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佩听到姜湖说:“妈。”

程佩嗯了声,姜湖直直望着她,程佩突然不够习惯这种对视。

姜湖倒也没盯她很久,目光在她五官上描摹了一番便离开。

姜湖道:“知道我有人了,而他可能不能伴我到七老八十,有没有那么一刻,你是想安慰我的?”

不是反对,而是安慰。

她是人,总有情绪,有七情六欲,会难过,也会有担忧。

即便她不习惯说,但会有。

突然得知个不好的消息,她也需要消化,并不能瞬间接受。

即便她的肢体语言不曾说出口,可她心里也会翻江倒海。

程佩:“…”

姜湖也没寄希望于等一个答案,她很快自嘲般笑笑:“我走了。下次需要见我让出去反省的那个人,顺便连我一起见着吧,别给开小灶了。”

姜湖话落便转身。

程佩心底五味杂陈,她说:“姜湖。”

姜湖停下脚步,等她说。

程佩:“…”

程佩却最终没能说出什么来。

有些原本应该自然而然流露的关心,因为时隔太久不曾表露过,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开口表达。

原来人是连天性都可以钝化的。

**

姜湖从房间内出来的时候,二楼一圈木楼梯旁,没有人影。

花坊的经理人是程佩的旧友,见姜湖现身,指了指一楼的木楼梯后面。

姜湖知道,那里有一扇后门。

姜湖微颔首,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她的脚步声不轻,甚至刻意放重。

离得近了,姜湖闻到一股凛冽的烟草味儿。

姜湖骤然止了步,原地转身往回走。

脚步声从渐行渐近,到忽然再度走远不过一瞬。

瞿蔺来不及碾灭烟头,他从门外钻进来,从后面拽住姜湖的手臂。

瞿蔺面对的是姜湖的后背。

脚步声停了,近处的铁轨也一片静寂,无列车驶来。

静默如帷幕降在两人四周,将他们围圈起来。

瞿蔺望着姜湖冷漠的后脑,动唇:“姜湖…”

姜湖沉默。

她不说话,于他是凌迟。

瞿蔺在她的沉默间,拉住她的那条手臂一点点紧绷起来。

他想用力,但又怕惊扰她,只好将力道死死地锁死在上臂。

他说了一个名字,然后就没了,姜湖冷声问:“无话可说?”

见她仍肯回应,瞿蔺手腕发力,将姜湖拉到他身前同他相对,他的手臂搭扶在姜湖腰侧。

没敢紧圈,但也不肯放人。

瞿蔺声音绷得很紧,似是每一个字都是深思熟虑后才敢说出口:“有,你听我说。”

姜湖听着。

他说两年前那次险境脱生,又说几个月前那次和众位兄弟一起以身犯险。

如今已在安全范围之内,不然同旁人的任何肢体接触,都不能有。

他说了很多,姜湖一直安静听,没有回应。

瞿蔺说完了,只有等。

最终还是等到了,姜湖问:“我带你回我家,是什么意思,我说过没有?”

她说过…瞿蔺记得。

他此刻只能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姜湖说:“你以为我是及时行乐,一时兴起,过了今天无所谓有没有明天,所以你活不活,死不死我不介意?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瞿蔺:“姜湖,你知道我怎——”

姜湖斥他:“我不知道!”

她无法平心静气,所有的沉静都葬送在下楼的那段路上,此刻近乎吼。

瞿蔺搭扶在她腰上的手收紧,变成捁住她。

姜湖道:“你以为我当初和你睡,现在和你睡,是因为我需要性/生活,是我喜欢约/炮,还是为了报你挡枪的救命之恩?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所以不需要同我说明白你经历过什么,以后可能会发生什么?”

瞿蔺觉得无力辩解:“我没有。”

他开始恐慌,比此前得知姜湖在他身后时,心跳的更快。

姜湖在他身前,他却觉得抓不住她。

姜湖盯着瞿蔺,忽得抬首,对准他的唇:“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我不会更珍惜今天的每一分、每一秒。你知道后悔的滋味吗?我真想把你的血管咬烂,看看里面流出来的血是不是冷的,是不是黑的,是不是没有良知的!”

