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借着去余夫人处学画的机会回了一趟兰花巷的纪家宅子。梅掌柜他们已经基本离开了纪兰的那些铺子,开始着手安排西域的事情了。

纪澄道:“咱们家在西域那条路上是后去之人,背后也没什么人,所以不必跟谭家、陈家比,我看不如先从小处着手,哪怕是个茶水铺子都行,要紧的是打听消息,掌握了这一路的消息,咱们就知道该往哪个方向使力了。这是长久的大计,不必着急,慢慢儿的稳扎稳打才好。且务必要留意西域各国国内的情形,这样才不至于双眼摸黑。”

梅长和等连连称是。

“姑娘,郝先生来了。”柳叶儿进门在纪澄耳边轻轻说了一声。

纪澄点点头,梅长和等人很有眼色的就告辞了,纪澄也启程去了后院的照鱼亭。

那位柳叶儿口里所说的郝先生其实真不是什么好先生。他原本是晋地一个地痞流氓,坑蒙拐骗无一不做,有一回犯在纪澄的手里,被纪澄来了个人赃并获,眼瞧着就要送到大牢里吃牢饭。

郝仁这一辈子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一旦入了牢房,龙困浅滩,要他命的大有人在,他自知绝对不能见官,所以使出了浑身解数恳求纪澄。

这事儿若换了纪家的其他人肯定是绝对不讲情面的。但纪澄从小心眼儿就多,说难听点儿她身上的血脉那是根深蒂固的商人血,凡事只讲求利益。

纪澄知道郝仁鬼心眼儿多,若是利用得好,将来那些脏的污的事情就不用纪家自己出手了。经商嘛,有个诚信的招牌还是很管用的,脏手的事情还是让别人经手才好。

所以纪澄手里掐着郝仁的七寸,又将他放了,不仅如此还出了大笔的钱给郝仁做铺垫,现如今郝仁的坑蒙拐骗早就不是当初的骗个十两、百两的档次了。如今京城那三教九流的人就没有郝仁不熟悉的,路子也是四通八达。

纪澄等闲是不找郝仁的,郝仁那种人也不是被人驾驭的性子,双方算是结盟吧。

“三姑娘。”郝仁一进来就朝纪澄作了个揖,“早就打听到三姑娘进京了,只是一直没机会来拜见,昨儿听姑娘让人传话,我一宿都没睡,总算是又见到三姑娘的天颜了。”

这种混话将纪澄身边的榆钱儿逗得噗嗤直笑。纪澄心里对郝仁则是无奈,这人嘴里就跟抹了蜜似的,嘴皮子翻得极快,不过他的话一句都当不得真。

“先生,别来无恙。”纪澄笑了笑。

“不痒,不痒,我昨儿可是洗了三桶水,来见姑娘身上怎么带虱子呢。”郝仁笑道。

这郝仁其实一天学堂都没上过,但他自诩比绝大多数的书呆子都更懂圣人之言,穿的衣服都是儒生袍,他生得国字脸、忠厚貌,打扮起来十足十的忠厚书生样儿,就喜欢别人叫他“先生”。

这回连柳叶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纪澄扫了两个丫头一眼,柳叶儿和榆钱儿立即下去沏茶备饭去了。

郝仁在后面喊道:“好几年没吃过晋地正中的梅花包子了,还求榆钱儿姑娘能赐小的一笼。”

榆钱儿回头瞪了郝仁一眼,抬了抬下巴道:“等着。”

两个丫头去后,亭中就只剩下纪澄和郝仁了。这亭子建在水中,用九曲桥联通岸上,四周隔扇全部拆了下来,人在亭中说话,丝毫不担心被其他人听了去。

而纪澄也不用担心孤男寡女相处,毕竟这亭子几乎没有任何掩藏的地方。柳叶儿就在岸边儿等着伺候。

“今日请先生来是小女有事相求。”纪澄开门见山地道。

“三姑娘请说。”郝仁也收起了嬉皮笑脸的伪装正色道。

下面的话若要纪澄对别人说出,她铁定会难为情,但是对着郝仁,这算是黑碰上了黑,一些阴私勾当就不必掩藏了。

纪澄将自己的打算对郝仁一说,郝仁立即就应了下来。“我还以为三姑娘要吩咐什么呢,原来是这等小事。我一准儿叫她把吃下去的全部给姑娘吐出来,姑娘且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纪澄轻轻点了点头。

郝仁走出九曲桥,回头望了一眼坐在亭中不动的纪澄,一年多不见这位纪三姑娘已经出落得仿佛清水芙蓉了,只嫌脂粉污了她的颜色,远远看上一眼就叫人心生倾慕。

只可惜这样表面上看着柔弱无害的女子,心眼儿多得可怕,真是谁惹上了谁倒霉。郝仁自己虽然一肚子坏水儿,但心里还是觉得女人家就该善良乖顺才算是个女人,像纪澄这样的他可是谢绝不敏。

虽说男人看见纪澄那模样和身段心神都会一荡,但熟知她的人可就不敢近身了,不然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郝仁忍不住抖了抖身体,毒蝎子可不能碰,虽说纪澄生得那是真心好看。

