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依那冲着南桂笑了笑,那笑容被恨意所扭曲,她最在乎自己的脸,而南桂却划花了她的脸,现在她脸上还有浅浅的疤痕。那还是南桂在沈彻的示意下手下留情了的。

扎依那因为喜欢沈彻,所以没想着去怪罪罪魁祸首,反而把一腔怨恨就专家在了南桂身上。

不过今晚的重头戏不是南桂,迟早她会叫南桂生不如死的,扎依那用扫蝼蚁一般的眼神扫了扫南桂,然后笑得颇夸张地道:“我什么也不想干,只是听说中秋节在大秦是团圆之节,我特地为二少奶奶送一位故人前来相聚。”

扎依那极为得意地看着纪澄,“二少奶奶也不用感激我,将来咱们都是一家人。”

纪澄面无表情地看着扎依那,她知道自己现在只要露出一丝怯懦,就会如了扎依那的意。

“啧啧。”扎依那摇了摇头,“二少奶奶怎么不说话?不想见见这位故人么?”扎依那将那麻袋往下一拉,就露出一个浑身鲜血的人来。

扎依那抓着那人的头发往上一提,那人面上全是血血痂,根本看不出面容来,“哎,真可怜。”扎依那就用那粗糙的麻袋布在那人脸上使力地擦了擦,总算是露出了小半张脸来。

“二少奶奶可认出你这位故人了。”扎依那得意地笑看着纪澄。

纪澄的指甲已经掐入了掌心,可脸上却浮出了一丝笑意,“我没时间同圣女唠嗑,后会有期。”纪澄给南桂使了个眼色,南桂立即夹了夹马肚子就要走。

扎依那倒也不急,不知从怀里掏出个什么就往凌子云的嘴里塞,然后捏着他的下颚逼他吞下去。

“二少奶奶别急着走啊,你千里迢迢地到草原来,不就是为了看看你这请青梅竹马的小情人么?是谁可怜巴巴地等了两日就为了看一眼他的背影?”扎依那朝着已经走过她好几步的纪澄道。

“走。”纪澄头也不回地看着南桂道。

“他刚才吃的是也是半日散。”扎依那朝又远走了几步的纪澄朗声道,“二少奶奶是经历过的,中了这个毒,最后会五脏六腑融化,肠穿肚烂而死。死之前可真痛苦啊,最后还要化作一团脓血。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你小情人去死?”

纪澄闭了闭眼睛,然后缓缓睁开,她朝南桂使了个眼色,南桂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虽然扎依那的武艺在沈彻面前不值一提,但是南桂却未必能制得了她,因为南桂上次被霍德打得内伤,虽然吃了疗伤圣药,可并没完全恢复。

纪澄勒住马,回转马身朝扎依那笑道:“圣女这是做什么?因爱生恨?如果我家郎君出了事儿,圣女又能得到什么?你也说了,咱们将来会是一家人,你这是想当寡妇么?”

扎依那道:“是啊,我愿意陪郎君同年同月同日死,你呢?你舍得这小青梅?”扎依那挥起手就给了低着头毫无反应的凌子云一耳光,打得他一下就偏倒在了地下。

虽然月色朦胧,但纪澄却还是看得见从凌子云嘴角流出的鲜血。

“真是粗鲁,郎君可不喜欢你这种粗鲁的女人。”纪澄道。

扎依那道:“这用不着你操心。”旋即一脚踩在凌子云的背上,然后脚踝用力地转了转,隔得那么远,纪澄都听见了凌子云骨头的响声。

但凌子云去不知道是昏厥了,还是在忍耐,硬是一声儿都没发。

此情此景莫说此刻躺在扎依那脚下的人是纪澄心心念念的子云哥哥,便是另一个陌生人,看见他那么凄惨的样子,也叫人于心不忍。

纪澄却依然脸上带笑,看着扎依那道:“你是得有多天真才会觉得我想救他?我与他是青梅竹马没错,可是一个是我的丈夫,是我的天,另一个却是个区区小吏,我得傻到什么程度才会舍弃我的丈夫来救他呀?”

说到这儿,纪澄“吃吃”地笑出声,“都说胸大无脑,我看圣女倒是挺符合这一句的。”

扎依那眯了眯眼睛,脚尖上突然弹出一个尖尖的刀锋来,朝着凌子云就是一阵乱踢,纪澄终于知道凌子云身上的血迹是怎么来的了。

那刀尖刺得不深,刺进凌子云的身体也不到半寸,不是为了要命,只是为了让他痛苦而已。

凌子云再没忍住声音,嘴一张,就吐出一大口黑色的鲜血来。

“呀。”扎依那夸张地收了脚,“这么快就毒发了?”

纪澄的掌心已经被掐得血肉模糊,只是她不能有任何表现,一旦叫扎依那看出端倪,她更不会放过凌子云,只会继续像猫玩老鼠一般折磨他。

“啊!”这一次发出惊呼的是南桂。

纪澄已经跳马奔了过去,所有事情不过是发生在一瞬间。不知道凌子云是如何挣脱开了扎依那的控制,也许他本就一直在装晕地等待机会。

就在扎依那见纪澄依旧无动于衷,再次抬起脚想折磨凌子云时,凌子云却瞅准了时机,猛地扑向扎依那脚底的刀尖。

扎依那提起的脚,南桂的惊呼,还有纪澄的跳马几乎都发生在同一瞬间。

纪澄扑过去之后,南桂也跟着扑向了扎依那,生怕她对纪澄不利。

而扎依那并不跟南桂缠斗,往后一飘就隐入了黑暗里,南桂也不敢去追。

“给他止血,南桂,给他止血。”纪澄的声音因为极度恐惧而嘶哑尖利,就像石子儿刮在地面上一样。

凌子云的嘴里一直吐着血,南桂赶紧跑过去,封了他胸口周围的几个大穴,暂时止住了血,可这并非长久之计。

纪澄转头定定地看着南桂,眼里全是红血丝,“把解药给我。”