作者有话要说:吸血鬼,哈哈

、第47章 栖息地

第四十七章:夜雨·江湖·百年灯(一)

因为不知道余生可能并不漫长, 将来可能会后悔今日未曾更好的把握每一分、每一秒。

那种后悔时百虫蚀骨的煎熬滋味, 姜湖并不想尝。

一段Amandine记录的纸上故事,已经让她感悟过一遍。

命留给人的时间不多,只有从生到死这个区间的那些长度。

趁活着,必须好好去把握一切。

姜湖有位业内前辈说过:生命并不是你活了多少日子, 而是你记住了多少日子,你要使你过的每一天都值得记忆。(原版来自马尔克斯,许渊冲改)

As is a tale, so is life:not how long it is, but how good it is,is what matters。

人活一世,钱带不走,物带不走, 能带走的只有回忆。

痛快地活过的日子,才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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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湖没说得一清二楚,但瞿蔺在慌乱过后一一听了个明白。

血冷, 是说他冷血;

说黑, 是说他心是黑的;

没良知, 是说他没良心。

她在说她愿意做有他的长远的规划, 而他却用隐瞒还她一个沉痛的日后会后悔的可能。

姜湖质问的关键点不是他的隐瞒, 而是问他知不知道因为他的不坦白她会多些遗憾。

她问的是:他忍心这样留给她遗憾?

遇上这姑娘, 是他的福。

也只有这样的运气,才能用命抵。

瞿蔺心里涨潮,心房一片湿软。

不过瞬间, 他便抛了那些慌乱,身心和脑海都在齐齐叫嚣一件事,想即刻把姜湖揉进他的身体里,此生再不分离。

他不忍心。

他不忍辜负这颗心。

对上姜湖吼出这一段话后湿亮的眼角,一股沉痛划开瞿蔺上腹。

这伤不在表皮,在内里,那里血流成河,柔软的五脏六腑哀嚎遍野,痛得瞿蔺胸腔一麻,腿近乎一软。

止疼药近在眼前,望着姜湖浸了潮气的眸,在她话落那刻,瞿蔺劈首吻下去,埋头含住姜湖的唇。

将姜湖此后的话都封堵。

他等不下去了,只想立刻离她更近一些。

此前的吻都是细腻地碾压,这一次是疯狂地攫取。

交缠的气息带着拼命的意味,瞿蔺碾下来时用力,姜湖在他撬开她唇后,却用齿杠在他下唇上,用力咬了下去。

血腥味很快渗进感官内,姜湖咬得狠,最后这个吻瞿蔺被迫停了下来。

但他身体没动,近乎把姜湖压在一旁的墙面上。

姜湖扫了眼他沾血的唇,没声儿。

瞿蔺也不忍心再让她开口。

有列车驶近的声音传来,瞿蔺在这整齐的背景音里垂眸说:“忍一会儿,即便很气,也先别撇下我现在立刻就走,行不行?我们继续聊聊,用坦白从宽那样儿的聊法。”

这声儿里含着些叹息,也有求。

从开始到现在,数不清两人对彼此说过几次“聊聊”。

这个词,似乎就没离开过他们。

人是要沟通的,爱人尤其是。

姜湖尝试动腿。

她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瞿蔺挤着她腿的那条腿压她压得严实,姜湖动了,但是是白动,她根本动不了。

瞿蔺那话像是表示商量着来,但办的这事儿,分明没给人选择。

这样□□不是第一回了。

很久前,她巴掌煽过了。

刚刚,也咬过他。

姜湖不想再动他一毫一厘。

姜湖抬眸,缓速冷言:“我累了,这也是我的地方,我不会走。谁该走,我想用不着人教。”

视线交错,姜湖不再和他对视。

瞿蔺安心听着,而后低低哦了声。

姜湖继续:“你没什么东西在我那儿,别回了。我们…就这样吧。”

她一句话说得前抑后抑,认真严肃。

就这样?

她不要他了?

听到这里,瞿蔺眼皮狠狠一跳。

她决定从此无关了吗?

瞿蔺试图动唇,唇瓣颤动,声带却僵滞着。

他僵硬站着,没即刻滚,他僵了一会儿,姜湖却也没再度催他走。

瞿蔺小心翼翼地碰了姜湖手一下,姜湖没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