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澄自然不能说不,伸手将弹弓递了过去。

沈御检查了一下那弹弓,并无特别之处,只是选用的是质地坚硬又不失弹性的上好木料,筋是常年在药水里浸泡的牛筋,虽然难得,可也没什么特殊。

沈御一开始还以为纪澄有那个手力将铁弹子弹到那么高,是因为弹弓里有什么机关。如今看来,应是这位表妹的精妙计算以及腕力、臂力用得好的结果。这番功夫实在难得,若是个男儿在军营里一定有所作为。

沈御看后将弹弓递了回去,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就离开了。

沈御一离开,几个姑娘就都围了过来。

苏筠问道:“澄妹妹,你真是厉害,哪里练得的这一番技艺?连大表哥都赞叹。”

纪澄笑道:“小时候在家中跟着哥哥们学的。”那时候纪家还没有如今的财力,她爹爹忙于生意常年不着家,娘亲又是个懦弱性子不管事儿,纪澄就一直跟着她二哥出门野,像个男孩儿一般。

再后来,纪澄长大,不能跟着二哥出门,同一众晋地姑娘们来往,也玩纸鸢、弹弓之类。她有一架她爹从南方特地带回来的蝴蝶纸鸢,纪澄喜欢得不得了,挂在树梢后,她也如今日沈荨一般着急。

那弹弓的功夫就是那段放纸鸢的时间练出来的,一来二去就熟能生巧了。

王思娘姐妹在一旁缓缓收纸鸢的线,只听王悦娘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哪里学来的粗野之人的技艺,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沈荨原本同王家姐妹交好,这会儿听了王悦娘的话却有些不悦,毕竟纪澄刚帮了她,“什么粗野之人不粗野之人的技艺?能帮得了人的就是好技艺。”

王悦娘惮于沈荨的身份,她又是沈彻的妹妹,听了这话有些讪讪,倒也不再开口。

王思娘笑道:“荨妹妹,既然纸鸢拿回来了,咱们在园子里转转吧,莫辜负了春光。”

沈家姐妹是主人,自然要做到宾客尽欢,又开始张罗游园。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女主并不完美的,大家看后面就知道啦。我都担心你们接受不了她。

12|芳心许

且说沈御离开悯农园之后,路过鹤岗,见二弟沈彻从上面下来,“咦”了一声,问道:“二弟今日也在家?”

这位沈二公子从来神出鬼没,在家里时常见不着影子,沈御才有此一问。

沈彻轻笑一声,“总要在家孝顺几天爹娘。”

沈御一下就听明白了,朝沈彻点了点头,彼此一同往松径走去,“你也老大不小,该收心了,免得公主成日催你。”

沈彻笑道:“大哥是知道的,我巴不得早点儿成亲,只是我娘一直挑剔。”

沈御看向沈彻沉默片刻道:“虽然找不到证据,但我敢肯定前头那几桩都是你做的好事。”

沈彻只淡笑不语。

“就算不是为了公主,你为了老祖宗也该收心了,她老人家最疼的就是你。”沈御劝道,他平日本不是多话的人,更不该管弟弟屋子里的事情,奈何沈彻风流不羁,老太太管不住他,就只好跟沈御这个大哥唠叨,他听得多了,也就少不得要说上两句。

“我早就跟老祖宗说过,她看上了谁,直接换了庚帖就是。”沈彻毫不上心地道。

沈御也知多说无益,他虽然也是男人,但实在不懂外头那些妖妖艳艳的女子有什么好,香气刺鼻,矫揉造作,看着便倒胃口,但各人有各人的喜好,他也不能强求沈彻如同自己一般。

“大哥,你今日破天荒跟我说这些,是自己被老祖宗催烦了吧?”沈彻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沈御心里的阴暗,这人明显是找人垫背的意思。

沈御的肤色较深,便是尴尬,也隐于硬朗的容貌之后,此刻只沉默不语。

沈彻笑道:“不管老祖宗给大哥说的是谁,到时候我帮你去仔细打听,总得找个人品又端方的,身子骨好的,免得隔三差五换人。”

沈彻这就是变相承认,他自己以前那几桩看着就要成的亲事,都是他弄的鬼了。

沈御也拿这个弟弟没办法,沈彻本事大,瞧着素日游手好闲,但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人生得又清俊如玉,貌比潘安,容赛卫阶,便是不风流,那也天生就带了七分倜傥。他不找人,人还跟飞蛾似地往他身上扑,甚至是男女不限。

沈御记得最清楚的是,有一回他们去明月楼吃酒,恰逢国舅爷也在明月楼,他身边那好容易得手近日正宠得厉害的小倌儿柳灵昆,死活非要向沈彻自荐枕席,冒着得罪死国舅爷的风险也不怕。