南桂没动。

纪澄再次一字一字地道:“把解药给我。”

凌子云在纪澄怀里拼命摇头,可是他的力气已经流逝完了,那拼命的摇头也不过只是微微动了动,他张开嘴巴,半天喘不上气,最后终于轻声喊出了“小兔”两个字,连“子”都没了力气。

纪澄抱着凌子云猛地摇头,哭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要那么傻,不要那么傻…”纪澄已经语无伦次,她猛地转回头看着南桂,狠狠地吼道:“快把解药给我!”

南桂百般无奈,去还是将解药递给了纪澄。纪澄哆嗦着将解药喂到凌子云的嘴边,他却用力地撇开了头,“别浪费。”

纪澄拼命摇着头,她的眼泪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她没有办法,只能掰过凌子云的头,强行将解药喂到他嘴里。

凌子云舌头一顶就要往吐,纪澄赶紧捂住他的嘴,不许他往外吐。凌子云到底虚弱得敌不过纪澄的力道,只能吞咽了那解药。

纪澄让南桂帮她将凌子云抬到马背上,如今也顾不得颠簸了,解释有解药,凌子云的伤势也太过严重,刚才那一刀就刺在他胸膛上,他是存了必死之心的。

凌子云不想拖累纪澄,扎依那再三拷问他和纪澄的关系,他也没吐半个字。一路他只装着晕厥,从只言片语里听出,扎依那是想逼着纪澄用唯一的解药救他,而纪澄的夫君沈彻同时也在等着这粒解药救命。

而凌子云心知,如果纪澄救了他,如果沈彻死了她就成了寡妇,如果沈彻或者,她就将一辈子被见弃。这都不是凌子云愿意看到的,他宁愿死,也不想纪澄不幸福。

而纪澄心里却是百般愧疚,她的子云哥哥处处为她考虑,为了她宁愿去死。而她呢?在救凌子云和沈彻之间,纪澄曾经卑劣地犹豫过的,卑劣地想一走了之,曾几何时,她已经从心上背叛了她的子云哥哥了?

这种愧疚排山倒海般湮灭了纪澄,让她再也顾不得许多,只知道凌子云不能死,她脑子里眼下只有这一个念想。

纪澄领着南桂重新往曲漫山奔去,她必须找到马元通才能救活凌子云。

201|心之尘

纪澄的脑子是放空的,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尽快找到马元通。凌子云的毒算是止住了,他的嘴里没有再淌血出来,只是他胸口的伤势严重,之前又受了很多折磨,失血过多已经晕厥了过去,纪澄都不敢去摸凌子云的鼻息,她只是拼命地策马往前。

马蹄声“哒哒哒”钝钝地在夜空里回响着,就像血液滴答滴答流淌的声音。

纪澄的心凉得已经麻木,不敢想不敢看,只有麻木地往前奔着。

就在日出时,天边出现了一个黑点,渐渐奔近,来的却正是马元通,哪怕马元通各子瘦小得仿佛女人,可此刻在纪澄眼里,他的形象却仿佛高大得仿佛救苦救难的菩萨。

马元通看见纪澄和南桂两人也是惊奇,马还没奔近,就高声喊道:“你们两个咋个又倒回来了哦?”

“马神医…”纪澄飞奔过去,话还没说完,就被马元通打断了。

“哎,哎,都是我的错,我的错。金珠那瓜婆娘嘴巴跟筛子一样,关不住风,那个啥子圣女一问,她就全招了。亏我还可怜她旷得太久,还想…”当着纪澄的面,马元通没好意思说后面的话,半途就收住了。

纪澄本就奇怪怎么扎依那那么巧地就守在羊肠径,还知道她们手里拿到了解药,却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金珠是虔诚的火祆教的信众,对马元通的心意虽然没话说,但是扎依那是火祆教的圣女,扎依那问她任何话,她都不会隐瞒,这才让扎依那能得逞。

霍德和扎依那都在四处找沈彻,双方既有合作也有猜忌。霍德找沈彻是为了杀他,扎依那却是别有所求。霍德是大男人,着眼大局,并没将纪澄放在眼里,而扎依那却是小女人的心理,一路叫人盯着纪澄和南桂的,她本人也是一路缀着纪澄过来的,她坚信在纪澄身上她一定能找到机会,但是那时扎依那并不知道会是何种机会。

而扎依那在知道纪澄对沈彻的意义后,就一直用心收集她的消息。纪澄和凌子云从小青梅竹马的事情,只要查一查就不是什么秘密。而更要命的是,扎依那还得知纪澄曾经独身往大秦征北军营去过。

那边的信徒说纪澄什么都没做,只是在边关的小镇上住了两日,连客栈都没出过。扎依那心里就起了疑心,纪澄到那边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女人似乎总是更了解女人,扎依那以己推人,这一次真的猜到了纪澄的心思,这人还放不下自己的小竹马,才远远地去看一眼。

由此,扎依那心里当时就起了意要抓住凌子云来要挟纪澄,但是具体的想法还没有想好,不过扎依那问霍德要过一枚半日散,她想着最差她也能逼着纪澄自己把半日散吃下去,她就想看她痛不欲生,肠穿肚烂的样子。

要叫沈彻知道,即使他废掉了一半功夫,也救不了这个拖他后腿的女人,只有她——扎依那才是他的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