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为君纲》作者:晚歌清雅【完结】

【第一章 进京】

“婉儿,把身子坐直。”

“平时在家母亲是怎么教导你的”

“听见没有,婉儿?”

柳氏的声音往上拔了三个高度,温婉才慢吞吞地撑起半倚在车厢转角的身子,蜷起腿坐直身子,一边还不忘用软软糯糯的声音朝端坐在侧的青衣妇人抱怨:“这样坐好累的,婉儿的腿都快断了,娘亲。”

柳氏停下手中的绣活,不悦地抬眼看向一脸抱怨的小女儿:“你娴儿姐姐的腿怎的就没有断,你的腿莫非是豆腐做的?”

温婉闻言,转目望向端坐在母亲右手面的小人儿,皎好的面容,洁白的肌肤,连低头刺绣的动作都跟青衣妇人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想到这位比自己年长三岁的姐姐,从上车到现在都一直是这样端坐着,一声累都不曾喊过,倒是时不时偷懒的自己在这里哼哼叽叽,不由有些理屈的憋憋嘴。

温娴听到母亲提起自己,训了妹妹,就插口说道:“母亲,婉儿年纪还小,还不曾习惯,过两年就好了。”

柳氏蹙起两道淡淡的柳眉,叹声说:“哪里还有时间等她两年,这就要进京了,我真是担心,婉儿这惫懒的模样,到时候怕是少不了会被老夫人、夫人责罚。”

“不会的,母亲。”十二岁的温娴已经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了,见母亲为妹妹的事情担忧,便出言宽慰说。“婉儿年纪虽小,却也是知道轻重的,这会儿不是因为没有外人,才稍微偷下懒的么。在外人面前,婉儿可从来不曾失过礼。”

“是么。”青衣妇人从心底喟叹出了一声,低头心不在焉地绣了两针,终还是放心不下,抬头再次告诫小女儿。“婉儿,你莫嫌母亲唠叨,进了京就不比在通州的时候,千万要谨言慎行。不管人前人后,有无旁人在场,都要温恭守礼,万万不要落了人话柄,拂了你父亲大人的面子。”

“婉儿知道了。”同样的话,今天之内就已经听了五遍了,温婉不由地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来到这个架空的平行世界已经快半年了,她还是不太适应这个世界女子战战兢兢的生活。

据她有限的所知,她现在的母亲,就是这位青衣妇人,姓柳,自取闺名含烟,出身农家,但却非常喜欢读书。这个世界的教育业非常发达,从里学、乡学,到州学、国学,制度非常完善,但是学费却相当地惊人,不是一般小农家庭可以负荷的。所以,虽然女子也可以上学,但是因为经费的问题,柳氏终还是无法进入学堂,平时只能靠东借一本书,西借一本来看。然后就像无数言情小说中演绎的故事一样,在一次借书的过程中,遇到了温婉她们姐妹俩的父亲,温向东。

温向东出身名门世家,当时只是个文阁学士,现任工部侍郎,官居四品,对于他来说,柳含烟或许只是个美丽的邂逅,但她的知书达礼,温柔解意却也让他留恋。所以虽然鉴于家中早有出身名门的妻子,十几年都绝口不提接她进京,但每年也都会抽个时间到通州看望她,还有两个可爱的女儿。

温婉前世是个自由职业者,直白点说,就是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就凭着中文系的功底写些杂文啊小说之类的投给杂志赚点小钱。虽然生计维持得有些勉强,但是日子过得却是相当惬意,经常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以致于,某一天,一觉醒来后,就发现自己成了一名名九岁的女童。

据温娴所说,妹妹是在学堂被人嘲笑是野孩子,而跟人大打出手,结果被失手推入了河中,溺了水,醒过来的时候,就变成了另一个温婉。温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名同姓的原因,所以一时间发生了错乱。但是她也没有回去的办法,就只能懵懵懂懂地做个小女孩,等待着某一天错乱的时空扭正了,或许一觉醒来,就又回到了自己那个乱糟糟的小屋了。

