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有些不明白自己心情不错惹到他啥了,随即转念一想,前几天闹腾的那事,换句话说,他算是失恋了吧。那看她乐呵呵的,他不爽也是可以理解的。

“还唱得挺欢的啊!刚才那个曲子,再唱一遍来听听!”

温婉小声辩解说:“我没唱曲子,刚才是在背书。”

“背书?”苏政雅脸色一沉,冷笑一声。“背来听听。”

温婉心想,还来劲了,没完没了了,便说:“被你一吓,忘记了。”

苏政雅蹙了蹙眉,忽然上前一步,俯身直接将脸放大到温婉面前。温婉愣愣地眨巴了下眼睛,苏政雅就不爽地开口了:“看你这样子,哪里像是害怕的样子。”说完,一把推开温婉,目光一瞥,看到了温婉手里拎的小食袋。温婉眼皮一跳,连忙想藏到身后去,却已经来不了了,苏政雅伸手一捞就抢了过去。三下两下地扯开,用拇指和食指拾起一块梅花型的香糕,轻哼了一声:“还挺别致的,我收下了,算你运气!”说完,将香糕往嘴里一塞,转身就将温婉的零食袋拎着走了。

“真是强盗啊!”温婉无奈地摇摇头,不过回头想想这可个是暴力的主,连南王世子都敢打,今天没跟她动手,也算是她的运气了。果然精神胜利法到哪里都适用,如此这般一想,心情又好了起来。

来到教苑,像往常一样,又只有颜诩之一个人在静静地看书。温婉停在门口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打声招呼说:“颜师兄早!”结果一声招呼打出去,半晌没有得到回应,正想着是不是又自讨没趣了,还是默默地走开的时候,颜诩之抬头了,眨巴了两下眼睛,回答说:“师妹早。”

温婉扯扯嘴角,有些哭笑不得,不过颜诩之那张粉嫩的小脸,加上呆愣愣的表情,真有种说不出的可爱。温婉很想摸颗糖出来递给他,摸他的头说真乖,但想想自己一袋的零食都已经被抢光了,还是算了,默默地坐回自己的位置,考虑呆会要怎么跟水玲珑说。

【第十八章 听琴】

这天的第一课是音律课,授业先生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白衣美人,姓宋,双名清羡。据说他师从天下第一乐师龙玄熠,琴艺精湛,如火纯青,又据说他被誉为天才乐师,年少成名,享誉四海,还据说他风采绝世,是怀春少女第一梦中情人,据说……关于宋清羡这个人,有无数的传说,但是除了风采绝世这一点之外,其他的温婉倒是完全无从知道是真是假。

虽说她平时只要开着电脑就打开千千静听听歌,出稍微远一点的门,就会习惯性地捎上随声听,乐颠乐颠的时候,也会自己哼哼上几句,但是正儿八经地论起音律来,她可是一窍不通。

宋清羡坐在琴坛之上,白衣乌发,清逸出尘。修长的手指在琴上飞舞着,优雅得像是蝴蝶的舞步。星眸微微地合起,像是沉醉在自己的琴声中,久久地沉浸着,不愿醒来。

温婉托着下巴,心不在焉地听着。自来不怎么逃课的水玲珑居然今天没有来,不知道是生病了,还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温婉多少有些担心。回头往水玲珑的空位上看去的同时,却发现苑里的同学们竟然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连勤奋的乖学生颜诩之也没在听,握了只笔埋在抄书。看到这副场景,温婉不由叹了一声,想到了一个词:对牛弹琴。

一曲终了,静坐半片,宋清羡方才缓缓睁开眼睛,一双星眸在察觉学生们的心不在焉之后,顿时冷冽如冰。温婉见状,连忙将快要趴到桌上的腰杆挺直,作出一副好学生的样子。没想到下一秒,宋清羡的目光就倏地转了过来,抬手朝温婉一指,开口就问:“你,说一下从刚才那首曲子里,听出了什么?”

“啊,我?”温婉惊了惊,点着自己的鼻尖反问。京学的授课先生明明都不怎么爱点人回答问题的,但偏偏一点人总有十之**的可能性会点到她,看来这个黄金位置也是个危险位置啊!

