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人这种生物身上姜湖极为不喜的一面。

虽然…也不是完全不可通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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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江湖很静,整条太乙巷也都是安安静静的。

姜湖能感觉到不远处那个从天而降般的男人在看着她。

她倒也没转身,没回避,只自然地将视线定焦在前方的落地窗上,继续往前走。

惊讶,有。

意外,也有。

甚至有隐约的师出无名的激动?

但她藏得好,丁点儿没露。

这是个意外的巧合,还是“处心积虑”?

在勒革,他说他是北方人,而此地是南方。

姜湖心内腾起许多疑问,但她一言未发,就如同两人从不相识。

就好像她真的只是身为老板,正面对一个她从未谋面过的求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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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瞿蔺那句“最后一个”,朱古后知后觉地瞥瞿蔺一眼,觉得眼前这个求职者未免过于自信。

而后朱古马上向姜湖澄清:“后面还约了两个。”

姜湖轻嗯了一声,随手从朱古手中扯过朱古拿着的那几张简历。

都是前来应征的人主动留下的,摆在最上面的那张,白纸黑字写明求职者的信息:姓瞿名蔺。

姜湖在看表格时,瞿蔺的视线一直搁置在姜湖身上。

他觉得,回到自己地盘上的姜湖,比她在安提克时沉稳了很多,那些生动的情绪都被收了起来。

许久不见,他送上门来硬生生地制造这么一次重逢,姜湖挺冷淡,瞿蔺感觉到了。

这一如他所想。

冷淡也好,她若不冷淡而是热心迎客的话,反而更让人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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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古此时说:“瞿先生,你可以回去等消息了。如果录用,我会通知你,如果不见通知,那很抱歉,这次就合作不成了。”

朱古的话瞿蔺听到了,但他没动,仍望着姜湖,等她说话。

朱古蹙眉不知该不该更强硬一些替姜湖赶人。

每隔上几天,他总能逮到个爱看老板脸的男人,都特么肤浅!

表格姜湖很快便扫完了。

这张履历,瞿蔺写得挺细,从小学开始写起,写了他整个学生生涯,未及写到工作,已是写满了这一整张a4纸。

一般人求职没有这样儿的。

这倒像是他刻意在交代他的生平。

朱古刚要再度赶人,突然姜湖看着那张表格问:“姓什么?”

瞿蔺见姜湖将那张a4纸对折,她将他的简历捏在手里。

朱古眼含诧异,姓什么纸上白纸黑字写着,姜湖明明刚看过。

瞿蔺也有些不解,但仍望着姜湖,回:“瞿。”

姜湖又问,这次微抬眸看着他:“年龄?”

都是纸上有的信息,但瞿蔺仍旧配合:“过几天,满29岁。”

姜湖点了点头:“好年纪。”原来不知道的,这会儿知道的倒是很清楚了。

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朱古此时插嘴,靠近姜湖小声问:“老板,你看上这个了?”怎么净问人家些没什么价值的已经一目了然的问题。

姜湖回朱古,但她没压低声音:“不是。”

然后姜湖吩咐:“你继续面。”

瞿蔺也听到了她的答案。

姜湖话落似是转身要走,瞿蔺在她即将转身的那刻追问:“姜小姐觉得我哪里不合适?”

朱古心答:您简历太闪,我们只是要个兼职,一个踏实做事的学生就够了,老板才不会解释。

但姜湖答了,她利落说:“老。”

朱古:“…”

瞿蔺:“…”

朱古这才明白姜湖刻意再问一遍年龄的原因,原来是意图在这儿堵人。明明不老,是老板看这人不顺眼找这么个借口?

姜湖转身走了几步,将她刚刚对折过的那张简历扔到她路过的其中一个垃圾桶里。

瞿蔺拧眉。

眼前这山,堵人堵得挺直接的,不好翻。

姜湖步伐没有犹豫,她重新上了楼。

朱古得出结论:看来是真得看这位瞿先生不顺眼。

姜湖一走,朱古又打圆场:“瞿先生,我们要找的是兼职,按小时计费,的确不适合您,我老板是这么个意思。她说话有时候喜欢直接一点,但人是好人,真的。”

瞿蔺嗯了声。

不管是不是好人,这么久不见,他都有点儿想念。

瞿蔺看了眼酒吧落地窗外。

那里有正把前爪搭在沿街的盆栽上,踮着脚往里瞅的他的柴犬。

柴犬巴巴地看着瞿蔺,瞿蔺回视柴犬,他笑了下,手掌朝下压了压,让柴犬的爪子别搭在盆栽上。

等柴犬四条腿都落了地,瞿蔺问朱古:“你们酒吧几点开始营业?”