说起这次进京的事,温婉就有一千个懊恼,一万个悔恨,刚穿过来那会儿,就碰上乡学的会试,温婉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就被赶鸭子上架了。卷子发下来,却原来是让大家以平时所常见的两种东西,各写一首诗。

温婉虽然有张文学学士的文凭,但是吟诗作赋却是不会的,无奈之下,就抄袭了骆宾王的《咏鹅》(“鹅鹅鹅,曲项向天歌”),和白居易的《草》(“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这两首诗交上去,本来是做好挨训的打算了,没想到乡学里的先生一看到这两首诗就叫了她过来,让她解释这两诗的意思。

温婉解释了一番,那位先生便激动地奔走相告,一时间,通州红渠镇出了个神童这一风声便不胫而走。更有两位先生,直接联名举荐她去京学上学。这样一来,温婉远在京城为官的父亲温向东也风闻了这一讯息,为传闻中的神童竟然是自己的女儿而自豪不己,破天荒地不顾温家人的反对,坚决地接柳氏母女进京,同时安排温婉进京学读书,宣称一定要培养她考入国学,让他的女儿,成为东望国有史以来第一位文心阁女学士。

唉――温婉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叹气了,早知道那时交白卷,或者干脆自己写两首打油诗就好了。自己刚刚适应通州的生活,却又要进京,进入那个人口杂多,关系盘根错节的温氏世家,想起这事,她就一个头两个大。

“母亲。”温娴一边做着绣活,一边问。“听说大夫人有个女儿与我同年,我见着她的时候,是唤她‘姐姐’呢,还是‘妹妹’?”

柳氏一听这话,手蓦地一抖,锐利的针尖就一下子刺入了手指,渗出了红红的一点血星子。放下手中的绣活,转身扶着温娴的双肩,正色叮咛说:“娴儿,你要记住,从今天开始,你的生辰就是甲酉年十月。”

“娴儿记住了。”温娴柔顺地点头应诺。

柳氏转过目光,看向坐在旁边又开始打哈欠的温婉,沉声说:“婉儿也记住。”

“知道了,娘亲,姐姐的生日是十月。”温婉嘴上毫无异义地应着,心中无奈地感叹着,可怜的妾室啊,连女儿的生辰都要让着他人。她记得五月初的时候刚给温娴庆祝过生辰,那时她还送了一条手工串起来的珠链做贺礼来着。

“对了,娴儿,你更要记住,你的妹妹,只有婉儿一个。其他人,都不是你的妹妹!”

“娴儿知道。”

【第二章 入府】

“夫人、小姐,到了。”

马车在行驶了一个半月之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南洋温家,这是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大家族。据说,在东望刚建国的时候,温家就已经富庶南洋一带了。俗话说:富贵传家,不过三代,温氏一族却很难得到一直繁荣到今时今日,不得不说是一个令人侧目的奇迹。

高门大户,门第森严,柳氏是从来不曾想过自己竟然会有踏入温家大门的这一天的。扶着两个女儿下车,一手一个牵着,颤着小步来到气势恢宏的温家大门前,抬头仰望着朱红大门上方高悬着的“温府”两个赤金大字,心中顿时有千百种感慨浮跃而起,一时间化作心酸喜悦的泪水氤氲了双眼。

温婉是在发觉母亲呆立了半晌没有动静,抬起头看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泣不成声。温娴轻轻晃晃母亲的手,小声提醒说:“母亲,有人出来了……是父亲大人!”

柳氏闻言,连忙用袖管拭去脸上的泪水,然后牵起两个女儿,快步地沿着高高的石阶迎了上去。

“含烟!娴儿!婉儿!”