“对,就你。”宋清羡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温婉硬着头皮慢吞吞地站起身,抓抓头,想了半天才掰出一句:“先生的琴声很空灵,我听的时候,就什么也不想,脑海里一片空白,有点像是闭着眼睛在空中随着风任意飞扬一样。”温婉一边说,一边偷眼瞧着宋清羡的脸色,心里有些惴惴的,不知道是不是错得太离谱了。

宋清羡瞧了温婉一眼,淡淡地说了声:“坐下吧。”

“谢先生。”温婉如获大释地坐回来,但心里还是很没底,不知道宋清羡这个态度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大家自行练琴,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提问。”

“是,先生。”学子们无精打采地应了声,就开始埋头弹琴。一时间“叮叮当当”的一阵响起,什么声音都有。温婉凝视着琴上的七根弦,完全无从下手,伸手“铮铮”地拨弄了几下,勉强听出来哆来咪来。当即有些大功告磐的得意,兴冲冲地抓过琴谱,准备好好地练习一番,但一看到琴谱上面一堆的叉和点,还有标注的“宫”啊什么的,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都是什么意思啊?

研究了半天,确定了,真的是完全看不懂,放弃了。但看同学们都练得起劲,她也不好在这里干坐着,在拄着下巴琢磨了半晌之后,终于想起了一首最简单的曲子,小学时候学的卖报歌,由于曲谱简单,至今还记得一两句。于是,当即就“嗦嗦嗦”地弹了起来。乍然一下,还真有那么一点成曲成调的。第一次弹古琴,就能弹出这样相对完整的典子,温婉不免有些兴奋,当下津津有味地弹了起来。

宋清羡端坐在琴弦之上,闭目倾听着学生们的琴声。“混乱,毫无章法,没有灵气。”俊挺的眉头渐渐地蹙了起来,忽然在这一片混乱的琴声中听到了一串陌生的曲调,闻所未闻,却惊异地自成章法。睁开眼睛,目光循着声响一转,就落在了正在埋头弹琴的温婉身上。凝视了一会,看她乐此不疲地将那一段曲子反复来回地弹,不由抿嘴淡淡一笑,心想:“这小丫头刚才不着边际地说了通,原以为也是个顽童,没想到练琴倒是勤奋。”

温婉弹得入神,忽然察觉过来似乎有人站在了身边,连忙抬头一看,发现竟是宋清羡,不由惊了惊。以为他要批评自己不弹指定曲目而在乱弹一气,正要羞愧地站起来挨训,没想到宋清羡却先行一步在她身侧蹲下身来,托着她的手臂,将她的手在琴上摆正位置,然后低低地说了声:“手势不对。”

温婉只觉得刹那间就被如同山间泉水般的清香所环绕,一转头,就看到宋清羡那如玉般完美无瑕的侧脸,心跳蓦然漏了半拍,凝视着他,怔了好一会。

当他开口问:“记清楚了么?”温婉才蓦地醒回神来,茫然地点点头,而事实上她完全没听见宋清羡说了什么,保持着他为她调整的姿势,“铮铮”地拨了两下。宋清羡先是满意地轻颔首,随即又渐渐地蹙起眉来,有些失望地轻轻摇摇头,起身回了琴坛。

见他走了,温婉呼出一口气的同时,也为没有听清他的教诲而感到心中有些忐忑。抬眼见他独自一人远远地端坐在琴坛之上,白衣寂然,乌发当风,映射着身后葱翠的碧竹,浑然而成的一股旷古绝尘之美,为温婉这二十多年来的生命中所从未曾见。一时间,忽然觉得脸颊一阵阵发热,心怦然而动。

音律课乱糟糟地结束了,温婉还在郁闷着水玲珑没在,今天她要一个人去吃饭了,没想到刚出院子,就看到水玲珑迎面满面春风地来了。

“婉婉!”看到温婉,水玲珑加快脚步奔了过来,拉着她的手,歉疚地说。“不好意思了,不能请你到我家去玩了。”

温婉怔了怔:“怎么了?”她还想道歉说说不能去了呢。

虽说是道歉,水玲珑的眉眼之间却难掩兴奋之情:“离尘庄的庄主过五十大寿,邀请了我娘亲前去。在我的千求万求之下,娘亲终于答应带我一起去了!”

“那太好了,恭喜你!”看她这么兴奋,温婉也由衷地为她开心。“要去多久,京学这里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我已经跟安先生说过了,他同意了的。跟你辞了行就回家,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回来,回来我就把我看到的都告诉你!”

