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仙逝,后宫无主,皇上何不就答应了淮南王…”马卓小声说道。

几个老臣对望了一眼,不敢出声。

“尔等也是这般想的吗?”景琛扫了一圈众人。

“马侍郎说的有理,不过此事还须从长计议…”户部尚书低声应了一下,历来的淮南王都没有愿意嫁到宫中的,难得有一个特别的肯嫁,若就此收了淮南封地,可是造福子孙万代的大好事。不过皇上不愿意娶,他们也不敢多说,毕竟皇上没有纳过男妃,甚至从出宫建府就没有宠幸过男人,想必是不喜欢男人的…吧?

等大臣们走了,景韶见兄长心情不好,也跟着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却被景琛一把揪住了衣领,苦着脸被拖去下棋。

看着满盘的黑白子景韶就头疼,他对琴棋书画向来没什么天赋,何况是跟兄长对弈,只有被杀光的命运。

景琛看着弟弟皱着鼻子被杀得七零八落,烦乱的心渐渐泛起一丝愉悦:“你也不说跟含章学学,到现在还是这么不长进。”

“君清老哄我玩,不肯跟我好好下。”景韶挠挠头,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放,就随便塞了个地方,果不其然被哥哥逮住,连着吃了好几个子。

“小韶,”景琛看着提起王妃就眼泛笑意的弟弟,“当初含章未曾封侯的时候,你可想过放他离开?”

“啊?”景韶捏着棋子呆了呆,虽然不知道哥哥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还是老实地摇了摇头,“没想过。”

“他嫁给你就只能困在内宅的方寸之地,你就忍心?”景琛没有再落子,直直地盯着景韶看,这一点正是他这些日子想不通的地方,他自问对顾淮卿并非无心,只是不知自己是贪他的容貌还是当真动了心,只是想到那样一个风华绝代的人物会被困在后宫里跟一群女人明争暗斗,心中就一阵烦躁。

景韶听出了哥哥的话中之意,把手中的黑子在指间灵活地转了转:“我是怜惜君清,但是我更知道,除了君清我再不会喜欢他人,而他没了我也不见得就能过得开心,只要能同他在一起,他要什么我都尽我所能给他,定不会让他委屈就是了。”

景琛静静地听着弟弟的话,不落子也不言语。

“哥…”景韶看着哥哥,终忍不住叹了口气。出门前自家王妃一再告诫他,对于兄长与顾淮卿的事,不能直接劝,因为景琛作为一个帝王定然比他考虑得更周全。自古江山美人不可得兼,如今有这般好机会,他一直不知道哥哥在犹豫什么,却原来是怜惜顾淮卿…

弟弟离开后,景琛坐在御花园里,看着满目落花。

“每代淮南王都叫顾淮卿,那你儿时可有别的名字?”那是他看着那人精致的脸,鬼使神差地就问了出来。

“你把玉扣给我,我就告诉你。”记忆中的顾淮卿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不说便罢了。”自己那时候看着他的笑觉得极美,便没有计较他的无礼。

“凤夕,”顾淮卿动手抢了他的玉扣,笑得颠倒众生,淮南世子当以夕为后缀取名,“我小时候,叫凤夕。”

盛元四年二月,皇后仙逝满周年,朝臣请立新后。三月,盛元帝宣旨,尊太祖遗训,迎娶淮南王顾淮卿为后,撤淮南封地。盛元帝赏识淮相才华,封为左相。

虽然顾淮卿算是继后,但因是太祖遗训,元后又是王府里带的,所以大婚举办的十分隆重。十里红毯,普天同庆。

景琛推开凤仪宫内室的门,睁着微醺的眼睛看向红罗帐前坐着的人,与自己身上相仿的喜服,绣着华丽的金凤,衬着那俊美的脸,越发的迷人。

缓缓走过去,端起桌上的酒盅,景琛递了一杯过去,却不急着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值得吗?”舍弃所有,只为着他这个背负着天下,注定不能将所有精力投在他身上的人,真的值得吗?

