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普点点头,道:“除了尸逐我也想不出会是谁弄的了。”

“是什么人?”蒋平问,“军营的人?”

赵普摇摇头,低声道:“附近的村民。”

“村民?”众人面面相觑,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

“他向南面去的。”公孙道,“尸体是在南面的村庄里出现的。”

赵普叹了口气道:“西面是西夏,东面是我们,北面是辽。它哪里都不选,偏偏选了南!”

“尸逐也就一个,为什么要剥两人的皮?”天天纳闷。

“他不是在附身。”公孙突然道,“我昨天仔细地想了一些关于十九悬棺的记载…十九悬棺里爬出来的尸逐,现在只是诈尸,而不是附身,他需要披上人皮来维持他自己的生气…一旦十九天之内没有找到人附体,他就会灰飞烟灭了。”

天天眨眨眼,问,“尸逐附体不能一个个附么?为什么要那么麻烦?”

公孙想了想,道:“我觉得,他的重生可能只有一次机会!”

“十九天…”白玉堂皱眉,“也就是说,十九天之内他会来找我,找不到的话,就会在最后一天附身到随便一个什么人身上…而且,这段时间之内他会不断地杀人。”

公孙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沉默了,乌仁杰叹了口气,找了把椅子坐下,道:“现在麻烦的事情是,找见那东西,咱们也弄不死他!”

其他人都有些丧气,乌仁杰说到点子上了。

“还有一个办法。”天天突然道。

众人都知道他鬼点子多,就纷纷转脸看他。

“把尸逐抓到,关起来,关过十九天,他也就自然而然死了。”天天道,“而且现在他在外面,不是在十九悬棺里面,也没有那种飞天遁地的能耐,抓到了砍碎之后,不一定能拼回去!”

众人都觉得这方法可行。

赵普道:“尸逐不挑任何军营的方向,而是独独走南方,可见他现在没什么战斗力。”

白玉堂听赵普的语气似乎有些心事,想了想,就问,“你是不是怕尸逐唤出那百万阴兵?”

其他人一听,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要不是白玉堂提醒,他们还真是把这茬给忘了,还有这么个传说呢。

“还有…”赵普道,“这四周有不少宫里的眼线,出了这样的人命,也就是说,很快就会有人告诉我那皇侄尸逐没死…”说着,赵普略有担忧地看了天天一眼,“我担心皇上沉不住气,找人来动景天。”

白玉堂脸色一冷,看着赵普。

赵普哭笑不得,“你先别急眼,等我说完。”

白玉堂压下怒火,等赵普继续往下说。

“我跟公孙商议了一下,我们最好是分两头行事。”赵普道,“一方面,抓住尸逐,另一方面,挡住我皇侄。”

白玉堂挑挑眉,示意赵普接着说。

赵普看了看众人,说:“毕竟尸逐是以白兄为目的,所以白兄去抓他最好…我把影卫都给你,听你调遣。而我则在这里准备好,若皇上派人来,我帮你挡住。”

白玉堂听完,淡淡道:“如果挡不住呢?”

赵普脸色微微一变,冷笑:“挡不住,你就带着景天远走高飞,不要回来了。”

“那你呢?”白玉堂问,还看了赵普身边的公孙一眼,“你可没退路。”

大帐里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白玉堂和赵普两人身上的气场太大了,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赵普盯着白玉堂看了良久,一笑。“大不了我带赵家军,对战那百万阴兵。”说着,抬眼看帐前的几员大将,“别说是阴兵了,就算是天兵,我赵家军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帐前几位将领纷纷挺起胸膛。

白玉堂淡笑着给他泼冷水,“就怕你过不了自己人那关。”

“至于赵祯…”赵普冷下了脸色,看白玉堂,“我要保住个人还不容易么?他怕尸逐、怕阴兵、还怕我造反,更怕你白玉堂一怒之下摘了他脑袋…你可不是没这个胆子、没这个能耐,不是么?”

白玉堂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站起身对站在旁边的几个影卫一点头,“下去挑二十个精兵,准备一个冰铁的笼子,十二条冰铁链子,晌午饭后到军营外集合,跟我去抓尸逐!”