“嗯。”温婉点点头。

“对了。”水玲珑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神色羞腼地递给温婉。“过几天,君逸哥哥就回来了,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他。”

“好的。”温婉接过来收好,水玲珑迟疑着加了句“不要偷看哦”,温婉暗自笑笑,心想这有什么好偷看的,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无疑是情书之类。不过为了让她安心,便装模作样地起誓说:“偷看是小狗!”

水玲珑这才安心地笑了,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笑得分外娇憨。

【第十九章 论诗】

水玲珑一走,温婉顿时觉得有些孤单。苑里除了她们两个,就没了其他的女孩子,而柴启瑞又逃课逃出了境界,所以也找不着其它人亲近,不上课的时候就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去书楼看书。不过,也正好可以借此了解一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从之前遇到的事来看,温婉本以为这个世界与她那个世界是有部分重叠的,就像是有些书上说的从秦代后或者从汉代后,由于某些事件从而历史出现了偏差。但是连翻了几本史书,从上面出现的国名、人名及一些大事记来看,这根本就是一个完全架空的世界,只是奇怪地却有《诗经》、《乐府》等耳熟能详的诗集和文集。于是,温婉又特意找了些文史来看,却完全找不着关于这些书来源的记载,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为人所推崇敬仰,却考究不到它们的来历。

合上书,叹了口气,看了那么多书,还是没得到什么帮助。抬眼望向满满一屋子的藏书,温婉忽然觉得有些头大,看完这些书,都不知道要猴年马月了。晃晃脑袋,准备把这事搁搁,先回去上课了,刚站起身,就看到颜诩之抱着书进来。

温婉微微诧异,问道:“颜师兄,不上课了吗?”

颜诩之不说话,却只盯着温婉的脸瞧。瞧看了一阵,似乎才认出她来。这让温婉不由有些郁闷,他们都打过好几个照面,说过好几次话了,还要呆那么久才认得出,她没那么大众脸吧?她穿的这小姑娘虽然不及她姐姐温娴那样晶莹剔透,人见人爱,但也算是个粉可爱的小女孩啊!唉,这家伙这么小就已经成了个书呆子了,可怜的!

“先生有事不过来了,安先生让我们自行安排,要回家的也可以回去了。”

“噢。”温婉应了声,她就知道颜诩之翘课的可能性是零。

看着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翻开书看了起来。温婉琢磨了下,眼珠子一转,暗暗打定主意。信步走过去,站在旁边瞄了眼他看的书,似乎是国策,讲治国之道的,看来他是真的立志当文官谏臣的。温婉想了想,在他旁边坐下,奶声奶气地问:“颜师兄,我能不能请教你一个问题?”

颜诩之还是迟疑了一下,才抬起头,睁着一双黑漆漆眼睛看着温婉,茫然地问:“什么问题?”

温婉装可爱地歪着头,用小手抓抓脸蛋,脆声问:“就是姜先生上回课上说的《诗三百》,我觉得那诗挺好的,师兄还知道其它的吗?”

说起这个,颜诩之一直有些迷糊的眼神蓦地精神了起来:“我知道的大致就只有姜先生说的那些,要想知道更多的话,估计要进到国学府和尚书院才行!”

“噢,那么困难啊,像重要机密一样!”温婉其实很想说,在我们那,街头小巷到处都是!“那这书是谁写的,或者是打哪来的,师兄知道吗?”

颜诩之怔了怔,眨巴了下眼睛,说:“《诗三百》一直在尚书院,代代相传,应该是先辈大学士们合力撰写的吧?”

温婉皱皱眉,说:“不是这样的吧?”说完,她站起身,从书架上找出自己刚才翻看的一本书,这里面有一篇短文记载了十几年前一位文心阁大学士和一位王爷关于《黍离》那首诗的争论。大学士认为是亡国之人写的感伤之诗,王爷却认为是失恋之人写的伤情之诗,据说当时各有不少人支持,差点就因为分成了文坛的两大党派。

翻到那篇文,将书推到颜诩之面前,说:“师兄看这里。如果这书是前辈学士写的话,那肯定会留下一些可查资料,不致于让人分不清究竟写的是亡国还是失意。而且本朝至今已经延绵了四百多年,如果真是什么亡国之音,国学府出身的王爷不可能不理解吧?”