顾淮卿晃了晃手中的金盅,起身与皇上交臂:“洞房花烛夜,皇上怎的这般不解风情。”

景琛没再多问,只与他交臂饮尽了杯中酒。

景琛揽着自己新娶的皇后躺到了宽大的床上,烛光透过红色帐幔映着顾淮卿的脸,昏暗之中竟显出几分妖艳。轻抚着那柔顺的青丝,轻叹了口气。

“皇上缘何叹息?”顾淮卿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点在自己唇上,“良宵苦短,皇上莫要耗费光阴。”

景琛缓缓解开那绣着凤凰纹的衣带,露出肌肉匀称的胸膛,在上面落下一个轻吻:“你既愿意嫁给朕,朕定不会辜负你。”

顾淮卿弯起狭长的眼睛,静静地等着夫君剥了他所有的衣衫,然后,翻身,将皇上压在了身下:“皇上歇着,臣来伺候。”

“不行,”景琛蹙眉,觉得这般做法有些不妥,翻身把顾淮卿压住,“皇后翻到朕的上面,成何体统?”

“皇上恕罪,”顾淮卿没什么诚意地说,一个用力,又把人压住,“实在是臣日夜思念皇上,受不得这般缓缓的折磨,所以…”这般说着,一只手已经滑进了龙袍中。

皇上大婚,罢朝三日。

这三日中,皇上竟然一直都没有踏出凤仪宫。宫中人议论纷纷,都道这男后似乎格外受宠,当年皇上去二皇子妃的时候,也没见这般喜爱过。

一年后,慕含章去御书房递交这些日子替皇上处理的奏折,无所事事的景韶就颠颠地跟着自家王妃进宫看热闹。

“怎么不见皇嫂?”景韶左右看了看,哥哥不是说可以让顾淮卿帮着批奏折的吗?

“皇后有些疲累,朕让他在凤仪宫歇着了。”景琛面无表情地看了几个奏折,觉得慕含章处理的没什么问题,就搁置在一边,拿起新的奏折开始批。

景韶瞬间了然,跟哥哥对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拉着自家王妃离开了。

等众人都离去,屏风后奕奕然走出了身着凤袍的顾皇后,腆着脸凑到皇上身边,讨好道:“坐着累,我给你靠着吧?”

景琛充耳不闻,继续批奏折。皇后娘娘就自觉的凑过去,缓缓地给皇上揉着腰肢。

“你若再这般,朕明日就把你关到冷宫去。”景琛冷哼一声,身体却不自觉地轻倚着身边人。

“皇上怎可这般无情,”顾淮卿皱起眉,委屈地趴到他肩上,“臣妾如今有了身孕,若是去了那幽冷之地,孩子怕是会保不住的。”

景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身为一国皇后,胡言乱语,成何体统!”

“皇上竟然怀疑臣妾!”顾淮卿的表情更加幽怨,“臣妾现在就向皇上证明清白。”说着就把手伸进了皇上的衣襟中。

“…滚!”

第107章番外二小黄的日常

清晨的阳光照在花丛里,在黑黄相间的毛毛上印了斑驳的光点。开门的吱呀声惊扰了满是红烧肉的美梦,小黄不满地抱住头,试图继续刚才的美梦,奈何有些人总是那般的没眼色。

“蠢老虎,太阳晒屁股了!”景韶用脚尖踢了踢花丛里的毛团子。

小黄瞥了一眼那个伸懒腰的家伙,不满地冲他呲牙。那是主人养的人,不太聪明,总记不住它的名字,“毛团子”“毛老虎”“蠢老虎”地乱叫,不过作为一只胸怀宽广的虎,小黄不打算与他一般见识,甩甩脑袋窜进屋里。

柔软的大床上躺着小黄的人,一只白皙的手臂搭在床边,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毛老虎凑过去,伸出舌头舔了舔。

慕含章觉得手心刺痒,睁开眼就看到一张毛茸茸的大脸,正瞪着一双澄澈的眼睛看他。不由失笑,拍了拍毛脑袋,翻身继续睡。小黄歪头看了一会儿,伸爪勾住把乌黑的长发。它的主人虽然没有漂亮的皮毛,但是这些长发比那匹马的尾巴还要漂亮,很好的弥补了没有皮毛的遗憾。

