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瞿蔺给过姜湖一块儿石头。

当时姜湖教导他,送女人要送花。

某些花代表什么意思,人一看便知,不用猜。

瞿蔺记住了她那话。

他有顾虑,但昨晚那步既然迈了出去,以后他便只能顺着这一条道走,哪怕这条路是不道德的,会越走越黑,且前路不长。

但他是个男人,这条路如若有人拐弯不走了,他也该是走向岔路口的那第二个人,而不是第一个。

不管前方的路标是什么,无论她如何定义这条路,他都得是那个垫底的人。

这是他能给的,哪怕是对床伴也有的尊重对方的态度。

***

昨夜过得凌乱,但今晨瞿蔺也没忘傅砚笙昨天透露给他的那个消息。

傅砚笙昨天说有爆料称山南电厂的核反应堆再度出现问题,此刻,在这个周围无人的山脚,瞿蔺掏出手机,拨给曾经的同仁莫石南。

拉线声快想到通话被自动切断时,才有人接听。

瞿蔺自报家门:“我,瞿蔺。”

莫石南有些意外:“我还当谁。瞿蔺,你这是在哪儿,这号码挂的是什么鬼前缀?”

瞿蔺回:“你知道的地方,中/东。”

莫石南吆了声:“一腿叉那么远去,你小子想什么呢?”

瞿蔺没再回复他,只问:“你现在在哪儿?”

莫石南顿了三秒,而后告诉他:“闲着,窝公寓里。”

他这一顿,瞿蔺摁了下开始抽跳的额角:“你这老毛病,过了这么久,还没想过要改?”

瞿蔺和莫石南相交这几年,莫石南每次开口撒谎前,都要停顿。

莫石南自己也知道他的破绽,他同时也知晓瞿蔺的敏感。

他问:“你听说什么了?”

瞿蔺说:“没多少,所以来问你。”

莫石南在电话那端笑了下,语调还是轻快的:“没大事儿,不然我现在也接不了你电话。”

瞿蔺说:“老杜走之前,让我们看好那几座怪物。”

莫石南哦了声:“是有这么回事儿。”

瞿蔺交代:“有任何变化,告诉我一声。”

莫石南说:“好说,没问题。”

瞿蔺下一句还没出口,莫石南挂断了电话。

瞿蔺立在山风中没动,莫石南没说清楚,但直觉告诉他,事故确有,且不简单。

他眉锁成一条链,但人还是继续往山下走,去和大部队汇合。

**

等最后一块儿遮挡瞿蔺视线的山石消失,瞿蔺便看到了昨夜火场的遗迹。

暴雨浇熄了那场火,但没有冲走现场的焦土和烧焦物。

瞿蔺一眼便看到蹲在地面上,从焦土里往外掏瓷器的姜湖。

姜湖背对着他,修长的颈外露,中发半挽,没什么讲究。

她裤腿上也沾了不少泥。

姜湖没穿外套,她的窄腰圆臀在瞿蔺眼前轻挪。

哪些地方的温度,还印在他手上。

瞿蔺站在原地看了会儿,摸了下他的右小臂。

撸开那部分衣袖,那里还能看到清晰地牙印。

姜湖咬的。

昨夜姜湖先动完,她动累了,后半场,主动权又给了他。

两人都双眼充血,身体被欲/望撑开。

姜湖呼吸声乱做一团,瞿蔺的也不稳。

他冲刺地狠了,穿到底,在她身体内翻搅,可姜湖仍旧咬牙死死不出声。

但这牙都咬在了瞿蔺胳膊上,留下了些印记。

瞿蔺抬着她一条腿,即便身体快要被他折断,姜湖躬着腰背,绷紧的脚背也没松,仍没被他捣成泥。她倔强地挺着自己那口气。

起先姜湖忍住不发声,后来她身体后仰,唇舌间只有急促的喘息声,不需忍,也已经挤不出其他的声音来。

中夜时瞿蔺感觉到她腿仍在持续地颤。

可他醒来,姜湖已经自如地下了山。

此刻,瞿蔺也看不出她有任何不适。

瞿蔺将那朵花握在手心,向姜湖靠近。

她不像他掌心这朵花,而像山屋旁那些青葱的劲草。

瞿蔺还没靠过去,被他置于上衣内的手机响了起来。

听到响动,在收拾杂物的一众人转身看向瞿蔺,这其中就有姜湖。

姜湖额发被风撩起,她瞄着瞿蔺缠着绷带的左臂。

瞿蔺没回视,即刻转了身,接起了电话。

**

来电的是几分钟前刚挂断瞿蔺电话的莫石南。

瞿蔺接起来,莫石南在那端长久的沉默。

他这一沉默,瞿蔺眸底的光全部散了,只余深黯。

沉默过后,莫石南最终说:“瞿蔺,回来吧。”