沈御才算知道,男色也有倾人城倾人命的本事。

不过最妙的是,那素日横行霸道的国舅爷郑括,居然二话不说地就将柳灵昆送与了沈彻。

“若有需要二弟帮忙的,我自然不会客气。”沈御道。其实他们娶妻也有撞运的意思,平日里那一众大家闺秀都戴着面具,若非同床共枕一段时日,谁也看不出她们面具下的脸孔。

两人说着话,却见前头转弯处露出一片粉色衣角来,此段松径只一条小道,便是想回避也无法,只能碰个正着。

纪澄这时就站在鹤岗的摘月亭内俯瞰松径,此地算是磬园的最高点了。

王思娘和王悦娘两姐妹还有沈荨正和沈御说话,另一个同沈御一般高的男子瞧衣着十分眼生,纪澄确定自己没见过。

不过纪澄只扫了一眼就没什么兴趣了,能让王家姐妹绞尽心思哄得沈荨走近道去堵的人,显然不会在纪澄的考虑范围。

只是纪澄没想到松径里的那个陌生男人会突然抬头,纪澄莫名地想往后退一步,但很快就抑制住了,隔得这么远,很奇怪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她又没做亏心事。

好在那人只扫了一眼就重新低下了头,纪澄退回亭内坐下,沈萃接过丫头手里的茶盏抿了一口,不屑地往山下瞥了一眼,“王四娘这人也是好笑,在咱们面前仗着有个当淑妃的姐姐,眼睛是长在头顶上的,可是看到二哥,就跟京巴狗儿似的往上扑,还自作聪明地以为谁都看不出来。”

纪澄这才知道山下那位的身份,原来就是那位纨绔国公府二公子,倒是不知道王四娘这等人物怎么就看上他了。

“最好笑的是,王悦娘私下也爱慕二哥,不知道王四娘看出来没有。呵呵,王四娘的姐姐是宫中淑妃,有本事怎么不去求一道圣旨赐婚,那我才佩服她呢。跟我们面前摆什么谱儿?”沈萃讥讽道。

纪澄不知沈萃哪里来的这样许多牢骚,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就值得沈萃信任,居然一股脑儿地吐槽给自己听。

正喝着茶,却见石梯下一个年轻男子往这边上来,露出个头,却是沈萃的胞兄沈家四公子沈径。

前几日纪澄在纪兰身边侍疾时已经见过了这位表兄。

“四哥怎么来了?”沈萃也瞧见了沈径,纪澄则站了起来。

沈径着一袭蓝地宝相花纹天华锦的袍子,富贵气里透出文雅,为人也彬彬有礼,听见沈萃的声音笑道:“远远儿地就看见你们在亭子里喝茶,真是惬意,我也上来讨杯茶水喝。”

说完,沈径看向微低着头的纪澄微笑道:“表妹坐吧,咱们都是一家至亲,不必这样客气。”

纪澄这才入座,又听沈径道:“霓裳你怎么在这里?”

霓裳还没开口,就听沈萃道:“刚才二哥在这里喝了茶,他走了我们正好上来,我就让霓裳顺便给我们煮一杯咯。”

纪澄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其貌不扬的霓裳是那位沈二爷身边的丫头。沈彻定然是看见这些姑娘们开始四处行走,这才避嫌连茶具都还没来得及收就走了,却哪知刚下去就被王家姐妹给堵住了。

当然纪澄也不排除这位二公子走得如此急,也可能就是为了下山去偶遇王家姐妹的。

只是原来沈萃也不是个傻的,这是摆明了在沈彻身边的丫头面前说王氏姐妹的坏话,这就是不想让王四娘当二嫂的意思。

沈径不由叹息一声,连二哥身边的大丫头也敢随便使唤,他这妹妹胆子可够肥的,只怕将来要挨教训的。

“原来是二哥的茶具,我就说这套冻花石杯不是你这粗人能欣赏的东西。”沈径道。

沈萃立时就瞪直了双眼,纪澄也是惊讶,做哥哥的怎么能如此说妹妹,何况他难道不知道沈萃最忌讳什么?

可偏偏沈径就是说了,还是当着丫头的面儿说的。

纪澄可不会拿沈径当傻子,这位四表哥打生下来就被抱去了老太太跟前养,后来纪兰生的小六沈征也是养在老太太院子里的,唯有沈萃是跟着纪兰长大的。纪澄觉得老太太那样的人绝对养不出蠢材来。

何况这世上,谁又是傻子呢?便是沈萃都有她自己的心机。

因此纪澄不得不想,沈径这话其实就是说给霓裳听的,当然也不排除沈径有些看不上他这位妹妹的做派。

“四哥,你怎么说话的呢,你还是我亲哥吗?”沈萃怒道。

沈径却不理沈萃,转而对纪澄道:“表妹可是有福气了,霓裳煮茶的功夫在咱们京师都算是排得上号的,一般人都没有这个口福,就是我们想喝,也要二哥心情极好的时候,才能讨得一杯。”

霓裳笑道:“四少爷快别这样夸霓裳了,都没边儿了。”

纪澄这方知道,沈径竟然在讨好霓裳,虽然也说不上是讨好,但绝对是不愿意得罪,所以才自己先刺了沈萃两句。纪澄不由想,那位二公子好嚣张的人物啊,连身边的阿猫阿狗都容不得别人随意使唤。

纪澄想着先才沈萃的确是有些失礼了。上得摘月亭来,见着里头有丫头正在擦拭茶具,纪澄还想着黄氏安排真是周到,连这等地方的休息亭都有专门煮茶的丫头等候。如今才知道不过是凑巧了,而沈萃居然也就很随便地使唤了堂兄屋里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