小黄很喜欢这些顺滑的毛毛,两爪扒住长发,挠挠再挠挠,柔顺的长发很快变成了一团乱麻,还沾了些沙土。大老虎不满地舔了舔,把土舔干净。

“蠢东西,又往上涂口水!”景韶放下手中的早饭,揪住毛老虎的后颈拖出去,让人给扔进西苑的兽栏里。

成王文渊侯府原来住女眷的西苑已经拆了,果真按照景韶所说种上了草。皇宫养不得猛兽,皇后就把狮子给了成王,如今西苑里正住着那只狮子。

小黄是这里的常客,进去便轻车熟路地寻到了还在睡觉的雄狮。

当年的小狮子已经成年,脖颈长了一圈棕色的长毛,看起来十分威武。小黄一直很同情它,毕竟身上的毛毛那么短,还没有条纹,估计也只有自己这么好心的虎才会陪它玩。

大狮子闻到老虎的味道便睁开了眼,只是依旧懒懒地趴着不动,等毛老虎自己过来。小黄仰着头威风凛凛地走过去,趴到狮子身边,接受这个小弟的朝贺——准许它给自己舔毛,顺道啃几口狮子头。

狮子打了个哈欠,歪头舔了舔毛老虎的脑袋,然后把大头搁到老虎的前爪上,眯着眼睛懒懒地继续睡。小黄对于小弟的偷懒十分不满,张口咬住狮子耳朵,并在那脑袋顶连啃了几口。狮子不以为然地甩了甩尾巴,继续霸占柔软的老虎爪子。

小黄啃累了,就枕着狮子的肚皮睡一觉,等到午时吃了狮子小弟上贡的猎物后,就仰躺着伸爪去捉狮子尾巴尖的那蓬毛。狮子尾巴甩来甩去地给他捉,偶尔被捉到了也任由他抱着轻咬,在它要下狠嘴的时候抽离,继续甩来甩去。

“小黄!”过了午时,葛若衣来把老虎带走,要给它洗澡。狮子性野,自己会洗,小黄却是娇气得很,非得让人伺候。

葛若衣带着毛老虎去花园的池塘边,好好的洗刷一番。小黄对这个侍女还算满意,至少她不会把水弄到它鼻子里,还会用软刷子给它刷肉垫,待她洗完,便扬起湿漉漉的爪子,奖励了她一个帅气的爪印。

“小黄!”葛若衣看着鹅黄衣裙上的湿痕,气愤不已。

小黄甩了甩身体,把水珠都溅到葛若衣身上,示意她不必太感动,踱着步子去午睡的地方休息。

“咴~”小黑看到湿毛胖老虎又跑来蹭地方,鄙视地喷了它一口热气。

小黄甩了甩被吹干的脑袋,奖了小黑马一个爪印,刚好印在那黑亮的马臀上。这匹马是它见过的最漂亮的马,身体的每一处看起来都十分完美,吃起来定然是十分美味的。但小黄知道这马吃不得,只能每天中午抱着一条健壮的马腿流口水,巴望着做个能吃到马肉的美梦。

“小舅舅,快来!”清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一个穿着锦衣的小孩子拉着一个比自己稍小的孩子钻进了马棚。

“澄儿,被哥哥看到会打手心的。”软软糯糯的声音,正是慕龙鳞。

“没事,父王去了房里,”景澄扬起小下巴,胸有成竹道,“爹爹肯定又要睡好久的觉觉。”

“为什么?”慕龙鳞歪了歪小脑袋,不明白哥夫去房里跟哥哥睡觉觉有什么关系。

“他们两个要玩骑马马的游戏,”景澄认真道,“每次爹爹玩过之后都很累的。”

“骑马马的游戏?”慕龙鳞眨了眨眼睛,眼前一亮,“澄儿,我们也玩骑马马吧。”