朱古下意识回:“七点。”

现在刚下午两点半,距七点还早。

瞿蔺于是告辞,走去外面牵他的柴犬。

人出马试探碰了壁,他对狗可能也不能抱太大的指望。

瞿蔺刚出门,柴犬扑过来,用两条狗腿抱住他的腿,抱得死死的。

瞿蔺摸它脑袋,他最中意的就是此犬的这点儿爱好。

它爱抱住人的腿,抱住不让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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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姜湖没再回她适才待得那间包房,而是进了监控室。

眼前的屏幕上,投放一楼大厅影像的那个画面里,有朱古也有瞿蔺。

监控只有画面,没有声音。

瞿蔺没在画面里停留多久,很快便走了。

姜湖手在监控室的键盘上摁了几下,把瞿蔺进门后到他离开时的画面都调了出来,开始回放。

瞿蔺刚进门时,正对摄像头,画面里有一个他的正面全身影像。

姜湖摁了暂停。

她眯眼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那个人看。

她没有瞿蔺照片,一张都没有。

但那脸原来什么样儿,她倒也没那么快忘光。

瞿蔺发比过去短了,人也瘦了。

脸苍白不少,眸更加深邃了点儿,他静静地专注地看着人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多想。

世界之大,姜湖不信有瞿蔺意外砸到她地盘儿上的这种巧合。

可是瞿先生,既然你特意冲着我来了,是不是该主动开口说点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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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姜湖推开江湖的门,准备去医院。

门刚推开,姜湖便见酒吧对面,一人一犬站在那里。

姜湖的视线没停留,人和犬也没喊住她,仍旧没对她说什么。

姜湖顺着太乙巷往外走。

瞿蔺手里牵着柴犬的牵引绳。

他已经在外面同柴犬聊了几十分钟,譬如抱人的动作要快准狠,这才等到姜湖从酒吧里出来。

姜湖走得不慢,走在前面。

但瞿蔺腿长,柴犬的腿虽比人短,但它不懒,能跑,他们一人一犬,很快就要赶超姜湖。

距姜湖很近了,彼此的脚步声听得清楚,瞿蔺适时止了步。

他松了手中的牵引绳,挥手示意柴犬往前跑。

柴犬倒是挺机灵,的确忽得蹿到姜湖身前。

姜湖垂眸冷视它一眼,柴犬乖乖站着不动了。

柴犬不再动,姜湖便绕过它往前走。

瞿蔺看柴犬,柴犬无辜地回看他。

怂狗。

眼看姜湖走远,瞿蔺招呼它:“过来。”

怂狗摇着尾巴回到他身边。

瞿蔺蹲下/身,轻揪它耳朵,恨铁不成钢。

怂狗,长了四条腿,还怕两条腿的人。

身后一人一狗没紧跟上来,姜湖也没立刻出巷口,她推开巷口的一家宠物店的门。

都在一条街上做生意,虽不经常互相光顾,但店主们互相之间都有点儿交情。

姜湖乍进宠物店的门,没急着和招呼她的店主走周打招呼。

她看着店内的一面落地镜,镜子里有她身后不远处,再度跟上来,站在店外太乙巷里的一人一犬。

走周问她:“你看什么呢?”

姜湖没答,只问:“一般狗都怕什么?”

走周:“这还不简单,小狗怕大狗,大狗怕疯狗。”

姜湖又扫了眼落地镜,镜子里那条柴犬…应该还算是小狗。

姜湖说:“借我条狗,通人性好管束的。”

走周问:“你要用来干吗?小姜,这玩意儿一般没有人外借的,咬了人算谁的?咬了狗都麻烦。”

姜湖看她。

走周随即说:“你也就是碰上我,能进马戏团当驯兽师的我,我的狗都是乖宝宝。你到底想用来干吗?”

用来吓唬怂狗,治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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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走周把她自养的黑牧从后院牵出来,她和黑牧刚出宠物店的门,不远处那条柴犬就往瞿蔺身后躲。

瞿蔺紧了紧牵着柴犬的绳子。

柴犬碰瓷不成,姜湖适才进店,恐无好事,但瞿蔺只是猜测。

可随即,瞿蔺的猜测成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