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萃回府的事情,可真称不上光彩,纪兰有心瞒下来,可耐不住齐家的人闹上门来,说是要让沈家给个说法,要不然就要把这件事捅出去,哪怕见官都在所不惜。

事情依然已经闹成这样,老太太这边想不知道都不行了。亏得齐家的人还有所顾忌,只在三房闹腾,住在磬园里来观礼的亲眷还不知内情。

消息传到老太太耳朵里的时候,纪澄正在芮英堂陪老太太说话,听得消息后诧异地道:“我记得那孩子不是才一岁不到么,怎么会掉到水池子淹死的?”

“可不就是么?”申万利家的气愤地道,“我们家姑娘虽然是任性了些,但害人的事情是绝不会做的。”

申万利家的跟了纪兰近二十年了,也是看着沈萃长的。

“那齐家的欺人太甚,还说要是咱们家解决不了这件事,就要把那孩子的尸体摆到门口叫所有人都看看。”申万利家的也是着急了,纪兰将她派过来就是求助来的。

纪澄听着这话,齐家这是要撕破脸了,可如今沈家正是大好光景,齐正再蠢也知道不该得罪沈家的,怎么这回闹得如此厉害?

纪澄见老太太气得脸色发白,赶紧让云锦化了一颗药丸给老太太服下,又替老太太顺了顺胸口的气儿道:“老祖宗别急,我这就过去看看。”

老太太缓过劲儿后道:“叫人去把阿彻找回来。”遇到事情的时候,老太太最信任的就是沈彻,估计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反正把事情交给沈彻总没错。

说罢老太太又拉着纪澄的手道:“你先过去看看也好,只别同她们一般见识,闹起来反而伤着你自己。带几个粗壮点儿的婆子过去。”

纪澄点头应了。一出门就被太阳晒得以手遮头赶紧退了回来,柳叶儿忙去撑开伞支到纪澄头上,“姑娘别急,这天气也太大了,走急了谨防中暑呢。”

“嗯。”纪澄应了一声,无端想起去年去大草原的时候,沈彻给她准备的药膏。她自己都没想到的事情,沈彻却替她留心了。

那药膏的味道可真叫人不敢恭维,纪澄情知沈彻就是为了让人不愿靠近她而玩的心眼。

不过是鸡毛蒜皮的事情,如今回忆起来却是酸甜掺半,细细地繁复回味良久。

“姑娘。”柳叶儿出声唤道,“是大少奶奶。”

纪澄闻声这才回过神来。崔珑也是往三房去,想来也是得到消息了。两个人互视一眼都觉头疼。

这会儿三老爷沈英还有四公子沈径都不在,只纪兰和李芮两人顶着齐家的人呢。

齐家人当先一个却是纪澄的熟人——齐华。这位齐家的姑奶奶按说已经不算是齐家人了,却来当这个出头椽子,也不知是何意。

齐华后面跟着个哭得眼睛肿成了桃子的年轻女子,瞧模样也算清秀,别有一股楚楚之风,应该就是齐正的表妹,齐正死掉的庶长子正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当初为了这件事,沈萃也没少跟齐正闹腾。

纪澄看见齐华也只当没看见,侧头看向沈萃,简直是大吃一惊,鼻青脸肿的,头上还吊着一个大青包,双目无神就那般死气沉沉地坐着,仿佛发生的事情都和她没有关系一般。

崔珑自然也是瞧见沈萃的样子了。

难怪闹得齐家连要把孩子的尸体搬过来了,纪兰肯定是看见沈萃的模样,和齐家的人对骂了起来,两方都不肯后退半步。

齐华一见沈家大房和二房来人了,也不再揪着纪兰不放,转头就朝纪澄和崔珑道:“两位来得正好,也请你们来评评理,你家姑娘嫁进我们齐家这么多年,别说儿子了,一个蛋都没见下。好容易我大哥得了个儿子,她却毒了心,当初就闹着非要让我大哥把孩子打掉,后来孩子生出来,她就三天两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这些我们都忍了,哪曾想到她竟然这么心狠,连个孩子都不肯放过。那可是我们家的独苗苗,我娘现在被她气得晕死在床,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这欺负人也不能这样欺负吧?总不能一点儿说法也不给地就躲回娘家来吧?”