“骑马有什么,我们来骑老虎。”景澄说着把草堆里的毛老虎拽了起来。

小黄被打扰了午觉很不高兴,冲着景澄低吼了一声,站起身甩了甩脑袋,抬脚窜了出去,到花园里寻了个树荫趴着。两个手拉着手的小孩子迈着小短腿跟了过来,寻了半晌找到了在树荫下乘凉的毛团。

景澄松开小舅舅的手,兴奋地扑过去,扑腾着爬到小黄的身上。

小黄回头冲他呲牙,一翻身把他甩下去。景澄跌坐在草地上,一旁的慕龙鳞忙走过去拉他,“澄儿,摔疼了吗?”

“不疼!”景澄爬起来,继续往老虎身上爬。

“哎呦,两个小祖宗,怎么跟老虎玩啊!”过来寻两个孩子的奶娘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把小王爷从老虎身上抱下来。

“放我下来!”景澄踢腾着两只小短腿。

“侯爷醒了。”奶娘治不住他,便拿出了杀手锏。

果然景澄小霸王听了这句话立时就老实了:“爹爹在哪里?”

奶娘松了口气:“侯爷刚起…”

一句话还没说完,景澄就拉着慕龙鳞的手一溜烟跑了:“小舅舅,快跑,一会儿爹爹就去咱们书房了。”

“哦。”慕龙鳞应了一声,被侄儿拽着跌跌撞撞地跑了。

世界总算是清净了,小黄打了个哈欠,咬了两口嘴边的狗尾巴草,肚皮朝天地又睡了。

这一睡就是一下午,等到月上中天,小黄被夜晚的寒气叫醒,爬起来四处看了看,就见到主人的屋里还亮着灯。抽了抽鼻子,空气中很是湿润,今晚估计要下雨,小黄讨厌这种湿湿的天气,抬脚往屋里走去。

下雨天,自然是主人柔软的大床睡着最舒服。

“唔,别…”床上的帐幔遮得严实,小黄看不到床上的情形,只听到主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痛苦,“啊,中午才刚刚…混蛋…”

小黄快步走到床边,扒开帐幔,就看到那个不顺眼的家伙正趴在主人的身上,咬着主人的脖颈。他要吃了主人吗?小黄顿时愤怒了,窜上床去,叼住景韶的衣领,狠狠地往床下拽去。

景韶满头大汗地做好了准备,正要提枪上阵,突然被一股大力往后拖,噗通一声摔到了脚踏上。

“蠢老虎!”成王的怒吼声传遍了整个东苑,随即,不明就里的毛老虎就被扔了出来,而它英勇救下的主人也没有出手帮它,眼睁睁的看着它被砰地一声关在了门外。

小黄不甘地挠门,主人的叫声在屋中响起,一阵一阵的听着很奇怪。它听了一会儿,主人的声音非但没有弱下去,似乎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这说明那个人并没有吃了主人,或许他们在打架?

咔咔咔!天空响起了雷声,不多时就下起了大雨,小黄趴在回廊上,看着雨水打湿园中的花草,听着屋中依旧没有停下的叫声。自从它长得比主人高之后,主人就再也没有抱着它睡过觉了,就算这种雷雨天也不会担心它被雷惊着了。

小黄挠了挠红色的柱子,刺啦刺啦的声音被雨水的哗哗声遮掩,谁也没有注意到它,只好老实地趴了下去,静静地看着大雨在廊前打出的一个个水泡。不能睡大床的虎生,真是寂寞如雪,哇唔…

第108章番外三黄粱一梦

阴暗的牢房终日不见光明,再厚的干草也抵不住青石板的寒气,一阵一阵的透心彻骨。

老鼠在干草堆里钻来钻去,忽而脑袋抵到了一只手,张开尖嘴便咬了上去。

“嘶…”景韶被老鼠咬醒,反手扣住它。

“吱吱——”老鼠吓得尖叫不已。

在一边睡着的慕含章被惊醒,看着景韶与老鼠对峙,不由得失笑,缓缓坐起身来道:“王爷怎的不睡了?”

