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不会有问题吧?”

想到这里,温婉暗自有些心惊,忽然听得柳氏唤了声“婉儿”,慌忙合书回过神,应道:“娘亲。”

“通州不比京城,是个偏远的地方。到了你外祖父家,唤人一定要勤快,不然会被嘴碎的邻里说成是拿乔。平日里也不要总抱着书不放,左右有事,便多去搭下手。”

温婉点点头,称知道了。

“另外,尽量不要提起京中之事。”

这么一提,温婉倒是想到个要紧的事。“对了,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回京?”

柳氏抬眼看看温向东,温向东会意,对温婉说道:“等京中的局势平稳了再回”

推拖已久的江东王突然进京,苏政雅他们也不约而同地有备而来,京城如今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际。温向东不想被卷入这场**之中,在这浪口急流勇退,带着妻女回乡避祸。

“那媛姐姐呢?”

“媛儿那边……”提起温媛,温向东的眉深深地蹙了起来。良久,深深地喟叹出一句,说道。“也难为她了。我昨天刚得到从宫里来的消息,说贵妃娘娘吃了媛儿送去的糕点之后,就出现了腹绞痛。只怕是此番即使皇位稳固,媛儿的皇后之位也岌岌可危了。”温向东无奈地摇头低叹,抬手落在温婉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道。“婉儿已经是我们温家将来唯一的希望了。”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若是大长公主不倒,婉儿就奉旨嫁到颜家,好好地辅助诩之,他日前景必不可限量。若是局势不为所控,倒向了另一边,那我们还有苏小公子这条线。所以爹爹才会坚持一定要带你离开京城,怕你被卷入这场纷争,会有危险。我们先到通州,隔岸观火,等局势稳定之后,我们再回京,到时候再随机应变。”

温婉点点头,说道:“爹爹,婉儿明白了。”

温向东急着离开京城,所以行程上安排得非常紧,十日不到便到了通州。在城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便轻车便服地到了柳家庄。这是个踞山而居的小村庄,一条小溪潺潺地绕村而过。稻田满目,炊烟袅袅,一别于京畿的繁华纷挠,而显得宁静而安适。柳氏的童年便在这里长大,但一别二十多年,还是颇有些物是人非。

温婉一家三人沿着乡间小路步行进入村子,在村头问路的时候,“城里来人了”这个消息便在村子里不胫而走,紧接着便围过来一大群玩得灰头土脸的小娃娃。一个个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所谓的“城里来客”。

“嗳,小虎子!”

村口的老伯招招手,在孩子群中招出了一个五六岁光景,穿着青布小褂的男孩子,对温向东说道:“小虎啊,就是你们要找的柳伯言的孙子,让他带你们去。”

老伯嘱咐了几句,小虎听话地点点头,便像模像样地在前面带起路来,其他孩子则争先恐后地拥上来,紧跟在其后,呼啦啦的一片。对于陌生的外人,小孩子总是好奇中,又带些胆怯的。柳氏见小虎时不时地回过头,乌溜溜的眼睛只往自己三人身上打转,便笑盈盈地上前牵他的手,柔声说道:“你叫小虎对不对,我是你爷爷的妹妹,你的姑奶奶。”

“姑奶奶?”小虎晃了晃脑袋,满脸的困惑。他这样的年纪,估计还不知道姑奶奶是他的什么人。

柳氏不以为意,笑着问道:“你爷爷现在在哪里?”

说起这个,小虎倒是知道了。咧嘴一笑,拉起柳氏便往前跑去。幸好小虎年纪小,柳氏小时候也是在山间跑跑跳跳过来的,倒也跟得上他的脚步。

“爷爷!爷爷!”

小虎拉着柳氏冒冒失失地冲进村里的小私塾,指着柳氏对柳伯言大声喊道:“爷爷,姑奶奶!”