是非曲折,已经都在这几个字里,在这两个标点符号里。

不用说的更明白。

他们曾一起并肩作战过,懂有些事有多难以启齿,多么不人道,却又多么让人无从选择,无可奈何。

瞿蔺没多言,声带抖了下,只说:“好。”

莫石南说:“和上次一样,进现场的人选,难定。”

很多站出来的,是已经在两年前那次事故中被辐射过,却幸存下来的人。

如果瞿蔺不问,莫石南不会主动打扰他。

毕竟这一回来…不会有好事发生,没有人有权利去要求别人牺牲。

这样的状况理解不难,瞿蔺明白。

国内外摆在前面的恶性案例已经太多,没有人想冲在前面,不明不白死,即便那是所谓的死得光荣。

瞿蔺问:“核心区辐射值到多少了?”

莫石南给出一个数字。

瞿蔺心骤沉,直线下坠。

瞿蔺收了电话,身后还有一个他打算送花的女人,但他不能先走向她,他得回国。

有排危先例在,核电站故障后数年内,都要有“死士”深入故障区进行维护。

事故后即便反应堆被废弃,也不会是一朝一夕能处置妥善的,这是一场硬战。

两年前的那次事故,就差一点儿是他生命的终点,是别人给了他这两年的延续,再加上杜清河的遗言在,他不能置身事外。

他伤后在外自由游历的这一年时间,已是得来不易。

这条同行的路,他毫无准备,就要成为先拐弯的那个人。

***

电话已经挂了,但瞿蔺仍旧没转过身。

他和姜湖此刻仍旧背对着背,可能这一生他和她也就是这样背对背继续往下走,再没有能重合的机会。

如果莫石南给的确切消息来得早一晚,他会放过她。

如今…

瞿蔺攥着手中那朵玫瑰。

这花在此刻他不能亲手送了。

这是玫瑰,不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狗尾巴草。

***

姜湖见瞿蔺接电话后,便继续从土灰中往外挖瓷器。

一把火,就把这家家庭旅店烧成这种面目全非黑漆漆的模样。

不知道家里那把火,会把她的江湖给毁成什么样儿。

难以想象。

姜湖及时刹住思绪。

掏了没几个盘子,昨夜那个姜湖曾经扑倒的小男孩蹲到她身前。

姜湖感觉到阴影,于是瞧他。

小男孩见姜湖看过来,摊开他的掌心。

他说了句什么,姜湖没懂。

但男孩手往前递,姜湖看到了他手中的一朵纸玫瑰,也明白这朵花应该是给她的。

她接过,夸他:“个儿不高,手倒蛮巧。”

男孩自是听不懂。

姜湖又问:“为什么送我这个?”

置身不远处的傅砚笙听到替她翻译了一句。

小男孩答了她的问题。

姜湖看向傅砚笙,傅砚笙作为中间人又替姜湖翻译了一回:“他在说,如果他不是年纪太小,会乐意娶走你。”

姜湖哧了声。

小不点儿年纪不大,昨晚甚至被吓得直哭,他懂什么?

不知道是跟哪个成人学的这手。

***

这片焦土上已经没有了适才在接电话的瞿蔺。

傅砚笙替姜湖翻完那两句话,在周围找了一圈,才在半山上昨夜他们留宿的那几间山屋里找到人。

很罕见,瞿蔺在抽烟。

傅砚笙即可便知有变,他问:“偷了我搁旁边那小屋里的火和烟?”

瞿蔺看他,说:“你下午晚点儿走,我联系了老唐,来接替我带姜湖。等他来,你再走吧。”

傅砚笙变了神色:“那你呢?”

瞿蔺将烟掐灭,它解不了愁,甚至呛得他喉咙痛。

瞿蔺告诉傅砚笙:“和你说完这几句话,我就下山,借从镇内租来的车回勒革,然后回国。”

傅砚笙问:“消息确定了?”他猜得到是那几座反应堆真的有问题,那些爆料不是空穴来风,否则瞿蔺不会如此着急。

已经有媒体隐晦地在报道核事故,但没有指出具体是哪座核电站,大家都还在等官方消息,怕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群众恐慌。

瞿蔺说:“是。”

傅砚笙看着他还没伤愈的左臂:“你这会儿上飞机,能过安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