温向东一身天青色的便服,步履轻健,一直以来的优渥生活使得年愈三十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二十四五的年轻人似的。他快步拾级而下,来到柳氏母女三人面前,柔声说:“辛苦你们了。”

一听这话,柳氏眼中的泪水又忍不住簌然而下,低低摇摇头,然后将两个女儿往身前推了推,低声说:“就是孩子们一直念着你。”

温娴适时地轻唤了声“爹爹”,温向东神情一动,当下将温娴搂入怀中,轻抚着她的小脑袋,低声喟叹:“娴儿都长成大姑娘了。”星目微合间,眼中似乎也隐约有了泪意。随即一转目,看到了呆呆地站在一旁的温婉,连忙躬下身,一把把温婉抱了起来,怜爱地捏捏她肉嘟嘟的脸蛋,轻笑着说:“婉儿怎么呆呆地看着爹爹,不认得了吗?”

温婉倒确实是不认得这个“爹爹”,从刚才第一眼看到他时,她就开始在心里感叹古代人真是早婚。想她在现代时,三十岁高龄,还一个男朋友都不曾交往过,这古代,人家三十岁的时候,女儿都十几岁了!

“婉儿只是在算有多少天没有见到爹爹了。”

用小孩子的口吻天真无邪地说着,然后就看到温向东的眉眼一弯,会心地笑了,用臂弯托着她的身子颠了颠,毫不掩饰的喜爱之情:“原来我的小婉儿不仅是个小才女,还是个小算术家啊!从今天开始,就可以每天都看到爹爹了,婉儿高不高兴?”

“那婉儿能不能不上学,每天都在家陪着爹爹?”

温向东笑着说:“爹爹也想啊,但是爹爹要上任工作,晚上才能回家陪婉儿。所以白天的时候,爹爹去工作,婉儿去上学,然后晚上爹爹再陪婉儿出去玩,好不好?”

“好!”温婉脆生生地应了声,心中却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他是铁了心要送她去京学,把她培养成那所谓的第一女学士了。唉,以后的事情,有得麻烦了。

“二公子。”朱色大门里出来一个中年嬷嬷,梳着整齐的发髻,鬓角光滑得不见一缕凌乱的发丝。“天色不早了,看来夫人今天是到不了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缓步过来,忽然看到温向东身前的温婉母女三人,惊异地“啊啦”了一声,随即端起笑容,连声说:“原来夫人和小小姐已经到了,公子也真是,就在这外面说起话来了,也不快让人进去,老太君刚刚还跟老夫人说起这事呢!”

温向东也顺着她的话笑了起来:“对,瞧我!见了东就忘了西了!”说着,当下单手抱着温婉,另一手牵起温娴,大步往门里走去。一边走,一边不忘叮嘱两个女儿:“呆会见到老太君和老夫人,可要乖乖地叫人。”

“娴儿记住了。”温娴脆脆地应了一声。

“婉儿也记住了。”温婉装乖宝宝地跟了一句,其实一边早在心里琢磨开了。

去见老太君和老夫人,这后头少了个夫人,也就是温向东的正妻王氏。听柳氏说王氏是右相王岑的小女儿,本是热门的后妃人选,却看中了温向东的文采风流,不顾一切地坚持嫁进温家,据说为此王丞相还被皇帝念叨了很久。但温向东却在与她成亲后不久,就在外面有了柳氏,偷偷地养了两个女儿不算,现在还光明正大地接进门来,不知道她会怎么对付自己母女三人……温婉不由地担心起自己今后的日子来。

走过一段青石大道,顺着竹荫一拐,就进入了后苑。还没到花厅,就远远地听到前方有人高声叫了声:“来了!夫人和小小姐来了!”紧接着寂静的内院就骚动了起来。

在热闹起来的氛围中,温婉发现温向东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温婉猜想应该是为她们母女受到了这样的重视而感到欣慰吧。不过这十有**是故意表示给他看的,纵然她头上顶着“神童”的光环,但柳氏出身寒微,又是第三者的身份,这于温家脸上,怎么说也是件不甚光彩的事情。