柳伯言回过身,望见站在门口的阔别二十多年的亲妹妹,一时疑在梦中。

回到家中,一一见过礼之后,才知柳氏的父母亲早年都已经亡故了。柳伯言承了父业,在村里的小私塾教些孩子读书识字。他的妻子吴氏两年前过世,留下一双儿子。长子柳元厚,也就是小虎的父亲,和妻子胡氏,帮衬着家中田里的活。幼子柳元丰外出从事草药生意,每年年关才回家一次,如今不在家中。

二十多年不见,对于妹妹的归来,柳伯言还是非常激动的。只是他是读书人出身,对于温向东当朝四品官的身份十分敬畏。温向东很快也觉察到这一点,为免让人不自在,便留下柳氏和温婉在柳家,自己独身回城,只是隔日回来探望。

柳氏并没有将温婉在朝为官的事情告知柳伯言,只是说皇上恩典,将温婉指给了新科状元为妻。她觉得这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便想回来告知老父老母,让他们高兴一下,也好不再记她当年的年少无知,不想二老早已经双双撒手人寰。

柳伯言对于柳氏当初的离家“私奔”没有太多责备,对于如今的荣耀也没有太多的喜悦,只是在第二天默默地准备了香烛纸钱,带着柳氏和温婉去墓前上坟。

乡村的生活是极其宁静的,日出而作,日落而休。没有太多的恩怨纠葛,也没有太多的功利牵扯。每个人见面都热情地互相问好,无论谁遇到了难事,站在路上喊一声,便会有人前去帮忙。

在通州乡村里过的这段日子,温婉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坐在门口,一边帮胡氏纺纱,一边看着来来往往辛勤劳作的村民。看这一派农家乐,不自禁地就会忘记京城里的那些烦心的事情。小虎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每天“姑姑”前“姑姑”后地唤个不停,还拉着她到处去游玩、探险。温婉也因此总算在这个世界痛痛快快地玩了一阵。

一个月的时间,随着日升日落,过得消无痕迹,眼看差不多就到约定的婚期了。这一天,温向东从城里过来,说道:“回京。”

【第一百七十一章 浮沉】

这一月多来,温婉在通州过得悠闲,京中局势却是几度浮沉。

江东王找到朝中三司老臣,称之所以违旨拖延进京时间,是因为大长公主有心对他恶意加害,他是为保全身家性命,不得已而为之。大长公主若对他有任何罪行的指控,他都要求公开庭审。江东王毕竟是废帝,而且这个要求也不过份,所以在三司老臣的保护和支持下,得以庭审。

当初苏政雅之死,被大长公主设计栽赃嫁祸到江东王身上,并引导舆论走向,将江东王置于不仁不义之地。但苏政雅的出现,却使这一谣言不攻自破。大长公主又称经钦差大臣查实,江东王有谋逆之心。江东王便借题发挥,直指当年李代桃僵之事,而证人正是,尚书院的一干股肱大臣。

原来温婉将查到的线索报到苏政雅那里之后,司马嘉便去寻了田氏夫人。他将话题故意引到大长公主身上,细观田夫人的反应,不像是知道内幕的样子。便隐瞒了真相,只说他的祖父与颜太医则是知己好友,当初曾经一起收集了一些民间秘方,由颜太医收藏,不知道颜太医临终前是否曾经留下什么话。

田夫人想了想,取出一个盒子交给司马嘉,里面放着颜太医临终前写的一首诗。她与颜诩之一直参悟不透诗中所言,但司马嘉看过之后,结合温婉之前所说,一下子便明白了所以然来。

原来颜太医并没有将那份卷宗藏在什么特殊的地方,而是重新糊了个“宫宴纪事”的封面,摆放到了宴会和庆典那边。宫里的庆典本来就多,没有人会闲到特地请旨进入鸣凤阁,查某个宴会的细节问题,所以多年来,一直没有人发现有异。

司马嘉帮尚书令找到这份卷宗,借机与他立下赌誓。说皇帝调走这份卷宗,必会找诸多借口不肯归返。就算归还,也会有更改。在他的建议之下,尚书令与梁都事,还有另外一名老臣便当场共同将那份卷宗的重新誉抄了一份,再将原本送入宫中。

三五天后,尚书令在一次议事时,委婉地提及卷宗归还之事。皇帝找了个借口推拖了几日,大长公主得知后怕尚书院那边起疑,便让皇帝赶紧送回皇帝做不到大长公主那样的泰然,在送回去之前,忍不住动了手脚。于是这样一来,便被司马嘉抓住了把柄。一场被掩盖十几年的“李代桃僵”的阴谋,就此被公诸于世。