郝仁又忍不住想起自己新近纳的第八房小妾,模样生得真不输纪澄什么,可是就是差了点儿什么,反正看着没法儿叫人心里荡漾。

郝仁摇摇头,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又想这位三姑娘可谓是心硬如铁啊,连自家亲姑母都要出手,也不知道她亲姑母是怎么惹她了。

不过以郝仁对纪澄的了解,这位纪姑娘从来不主动树敌,如果能双赢的她宁愿吃点儿亏,也要让大家都和和气气的,但若是对方不识好歹,她就会果断出手。

当然人家自己的家务事,郝仁也懒得理里面的关节,这回纪三姑娘提的这桩买卖,油水可不小,郝仁脸上忍不住浮出笑容,很满意纪澄的大方。

纪澄从兰花巷离开后就去了顺阳大街的颜料铺子,近日她的画练习得勤,消耗十分大,所以要补些颜料和纸笔,既然出来了她就顺便自己挑一下。

纪澄买了颜料,又去香料铺子挑了些新来的奇香,闲来无事时她也自己调香,刚挑了香出来,纪澄见对面的书画铺子打出了个招牌,“新到子鱼先生画谱”。

纪澄听余夫人说起过那位南方的子鱼先生,他十分擅长花鸟画,尤其擅长虾鱼,灵动而不失诙谐,算是独成一家。

如今恰逢遇到子鱼先生的新画谱纪澄自然要去看看。

“掌柜的,给我一册子鱼先生的画谱。”纪澄一走进去就直接对着老板道。

掌柜的一脸为难地看向纪澄,“姑娘来晚了一步,最后一册已经卖给那位公子了。”

纪澄顺着掌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齐正也正好闻声回看,彼此视线交错,纪澄一眼就认出了他是云阳伯府齐华的大哥,而齐正隔着帷帽的纱帘却没立即将纪澄认出来。

纪澄将帷帽的纱帘往上掀开一半,露出欺霜赛玉的琼鼻樱唇来,齐正只看半张脸也立时认出了纪澄来。

“纪姑娘。”齐正对纪澄颔了颔首,脸上微微泛红。

纪澄也颔首回道:“齐公子。”

之后齐正就再也没接话了,可纪澄见他一直拿眼角来瞥自己,就知道他那是不好意思,并不是不想搭理自己。

“齐公子,端午赛龙舟那日四处都没看见齐华姐姐,她可是落水后身子还没恢复?”纪澄开口道。

齐正的脸上闪过明显地松气儿的神情,“是,还有些咳嗽,母亲就没让她出门。过几日等她大好了,还说要亲自到沈府感谢纪姑娘。”

“不敢当,让齐华姐姐好好将养身子才是。”纪澄道。

话说到这儿又冷了场,纪澄看着嗫嚅而不知该说什么的齐正又开口道:“齐公子也喜欢子鱼先生的画么?”

第32章偶得听

齐正眼睛一亮,“纪姑娘也喜欢?”

“听先生说子鱼先生的花鸟画十分灵动,一直想见一见,找不到真迹,想从这别人临摹的画谱里看看子鱼先生的布局,学习一下。”纪澄道。

齐正道:“先生的话别人临摹不来的,只是我久不见先生,十分想念,这才来买画谱的。”

纪澄抬手又将帷帽往上掀开了一点儿,“公子认识子鱼先生?”

齐正腼腆地笑了笑,“我曾经师从子鱼先生学画,后来先生身体不适,想念南方的家乡就离开了。”

纪澄笑着双手抱拳玩笑道:“原来公子是子鱼先生的高徒,失敬失敬。”

齐正笑道:“你也学画么?不知师从哪位?”

纪澄不愿意说三和居士的大名,便道:“我随着余夫人学画。”

齐正愣了愣,迟疑地问道:“可是林府那位余夫人?”

纪澄一听就明白过来了,齐正原来知晓余夫人就是三和居士的。

“正是。”纪澄点了点头。

齐正立即笑对着纪澄也抱了抱拳,“该我对纪姑娘说失敬失敬才是。余夫人很多年不收弟子了,没想到纪姑娘能列在她的门墙之下。”

纪澄谦虚地道:“有人引荐罢了。”

“当初子鱼先生在京城时,带我拜访过余夫人两次,余夫人的画淡泊高瞻,我十分敬仰reads;一人世界之天宇嫁衣。”因为聊到了齐正兴趣所在,他的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

两人互相恭维了一番对方的先生后,齐正才后知后觉的地道:“这本画谱给你吧。我那儿还有好几本以前先生教我画时的稿子,可以…”话到这儿,齐正忽然想起他和纪澄这般算是私相授受了,赶紧改口道:“若是纪姑娘来找齐华玩儿,可以到我书房让她找给你看。”

纪澄朝齐正道了谢。两人已经站着聊了半日了,早有人悄悄侧目,纪澄从掌柜的那儿拿过画谱,又朝齐正道了谢这才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