颜诩之怔了怔:“你的意思是……”

“《诗三百》绝对不是尚书院的前辈编写的,它的来历绝对不寻常。如果不把它的来历弄明白,不把它的作者弄明白,不把成文作诗的背景弄明白,就很难弄清那本书所要表达的确切意思。换句话说,如果把这些都弄明白的话,成为像姜先生那样国学大师就不再是难事业。”

颜诩之拖过温婉给的那本书,认真地翻看了起来。看着他那分外专注的眼神,温婉知道鱼儿差不多上钩了,便为难地说:“我刚才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但是翻了半天的书,都没有把答案翻出来,所以才想问颜师兄知不知道……”

颜诩之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说:“关于《诗三百》,最早的记录是元帝时候,作为国文密典交付尚书院进行研习的,至于元帝陛下是如何得到这书的,看来只能往史书上查了。”颜诩之既像是在跟温婉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正史上不见记载过,只能往野史上查了。”说着,他就站起身,往最里排的藏书架走去。

温婉托着下巴伏在桌上,笑盈盈地看着他在书堆里穿梭的身影。要查出这些书出现在这个架空世界之谜,比起她这个一知半解的外来者,颜诩之这个五好学生加上书呆子自然是事半功倍。

这一天心情大好,回到家后,被温娴问起零食袋,才蓦地回想起一大早遭遇到的倒霉事情。温娴见温婉的神情变了,以为是她不小心给弄丢了,连忙安慰说:“我在那袋子在绣了你的名字,若是丫环小厮捡了去交到先生那里,改天就寻回来了。”

还绣了名字?!不说还好,一说绣了名字,温婉头就大了,那苏政雅那家伙不是知道她的名字了吗?不过转念一想,他应该不知道她与温媛的关系,这池鱼之殃应该还殃不到她身上来,而且她都没发现袋子上绣了名字,苏政雅也不像是那么细心的人,吃完里面的东西,随手就把袋子扔了吧。

第二天便是京学的休息日了,温婉难得地赋闲在家,柳氏便带了她去各房走动。老太君和老夫人那里请了安,大概地汇报了下在京学府的情况。非常时期,王氏夫人那边是去不得了,于是接着就往大伯母房里去了。

【第二十章 家训】

温家这一辈的当家人是温明瑞,也就是温婉的祖父。温明瑞是个颇有军功的大将军,年前北面的邻国江国犯境,他被当今皇帝钦点为威远大元帅,携同长子温朝阳一起,领兵出征了。据说大战告捷,但由于两国的谈判还在继续,战争随时有可能再度爆发,所以这大半年来,父子俩就一起驻守在边关。

温朝阳的元配夫人姓陈,是温明瑞已故战友威远将军家的小姐。虽然也会些拳脚功夫,但生性温婉淡泊,不喜与人往来。过门五年没有子女,便主动为温朝阳张罗了一门小妾,也就是温克恭的生母,甄氏。

甄氏出生,出嫁之前在京城里颇有才名,但温朝阳却是个胸无点墨的武夫。甄氏这一嫁,虽然算是高攀了官宦世家,但夫妻间却无甚话可说。甄氏长年郁郁寡欢,大病小病不休,在温克恭八岁那年,便撒手西去了。

老太君怜惜温克恭年幼丧母,而温朝阳又无其他子嗣,便让陈氏将温克恭过寄过去。于是,温克恭也因此由庶子成了嫡子,而且又是温家的长房长子,身份不可同日而语。

柳氏牵着温婉来到东院的时候,正遇上温克恭从里院出来。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个锦衣少年,年纪看上去比温克恭略小些,五官清俊,气质高雅,一看便知道必定出自大富大贵之家。

以柳氏的身份,是不便主动跟温克恭打招呼的,但温婉就不一样了,小孩子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可以用“童言无忌”来做挡箭牌。

柳氏牵着温婉避让到一边,同时却在温婉的手臂上捏了下,低声说:“叫哥哥。”

温婉知道柳氏的打算,便乖乖地唤了声:“克恭哥哥。”

因为有外人在,温克恭本来是不准备跟她们母女打招呼的,但既然温婉喊了,他也只得停下脚步来。“夫人带了婉儿妹妹来找母亲大人么?”