左相在苏政雅找他的时候,对于大长公主的所作所为,震惊之外,则是大大的不认可。左相虽然有些爱护短,但在国家大义方面,还是很分得清的。大长公主此举无疑是等同于谋朝篡位,而且将自己的儿子与皇子对换,也就是说这十几年来,对于自己的亲生儿子,他没有尽到一天做父亲的责任。左相是个极其看重家庭与亲情的人,为此与大长公主大吵了一架。在真相被披露的时候,他没有做任何解释,第一个承认。

大长公主不是没有设想过这么一天,自然有应对方法,但是也抵不过铁证如山和左相的倒戈相击,挣扎了几天,也只能认了罪行。德高望重、权倾朝野的大长公主一夜倒台,因谋逆重罪锒铛入狱,在位三年的小皇帝也被软禁在宫中。废帝江东王重新掌权,与尚书院及三司大臣共同商议处置方法。

“谋朝篡位乃是第一重罪,大长公主此番算是栽得彻底。”温向东在车中为妻女分析当朝形势。“但是当初毓心公主扰乱法场,横行无忌,确实也在百姓中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以我看来,估计江东王不会复位,而是会在二皇子与苏政雅之中择一继位,而自己任太上皇。”

“会挑谁呢?”柳氏蹙了蹙眉。“这两个小霸王,在百姓中的风评可都不太好。”

对于这一点,温向东也早就想到了。“苏政雅小时候是横行霸道,京城百姓也多听闻过他的恶名,颇有微辞。但是前几年,大长公主遣了他去塞外战场,立了不少功劳。而且当初大长公主谎报他的死讯博取同情,也很大程度上扳正了他的声誉。加上这次‘偷龙转凤’的事情一披露,百姓们自然会将他视作被迫害的弱者,出于同情心,会自动地站到他那一边。从民心方面考虑,苏政雅上位的可能性是远大于二皇子的。”温向东胸有成竹,微作考虑之后,又说道。“不过,主要还是要看江东王那边。他若是觉得苏政雅从小离身,不亲近,担心以后父子不齐心的话,那么立二皇子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温向东说时,察觉温婉一直默默地坐在一旁,什么话也没说,不由问道:“婉儿,如今算是你们苦尽甘来的时候了,怎么还闷闷不乐?”

“爹爹。”温婉的心情有些恹恹的。“我有些不想回京。”

“怎么了?”柳氏轻轻握过她的手,柔声问道。

温婉轻叹道:“我不太想他做皇帝。”对于父母,她也只能言尽于此,其它的不好说,也不便说。当儿女情中,扯进了家族利益,让人心情抑郁。

皇位更替频繁,如今新皇登位,为了坐稳皇位,必须依赖朝中重臣。手掌兵权的司马家曾是大长公主的亲信,虽说司马嘉的存在,可以一定程度上地安抚司马家,但绝对还是远远不够的。而如今的温家又过于羸弱,完全不足以支撑苏政雅的帝位,必定要在权贵家族中立取后妃,就如同当初小皇帝立的贵妃和德妃一样。到时候,就算她得以嫁给苏政雅为妃,她的处境也与当初的温媛如出一辙。若是她不施展手段,走外戚路线,利用苏政雅对她的感情,让温家人掌控到实权,那么就必将外强而内虚,终日如履薄冰。

她与苏政雅的这段感情,她也曾经试图争取过,但是当她隐约觉察到他有可能会当皇帝后,就开始放弃了。成也好,败也好,他们两人都是注定无法好好地在一起的。还不如留在乡村,晨起而织,日落而息,平平淡淡,终此一生。

“婉儿。”柳氏以为温婉是在惧怕与其他女人争宠,便搂过她,柔声劝慰。“就算他不做皇帝,你就能确定他只娶你一人么?女人出嫁后,总是要过这一道槛的。放宽心,只要凡事多留意,没那么可怕。”

温婉只能“嗯”一声,表示会意。

一路颠簸,终于在十日之后,终于重返京城。或许是因为正处于改朝换代的非常时期,城门的守备比离开时严密了数倍。马车徐徐地前行着,排着等候守城官兵的检查。正值烈日炎炎的午后,温婉有些犯困,偎在柳氏身旁昏昏欲睡。

“温家?”外面突兀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是。”车夫诚惶诚恐的回答声。

“车里是什么人?”

“是我家老爷,夫人,还有小姐。”

“温家小姐?”外面那人的声音一厉,喝道。“抓起来!”

