱郎抱着手臂慢悠悠地走来。

甘从汝不大理会项漱郎,懒洋洋地眯着眼睛,拿着嘴向屋后呶了呶,“岳母等着你呢。”

项漱郎原想打趣甘从汝夫妇,见他们夫妇二人脸皮厚得很,并不因在外人跟前亲密就害臊,讪讪地将抱着的手臂放下。

“自在一些吧,有道是山高皇帝远,如今姨妈看不见你,你爱做什么只管去做。”甘从汝鼓励着项漱郎。

项漱郎一笑,又振奋了一些,立时抖擞精神向这屋子后头走去,还不等到那屋子前,就听见一阵嗡嗡声,进了,却见在廊下已有七八个书生打扮得男子垂着手等着。

书生们也看见了项漱郎,因他穿着猜着他就是先皇帝了,于是恭敬地喊了王爷,待绣嬷嬷打了帘子出来请他们进去,这才簇拥着项漱郎向屋子里头去。

项漱郎进了这屋子里,见换了一身家常衣裳的骆氏十分和蔼地请他上座,谦让了一番,也就坐下了,才要开口说他愿拿了自己的银子送人进京赶考,就见一个书生对骆氏道:“夫人,学生有话说。”

项漱郎莫名地想起了一句“太后,臣有本启奏”。

“说吧。”骆氏道。

那书生立时道:“夫人不在,我们商议了一通,只觉当务之急,不在养出几个拔尖的书生,而在于教化本地所有山野之人。”

“可有妙法?”骆氏温和地问,又含笑看项漱郎。

项漱郎少不得略抬了抬手,示意那书生接着说。

“我等以为,不必立时令所有人识字,只将那《三字经》《弟子规》派人去教给山野之人就是了。这两本书既朗朗上口又引人从善,是教化百姓最好不过的书本了。”

骆 氏点了点头,微微蹙眉道:“你这话有道理得很,不必急于求成。先叫山野之民懂得礼节才是重中之重。咱们有几十个知文识字的,个个都能去教导这两本书。只是 百姓们不忍丢下手中的活计,少不得咱们的人,要去山野里去教导他们了。”须臾,又觉寻常百姓入夜之后便现在家中无事可做,不如趁着这时机将他们引出来,于 是说:“且叫人在入夜后,引着百姓在街头巷尾背诵这两本书吧,咱们准备点心茶水,不怕他们不来。”

书生们连连称是。

项漱郎脑海里浮现出一句“太后英明”,不觉尴尬起来,待骆氏来征询他意见时,不免语塞说不出话来,待书生们都出去了,又见骆氏在准备教导女子的花样子、针线,咳嗽一声,“夫人委实辛苦了。”

骆氏含笑道:“算不得什么,只是王爷方才似乎有话要说,为何又没说出来呢?”

项漱郎不肯说自己方才心不在焉地时候还以为自己仍旧在长安城呢,因见骆氏问,便将要建造乡学、府学的话告诉给骆氏。

骆氏听了,便道:“王爷这想法虽好,就依着王爷说的办吧。左右我们这边也该建立起个正经的衙门专管此事,不然人人都来我这院子里说话,瞧着十分没有规矩。”

项漱郎得了鼓励,便又说:“不如咱们将那三字经、弟子规编成歌儿来唱。乡民只当是看戏呢,看多了,也就记住了。”

骆氏并不知道自己眼中的小事,对才从女皇手心里飞出来的项漱郎而言是件十分要紧的事,听他说,也就再次点了头,只是道:“我们这些人没个会编曲子的,这事……”

“交给我吧。”项漱郎毛遂自荐地道。

骆氏连连笑着答应,随口道:“这么着,衙门建起来了,我也能弄个女官做做。”

项漱郎尴尬地一笑,从骆氏这辞了出来,有意又向甘从汝、夏芳菲屋子前绕过去,待见此时轮到甘从汝给夏芳菲揉肩了,眼皮子跳个不停,并不回避,反倒又走近了几步,立在廊下,有意戏谑道:“不想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样郎情妾意的事。”

夏芳菲抿着一笑,拿着手鼓励地在甘从汝正揉着他肩膀的手上拍了一拍,随后道:“王爷,你说吧,我们赛姨那琼州县主的事要怎么整?”

雀 舌搬了一张竹子编的椅子出来,项漱郎坐下后,便道:“那不毛之地,你们要怎么整?”虽说本朝幅员辽阔,但知情的人都知道,那疆域图描画得十分壮阔,细说起 来,越向南边,越不在朝廷的掌控之中,这也就是为何女皇大方地封赛姨一个县主的原因——左右她封了县主,剩下的封地要如何落到赛姨手上,就看甘从汝的本事 了。

甘从汝轻轻地哼了一声,若说人手,人手是不足的,是以此时只能在那琼州借着兰铃父亲的势力修建码头,此时对着项漱郎,便笑道:“那地我们分地你一半,你借了银子,叫我们从北边雇了人去琼州收拾地盘可好?”

