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醉仙楼认识的江湖朋友?”宏正帝冷冷地看着他。

醉仙楼!景韶觉得脑中轰的一声,说出醉仙楼,父皇定然是知道那个人就是顾淮卿!脑中一瞬间的空白之后,蓦然想起多福传的话,君清让他咬死了不认识顾淮卿,只是个江湖朋友,而父皇在明知顾淮卿要逃走的状况下未曾再派人拦截,那就是说父皇是有意让顾淮卿逃走,今日前来,就是试探他是不是与淮南王有所勾结。

心念电转只在一瞬间,景韶抬头看着父皇坦然道:“在江南认识的,他来京中游玩,今日得知家中老母病重,急着出城,才找我帮忙的。”

“啪!”刚说完,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就落在景韶的脸上,景韶顿时被打得一个踉跄。

“你倒是性情中人,你知不知道,那个人就是淮南王顾淮卿!”宏正帝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这个儿子是能干,就是养的野了,完全不像个王子皇孙,反而像个江湖侠客,脾气暴躁不说,还讲究那些个江湖义气,当真是气人。

景韶被打得嘴角渗血,却是顾不得捂脸,愣怔片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儿臣着实不知,他只说自己叫顾青,在江南也是偶然认识,儿臣也一直是瞒着身份与之相交,儿臣…”景韶的声音显得很是慌乱,仿佛乍然听闻这般震惊的消息,被砸懵了。

“父皇,在江南儿臣也见过那人,王爷着实不知他的身份。”慕含章也跟着跪在景韶身边。

宏正帝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神色稍缓,因为慕含章从一开始就承认景韶送的朋友是他们在江南认识的,若是心中有鬼,定然不会这般说辞,转眼看向景韶,见他已经不再慌乱,反而梗着脖子,似乎有些不服:“怎么,你还不服气了?”

“儿臣不敢。”景韶低头说着,但语气有些生硬。

“朕没说你勾结藩王,你倒是先不服气了?”宏正帝差点被气乐了。

“淮南王的身份,父皇都告诉了四皇弟,却不告诉儿臣!”景韶抬头看着自己的父皇,虽然此话是为了绊四皇子一跤,这一刻的质问却是发自内心的。宏正帝的偏心他向来知晓,景瑜不论犯了什么错,最后都是不了了之,反倒是对他总是多有苛责,最后因为些莫须有的罪名就把他关起来。

宏正帝愣怔半晌,这才想起自己确实没有告诉四皇子,之前是因为有淮南王拜访过的臣子前来跟他禀报他才知晓,那么景瑜是如何得知的?背着手在屋中来回走了几步:“你不想想自己错在哪里,反倒数落起朕的不是了?”

“儿臣不敢。”景韶梗着脖子,显然还是不服。

宏正帝指着他,气得指尖发抖:“你在王府给朕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哪儿也不许去!”

“父皇息怒!”慕含章忙出声劝了一句,推了景韶一把,“王爷!”

“儿臣遵旨。”景韶仿佛刚回过神来,俯首磕头认错。

“哼!”宏正帝冷哼一声,甩袖离去,临出门时回头说了一句,“含章把你说的那些写个章程出来,改日给朕看看。”

“是!”慕含章忙应了一声,起身送宏正帝出门。

宏正帝摆了摆手让他不必再送,自己带着侍卫、太监,满头怒火地离开了。

静默了片刻,慕含章才走到景韶身边,蹲下来看他:“父皇已经出门了。”

景韶缓缓坐在了地上,摸了一把额上的冷汗,长舒一口气:“多亏有你。”

慕含章伸手,轻轻摸了摸他被打红的脸颊,微凉的手指安慰了那火辣辣的指印。景韶贪恋地在那手心里蹭了蹭,父皇再偏心也无所谓,至少这个人的心都是向着他的,这就足够了。

慕含章静静地看着在掌心轻蹭的人,刚刚那句质问宏正帝没有注意,他却是看得分明,景韶的眼中确实有怨。没有母亲护着的皇子,在皇上面前就没了转圜的余地,起了冲突就只能硬扛着,心中止不住地泛起怜惜,缓缓伸手,把他搂到怀里:“父皇并不是偏心,只是作为帝王需要制衡。”