柳氏大惊失色:“怎么回事?”话音未落,便有人蛮横地掀开车帘。温向东连忙迎上去,喝道:“本官在此,你们休得放肆!”

“温大人!”迎面一声呼唤,一名将领骑着马踱步过来,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温向东,缓声说道。“大长公主欺上瞒下,谋朝篡位,罪恶滔天。令千金是她的义女,难辞其疚。我等奉命捉拿归案,请温大人不要阻拦,否则当同谋处置!”(!)

【第一百七十二章 权臣】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之外,温婉还没有踏进京城的城门,便被官兵抓起来,关进了刑部的大牢。不过牢里的情况比想像中好,有桌有凳,还有床,而且非常干净,几乎是一尘不染。桌上有茶点,被褥还是全新的。温婉本来还揣测是否京中形势有变,苏政雅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如今看到这一种情况,心中倒安然了。看来那将领说的“奉命将她捉拿归案”,奉的应该是苏政雅的命。

在桌前稍坐,想了一会心事,听得“铛”地开门声,有人进来了。温婉回头一看,却是司马嘉。连忙站起身,情不自禁地往他身后

“他还在路上。”司马嘉会意地告诉温婉,随手将牢门带上,淡淡笑着说道。“大约半个时辰后会到。”

“喔。”温婉漫不经心地应着,心中却觉出了不妙。她被捕入狱,若是苏政雅有事在身,无法第一时间赶过来向她解释,遣了司马嘉先行,这她还可以理解。但既然苏政雅马上就到,司马嘉为什么还要抢在他前面过来?

司马嘉缓步走过来,停在温婉身前,缓声说道:“多亏了温小姐的连夜报讯,我们的计划才进行得如此顺利。这‘卷土重来’的第一仗,算是大获全胜,接下来便是皇储之争了。”说到这里,司马嘉回眸别有深意地望着温婉。“从眼下的形势看来,优势还是在我们这一边的。温大人的意思是会全力支持政雅继位,相信温小姐,也一定是相同的意思吧?”

听他这么一说,温婉终于明白他的来意了。眼下正是择立新皇的紧要关头,他是在担心万一她跟苏政雅说一句“不要当皇帝”之类的话,苏政雅会自动放弃皇位,以致于功败垂成吧?

司马嘉曾经对她说过,他之所以这样辅助苏政雅,是因为不甘只做个小军官,他要建立超过他祖父的功勋。他的祖父司马置,协助大长公主政变,手掌天下兵马大权,已经位极人臣。那他要有所超越,似乎已经不外乎“谋朝篡位”一路了。不过,苏政雅如今对他极度信任,言听计从,只要苏政雅能够当上皇帝,那也无异于天下大权都掌控在他手中。

如果她现在坦然说“不想苏政雅当皇帝”,那么说不定,下一秒钟就是她的死期。他抢在苏政雅之前来见她,打的应该就是这个主意吧!对于苏政雅来说,温婉是他从小到大的恋人,司马嘉是助他几度死里逃生的同伴,他们是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两个人。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尤其是当这两虎的意见还互相矛盾的时候,那么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见温婉一直沉吟着不说话,司马嘉不动声色地提醒了一句:“温小姐?”

温婉佯作蓦然回过神,哂然笑道:“不论是当皇帝,或者是不当皇帝,苏政雅始终是苏政雅,这一点是永远不会变的。唯一不同的是,以后便没有我和他之间的小家,而是一个名为‘天下’的大家。”

司马嘉盯着温婉看了一会,似乎是在分辨她话中的意思。良久,忽而淡淡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其他人,我都可以挡掉,但是有一位暂时还不行。”

“是谁?”温婉猜到应该是那天开门的那个小姑娘,但这个时候还是装下傻X较好。目前来说,司马嘉还是一个很靠得住的同伴,但是当他达到目的之后,他就是敌人了。

“尉迟先生的女儿,尉迟雪夏。”

果然是她。温婉会意地笑笑。

“尉迟家是河州的大士族。”司马嘉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温婉一眼,说道。“就相当于云州的司马家。”

他暗示地这么明显,温婉自然听明白了。苏政雅之所以这么顺利地重返回京城,夺回大权,尉迟家也出了不少力。若苏政雅继位,同为开国功臣,尉迟家也必然要掌权。这就又触了司马嘉的虎须,所以他才说“暂时还不行”。