“是啊。”柳氏有些抱歉地朝温克恭笑笑,为温婉的不懂事感到愧疚。“婉儿平日里都去学堂了,极少在各房走动,一家人彼此间生疏了总不好,所以难道今天不用上学,便带着她过来了。”

温克恭轻颔首:“母亲大人在小佛堂里,夫人带婉儿妹妹过去吧。”

柳氏见温克恭完全没有介绍同行之人的意思,也便笑笑地道别。但却走得非常缓慢,远远地听到那人问起妹妹什么的,柳氏才会心地笑笑,牵着温婉进院子去了。

虽然成功地引起了对方的注意,达到了自己的初衷,但柳氏心中还是颇有些懊悔的,懊悔怎么没有将温娴一并带出来。毕竟温婉上学还是能认得些人,温娴却是养在深闺人不识了。于是,她暗暗打定主意,今后一定要多带温娴来这边转转。

现在家中只有温克恭这一个孙子,而他又在京学的地榜,认识的人必多,而且出身都不低。平时友人间来来往往,必定能遇上几次。自家女儿是这样粉雕玉琢般的一个小美人儿,有人见过后,口口相传,外面自然就知道温家除大小姐温媛和小神童温婉之外,还有个容貌出众的女儿。

从陈伯母那回来,便已是午后了。吃了些点心,就跟温娴两个并排躺去过间的凉席上午睡。温娴问起最近学堂里有什么好玩的事情,温婉偏着头想了想,自藏书阁事件之后,学堂里的闹事份子便安份了不少,所以也没什么有趣的大事,于是便把水玲珑要去参加武林大会,还有教音律课的先生是个大美人的事情告诉了温娴。

“有多美?”温娴显然对美人先生比较感兴趣,果然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比父亲大人好看吗?”

“呃,不一样的。宋先生的美,有些与众不同,就像是仙人一样,不属于这个世界的。”

柳氏一进来就听到两个女儿在讨论美不美的,从桌上拾了把扇子过来,信步过来坐到床前,加入到谈话中。“容貌美固然重要,但若是见识浅薄,胸无点墨,就只能沦为玩物,尤其是姑娘家。所以,娴儿不准再每次一见书本就推开手,等睡醒了,便同婉儿一块去练字。”

温娴一听便将眉头蹙了起来,女工厨艺她都堪称一流,平时里忙里忙外忙得不亦乐乎,却就是一提起看书,就满脸的不乐意。柳氏以往生气的时候,时常说她是丫头命,进京后,便说得少了,估计是知道以现在的情况,温娴也不太可能会是做丫头的命。

柳氏笑着用手指戳着温娴的额头说:“你啊,不想以后受罪的话,就好好地看母亲平时让你看的书,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温娴虽然心里太乐意,但还是咕哝着应下了。

柳氏笑笑说:“好了,睡吧。”

“嗯。”姐妹俩乖巧地应了声。

隐约感觉到有习习清凉的风拂面吹来,温婉睁开眼睛,便看到柳氏坐在床头,轻轻地给她们姐妹俩打着扇。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在空调还没普及的年代,这样炎热的午后,妈妈也曾经这样地坐在床前为她打过扇。

柳氏见温婉睁开了眼,便轻声问:“热吗?”

温婉摇摇头,问:“娘亲不睡吗?”

柳氏微笑着说:“等你们睡着了,娘亲就去睡。”

“嗯。”温婉低低地应了一声。还记得小的时候,也总被妈妈用“吃过啦”或者“等你们怎么样之后就去”之类的话来唬弄,长大后才知道,那并不是欺骗,而是对子女深深的怜惜和宠爱。无论在哪个世界,哪个时代,这一种感情,却是永恒不变的。

“睡吧。”柳氏的声音温温的,柔柔的,就像是春风一般,温暖而柔和。

一日的清闲之后,又开始了上学的日子。温娴为温婉连夜赶制了一个新零食袋,还加了些改进。从手拎的小袋子,改成与书袋一样斜背的款式,这样就可以装更多的零食。袋子旁边还加了个口袋,里面装着用竹筒盛着的冰镇银耳汤,虽然有些沉,但确实喜欢吃,也便背着了。

出门前,将两个袋子一起给温婉挎好,一面嘱咐说:“如果觉得沉的话,就让他们帮你拎书袋。”

“嗯。”温婉点点头,向温娴挥手作别便上车去了。

抵达京学的时间,还是一如既往地早,但自从迈进大门后,就开始担心会不会再半路遇上苏政雅那个半路抢劫的强盗。那天被抢走了零食袋,下午上课的时候饿了,都没东西吃,饿了好一会。于是一路上,手都是捂着零食袋,走得蹑手蹑脚的。直到进了人五苑,才松了口气出来。

“师、师妹!”