户部的事宏正帝定然是清楚的,没有严惩四皇子一派,说到底就是帝王心术,朝堂上需要制衡,所以在没有触及他的底线之前,作为一个精明的帝王,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突然被搂进了散发着清香的温暖怀抱,景韶愣怔片刻,贪婪地深吸一口气,自觉的往胸口处拱了拱,伸手搂住那柔韧的腰肢:“君清,我又被禁足了,你也别去上朝了吧。”

“为什么?”慕含章低头看他。

“这样我们就可以睡懒觉了,早上还可以再来一次!”景韶双眼亮晶晶地说。

第91章势力

慕含章觉得自己同情这个家伙简直是浪费时间,推开在他胸口乱蹭的大脑袋:“朝廷又不是学堂,岂能说不去就不去,我还有很多事要做。”说着也不管景韶哀怨的眼神,兀自起身向外走去。

召来云竹让他先去一趟睿王府,把景韶被禁足的事知会一声,慕含章也不管还在地毯上坐着耍赖的自家王爷,直接回了东苑小书房,方才宏正帝说的章程,还须尽快写出来的好。

景韶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王妃舍他而去,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失去了事业要靠媳妇养家的悲凉之感。

景琛听说这个消息,没到晚饭时间就亲自跑了过来。宏正帝的命令是让景韶哪儿也不许去,却没说不许别人来看他。

“这个是顾淮卿让我给你的。”景韶把那个写着官员名单的小册子递给景琛。

景琛脸色顿时有些怪异:“这个,他已经给过我一份了。”

景韶:“…”

景琛:“…”

“好个顾淮卿,亏我还感动了半晌!”景韶气愤不已,那家伙竟然拿着同样的东西哄骗了他们兄弟两人。

景琛仔细看了看手中的册子,发现这其中的名单与他拿到的那一份有些出入,便将袖中的另一份拿出来看,才发现这两份合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人脉清单。顾淮卿此举或许是在试探他们兄弟两个到底是不是一心的,毕竟这种东西落在谁手中都是一份不小的势力。若是他们兄弟不一心,各自拿着自己那一份,就必然会用错,到时候消息就会传到顾淮卿耳朵里,那么这场合作恐怕就有待商榷了。

“他想的可真多。”听完哥哥的分析,景韶有些发懵。

“毕竟是祖宗留下的基业,若要我用大辰江山做赌注,自然也不会轻易就相信。”景琛把两份名单合在一起,重新放回袖子里。对于顾淮卿的做法倒是没有什么怨怼,毕竟与藩王合作这种事,若是他们兄弟并非同心,必然会出纰漏,到时候淮南王也会跟着遭殃。

“还有,那个礼部侍郎赵久林,已经投靠景瑜了。”景韶喝了口茶,突然想起来今日跟着四皇子搜查醉仙楼的那个人,这也是顾淮卿临走时特别交代的。

景琛皱了皱眉,礼部使他所管的部门,没想到景瑜的手已经伸得这么长。

“哥,咱们也在刑部买通个人吧。”景韶愤愤地说,看到景瑜那得意的样子就来气。

景琛看了他一眼:“刑部尚书是我的人。”

景韶差点把口中的茶水喷出去。

“以后朝堂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去问含章。”景琛放下杯盏站起身来,天色不早,成王刚刚受了罚,他这般堂而皇之的来探望已是不妥,自然不能再留下来用晚饭。

送走了哥哥,景韶蔫头蔫脑地回东苑去找自家王妃,好像自从君清可以上朝之后,朝堂上的事哥哥再也不指望他了。

慕含章正伏在案上写通商的章程,突然背后就贴来一大块热乎乎的身体:“饿了?要不你先吃,我把这一页写完。”拍了拍肩上的大脑袋,书中的笔不停,在纸上快速地写下一个个隽秀有力的字。

景韶摇了摇头,看着他把这一页写完,才开口:“君清,哥哥在朝中的势力究竟有多大?”