见温婉都点头默认,司马嘉也渐渐除去了杀意。虽然始终觉得拉她同盟,只是中下之策,杀她以绝后患,才是上上策。但是却莫名地有些不忍下手,或许是这几年来,见多了他们的两地相思,艰难困顿之中的不离不弃,所以才会不到万不得已,不忍心痛下杀手吧。

司马嘉告辞离去后不多时,苏政雅便到了。恢复皇子身份的他,终于又重现了多年前的那种年轻的盛气。在他的身后,温婉意外地看到了司马嘉。她有些好奇,既然他与苏政雅是同行的,他用了什么办法先跑来跟了说了那么一大通话,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回去,再泰然至此。他的境界比起大长公主来,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哪!

“没被吓到吧?”苏政雅一来便急急地解释抓她入狱这件事情。他与江东王父子刚刚相认,这几天一直被叫在跟前听取训示,昨天才接到温向东派人送来的书信,说他与温婉今日回京。

温婉点点头:“一开始是有些吓到了,突然被抓起来,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不过,到了这里后,就明白了。”

“那就好。”苏政雅刚松了口气,随即想到了这件事情的前因,蹙起眉头,不悦地说道。“都是因为你那乌龙婚事,还让司马瞒着我,才会这样手忙脚乱。”

温婉忍不住看了司马嘉一眼,这家伙,明明是他让她先瞒着苏政雅的,这会儿倒是把全部责任都推给她了。“那也是怕你分心。”

苏政雅认真地点点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考虑,但若是真的……”说着,他又晃晃头,说道。“幸好时间凑得巧,将原本订的婚期岔开了。不过我们刚刚恢复身份,而颜家对我来说,又有恩情,暂时不好直接取消你们的婚约。所以,司马就想了这个办法。”

“以……余党的名义把你抓起来,那么你的身份就是阶下囚了。而颜诩之是新科贵人,当朝大臣,你们的身份不可匹配,婚约自然就无效了。待朝中局势定下来后,我们趁机另外帮他赐婚,然后再以新朝的名义大赦天下,把你从牢里放出来,弄进宫……”苏政雅正喜滋滋地设想着温婉进宫之后的事情,察觉她的脸色微变,不由问道。“怎么了?”

“我……”温婉回眸看了眼司马嘉,心里暗暗叹气。“我还是想在任职。”

苏政雅本以为温婉是在不高兴取消婚约的事,心里不悦地冒着一听竟是为了这样的事情,连忙说道:“那有什么,以后还不是我说了算。你想做什么官,就做什么官!”

温婉一阵无语:“我就想做个的书令使。”(!)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家国】

正如温向东所料,江东王确实选择了避位当太上皇,而让儿子继位。在司马家和尉迟家的全力支持下,苏政雅顺理成章地登基为帝。二皇子为镇南王,坐阵南方。

在大长公主的处置问题上,司马和尉迟两家都是主张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但苏政雅还是念在十几年的养育之情上,力排众议,网开了一面。免去死罪,改为发配边疆服劳役,子子孙孙,永世不得返京。而宫中妃嫔,则可以自行选择,跟去边疆,或者到庵堂落发出家,从此青灯古卷。

温媛选择了随同去边疆,因为温婉的关系,在被发配之前,苏政雅还特别开恩,准许她回温家一趟,与家人道别。在颜诩之被另外赐婚尚书之女之后,温婉也得以从狱中出来,回家正好遇上温媛在家的最后一天。温娴也特意回娘家来,与温媛道别,姐妹三人在这种情境下团聚在一起,相顿间,不由泪水涟涟。

“边关寒苦,还要服劳役,你从小娇生惯养,哪里禁受得了?不如让婉儿到皇上面前求下情,让你回家来罢!”

对于温娴的这个建议,温媛摇了摇头,说道:“皇……他都去了,我独自留下又有什么意思。我要去陪他。”

温婉明白温媛对小皇帝也是一片真心,不然也不会在贵妃和德妃都选择留京出家的时候,毅然选择前往边关。其实倘若她想要留下的话,只消温婉去与苏政雅说一声,完全有可能不必出家为尼。

“说起娇生惯养,沛华又何尝不是?他从小就是皇长子、皇太子,后来就是皇帝,如今却要去边关受苦服劳役,做最下等的人。一下子从天上掉到了地下,他都可以承受住,我又有什么无法承受的。”温媛说时,眼中盈满了泪水。“这些天,看着他痛苦彷徨的样子,我心里好难受。他好可怜,他有什么错,这件事从始至终,有过给他选择的机会吗?”