转过头看向与那嬷嬷一起走在身后的柳氏,发现她们正低低的说着话。嬷嬷的脸上淡淡含笑,似乎交谈得很是融洽,温婉暗暗松了口气,她应该相信柳氏为人处事的能力的。在通州的时候,尽管她未婚先有子的境况不为世所认可,但街坊邻居的,哪个不是在平日里对她们母女诸多照顾的。

转眼已经进了内堂的门,温向东在门口将温婉放了下来,在两个女儿的背心轻拍了一下,温声说:“去见过老太君和老夫人。”

“嗯。”温娴乖巧地应了声,拉着妹妹的手快步过去,在端坐在堂上的两位老人家面前跪下,中规中矩地磕了三个响头,脆声说。“娴儿请老太君金安,老夫人金安!”

温婉不太明白这世界的礼节,只知道跟着温娴做肯定没错。随即柳氏也跪到两个女儿身旁,拜见了两位老人。

看着跪在堂下的两个玄孙女,一个赛一个的水灵灵,温老太君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连忙说:“乖,都乖,快起来!”说完,就有两个丫头过来扶她们姐妹起来。老太君寒喧地问候了柳氏几声,就笑盈盈地朝温婉姐妹俩招手,示意她们过去。看来对这一对玄孙女,她倒是喜爱得紧。

温娴连忙拉起妹妹的手走过去,老太君从身旁的嬷嬷手里接过两个红锦囊,一人一个塞到手里,笑盈盈地说:“拿着,这是太君给你们的见面礼。”

“谢太君。”

刚谢完,那边老夫人又招手让她们过去了,也一人一个塞了个红包。温婉拈在手里捏了捏,老太君那包有五个,老夫人那包是三个,只是不知道是金铢还是银铢?是金铢就好了,那可是一大笔钱哪……应该不至于会是铜铢那么小气吧?!

正暗自琢磨着,老太君又抬手招了温娴过去,她走之前示意温婉去老夫人那,但温婉心想,人家老夫人又没开口,而且看她的脸色也不像老太君那么待见她们,万一热脸迎上去贴了个冷屁股,那不是自讨没趣么!

【第三章 见面礼】

于是,蹑蹑地蹩回柳氏身边,伸手捉住她的衣袖,偎在她身旁站着。柳氏一脸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头,对老太君说:“这孩子,自打上回溺了次水之后,胆就特别小了。”

“可怜的丫头。”老太君的眉头一锁,本来在这一对水灵灵的姐妹中,她一眼就喜欢上乖巧伶俐,嘴又甜的温娴,这样一来,倒是对看上去呆呆木木的温婉也平白地生出一股怜爱来。“来,让太君好好看看,可别落下什么病根子才好!”

温婉本是不想动的,但柳氏的手在她背心推了推,她只好慢吞吞地走过去。

“怎么会溺水?”老夫人发话了。“当娘亲的,怎么不看好孩子?”

老太君富态可掬,一直笑盈盈的,颇有些大肚能容天下事的弥勒之相,相比较而言,老夫人清瘦峻严许多。一直端坐着,除了之前给姐妹俩红包之外,基本上就没有过其他的动作了。

“是贱妾疏忽了……”

柳氏没说完,温娴就抢着说:“是娴儿没有好好照顾妹妹,妹妹才会在学堂里被人欺负的。”一句话说到最后,便隐约带了哭腔。

“乖啊。”老太君连忙将她搂在身侧,柔声安慰。

温向东也出声宽慰说:“以后爹爹会好好照顾娴儿和婉儿,不会再被人欺负了去。”

姐妹俩齐齐的应了一声,就听得老夫人不满地说了声:“女孩子家,上什么学堂!依我看,真要读书识礼,请位先生到家里来就行,终日抛头露面的,像什么话!”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母亲。”温向东说了句,见老夫人的脸色并不好看,就不复再言,只是转过头,沉默地看着老太君。

老太君自然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笑着说:“学堂又不是什么不好的地方,多认识些人,以后找婆家也好找些,不是么?筱筱不就是在学堂里结识的胜安,现在夫唱妇随的,不知道多少人羡慕?”