忽然有人欣喜地喊了起来,温婉呆了呆,随即有个比她高大半个头的身影快步跑了过来。温婉定了定神,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异常激动地唤她“师妹”的人,居然竟是平日里沉默得一句话都没有的颜诩之。

“怎、怎么了,颜师兄?”温婉有些怔怔地,没回过神来。

颜诩之二话不说,一把牵起温婉的手,就拉着她快步回到自己的课桌前。从桌旁地上堆积的一大叠书里翻了一本书出来,“唰唰唰”地翻开,指着上面的一段文,欣喜地说:“师妹,快看!”

【第二十一章 共读】

温婉在颜诩之前面的位置上坐下,拖过书,定睛看向他手指的地方,原来是一段关于被奉为“国学”的那些书的文字记载。

“时,南越涝,太祖遣御史以治之,并济以粮草衣物。越王感帝恩,进献族藏秘典,太祖以为奇,奉为国学。”

“南越,进献?”温婉不由怔了怔,从这段记载来看,《诗经》这些书出现在这里的来源是南越一族,因为感恩献给了望帝……这样子说来,还要去查南越的历史?

“还有这里。”正迟疑着,颜诩之又搬了本厚厚的书过来,翻到最后几页,示意温婉看。

温婉点点头,接过书认真看了起来。这本书上又是不一样的记载,说是太祖皇帝娶了一位北方蛮族的公主做妃子,而那些书,就是陪嫁之物。蛮族目不识订,珍藏百年也不知其价值,直到到了尚书院各位大人手中,这些巨著才始现价值。

看完后,温婉忍不住开始扁嘴了。不查倒好,现在一查,出来了两个来源,而且还扯到了一南一北两个民族。这两个民族现在恐怕早就已经不存在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史书可查。

见温婉看完,颜诩之又拿出一张地图摊在桌上,为温婉介绍这两个民族的原址大概在现在的什么方位。“现在能查到的,基本上就是这两个说法,接下来就是查哪个才是真的。不过这两个民族都比较小,找有记载的史书可能有些困难。”

果然如此。温婉暗暗叹了口气,抬头时,忽然发现颜诩之那粉嫩的脸蛋上居然顶了两个黑眼圈,不由心中一动,问:“师兄查这些资料,查了很久么?”

颜诩之愣了一下,然后呆呆地点点头。

看着他茫然的样子,温婉忍俊不禁地抿着嘴笑,心里直觉得这个小正太真挺有意思的。平日里总是一副没睡醒的迷茫样子,遇到事反应也比普通人慢半拍,但论起学问来,却是有条有理,毫不含糊。

看他身旁堆积的那一堆厚厚的书,估摸着昨天一天的休息日都被他用来查资料了。看小正太为了自己的事这么辛苦,温婉心里终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便说:“师兄辛苦了,呆会下完课,我帮师兄一起去书楼查史书吧?”

颜诩之迟疑了下,点点头。

上午的课上完,就又到了被温婉称为“午餐”的时间段了。以往授课先生一走,水玲珑就会兴冲冲地奔过来拉她去膳楼抢位置,现在水玲珑不在了,她也没什么兴致去了。不过那的菜虽然一般,但饭后水果却是不错,所以温婉就想等过了刚下课的这一段就餐高峰期再过去扫荡饭后水果。

一眨眼的功夫,苑里的人就走空了,温婉回头一看,果然还是只有颜诩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忽然回想起,之前的日子里似乎也没瞧见过颜诩之去吃饭,温婉想了想,起身过去,问:“颜师兄,你不去吃东西吗?”

“师兄?”

喊了第二声,颜诩之才从书本中抬起头,见是温婉,有些恍然地说:“师妹是来叫我一起去书楼吗?”