慕含章放下笔,转头看了他一眼:“全部有多少我不知道,但从前些日子我接触到的看来,朝中起码三成的官员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不过这些人多数掩藏得很好,特别是高位上的那些,就像兵部尚书,时常还会在朝堂上反对景琛的提议。所以在接触到这般庞大的势力之时,慕含章也是吓了一跳。

朝中官员有三成效忠于一个皇子,这听起来十分不可思议,毕竟宏正帝这样实权在握的君主,朝中大半应该是掌握在他的手中的,就像四皇子,若想在这其中分得半杯羹都是十分困难的,更遑论占据三成。

景韶闻言只是点了点头,这些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慕含章起身,挂在身上的牛皮糖却没下去,依旧黏在他背上,无奈只得拖着这大尾巴往饭厅走:“哥哥出宫建府不足十年,为何会这般厉害?”

景韶扒着自家王妃,晃晃悠悠地挪步子,从书房到他们住的地方,只需经过一个花廊,四周空旷,也不怕被人听到:“大半是外祖父留下的势力。”

外祖父?慕含章蹙眉想了想,元后并非出身公侯之家,她的父亲乃是两朝丞相,听说先帝驾崩之时,几个皇子挣位着实乱了一段时间,就是这位丞相大人一力辅佐,宏正帝才得以成功击败那几个如狼似虎的兄弟,坐稳了现在的位置。只是,这些年从没有听过丞相一派的消息,就连景韶也甚少提及。

“其实也不是不能提,只是没什么好说的。”吃过晚饭,景韶抱着自家王妃坐在院子里纳凉,今夜天气晴朗,夜空里的星星甚是明亮。

元后母家姓曲,她是曲丞相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女儿,景韶的两个舅舅英年早逝,在他的记忆力就没见过。后来元后逝世,曲丞相老年丧女甚是悲痛,没多久也跟着去了,好在那时景琛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才没有使得丞相一派彻底溃散。

宏正帝这些年一直没有立丞相,而是将丞相的职务分给六部,莫不是为了表示对岳父的尊敬?慕含章蹙眉,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那卓家是怎么回事?”

景韶低头看了看趴在自己胸口的脑袋,白皙的下巴就搁在他的心口,漂亮的眼睛映着夜晚的星光甚是明亮,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卓尚书是外祖的门生,卓家家风严谨,所以母后才挑了卓云骥做哥哥的伴读。”

遥想当年元后还在时,景韶在宫中基本上就是横着走的。

曲家,元后,卓家…慕含章觉得,他似乎看出了什么不可说的东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景韶发青的嘴角:“以后有我护着你。”

景韶静静地看着他,随即拉过那温暖的身体,深深的吻上那两片柔软的唇。上天夺走了疼爱他的母后,却又给了他如此美好的君清,上苍待他其实一直不薄,他真的很知足了。

睿王府中的小四子高烧不退,请了碧云庵的莫悲尼姑来看了看。老尼姑给了一包黄色粉末,说是掺着奶水喝了就会好,萧氏将信将疑的让奶娘喂了,喝过后孩子的病情竟真的有所好转,当即给了一份厚礼,对这个大师那是心服口服。

“这小孩子未满周岁时,能见常人不能见之物,小儿夜啼,多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莫悲带着顶灰色的帽子,合着双掌,很是神秘道。

“大师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萧氏很是认真地问。

“能致恶疾者,多为阴邪之物,但也可能不是,”莫悲转了转腕上的檀木珠,一边说一边仔细瞧着萧氏的神情,“恕贫尼直言,观小王爷的状况,可能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运道,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被命硬的人克了。”

“命硬的人?”睿王妃蹙眉,“大师可能算出?”

“这个…”莫悲有些迟疑。

萧氏示意一旁的丫环端上来一盘银子:“只要大师能找出,香油钱不成问题。”

莫悲看了一眼盘中的银子,这才松了口:“要算出这东西的由来还要费些时日,王妃不如先在庵中点些长明灯,也好暂时保安宁。”

景琛下朝回来,就看到几个尼姑在主院里站着,见他回来,皆羞红了脸往一边避让,不由得蹙眉,想了想终是没踏进去,甩袖直接往书房去了。

几日后,大皇子归朝。

大皇子景荣归来时,可没有景韶凯旋而归那般风光,战争还未结束,皇子临阵脱逃,着实不是什么光彩事。大皇子只带着十几个亲信,趁着清晨城门人少,灰溜溜的进了城。

先去御书房报备,宏正帝自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到凤仪宫去请安,继后倒是拉着一番嘘寒问暖。

“你不在京中这些日子,可苦了你四皇弟了,”继后笑着赏了大皇子一堆补品,“回来就好,看着清减不少,着实是受苦了,这些日子可得好好养养。”