“太君,你不提筱筱倒罢,一提起,我这心里就难受。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可我这一年只能见她几次?”老夫人抽出帕子,轻拭着眼角的泪水。

老太君轻叹了一声,语重心长地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他们过得好就行,我们就不要管那么多了。”正说着,外面静寂的亭院忽然间骚动起来,隔了半晌,才听到有人喊:“小公子和小小姐下学回来了。”

小公子,小小姐……

温婉心中沉了沉,莫非是王氏夫人的子女回来了?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头皮也隐约间一阵阵地发麻。一抬眼,就看到丫环从外边掀起了帘子,后脚就有个跳脱的身影蹦了进来。

“太君!奶奶!媛儿回来啦!”

娇声欢呼着,雀跃着小步奔进来的,是一个跟温娴差不多大的女孩儿。一身剪裁合身的湖蓝秋装,腰间系了条白色的帕子和一个浅粉色的香囊,随着身子的跳跃,而轻轻地晃动着。

“是小媛儿回来了!”太君松开着搂着温娴的手,腾出怀抱等着温媛像往常一样扑进来。但温媛却在看到温娴她们的第一时间停住了脚步,乌溜溜的眼睛在几个陌生人的身上转了一圈,警觉地问:“你们是谁啊?”

屋子里的气氛略微滞了滞,温向东连忙快步向前,扶着温媛的肩,柔声为她介绍说:“这是娴儿,还有婉儿,以后就多两个妹妹陪媛儿玩了。”

温媛的目光在姐妹俩的脸上掠过,抿着唇,一句话也没说,但温婉还是感觉到了一种让人浑身不自在的寒意。

嬷嬷将沉着脸的温媛牵到老太君面前,太君怜爱地搂她过来,揉着她的小脑袋,低声说着“以后要跟妹妹好好相处”之类的话。看她们祖孙亲亲密密的,温婉顿觉自己杵在这里,还真是挺尴尬的。

“克恭,你也来见过两位妹妹。”

老夫人这一开口,温婉这才发觉原来跟温媛前后脚进来的,还有个十四五岁的素衣少年。个子高挑而纤细,面容清秀,肤色白皙,虽然还没有完全长开,但俨然已经是美少年一个。

“是,奶奶。”温克恭应诺了一声,就上前向姐妹俩见礼。“娴儿妹妹,婉儿妹妹。”

老夫人介绍说:“克恭是你们大伯父的儿子,也就是你们的堂兄,以后要好好相处。”

“克恭哥哥。”温婉学着温娴的样子微微蹲了蹲身子还礼,起身的时候,突如其来一股将她推倒在地。

“婉儿!”温娴一见妹妹被推倒,慌忙上前想推开温媛,护住妹妹,却见温媛也气鼓鼓地迎面扑过来。心中一连忙收住手,下一秒钟,温媛的手就按到她胸前,重重地往后推去。

“媛儿!”“媛儿!”

温向东严厉的呵斥声,和老太君无奈的责备声相继响起的时候,温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温媛推倒在地了。柳氏连忙上前,在丫环们的帮助下,扶了两个女儿起来,搂到怀里,低垂着头,默然不语。

“我讨厌她们,让她们走!”被喝斥了的温媛更是抱着老太君的手臂不依不饶地大闹起来。“她们是不要脸的狐狸精,让她们走!太君快把她们赶走!”