温娴搂过她的肩膀,轻拍着抚慰:“不要胡思乱想了。既然决定走这条路,就坚定地走到底。将来的事情很难说的,说不定还是‘因祸得福’呢!”

温媛拭去泪水,点点头,说道:“我终于不用再担心吊胆了,我的孩子可以平安的出生了,不会再有人要害他了。”

“孩子?”温婉和温娴均是一惊。“你有了?”

温媛将手覆上自己的小腹,泪痕未干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已经有三个月了。”

“那你这一路上,可要多加小心。”温娴关切地说道。“要不还是找皇上求下情,等孩子出生后再去?”

“是啊。”温婉也忍不住附和道。“路途遥远,万一有个……”

温媛却坚决地摇摇头:“我相信,老天爷既然在这个时候赐给了我希望,就不会再残忍地将他夺走。这一路,无论有多苦,为了孩子,我一定会坚持住。而且,我也希望我的孩子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祖父还有祖母都在他的身边,一起看着他出生,看着他长大,看他学会走路,再教他读书识字……”

温婉知道她这是对于小皇帝身世的感慨,拉过她的手,坚定地说道:“一定可以的。”

温媛含泪点点头。这时,温娴的贴身侍女珠玉抱着小世子进得门来,说道:“夫人,世子睡醒了,吵着要见您。”

温娴便起身迎过去,将睡眼惺忪的小世子抱过来,坐回到原来的位置。

玲珑家的小肥人如其名,养得白白胖胖的,手臂一截一截,就像小胖藕一样。小世子却是离奇地俊秀,与他这个幼小的年纪全然不符。唇红齿白,一双眼睛清澈异常,目光流转间却又有股说不出来风情。见过他的人无不说,这小世子长大后,必定是个绝世倾城的美男子。

小世子搂着温娴的脖子,用软软的声音懒懒地唤“娘亲”的时候,温媛忍不住羡慕地说道:“我们姐妹三个当中,归根到底,倒还是娴儿妹妹的命的最好。”

温娴略微一怔,回眸瞧了温婉一眼,微微笑而不语。或许也只有温婉才知道,看似风光无限、家庭和美的温娴,过得其实并不是真的那么幸福。

由于温媛有了身孕,为了确保她沿途的安全,温婉连夜去找了水玲珑,请她选两个身怀武艺,又忠实可靠的侍女随同上路。水玲珑自然二话不说就应下了,遣了柴启瑞去挑人,自己则拉了温婉在屋里坐了,关切地问道:“你们分分合合、起起落落了这么多年了,你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如今他又做了皇帝,莫非你要进宫去当娘娘?”

温婉摇摇头,沉默不语,半晌之后,才无奈地叹息道:“新皇登基,入秋应该会有恩科,我到时候再去考考看。”

水玲珑的手紧了紧,大概明白了她的打算,也不再说什么,不想再给她徒增伤感。

临走前,温婉送了些从通州带过来的一些小玩具给小肥。小肥已经三岁了,活蹦乱跳得像个小猴子似的。看着他,温婉便有一种自己真的已经老去了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刚起身,便听闻了一个噩耗。在发配离京的这个早晨,大长公主在狱中服毒自尽了。死前留下一份遗书,上面写道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死也要死在这里。她要永远地留在这里,看着这个国家兴盛或者衰亡。虽然温媛他们离京的日子并未因此而更改,但是苏政雅终于还是全了大长公主的遗愿,下令将她葬在西山之上,让她千秋万载,都可以看着这个生她养她,她所深深地眷恋着,并为此用尽心机的京城和国家。

虽然大长公主背负了窃国谋逆的罪行,但是她确实为百姓做了很多事情,在民众中拥有极高的口碑和威望。所以即使罪证确凿,不可辩驳,但还是有不少百姓偷偷地去拜祭她,大长公主的坟前隔三岔五地便会有人摆上酒水和祭品,香火更是长年不衰。

由于朝廷有令不许送行,温婉只能求得通融,上城门目送他们离京。小皇帝与温媛一左一右地扶着老丞相,步履蹒跚地渐渐走远。虽然前途或许艰难困苦,但又有谁知这会不会是另一种幸福的开端。就如当初的宋清羡与毓心公主一般,在京城里,恨不得你死我活。离开之后,困顿中的两人,却见了真情,尽弃了前嫌。