大皇子的脸色却是不太好,带着些病态的苍白,自从去年中了瘴气,之后又染上了恶疾,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若是再不回来,怕是就要交代在滇藏了。

大皇子回来,成王却在禁足,朝中的皇子又变成了三个人,只是形势变了个样。

成王禁足王府中,每日就只有慕含章自己去上朝,无所事事的景韶就只能在家里蹂躏老虎。而他屡次试图劝说自家王妃别去上朝,都被无情地拒绝。更让他不高兴的是,见他在家里,多福就会拿着不好处理的事务来问他,让他堂堂亲王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实在是让他火冒三丈。

于是,小黄的日子越发的不好过了。

第92章云涌

慕含章下朝之后,就见景韶自己在东苑里练剑练得起劲,到处不见小黄的身影。毕竟小黄是只老虎,纵然在他们面前没什么骨气,对着外人还是很凶的,所以慕含章向来不许它跑到东苑之外玩耍,免得伤着人。

景韶见自家王妃回来了,便收剑凑了过来,仰着满是汗水的脸等着自家王妃给擦擦。

“小黄呢?”慕含章接过芷兮递过来的布巾,认命地给他擦汗。

“不知道,”景韶舒服地眯起眼,“他不愿意跟我玩,估计跑到哪里睡觉了。”

慕含章有些不放心,便让云竹去找找。

两人在廊下的长榻上坐下来,妙兮端来了去暑热的酸梅汤。

“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景韶喝了一整碗酸梅汤,舒了口气,垂涎地瞄了那修长的双腿几眼,一边说着一边蹭过去,趁慕含章不注意,迅速躺了上去。

慕含章放下小碗,就见到自己大腿上多了一个大脑袋,许是这些天在家里闷得了,景韶变得越发的粘他,一有空就凑上来亲亲摸摸的。无奈地摸摸他的发顶,向后坐了坐还让他躺得更舒服:“父皇留我去御书房说了会儿话。”

关于通海商的事,宏正帝似乎很感兴趣,前些天慕含章交了那个章程上去,过了许久都没有动静,却不料今日突然叫他去,探讨了许多的细节,“这般看来,父皇确实仔细看了你的章程。”景韶仰头看着他线条优美的下巴。

“嗯,或许父皇也早有这个打算。”慕含章仔细回想宏正帝今日的神情,似乎对这个很有兴趣。江南就有海外船只停靠的口岸,过一段时间去江南,说不定可以先试试做这种生意。

“王妃,不好了!”云竹急慌慌的跑了进来。

“怎么了?”慕含章皱了皱眉,刚然云竹去找老虎,莫不是小黄闯祸了?

“刚问了半天才知道,小黄跑到马棚里去了!”云竹气喘吁吁地说。

“什么?”景韶立时坐了起来,小黄现在的体型已经不小了,吼一声说不定能把马棚里那些温驯的马匹吓破胆。王府里的马都是名驹,吓死哪一个都会心疼的。

两人赶紧跟着云竹去了马棚,养马的哭丧着脸站在马棚外,吓得直哆嗦。

“怎么回事?老虎呢?”景韶问他。

“在,在小黑马的棚子里。”养马的下人都快哭了,他见到那老虎吓得不能动,眼睁睁的看着它钻进了小黑的专属马棚。

因为小黑是王爷的爱马,向来都是单独放置,它的马棚比其他的马宽敞得多,还砌了两面精致的矮墙,那缰绳也系的很长,保证它能在整个棚子里随意活动。

慕含章抬脚往小黑的马棚走去,倒是景韶听到这句后松了口气,不紧不慢地跟着自家王妃走了进去。

马棚里很是干净,地上铺着柔软的干草,食槽里放着新鲜的草料,水槽上砌了一根竹竿,有细流的清水源源不断地流进去,多出来的会被外层的水槽接住,直接排到马棚外面。整个马棚很是干净,想必是每天打扫好几次的缘故,丝毫没有马粪的味道。

