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笑的时候,你觉得他是在打鬼主意算计你,可他不笑的时候,你又害怕是不是惹到他哪根毛不顺了,真是难以伺候。

“是。我爹爹说我们纪家是三生有幸能够和彻表哥合作,我们的诚意是十足的。”纪澄道,既然已经确定要下水,就不会再回头望向岸边,以为衣服还没打湿,还有回头路。

沈彻点点头,示意纪澄继续。

“这几年我爹爹身体不好,生意都是交给我在打理,可是我一个女儿家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出面,所以纪家的很多生意一直采取的都是保守的姿态,并没有什么发展。虽然在晋地还算排得上号,但要跟谭家争夺军械那一块的生意,却还少了底气。我想着最好能联络凌家一起抗衡谭家。”纪澄道。

沈彻道:“无需。你需要什么我这边都可以支持你。不过时间太紧,我目前只给你筹措了三百万两银子,等明年春天,我可以再给你调集五百万两。”

好家伙,纪家如今整个儿的家产也不过四百来万,沈彻张口就是三百万两可流动的银子。

沈彻自然看到了纪澄因为吃惊而微睁的眼睛,苦笑一声,“别觉得我是财大气粗,这么点儿银子要将整个靖世军运转起来还远远不够。所以,我请阿澄来帮忙是诚心实意的。”

沈彻的视线扫向桌面上的那叠账本,“这是西部商路的账本,阿澄既然已经着手同西域那些人交易军械的事儿,一事不烦二主,这条路也请你一同管起来。当然我也不会让阿澄白白出力,纪家可以入股,我们按照约定分红。有我做你的后盾,很多事情你做起来就不用像以前那般顾忌了。”

纪澄从小就在银子堆里生活,从来不嫌铜臭,反而喜欢得紧,若不是喜欢,又怎么肯下功夫向她父亲学习这男子才能大展拳脚的生意之事。

纪澄在赚很多很多银子和骨气里面只犹豫了三息,就点头道:“好,这活我接。”

沈彻的笑容重新浮现,“这些账目不能带出这间密室,这里稍显简陋了些,你可以将你的要求都告诉南桂,等你下次来的时候,这里就能布置成你喜欢的样子了。”

小恩小惠而已,纪澄才不屑于感激哩。不过能有个让自己舒服的房间,总比让她跪坐在蒲团上膝盖疼要来得好。

“方才说到晋北的事情,不知道彻表哥知道多少。谭家是当地最大的地头蛇,有些事情不是银子就能解决问题的,纪家是起步太晚,完全不能和谭家比,有些事有凌家在里面调和,我想做起来会更容易。”纪澄道。

沈彻笑了笑,很明白纪澄的私心。她这是要力保凌家,将凌家拉到他们一条船上来,以防自己找清算凌家吧。凌家在私犯军械上走得可比纪家远多了,桩桩都是砍头的罪。

“若是能让阿澄安心,我可以同意让凌家进来。不过凌家只能是看你的面子进来,至于愿不愿意就看他们自己了。”沈彻道。

纪澄赶紧道:“我明白。我在信里也写了的,是我们纪家想占住军械这条线,彻表哥这边的事情我一个字也不敢提的。信写好了还没有寄出,我不敢自作主张,要等表哥点头了我才敢行事。”

沈彻向前倾了倾身子,低声道:“表妹是最知情识趣的。”

声音低哑,又像裹着油一般醇厚。纪澄便是有心引诱男子那也是规规矩矩的谈些共同喜好而已,连眼睛都不敢乱眨就怕落得个轻佻的印象。同凌子云那会儿是大大咧咧的青梅竹马之情,暧昧之氛是一点没有的。

这会儿沈彻倾身说话,顿时叫纪澄嗅到了来自于男子的那种叫女儿家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气息来。无关乎情\爱,但的确叫人心慌意乱,不知作何反应。

于是纪澄就像无数清纯天真的姑娘家一般,慌乱地垂下眼皮道:“我得回去了,不然若是被人发现就糟糕了。”

纪澄走出密室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自己的愚蠢了,真是个笨蛋,躲什么躲,纪澄暗啐了自己一口,这一躲就显得没底气儿了,这样的登徒子就合该给他一耳光扇回去。

纪澄做了半息地扇沈彻耳光的美梦就回了神,不切实际的事情还是不要多想。

南桂在前头带路,纪澄平息了情绪,努力去记这蜘蛛网似的地底密道。

一回自己屋里,纪澄赶紧去了笔墨出来,将刚才脑子里图形画了出来。

柳叶儿好奇地看着纪澄手里画的那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姑娘这是什么?”