听到“狐狸精”三个字,老太君不由沉了沉脸:“媛儿不要胡闹!”随即抬头瞪向周旁的嬷嬷丫环们,厉声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浑言,是哪个教小媛儿说的?!”一声喝出,满屋子的丫环嬷嬷顿时跪了一地。

温媛的哭闹却并不因此收敛,又是跺脚,又是大哭,闹得不可开交。最后是老夫人吩咐下去要把王氏夫人请过来,还要把温媛屋子里伺候的人全部叫过来,一个个拷问到底是谁教她说的那句话,温媛这才噤了声。

一番风波终于平歇了下来,老太君劝慰了柳氏母女几句,说是什么“童言无忌”,然后就让温向东陪她们母女三人回房歇着去了。

【第四章 入学】

姐妹俩由两位上了年纪的嬷嬷牵着走在前面,柳氏则和温向东落后半步在后面走着。温婉偶尔回头的时候,看到柳氏用帕子轻轻地拭着泪,温向东则在身旁扶着她的肩,低低地说着什么话,看神情,十之**是在为方才的事情道歉并劝慰。

安排给她们母女三人住的小院坐落在温家大宅深处的幽僻角落,一路走来,温婉估摸了一下时间,大约走了十几分钟。从外观看起来,这个院子还算体面,主屋、上房、下房,厨房、浴房一应俱全,倒也没有寒碜了她们。

进了院子,就有两个年轻的丫环迎了出来,恭敬有礼地拜见了新夫人,自报姓名,分别唤作采青和采红。进屋后,温向东轻抚两个女儿的头,柔声说:“娴儿和婉儿以后就跟娘亲一起住在这里了,看喜不喜欢?”

“有爹爹在,哪里都喜欢!”温娴欢快地说着,说得温向东会心地喜逐颜开。接着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摸摸桌子,坐坐椅子,然后爬到床上躺了会,随即像是发现新大陆了似的,欢喜地唤着“爹爹,床好大、好软”,快步奔了回来。奔到近处,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温向东慌忙上前,把她抱了过来,用食指和中指轻叩着她的脑袋轻责说:“也不留神着脚下,这屋里是石地,磕到了可有你疼的了!”

温娴抱着温向东的手臂腻到他的怀里,撒娇说:“有爹爹在,爹爹会保护娴儿的!”

“唉,你呀!”温向东轻抚她的脑袋,轻叹了一声,忽而像是想起什么,转头朝温婉看了去。已经顾自在桌前坐定,正捧了杯茶慢慢地喝着温婉怔了怔,见温向东的眉头轻轻地蹙了蹙,不由心中惊了惊,暗忖是不是自己这样的表现太不像是个九岁的孩子了,于是连忙一脸委屈地说:“这茶不能喝么,但是,婉儿好渴……”

温向东连忙说:“能,当然能,婉儿想喝多少都有。”

“谢谢爹爹。”见温向东轻蹙的眉头还是没有展开,温婉颇觉得无奈,她在现代都快三十高龄了,哪里还记得九岁的孩子是什么样子的?转念自己琢磨了下,自度也就是安静了点,不爱说话了点而已,其它其实也没什么特别让人怀疑的地方。不过,她不是被誉为神童嘛,那稍微有些异于常人也完全可以解释的嘛!

温向东陪柳氏母女三人用了晚饭,略坐了片刻,就起身走了。说为了能接到她们母女,他已经接连几日从工部早退了,现在她们母女平安到达,他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所以要加到工作岗位上看看这几天是不是有疏忽了什么要事。

听说是与政事有关,柳氏自然不敢多留,依依不舍地送他出了院门。回转来看一对女儿并肩坐在桌前,不由轻叹了口气。吩咐丫环们去烧些热水,开始张罗两个女儿的洗澡大业了。

温娴向来谦让妹妹,都是让温婉先去洗。等丫环们陪着温婉去了,柳氏掩上门坐回桌前,忧心忡忡地对温娴说:“方才你父亲问我,这回见着婉儿,怎么看上去呆呆的?”