小黑窝在干草堆上,百无聊赖地甩着尾巴,一只毛茸茸的半大老虎就窝在它身边,抱着一只马蹄子睡得四仰八叉。

众人一时都静默了。

小黑看到主人前来很是高兴,蹭得一下就站了起来,以为景韶要带他出去玩。

景韶看到这幅画面也有些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小黑生而异常,不仅会自己躲避障碍,面对猛兽也毫不惧怕,无论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从没见它受过惊,而小黄每顿吃的饱饱的自然不会打小黑的主意,所以他丝毫也不担心。但是一只马能和一只老虎同塌而眠却是超出了他的认知。

小黄的抱枕突然没了,迷迷糊糊的爬起来,有些不乐意地甩了甩脑袋,转头看见慕含章,便跑到他身边绕来绕去地蹭了蹭。

正巧这时候到了午时,因为小黑的马棚不好伺候,所以养马的下人是半天一轮,下午当值的下人过来换班,发现今日马棚里围了许多人,以为小黑出了什么事,急慌慌地跑过来看。问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之后,那人大着胆子说了一句:“王爷不必担心,这虎崽经常来马棚里跟小黑玩,早就混熟了。”

却原来小黄在王府里找不到合适的玩伴,有次偷溜出来钻进马棚,跳到马槽上去挠小黑的鬃毛,却被小黑喷了一脸热气,吓得险些掉下去,后来发现王府里的活物只有小黑不怕它,午后便时常跑来跟小黑嬉闹。

“哇唔!”小黄见主人不理它,就跑回小黑身边去捉那甩来甩去的尾巴,小黑着急想出去玩,跺了跺脚,回头喷了它一脸热气,只把脑袋顶的毛毛给吹出一个小璇儿。

小黄往常都是午后跑来马棚的,今日在上午就跑过来,这才引得众人一番折腾。慕含章看向景韶,定然是这家伙欺负老虎欺负得很了,才把小家伙逼到马棚来逃难。

景韶有些心虚地别开眼:“这不赖我,我就是无聊逗它玩一会儿。”

慕含章叹了口气,他自小养在内宅,让他呆在王府里十天半个月不出门倒也还好,写字看书也能打发时间,但景韶不同,让他自己关在王府里着实是委屈他了:“我已跟父皇说过了,这章程还须拟个详尽的,父皇已经免了我其他的差事,以后下了朝我就回来。”

“真的?”景韶闻言,立时高兴起来,他不在朝中,宏正帝竟然把兵部的事也让慕含章接手,而自家王妃又是个认真做事的,往往下了朝回来用个午饭,又要去兵部呆一下午。如今只要上朝的话,自己早上睡个回笼觉,睁开眼就能看到他了。

慕含章见他高兴,也跟着勾起了唇,他不多搀和朝政也又另一个原因。因着淮南王私自进京的事被皇上发现,下旨斥责却一直得不到回音,淮南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让宏正帝一头火,御信中的口气一封比一封严厉,眼看着离撤藩不远了。

而之前顾淮卿进京与景韶接触的事,宏正帝似乎还是不能释怀,他与景琛商量着避过这阵风头,所以兵部这种敏感的地方还是尽量少去。

当然对于景韶来说,这真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了。

转眼到了七月,天气越发的炎热,朝中的局势也越来越紧张。江南对于景韶他们来说至关重要,而四皇子也是早早的盯上了这个“立功机会”,撤藩的旨意还未下,两边已经挣得不可开交,待景韶至今还没被放出来,形势似乎对四皇子很是有利。

与此同时,邱氏也临盆在即。

“听说睿王府的小王爷又病了,你可探望过?”邱氏接过儿子递过来的鲜果,有些担忧地问道。

慕含章是男子,皇家的规矩又多,邱氏一直担心儿子处理不好,伤了妯娌的和气。

“娘亲怎会知道这个?”慕含章皱了皱眉,未成年的孩子生病,忌讳逢人便说,以睿王妃的性子,自然不会愿意让他人知晓,娘亲天天足不出户,怎么会知道这些个?