众影卫一齐称“是”,转身拜别了赵普,出去准备了。

白玉堂拉起天天,走到帐口时,突然回头对赵普一笑,“你也是个老实的,百万阴兵算什么,大不了你五十万我五十万么…倒是对付赵祯的那个主意,我记住了,你放心,咱们一言为定!”说完,笑着拉天天一起离去。

赵普呆呆地坐在帅案后面愣了良久,就听身边公孙捂着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再抬眼,贺一航等都很同情地看着他。

蒋平屡屡鹅毛扇子,和韩彰笑着一起离开了大帐,嘴里还哼哼着:“就是那…琉璃心肝儿,玉面玲珑…”

长出一口气,赵普摇头,白玉堂几句话,逼出了他一个陈诺!这下子,赵祯要是想动景天,他赵普就得造反。要是不造反,白玉堂跑去弑君,也是他赵普指示的,他赵普就只好当皇帝,还得保住他陷空岛的人…他白玉堂心肝是冰做的,那个剔透啊,整死人不偿命!

有些委屈地看了身边的公孙一眼,赵普苦着脸道:“亲亲,你相公我被人下了套,你还笑?!”

公孙听得一抖,翻翻白眼,赏给他一句——你活该!

晌午过后,军营外,六个影卫带着二十精兵集结,白玉堂吩咐的冰铁笼子和铁链都准备好了。

牵出云响,白玉堂带着天天翻身上马,策马扬鞭,道一声:“出发!”

第140章 借尸还魂

大漠孤烟直,出了军营,天天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句话的意境,真是荒芜蔓草,篱笆古道,笑看风云淡啊。

因为尸逐是向南面跑走的,所以白玉堂带着众影卫和二十精兵策马南下追赶。

云响是千里神驹,因为久在南方一带活动,很少有机会敞开了狂奔,这回可好,放眼望去,是一马平川的荒草地,纵横驰骋任它喜欢。白玉堂轻轻拍了它一下,它便发足狂奔起来,落下来后面影卫们的战马数十丈之远紫影骑得那叫个累啊,偏偏那个不要脸的乌仁杰还非跟着一起来,好死不死偏要和自己一起骑,感觉身下的那匹马都快累得口吐白沫了。

实在撑不住的紫影看了看身边的赭影,道:“喂,你跑去叫他慢点么。”

赭影摇头,“我不敢,白玉堂这个人,还是离远点好。”

“累死了!”紫影发脾气,“他白玉堂的马是千里驹,我们的是战马,哪里经得起跑的?!”

紫影身后的乌仁杰听见了,赶紧伸手给紫影按肩膀,“娘子,你累啊?来我给你马杀鸡!”

“滚开,你别碰我!”紫影大怒,反手想揍乌仁杰,在马上就打了起来,紫影的马本来就累得够呛,哪里经得起两人这般折腾,歪着就向斜刺里冲出去了。

“啊!”紫影赶紧拉缰绳,嘴里含“吁…”但这马明显是受了惊,就是不停,紫影狠狠地拉缰绳夹紧马,但马还是一个劲往前奔。

众影位都喊了起来,赭影调转马头追了上去。

后方的动静那么大,白玉堂和景天自然是听见了,叫停了云响,白玉堂转回身看。

“小白!”天天指着紫影他们的前方大喊一声:“那里有一条沟!”

紫影他们的位置可能看不到,可是从天天他们所在的角度看确实清清楚楚,就见离紫影他们还有不到百米远的前方,横着一条三四丈宽的地沟。

“危险啊!”天天急得大喊,但是路远,而且马蹄声也大,紫影他们根本就没听见。

白玉堂调转马头,云响朝他们奔了过去。

在战马离沟不到数丈之时,紫影也看到了前面的不对劲,惊得死命拉住战马,连身后的乌仁杰也伸手帮他拉缰绳,最后,那马猛地抬起前蹄,长长地嘶鸣了一声,终于在沟边不到几尺的地方,停住了。

紫影和乌仁杰腿都软了,“咕咚、咕咚”地摔下马,坐在地上直喘气,这时,赭影等几个影卫也都赶到了,纷纷下马查看两人,发现都没事,才松了口气。

“咦?”青影突然轻唤了一声,探出头去看前方的山沟,叫身边的众人道:“快看!”