纪澄闭着眼睛道:“别打扰我。”

这些蜘蛛网只有和地上的地形重合起来才有用,可是地下难辨南北,纪澄细细地回忆着自己刚刚下井时的方位,在对照着自己脑海里的沈家的园子逐一交叉比对,费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才勉强弄清楚了大致的结构。

不过这幅图的正确与否还得经过日后的验证。

可若是沈彻见到这幅图的画,只怕要被纪澄给吓到。才走了两次,她就已经完全记住了复杂的路径,并且连蒙带猜地将沈家藏着的密道入口绘制出了五分之一。剩下的之所以没能绘制出,是因为纪澄没有走过那些密道而已。

许是累了,纪澄难得地好眠,一觉就到了大天亮,一睁开眼就又是忙忙碌碌累心累身的一天,纪澄在床上打了个滚,将被子夹在腿间,舍不得离开温暖而安谧的被窝。

沈彻的脸突然浮现在眼前,他鼻息的热度纪澄几乎都还记得,纪澄眯了眯眼睛,沈彻是什么意思?还想财色兼收不成?

纪澄想起沈彻那些个风流韵事,就觉得不无可能。便是拿纪澄自己来说,如果她处在沈彻的位置上,也不会介意使用一点儿美色,让自己手下的人对自己忠心耿耿、服服帖帖。

纪澄知道沈彻和自己是一样的人。

第94章往日因

被子里发出两声冷笑,自然是出自纪澄,她的脸色十分冰冷,若是沈彻这会儿就在她面前,她的眼神都能化成冰锥子扎死他。

可是下一次见面时,自己要冷冰冰地刺他么?纪澄问自己。

这可不是好策略。如今纪澄身不由己,不管是因为威胁还是因为利诱,她和沈彻都绑在了一条船上,她只能依靠沈彻,而沈彻却未必非她不可。

其实这时候沈彻表现出对她有点儿兴趣还真不是坏事儿。纪澄若是放得开,同沈彻玩一玩暧昧,抛个媚眼什么的,将来行事指不定更方便。

沈彻手里有太多事情,私犯军械不过是他对付西域诸国的手段之一,纪澄既然做了就想要做得最好,最好自己的能力可以凸显到让上头的人都能意识到,将来说不定还可以把沈彻取而代之。

纪澄这可是痴人说梦了,不过以她这样的级别,目前自然也猜不出沈彻就是靖世军的统领,她虽然知道沈彻的地位在靖世军里应该不低,可是也绝不愿意去相信他会是当初于大秦立下赫赫大功的靖世军的继任首领。

纪澄叹息一声,心烦意乱地撂开帘子,要让她弯腰谄媚沈彻,她还真觉得膈应,可若真是冷冰冰地驳回去,又不符合她素来“与人为善”的做事风格,开罪自己的上司可并不是明智之举。

“姑娘醒啦。”柳叶儿赶紧将床帘子用镂空花篮鲤鱼的金钩将帘子挂起来,将早就预备着的薄荷醒神水端到纪澄嘴边伺候她漱口。

纪澄揉了揉被沈彻气疼的太阳穴,瞧了瞧窗外的太阳,“今年的气候真好,这都九月末了,还这般暖和。”