景韶回头看他,牢房的廊上点着火把,在夜里哔啵作响,昏暗的光线映着墙角的那个人,奇异的显出几分暖意。忍不住往他身边凑了凑,拎着手里的老鼠给他看:“我捉了这个,咱们有肉吃了。”

慕含章蹙眉看了看那只挣扎不已的灰毛老鼠,想象不出这东西要怎么下口,便不打算跟他继续这个话题:“王爷若是睡不着,不若跟臣说会儿话…咳咳…”说着又咳嗽了起来,他的身体本就不好,在牢里关着没有药,青石板又凉,夜里时常被激得抽筋,现在双腿还是一阵一阵地抽痛。

景韶见他又咳嗽,便挪了过去,把老鼠尾巴绑在墙钉上,靠在他身边:“那个…你要是冷,便靠着我吧。”虽然他常年不在家,但王妃的身体不好他也是知道的,再怎么说也是正妃,也不能太苛待,药一直供着他吃,只是这么多年总不见好。

慕含章摇了摇头,看着景韶不复往日神采的俊脸,上面满是胡茬,一双美目如今也暗淡无光。这些天关在一起,看着他从起初的疯狂,到后来的慢慢放弃,见过二皇子之后的懊悔,再到现在的满目颓唐,这些年积累的怨恨竟奇异的消散了不少,说到底,景韶也是个不幸的人。

“王爷,你看看那是什么。”慕含章抬手,指了指房顶的一处。

这座牢房全是由石头砌成,连房顶也不例外,景韶顺着他的手看去,就见到房顶的一处石缝里,竟露出了一丝月光。在火把的掩映下十分微弱,但在慕含章那个位置却能清晰地看到一点点星空。

景韶惊喜地看着那处,为了看清楚,不停地朝慕含章的位置挪动,直至与他贴在了一起。

深宝石蓝色的天空从那小小的缝隙里漏出来,仿佛包含了无限的美景,景韶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处,贪婪地舍不得眨眼:“这么漂亮的夜空,比得上我在大漠见到的那般了。”

“大漠是什么样的?”靠过来的身体十分温暖,缓解了身体的抽痛,慕含章便没有挪动,靠在青砖墙上看着那处。

“大漠一望无际,走上几百里都可能没有人烟,”景韶回忆着年轻时的情形,禁不住勾起唇,“我那时候去追杀匈奴的首领,带着三千轻骑连夜追赶,整个大漠只有马蹄声…”

“那时候王爷心中定然是什么都不怕的。”慕含章看着他露出精光的双目。

“是啊,那时候年纪小,根本不知道怕,就知道冲!哪怕我只有三千骑兵,对上匈奴的五万大军也不怕…”景韶说着说着顿住了,静静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慕含章仰头去看那小小的一片星空,“王爷年幼时尚且无所畏惧,如今两手空空,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景韶愣怔片刻,第一次认真审视自己的这个男妃,纵然被关久了,形容有些狼狈,仍掩不住那份文人的傲骨,如同一根柔韧的青竹,竟似比他这个驰骋沙场的人还要坚强。

“咳咳咳…”慕含章没等到身边的人回答,就又忍不住咳了起来,寒气入肺,咳得整个身体都跟着微微颤抖。

景韶看着那单薄的身体倚在冰冷的墙壁上蜷缩成一团,突然觉得有些心疼,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那咳个不停的人抱进了怀里:“我给你暖暖。”

怀中的身体很是单薄,抱着有些硌手,捂在唇边的那只手瘦得几乎是皮包骨头,青色的筋脉在苍白的皮肤下面蜿蜒,看起来有些丑陋,景韶忍不住蹙眉,“你怎么瘦成这般?”