赭影等都探头往沟里望了一眼,纷纷皱起了眉,有几个好奇的兵士也看了过去,立刻蹲到一边干呕起来。

此时,白玉堂和天天也到了,赭影赶紧喊:“五爷,你来看一眼。”

白玉堂和天天对视一眼,发现几个影卫的脸色都极难看,立刻下马走了上去,往沟里一看。

天天就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只见在那深沟里,有好几具尸体,都是被剥了皮,死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白玉堂盯着尸体看了一会儿,道:“看起来很新鲜,好像没死多久。”

赭影点头表示同意,伸手拿起一块布,用酒水打湿了蒙住口鼻,轻轻一跃进了沟底,青影也如法炮制,跟着跳了下去,两人查看了一番后,纵身上来,解开湿布猛吸几口气。

赭影道:“刚死的,不超过一个时辰,这地方干燥,要是死了很久,尸体会发黑。”

“这次死的好像不是村民!”青影将手上的东西扔到地上,众人一看,就见是几把兵器。

天天蹲下看了看那几把兵器,铁锤…链子…眼熟。

“天哪!”紫影喊了起来,和赭影一起转脸看白玉堂,果然,见他也是脸色严峻。

“怎么了?”青影和其他几个影卫都不解地看众人。

天天猛地一拍脑袋想了起来,大喊,“呀,是李元昊手下的那几个喇嘛!”

“那么说…”青影等都蹲下细细地寻找,沟里支离破碎的尸体,总共是三具,“应该没有李元昊吧?”

天天转过脸看白玉堂,见他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就问,“小白,你担心尸逐附体在李元昊身上啊?”

白玉堂轻轻点点头,随后抬起头来,双眼直直地盯着前方,似乎是在看什么。

其他人也都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前方是一片荒芜的草地,还有远山。

白玉堂伸手揽起天天,纵身一跃到了沟壑的对面,快步向前走去。

天天不解地跟着他往前走,身后的几个影卫面面相觑,赶紧也跟上。

白玉堂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停下,其他人跟到他身边放眼一望,全都呆住了。

就见前方是一个下坡,坡下一处盆地,盆地里有散落的帐篷,似乎是个简易的小营盘,只是旗帜东倒西歪,远看一片凌乱,死气森森的,旁边还有一尊火炮。

天天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李元昊的营盘。

白玉堂快步走了下去,其他人也都纷纷跟上,走下长缓的斜坡,到了近前,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就见地上躺满了尸体,都是西夏兵士,只是并不像之前的那几个喇嘛那样被剥了皮,而是纷纷一刀毙命,都是被砍死的。

众人四下分头寻找,就听紫影高喊一声:“这里有个还没死的!”

其他人赶紧就聚了过去,就见一个年轻的士兵全身是血,但是还有一口气,正紧紧抓着紫影的手臂。

紫影问他:“是谁干的?李元昊呢?”

那士兵张开嘴,用极其嘶哑的声音道:“叶…叶少离…他成魔…救,救皇子…”

话没说完,就断了气。

“叶少离?”天天吃惊,“不是被尸逐杀了么?怎么成人形了?”

“尸逐抓走了李元昊?”紫影沉吟。

乌仁杰想了想,笑道:“估计那个死鬼是想先抓个备用的,要是十九天内不能俯身到白玉堂身上,就附李元昊呗。”

其他人不说话,但是都觉得乌仁杰说得有道理,这尸逐也是成精了,到底是鬼还是人啊。

白玉堂沉默了一会儿,道:“不能让它跑了,一旦尸逐附上了李元昊,那就真的要生灵涂炭了。”

青影转身道:“我去牵马!”

紫影一拉他,“来不及了,还要绕过那山沟…”

话没说完,就见白玉堂回头对着山坡顶打了个口哨,片刻之后,就听山上传来了马蹄之声,转眼间,云响带着身后的那数匹战马纷纷越过沟壑,冲下了山坡。

原地等候的那二十个精兵都懵了,幸亏赵普的兵士各个足够机灵,赶起马车拖着铁笼就绕到了山边,果见山下赭影正对他们招手,赶紧冲下山去。

白玉堂拉过云响,让它闻地上尸体的味道。

云响似乎有些排斥,在原地转了几圈后,望向远方的某处,向后退了几步。

天天看得出来,云响在害怕。

话说,什么人养什么马,天天和云响相处了好长时间,这马极通人性,更难得的是,它还有些调皮。

天天记得有一次,白玉堂跟他一起给云响洗澡,云响总是趁白玉堂不注意,用湿呼呼的尾巴往天天身上泼水。等洗完后,白玉堂出马厩去倒水,让天天给云响把洗好的马鞍装上,天天先给云响披上马鞍下面的垫子,然后转身去拿马鞍,云响竟然自己把垫子咬了下来,还藏在了草甸下面。