“可不是么,往年这会儿北边儿都下雪了,今年却还没动静儿。”柳叶儿取来热帕子替纪澄渥了渥面。

榆钱儿听着响动也端了汝窑青釉浮白梅瓷盆进来,取了花露正要往盆子里滴了,却听纪澄道:“用前年那红毛商人送咱们的精露。”那精露似油非露,香气不是果香也不是花香,带着股草药味儿,却很得纪澄喜欢,于她那是提神醒脑又宁神,一直省着在用,可也快要见底了。今日为着个沈彻,她连家底都翻出来了。

榆钱儿听了,便将寻常的花露放回了盒子里,取了那精露出来,旋即又将一张大大的白帕子取了出来围在纪澄的脖子上。

纪澄用毛刷蘸了竹盐刷牙之后,便由着榆钱儿伺候她洗脸。忙完这些,人总算是清爽了,这才往纪兰屋里请安、用饭再去学堂。

到了学堂纪澄才听得一个天大的消息,多年不曾游猎的建平帝居然下令今年要往东南边儿的南苑去打猎。

皇家有两个猎场,一个是北边的北苑,就在乐游原的更北端,是林草结合的地形,又以草场居多,且面积也有三个南苑那么大,纵马打猎格外畅快,楚姓皇室打猎多去这边。

而南边的南苑是密林区居多,但胜在风景更为秀丽。

可无论是南苑还是北苑,一般秋猎都是在八月里居多,至迟推到九月中旬已经最晚的,想不到今年已经十年不曾秋猎的建平帝却突然要在十月初到南苑打猎。

“今年天气还挺暖和的,这会儿去南苑打猎倒也不算晚。”沈荨是最爱玩儿的,立时为建平帝找起借口来,“南苑比咱们这儿还要更暖和些。”

“那宫里头有没有说具体什么时候动身?又有哪些人去呢?带不带咱们这些人家去呢?”沈萃立马追问道。她还从没有去皇家猎场秋猎过,主要是因为建平帝不去。但她知道以前几乎每年沈家的人都会随建平帝去秋猎的。

而今年沈萃这样感兴趣的原因却是因为齐正在宫里当侍卫,如果建平帝出宫,他是很可能随扈的,这样他们就有很多见面的机会了。

沈荨是建平帝的侄女儿,对宫里的消息自然要灵通一些,“昨天母亲从宫里回来说的,这回皇帝舅舅让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全都去,咱们这些人家自然也是一个不落的。毕竟已经十年没秋猎过了呢,这回一定要好好热闹热闹。”

事有反常必有妖孽作怪,沈荨她们只顾着高兴又可以出去放风了,纪澄却一下子就想到了刚进宫的王悦娘。

秋猎么,太容易发生些什么意外了。

沈荨的消息来源很可靠,第二日上头宫里就有老太监到沈府见了老太太。沈三爷虽然没有资格随驾南猎,但是沈家的一众孙女儿却是在被邀请之列,因为宫里头的娘娘说,小姑娘多些才热闹、鲜艳。

晚上纪澄让南桂转告沈彻她想见见他,问一问这回秋猎是不是王悦娘在里头出力,又或者有什么猫腻,反正放着现成儿的靖世军的资源不用也是浪费。

哪知南桂去了很快就回话道:“那边说二公子这几日都没空闲的时候,不过…”

“不过什么?”纪澄搭话道。

“不过二公子让你尽快将西路的账目理清楚,拟出章程来让他看。”南桂道。

纪澄心里冷笑,他没工夫见自己,倒是不怕把她使唤得团团转。纪澄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儿,还颇有点儿小委屈。

可原本纪澄是不该有这种委屈的,沈彻手握靖世军,事情肯定繁多,没有时间见她实属正常。但正是因为沈彻对她表现出了那么一点点的感兴趣,女儿家就难免开始拿乔,觉得对方好歹也得哄着点儿让着点儿她,这样才能打动她的芳心呀。

结果沈彻却毫不留情、一点面子也不给地就拒绝了纪澄,这就让纪澄的心里形成了落差,从而产生了委屈感。

到晚上睡觉时,纪澄才从自己那一丢丢的委屈感里意识到了自己心境的危险。真是一不留神就容易栽到万劫不复的坑里,看苏筠的可怜模样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