不待慕含章答话,空旷的牢房里突然传来了细碎的声响,应当是带着钥匙的狱卒在走动。大半夜的,若是没什么紧要的事,狱卒是不会带着钥匙乱晃的。景韶立时抱着怀中人躺倒在草堆里,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长发中,悄悄地观察门外的情形。

拿着火把的狱卒身后带着两个黑衣人,走到他们的这间牢房前停住了脚步,见里面的两人还在熟睡,便互相对了个眼色。狱卒敲了敲铁牢门,语带讽刺道:“成王殿下,刑部来了两位大人,要问些话。”

“皇亲国戚在牢中不得半夜提审,王爷小心。”被他按在怀中的慕含章悄声道。

景韶蹙眉,坐起身来,却没有放开怀里的人,冷声道:“狗东西,本王还要睡觉,有事明日再说!”

“这可由不得王爷,”狱卒打开牢门,放那两人进来,“王爷一直不肯认罪,不若今日就问问王妃。”

黑衣人步履沉稳,一看就知武功不弱,景韶本能的感觉到危险,迅速站起身来,把怀中人护在身后:“要审本王或是王妃,都要父皇的手谕。”

那狱卒阴阴一笑,也不多言,等两人进来,便迅速退了出去,三两下将牢门锁住,快步离开,那两人二话不说,在袖中抽出两把短刀就冲了过来。

火光电石之间,景韶瞳孔骤缩,抬腿将一人踢开,躬身躲过迎面而来的刀,以一敌二,却苦于手中没有兵刃,应付起来颇为吃力。

慕含章缩到角落里,以免给景韶添麻烦。

景韶夺过一把刀,旋身一脚将那人踹到铁门上,咣当一声发出巨响,反手朝那人胸口刺去,忽而觉得背后一凉,当是兵刃破空而来的寒气,猛地转身,却接住了一具温热的身体。

“含章!”景韶目眦尽裂地看着那把短刀刺进了慕含章的身体,鲜血喷涌!他已经失去的所有,慕含章就是他最后拥有的,如今竟也要给人夺去了,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啊——”景韶怒吼一声,狠狠地把那人踹到墙角,凌空跃起,重重地把手中的刀戳进黑衣人的胸口,一刀不够,再补一刀,只杀得满目猩红。

“含章,含章,你这又是何苦…”景韶抱住疼得脸色蜡黄的人,这人是为了替他挡刀子,他这般不负责任的丈夫有什么值得他这般付出的,转头对着门外怒吼,“来人啊!来人!”

“不…不!”景韶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气。

“怎么了?”慕含章被惊醒,迷迷糊糊爬起来,看到景韶脸色很是不对,立时清醒过来,伸手扶住他,“小勺,你怎么了?”

景韶愣怔半晌,缓缓地回头,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肤色莹润,因为刚睡醒而泛着健康的红润,周遭是暖色的帐幔,身下是柔软的床铺。

“小勺…”慕含章看他脸色不对,伸手把他抱进怀里,轻轻地拍了拍,“做恶梦了?”

温暖的身体贴着自己,才真正把他从噩梦中拉回来,景韶缓缓伸手,抱住自家王妃,慢慢收紧,只想把他融到骨髓里。

慕含章发现他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由得心疼不已,给他顺了顺脊背:“梦到什么了?”以自家王爷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到底什么会让他吓成这样?

景韶沉默着不肯开口,只是把脸埋在那温暖的颈窝里,贪婪地吮吸着那干爽温暖的气息。

慕含章见他不答,也不肯放开,无奈地笑了笑,他们已经成婚快十年了,这家伙还是跟个小孩子一样,便放软了声音道:“方才我也做了个奇怪的梦,我梦到咱们俩在一个牢房里,你还抓了只老鼠…”

“君清!”景韶猛地拉开怀中人,瞪大眼睛看着他,不待那人作出回应,一把将人压到了身下,狠狠吻住他的唇。

方才的梦境太过真实,那种即将失去所有的痛苦差点将他淹没,景韶忍不住一遍一遍地索取,一次一次的确认——眼前的不是梦,他与君清都好好地活着,他把君清照顾得很好,他们过得很幸福…

景韶紧紧抱着怀中昏睡过去的人,轻轻在那泛红的眼角落下一个吻。

往事已成黄粱梦,嗟叹无用。

这世间能有几次重来的机会?莫待失去眼前人,方知富贵荣华一场空,悔恨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