温婉一听,不免有些汗颜,看来他刚才看书看得入神,完全没听到她说的话。“嗯,不过,我们先去吃东西吧,不然呆会要饿的。”

颜诩之摇摇头说:“我不去了,我带了吃的。”

基本上苑里的同学都会自己带些零食吃,对于这个,温婉倒并不觉得意外。“那些是零食啦,不可以当饭吃的。而且我们的学费里有付过膳食的钱,不去吃的话,不就浪费了吗?”

颜诩之迟疑着说:“我……没付。”

“呃?”温婉顿了顿,她倒是不知道,原来饭钱还可以不交的。

“一年的膳费十个银铢,娘亲要多做三个月的绣活才能赚回来。平时做的甜点,基本上也能饱的,所以,我就把那部分钱扣下来了,没有交上去。”

“噢。”一番话,听得温婉心中五味交集,心想才多大的孩子啊,就知道心疼母亲,又这么有理财头脑,今后必定会有大出息。于是,折回自己的座位,将书袋和零食袋一并拎了过来,说:“那我们这就去书楼吧!”

“哦,好。”颜诩之还是那副茫然的样子。

两人到了书楼,在二楼寻了个靠窗的雅间,边吃东西边看书。颜诩之带的是一个木制的小便当盒,一打开,扑鼻而来一股清冽的幽香,却是桂花糖藕。那稠稠的汤汁,金黄色的莲藕,无不泛着诱人的光辉,勾引得温婉顿时馋虫大动。穿越前的她,可是每次下馆子必点这道菜的,穿越之后,就没有吃过了。原以为这世界没有莲藕这东西,这会儿乍然看到,真是有莫名的熟悉感。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她现在的身体只有九岁,但作为一个已经二十多岁的灵魂来说,总是不太好意思直接向一个小正太开口要东西吃的,所以,在他亲自邀请她吃之前,她是绝对不会轻举妄动的。但是,颜诩之似乎并没有邀请的打算,顾自用竹签戳起一块糖藕,咬上一口,就继续埋头看起书来。

温婉无比怨念地看着一盒子的糖藕,默默吞了口口水,托起下巴考虑对策。她发现颜诩之只带了这一种食物,莲藕虽然好吃,但是甜品的话,一下子吃多了,肯定会腻。于是,眼珠子一转,便将自己零食袋里的东西全部排了出来,有肉脯饼,有香葱卷,当然还有冰镇银耳羹。

拾过一个肉饼,咬上一口,称赞说:“好好吃。”然后又喝一口银耳羹,咂巴着嘴,一副满足的样子。果不其实,不出一会,颜诩之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过来了,看着满桌子的东西呆愣了会,讷讷地说:“你带了好多吃的。”

“嗯。”温婉点点头,一边吃,一边说。“都是娘亲和姐姐帮我做的,娘亲说好吃的东西,要多跟朋友们一起分享,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师兄要尝尝吗?”说着,便将香气最浓的香葱卷往他面前推了推。

颜诩之暗自咽了咽口水,迟疑地说:“但是,我娘亲说,不要随便吃别人的东西。”

温婉摇头说:“这当然不是随便吃啦,是我邀请师兄吃的!”

“说的也对哦。”颜诩之讷讷地应着,犹豫了下,把自己的糖藕盒也往前推推,一本正经地说。“来而不往,是为不恭,那师妹也尝尝我这个吧!”

“嗯!好的!”温婉点点头,暗自嘿嘿一笑,当下伸过竹签不甚客气地戳了一块过来。有的时候,给予别人帮助其实是索求帮助的另一种委婉的表达方式。

【第二十二章 送信】

一连几日的课余时间,温婉都跟着颜诩之一起在书楼渡过。翻了很多书籍,虽然并没有查出多少有用的资料,却是跟颜诩之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颜诩之其实是那种跟陌生人一句话没有,对熟人却非常依赖的人。这几天,一下课他就会到温婉的桌前唤她一块去书楼,若是遇上不是一块儿上的课,他也会坐在座位上,一直等到温婉回来。

“师妹!”

这一天清晨,温婉刚走进教苑,就听到了熟悉的呼唤声。抬头望去,见颜诩之站起身,一脸期待地远远地看着她,估计他是找着了什么有营养的东西,急于要与她分享,连忙应了声“颜师兄”,加快脚步过去,在他前面的位置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