天天抱着洗干净的马鞍回来后,原地转了几圈也没找见马鞍,云响见他团团转,高兴得直甩尾巴。

后来远远瞧见白玉堂走进来,云响赶紧从草甸底下把垫子抽了出来,递给天天。

这马聪明,灵气,而且还很凶悍,看它害怕,天天还真是头一回。

白玉堂微皱起眉,带着天天翻身上马,用脚跟在云响的三叉股上敲了一下,云响又退了几步,打了个响鼻,就不肯走。

白玉堂也不抽它,只是低头看着它,云响回过头,也看了白玉堂一眼。

“走。”白玉堂淡淡说了一句。

云响转回头,纵身往前奔去。

见云响一走,其他的几匹马也都跟着跑了起来。

天渐渐暗下来,大漠上隐隐传来了狼嗥之声。

云响走得并不快,似乎是边走边辨别方向。

天天坐在马上,晚上西北风起,四周有些冷,因为出来得荒疏,没有带衣服。天天也不是个娇气的人,冻些就冻些呗,不吱声,硬挺着。

白玉堂似乎是注意到了,就将他往怀里搂了楼。背贴近白玉堂的胸口,天天就感觉到一股暖意,猛地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观音庙外的山坡上,也是晚上,也是冷,白玉堂也是这样帮他挡风的,差不多已经有一年了吧,感觉就像在昨天。

天越来越黑,还好荒漠里没有什么遮挡之物,今日还是满月,月亮特别的亮,月光洒下来,幽暗的地面上一片银光。

远处的狼嚎声也越来越明显,伴着呜呜的风声,苍凉无比。

天天猛地想到了极北草原是有大片狼群的,就担忧地问:“会不会有狼群?”

紫影轻轻摆摆手,道:“不用担心,大规模的狼群早就被消灭了,就这么零星几只,兴不起风浪的,我们人多,又有火把,它们早吓跑了,这叫声是在提醒同伴小心,有人来了。”

白玉堂挑眉,看紫影,“对狼群这么了解?”

“呵…”紫影苦笑了起来,“一言难尽。”

天天好奇,问紫影,“这里头有故事啊?”

赭影点头,代紫影往下讲,“其实影卫原本有九人,紫影并不是最小的,有一个比他还小的,叫铜影。”

天天看看紫影,就见他脸色不好看,似乎是想起了些往事。

“铜影当时只有十五岁,一次遇到了敌困,好不容易带着手下突围出来…逃到离我们不到三里地的地方,被狼群袭击了…”赭影叹了口气,“等我们赶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吃得只剩下白骨。”

天天听得难受,这还不如战死疆场呢,死在一群畜生肚腹里。

“以赵普的性子…”白玉堂突然开口,“这草原上所有的狼都被他宰了吧?”

青影点头,冷声道:“元帅出动了十万赵家军打狼,当年真的是几乎所有的狼都被打死了,几十万条狼的尸体堆在铜影他们死的地方,放火烧了三天三夜。”

天天一抖,赵普还真是赶尽杀绝,难怪他的士兵这么晓勇善战了。

“从那以后,这草原上的狼…最怕的就是人!”紫影冷声道,“尤其是宋人!”

天天叹了口气,心说,难怪一千年后草原狼是濒危动物了,原来根源在这里啊。

又往前走了一阵子,白玉堂突然拉住缰绳,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赭影等抬头,就见前面有一大片灌木。

白玉堂走到那比人还高的灌木前,用大夏龙雀剥开几堆荒草,众人从缝隙间往外望,就见前方又出现了一个低坡,坡下有一处较大的营盘,看架势,起码是一个万人以上的军营。不同于刚刚的那个西夏营盘,这里是灯火辉煌,人马整肃,巡逻的巡逻,军旗高高耸立——一个大大的“薛”字。

“薛?!”赭影一皱眉,低声对白玉堂道:“是回纥的人马,应该是左骁王薛延宗。”

“薛延宗?”天天眨眨眼,小声问白玉堂,“耳熟啊!”

“你还真是记吃不记打啊!”紫影佩服地看了天天一眼,“假扮元晨均差点把你抓走的那个啊!”

天天张大了嘴巴:“哦…想起来了!那个回纥人呀!”

白玉堂想了想,自言自语道:“尸逐带着李元昊,上这里来干什么?”

“呀!”天天突然叫了一声,所有人都对他“嘘…”

赶紧捂住嘴,天天小声地道:“我知道啦!”

其他人都看他,等他往下说。

“叶少离是回纥人啊!”天天道,“他爸叶隆不就是那个薛延宗的手下么?”

白玉堂点了点头,问:“你是说,他带着李元昊来回纥的军营,投靠薛延宗?”

天天点点头,“你想啊,要是叶少离说是迷途知返了,特意抓了李元昊来将功折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