“婉儿应该是被吓到了吧?”温娴缓声说。“自打她作了那两首诗之后,今天被这个叫过去,明天又被那个叫过去,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的。她刚溺了水,然后马上就是这事,我觉得是受惊过度了。”

柳氏叹了一声,说:“我也知道是难为了婉儿了,她还这么小,能懂得什么?只是,你们父亲已经打定主意送她去京学了,京学里,个个身后都有大背景,也不知婉儿应不应付得过来?”

温娴沉默了一会,说:“母亲,要不,我去求父亲大人,让他准许我跟婉儿一起去,也好有个照拂!”

柳氏连忙制止说:“这事千万莫提,你没见老夫人已经在不满婉儿要进京学这件事情了么,我们初来乍到的,可千万别自己往刀尖上撞。”

“娴儿知道了。”

接下来几天,倒也风平浪静的,只是从奴仆们口中隐约听说温媛还在闹脾气,不肯吃饭,不肯去上学。不过只要没有闹上门来,温婉母女三人也落得个清静。柳氏时常教诲两个女儿,这府里,无论是谁,都要好好地相处,尤其是王氏夫人和温媛,无论她们再冷脸相待,都要客气地面对,而且一定要耐心,这是急不来的事。

温向东基本上每天都会过来陪她们坐一会,偶尔也会留宿在这边,嘘同时也不忘告知柳氏温婉入学京学的进展情况。京学三年开科对各州学举荐上来的学子进行考审,考作文,作诗,博古、通今四科,择前三百一十名录入京学,以排名录为天、地、人三榜,天榜十人,地榜一百人,人榜两百人。

由于温婉没有进过州学,是直接从乡学上来的,所以并没有参加科考的资格。温向东只能到处找关系,托人情讨名额,因为京学除天地人三榜之外,还有专门留给京中贵族们的四十个名额。

温婉的名额批下来,是在到了温家的一个月后。据温向东所说,其实通过得非常顺利,他直接找了主管全国学府的司徒大人,给他看了温婉“写”的两首诗,司徒大人当场就点头了。只不过,因为是去年才开的科,京学的人员满额,无法再新进人员,所以一直做为备选搁置着。不过温婉的运气也算好,只等了一个月不到,就有人因为家中老母病重,辞学回家,温婉就正好填上了这个空缺的名额。

终于到了入学的日子,早早地起来,吃过早饭,柳氏就捧了个崭新的书袋过来,斜斜地挎到温婉身上。摸着温娴给她梳的两个小辫,柔声叮咛说:“京学里的人,不是贵族之后,就是将来有大出息的人,所以一定多交朋友,不要树敌。”

“嗯。”温婉乖巧地点点头,其实心里那个郁闷啊!在现代的时候,从幼儿园,小学,中学再大学,上了十几年的学,好不容易混毕业了,悠闲了,没想到居然又要重新开始上学了!

“功课要认真学,先生的话要好好听,但无论是平时,还是考审,都不要太引人注目,免得遭人忌恨。婉儿只要跟上课业的进度,不要落后别人太多,不要被先生责骂,不要拂了你父亲大人的面子,就可以了,知道吗?”

“婉儿记住了,娘亲。”

柳氏叮嘱完,温娴又从外面匆匆地进来了,唤了声“婉儿”,递给温婉一个花笺小册:“这是我托采红出门的时候帮我带的,你到学堂后,尽量多跟人说话,然后把碰到的人的名字都记在这个册子上。”

温婉有些不明白她的用意,于是就用天真的口气问:“记下来做什么呀,姐姐?”

温娴笑盈盈地说:“这样你就不会忘记同窗的名字了呀!”