“三夫人去碧云庵上香,莫悲大师不在,听小尼姑说又去睿王府了。”邱氏叹了口气,养个孩子不容易,若是孩子身体健康还好,常生病的总让人操碎心,只是睿王妃如今太偏信那个莫悲尼姑,倒不是个好事。

那莫悲哄着睿王妃在碧云庵点了四十九盏长明灯,那灯草钱每月就得四十九两银子,三夫人每次上香回来,都要啧啧感叹好半天。

“孩子还小,我怕去了会冲撞,”慕含章抿了抿唇,“何况朝中那么多事,王爷又在禁足,我不好往睿王府走动。”

前些日子那个老尼姑算出与小四相克的就是与之相差没几天的庶子,睿王妃便说要把庶子送到别院去养。景琛知道之后很是恼怒,说她鬼迷心窍了,倒是那个王姬心思活,自己跪在睿王面前说要抱孩子去别院,如今已经住了有月余。

邱氏听了,皱了皱眉头:“那还是暂时别去了。”如今庶子不在,小四子又发烧,不知要怪到谁头上,还是别去惹事为好。

慕含章劝她别总操这些个闲心。他对娘亲的身体很是精心,毕竟上了年纪,生产有些危险,便花重金雇了有名的稳婆来,一直住在北威侯府中,姜太医的诊脉也从七天一诊,改为三天一诊,防止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北威侯府的妇人们看着都暗自咋舌,感叹有个侯爷儿子就是不一样,纵然是北威侯夫人怀了孩子,也断没有被这般精心照料过。

到了七月中旬,朝廷与淮南王终于撕破脸,宏正帝下旨撤藩,而顾淮卿直接将宣旨的使者挡在城门外,让他在城门下宣完圣旨,当即宣布自己抗旨,吓得使者调转马头就跑。

宏正帝大怒,决定派兵攻打淮南。

第93章争抢

“江南地势平坦,淮南一带基本上无险可守,这可是白捡的功劳!”四皇子在凤仪宫中踱步,“母后,这次攻打淮南的帅位,我一定要得到!”

继后点了点头,如今景瑜成年在即,要赶紧让他立功,也好及时封王:“早知东南那么好打,就该让你去。”听宏正帝说起,那东南王是自己倒霉,被小妾给杀了,景韶根本没有费一丝一毫的力气就拿下了东南。

这边凤仪宫中两人兀自激动,生怕别人抢了头功,那边北威侯府也是气氛紧张。

“怎样了?”慕含章急匆匆地走进来,问坐在一边的父亲。

北威侯皱着眉头,眼中却是掩不住的期盼:“兴许快了吧。”

慕含章看着丫头急慌慌的进进出出,听着内室时不时溢出的痛呼,双手交握在一起,却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别怕,”非要跟着来的景韶见自家王妃这般紧张,忙走过去搂住他,“我听说第二胎都很顺利,当年母后生我的时候可没费一点力气。”

慕含章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宫中人都这么说,据说稳婆太医刚进去,不出一刻钟就听见我的哭声了,”景韶得意道。

“那王爷小时候定然很瘦。”过来凑热闹的三夫人闻言,忍不住插了一句。

慕含章看了一眼带着讨好笑意的三婶,又看了一眼景韶。

景韶仿佛根本没听见三夫人的话,继续逗着自家王妃:“所以父皇说我是福星,定能让大辰风调雨顺。”

箫韶九成,有凤来仪。或许年轻时的宏正帝确实很喜欢这个儿子,慕含章恍惚的想,难以想象景韶小时候会是瘦瘦小小的样子:“那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我小时候可胖了。”景韶鼓了鼓脸颊,努力做出自己是个胖子的样子。

“哈哈…”慕含章终于被他逗笑了,伸手戳了戳那鼓鼓的脸,那种头重脚轻的紧张之感也消失了。

三夫人被尴尬地晾到一边,讪讪地又坐了回去。

焦急地等待了许久,景韶怕自家王妃站累了,便揽着他靠在自己身上。慕含章头一次没有拒绝在外面的亲密行为,纵然没有那般紧张了,心中还是会止不住地害怕。女人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走一遭的,他不敢想象若是娘亲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该怎么办。揽在腰上的沉稳手臂、贴着后背的温暖胸膛,这些都给了他莫大的勇气,仿佛天塌了也不用担心。

“咕哇咕哇…”一阵清脆的啼哭声划破了满室的寂静,北威侯噌的一下从座椅上站起来,但又不能进去,只在内室门前来回踱步。

稳婆满脸喜气地走了出来:“恭喜侯爷,是个少爷!”

“真的!”慕晋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往常沉稳的脸上是遮不住的笑意。

景韶拍了拍怀中激动不已的人,问道:“侧夫人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