“你缺银子?”项漱郎笑道。

“不缺,但银子多一些,手脚也施展得开一些。”甘从汝道。

项漱郎听了,略点了头,左右女皇还算仁慈,给他的银子足够他挥霍的,便拿一些给甘从汝就是。

忽地听见哇啦一声,三人向前看去,待望见赛姨压着项一玄打,甘从汝、夏芳菲便收回眼睛,只装作没看见;毕竟是儿子被个女孩欺负了,项漱郎也不好插手,咳嗽一声,正在心里恨铁不成钢,就见儿子一个翻身就将赛姨压住了。

“跟个女孩子打,当真有男子汉气概!”甘从汝冷笑一声,登时从廊下走出去,三两步过去将项一玄提了起来,心疼地搂着赛姨,仔细去看她脸面。

“爹,我没输。”赛姨倔强地道。

“你输了,看你小脸可怜的。”甘从汝拿着帕子给赛姨擦脸,巴不得赛姨也跟项一玄一样哇哇哭几声,好叫他得理不饶人地教训教训项家的几个小子。

“父王。”项一玄兄妹几个围着项漱郎。

项漱郎一时间,不禁生出一种此地没个好人的错觉,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去寻你母妃吧”狠狠地瞪了一眼甘从汝,就带着孩儿们去寻宋大娘。

甘从汝心疼地安抚赛姨,少不得再三地教导她道:“女儿家示弱不是短处,该流泪的时候就该落几滴眼泪,这么着才可人疼。”

赛姨道:“爹,谁不知道这个?可那一玄太爱挑事,我原是琢磨着一次揍改了他的,谁知道爹又搅合进来?”当即不满地将甘从汝手上的帕子推开,又很有气概地对恭郎喊了一声走,便领着恭郎再去寻项一玄。

甘从汝悻悻地,待重新到了廊下,看夏芳菲嘲讽地看他,便道:“你这也是做娘的 ,看女儿被人打了也不动弹一下。”

“我知道她能打赢。”夏芳菲信心满满地说道,躺着躺椅,望见远处的青山白云,心知今日的悠哉之后,便该是连月的操劳了,握着两只手,对甘从汝委以重任道:“赛姨的琼州,就交给你了。”

“知道。”甘从汝铿锵有力地吐出两个字,望见夏芳菲又拿手去抚摸肚子,不禁想莫非又有了?今次是要装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芳菲,你又有了?这次咱们要不要做一回庄家?上会子叫天佑赚了不少银子。”甘从汝略矮了身子,拿着手向夏芳菲肚子上摸去。

夏芳菲立时道:“两次了,这次还装作不知道,咱们就不但是草包,还是沤烂了芯子的草包。”身子动了动,只觉自己越发强壮了,路上颠簸不平,她竟然一点不舒坦也没觉察到,莫非她果然不是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的命?

“这个要叫姨妈封个什么呢?”

“管她封个什么,左右都要咱们自己去打江山。”

“她敢封,我就敢打!”甘从汝慷慨地道,左右见赛姨、恭郎出去,便拉着夏芳菲的手,领着她回房里说话。

第76章

次日霁王府才摆了一场洗尘宴,宴席上众人少不得又要群情慷慨地将琼州等地的事说一说,再将在此地的差事分一分,便各自散开了。

余后几日,因临近新年,甘从汝也不出门,一心陪在夏芳菲身边,没几日,就发现晚间睡觉时,躺在夏芳菲身边的恭郎总是有意无意地将脚搭在夏芳菲身上,于是做了几年父亲,头会子动起了将赛姨、恭郎挪出这屋子的念头。

甘从汝先跟夏芳菲商议,夏芳菲琢磨着赛姨一年比一年大了,也该分床了,于是便点了头,待到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们夫妇有意不管,单叫雀舌、稼兰等人领着恭郎、赛姨向其他屋子里去。

夏芳菲眼瞅着床铺忽地宽敞了,躺在床上,忍不住将脚往甘从汝身上搭去,颇有些解气地道:“多少年了,只有人拿着腿搭在我身上,没有我搭在别人身上的份。”

甘从汝拿着手摩挲着她的小腿,微微眯了眼睛,却是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果不其然,过了一盏茶功夫,屋子外就响起了赛姨、恭郎二人的哭声,尤其是赛姨,一边哭一边很是委屈地质问“爹爹不要我了吗?”

“为什么她只哭我,不哭你?”甘从汝心生不忍,却只能强撑着不出门去看赛姨究竟怎样。

夏芳菲无所谓地道:“还不是你往日里教导有方?她冲我哭有用吗?既然没用,自然只管着冲着你哭了。”说罢,拉了被子,侧身就睡了。

甘从汝见夏芳菲果然是不管的,虽心疼儿女,但想着赛姨忒大了一点,就也不肯管,细细去听,见赛姨嗓子有些哑了,不禁去推熟睡的夏芳菲,见她迷迷糊糊地醒来,却又说什么话,只叫她跟自己一起听外头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