“嗯。”温婉点点头,虽然知道绝对不会这么简单,但觉得温娴绝对不会有什么不好的用意,于是就应诺着,收到书袋了。

辰时一刻,温向东过来接温婉,由于是第一天入学,所以他决定亲自送女儿过去。上马车前,温娴还拉住温婉的手,提醒她千万不要忘记在册子上记名字,还说她晚上要看,看温婉在上学第一天里就认识了多少朋友。

同行的,除了温向东之外,还有堂兄温克恭。这个美少年,看起来是很养眼的,只是话太少,而且自从刚来的那天见过一面之后,就再也没有来露过面了。不知道她对温媛那个堂妹是什么样的态度,反正在温婉看来,是冷淡的可以。

温婉瞅了两眼正身安坐在对面的温克恭,心里琢磨着,如果是温娴的话,肯定会亲热地去打招呼吧,但是她温婉的性子就是这样,别人对她好,她就对别人好,别人对她爱理不理,她也照样爱理不理。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她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第五章 先生】

京学府位于望京最繁华的朱雀大道上,据说出了京学府,走个几百米,转个弯,就是九阙皇城的朱雀门。所以经常有京学的士子们躲藏到朱雀门附近,期待着与皇族或者权臣来一次了不起的邂逅,然后就千里马遇伯乐,一步登天了。

温向东带着温婉拜见了京学的院士黄恩辉大人,或许是慑于温家的权势,黄院士的态度显得十分恭敬,一直不停地在夸奖温婉,夸得温婉头皮直发麻。温向东却像是很受用,笑盈盈的,满面春风。

但说起插班这件事情,黄院士的神情就开始有那么点迟疑了。话茬儿在东转一圈,西转一圈之后,终于隐隐约约地说到边了。原来京学根据科考时的三榜的成绩分为天、地、人三个榜,也就是相当于现代的尖子班、重点班和普通班,然后温婉就是被分配在了人榜的第五个班,也就是最后一个班。所以黄院士才担心温向东会因此动怒,而作了百般解释。不过温向东却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不知道是刚才那一番好话起了作用,还是他坚信着以自己女儿的才气,就算是在人榜也无法掩饰其光辉,很快就会晋升到天榜。

谈妥插班的事后,黄院士就差人唤来人榜五苑的学监安东来,郑重地引见给温向东。相互见了礼,又叙了一会话,温向东就告辞入朝去了,然后温婉也被“移交”给了安东来。

人五苑学监,也就是相当于现代的班主任安东来,是个很俊秀的年轻人。看上去年纪最多不过二十出头,一袭青衫,说话时眉眼含笑,话音低沉柔缓,除了“温润如玉”,温婉想不到第二个词来形容他。

“京学府从方位上来看,分成东、南、西、北四个大院。北院,就是我们刚才过来的那里,是院士和学监们办公的地方,也有学监长年住在那里;东院是天时院,是天榜的同窗们学习的地方;西院是地利院,同理可推知,是地榜的同窗们的学习之地;南院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一路行来,安东来细致地为温婉讲解着京学府里的大致情况,以及一些规定。比如辰时三刻开课,不要迟到。午饭由学府统一安排,傍晚则要到酉时才正式放学。这期间,没有先生的准许,不能私自出学府,违者要受重罚等等,基本上还算都是一些可以理解的规定,跟现代的校规也差不了多少。

由于正是授课时间,一路走来,除了几个洒扫的仆侍和端茶送水的侍女们,基本上没有看到有学子在走动,温婉不禁在心里感叹,不愧是京学啊,看来果然是纪律严明,而且学生的素质很高。

进入人和院,就听到了一阵悠扬悦耳的琴声,从空中飘扬而来,空气也像是有了生命一样,令人振奋。安东来低头温声对温婉说道:“正在上音律课,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先过去跟宋先生打声招呼。”

“嗯。”温婉应了声,乖巧地在廊下的矮树前站定。

安东来会意一笑,转身从拱门进去了。过了片刻,那串琴声就嘎然而止,随即听到安东来高声唤了声“宋先生”。温婉怔了怔,回头往拱门内望去,就见一白衣抱琴的男子快步从门里出来。白衣当风,发丝轻扬,清晨的阳光,明亮而不刺目,在他的身上淡淡地浮跃起层层华光,这一刻如同梦幻般美妙,深深地刻入心底,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