只是对于温婉来说,她站在这里,送走了宋先生,送走了公主,又送走了温媛和小皇帝……隐约之间有一种错觉,似乎已经到曲终人散的时候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心意】

大长公主失势,江东王重新掌权,大长公主原本的心腹大臣,包括户部乔尚书在内,都明里暗里地或调或降。司马家仍然掌控天下兵马大权,尉迟绉出任了左相。尉迟家虽然是河州名门,但不曾取过功名,如今不啻于是一步登天。所幸尉迟绉的才智早已天下闻名,所以文武大臣也少有微辞。

苏政雅本是想让司马嘉补了户部尚书的缺,但司马嘉推辞,说唯恐难以服众,还是一步一步来比较好。大局初定,苏政雅也想有他在身边,时刻提点自己,便封了个正四品的御前带刀侍卫。

几番更迭,朝中大局终于稳定下来,但苏政雅的烦恼却开始了。一是太上皇与几位朝中重臣再三催促他立妃之事,二是他左思右想,还是想不到把温婉弄进宫来的办法。本以为等大局定了之后,他与温婉也便终能有情人得成眷属了,不想却仍然是难得见上一面,这使他无比郁闷。

觑了个空出宫去找温婉,谈让她进宫之事。她的态度又不冷不热的,都不像以前那么亲切,倒显得有些疏远了。闷闷不乐地回宫来,找司马嘉抱怨说道:“你说她到底是什么心思?之前我们为了推掉颜家的婚事,让她入狱,还除了她的功名,她是不是因此不高兴了?”

“温小姐的意思是,她不愿意进宫,想要当官?”

苏政雅蹙着眉说道:“她也没有说不愿进宫,但是我一说进宫的事,她便岔到功名上去。还问我入秋是不是会有恩科,到时候能不能让她去参加。”

司马嘉说道:“那陛下可就要慎重思量了。从古至今,君是君,臣是臣,君为臣纲,从来不曾听闻过君臣还可以做夫妻的。”

“那我若不让她去,她必定要生气了。”苏政雅非常纠结。“你可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司马嘉沉默许久,说道:“或许陛下可以在宫中设一女官,司管御书房,从旁协助陛下批阅奏折,参议政事,治理天下。而且自古以来,宫中女官皆为天子的妻妾,这样不是可以两全其美了么。”

苏政雅顿时眼睛一亮:“这个办法好!”

本来天色已晚,应该明天再去找温婉说这事,但苏政雅忍耐不住心中这份喜悦,又连夜偷偷溜出宫去。温婉刚睡下,便听得窗外响起了熟悉的猫叫声。料想必是苏政雅又摸来了,起身披了件衣服,便过去开窗。苏政雅从门外窜进来,拉过温婉的手,说道:“想到办法了!”

温婉微微蹙了蹙眉,问道:“什么办法?”

“我在宫中增设常侍女官,司管御书房。然后你去参加恩科,只要进了三榜,我就可以将你召入宫中,出任这个常侍女官了。”苏政雅兴冲冲地将这个好办法告诉温婉,本以为她会跟自己一样高兴,不想她却仍然只是轻蹙着眉,不言不语,心中失望之余不由有些着恼。“你到底是怎么了?是为了颜家的亲事在生气,还是因为没了功名不高兴,或者是,你改变主意,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你别乱想。”温婉连忙辩解,抬眼看他一脸焦急,淡淡抿嘴笑笑说道。“这个办法挺好的,就这样吧。”

“真的?”苏政雅总觉得她答应得有些勉强。

温婉点点头。

苏政雅想了想,拉着温婉的手说道:“那我晚上要留在这里。”

温婉一惊,连忙说道:“你如今已经是皇上了,不能再任性胡来。若是被宫里的人知道你偷偷跑来这里,指不定会出什么大事了。”

“我出宫的时候,跟司马说过了。宫里真出了什么状况,他会应对好的。”苏政雅说罢便转身坐去床上,身子一歪,躺倒在尚有余温的被窝里。嗅着枕间淡淡萦绕的香气,想着温婉刚刚还躺在这里睡觉,不由得心潮澎湃。

温婉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回床沿,拍他说:“快回不要耍无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