那赵表妹听得齐华这么一说,又呜呜地哭了起来,肩膀抖得跟筛子似的,然后越哭越大声,简直嚎啕了起来。

崔珑和纪澄都没说话。李芮平日里就烦透顶了自己这位小姑子,别以为她不知道,沈萃在成亲前就和齐正有了首尾的事情,李芮可是打听得清清楚楚的,她也瞧不上齐家,所以根本就不想管沈萃的事情。

这回齐华闹上门来,李芮也不过就跟在纪兰身边打个哼哼。她自己的心气儿都还没平呢,怎么可能帮沈萃。

纪兰被赵氏的哭声闹得头大,她最近本身精神就不济,先是为着沈径的事情上火,如今又添沈萃的事情,眼看着脸色发白也是要撑不下去的样子,却还是为着自己女儿强打起精神道:“你信口雌黄什么?你说是我们阿萃害的就是我们阿萃害的?空口无凭的指不定还是她自己害死自己儿子的呢。”

这下赵氏可就不干了,索性跌坐到地上,天啊地啊地哭起来。

齐华这下更是嚣张,指着纪兰就道:“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还有天理吗?咱们上门来也是好生说话,就想让你们家姑奶奶给个说法。结果呢,你们家不问青红皂白地就说是咱们自己害了欢哥儿。那可是咱们家的独苗苗啊,我娘就指着这个孙儿才多活了两年,你们竟然诬陷是我们自己害了欢哥儿。这个理就是放到哪里都说不通,要是你们沈家不讲理,咱们就去找讲理的地方,我可不信你们沈家还能只手遮天了!”

纪澄越听越觉得齐华是受了什么人指使,“只手遮天”这四个字,沈家可不敢当。只是她是二弟媳妇,所以抬眼先往崔珑看去。

哪知崔珑却皱紧了眉头,一脸痛苦地按着肚子,纪澄赶紧道:“大嫂,你这是怎么了?”

崔珑摇摇头,“不知道,肚子一抽一抽的疼。”

纪澄心想好嘛,这是都不想管沈萃的麻烦事儿呢。管好了纪兰和沈萃也不会感激你,管得不好反而落得一身骚。

跟着崔珑过来的妈妈立即心疼地看着崔珑,“这怎么能行?赶紧请大夫过来看看吧,你这几天一直都食欲不振,这会儿又闹肚子疼,可该不会是…”

在座的都是成了亲的人,一下就听明白了那管事妈妈的意思,李芮最是机灵,走过来就扶住崔珑道:“大嫂赶紧去我屋里歇会儿吧,叫大夫赶紧过来把把脉,真是劳烦大嫂了,身子不舒服还赶着过来,若真是喜脉,那孩子有个闪失什么的,咱们可就是天大的罪人了。”

这厢李芮和崔珑两个聪明人都避开了沈萃的烦心事儿,只将和那些个不讲理的人撕扯的事情留给了纪澄。

不知怎么的,纪澄忽地替沈家有些哀叹。别看如今是一派繁华和睦之相,那也是因着老太太在,若是老太太不在了,这三房的人只怕再不可能齐心。崔珑的明哲保身,李芮的眼高于顶,都不是兴家之相。再看纪澄自己,说不得也是凉薄之人。

人聪明了是好事,可有时候太聪明了,就难免离心。

纪澄看着沈萃,她也是懒得管她的事情的,可是心里又总是想起沈彻,这人是不管对错都要护着自家人的。

纪澄只好打叠起精神来应付眼前这一局。她没理会齐华,跟人争论,若是一路被对方的话带着走,首先就落了下乘。

因此纪澄先是走向沈萃,然后一脸惊异地看着沈萃的脸,“阿萃,你这脸是怎么回事?怎么伤得这么厉害?天哪,刚才老祖宗说要过来,亏得她没过来,不然看见你这副模样,不知道会心疼成什么样子?”

齐华正要说话,却被纪澄打断。

“你倒是说话呀,阿萃,你看你受了欺负也不说,可是要急死我们不成?虽说咱们家素来仁善,但也绝没有眼看着自家姑娘被欺负的道理。”纪澄道,她心里其实已经着急了,素来话多得叫人厌烦的沈萃这会儿突然变了锯嘴葫芦,纪澄就是有心帮她,可也得有人帮她对戏啊。

亏得纪兰还能打起精神来道:“还有谁?昨儿半晚上顶着这张脸跑回来的,不是齐家的人打的还有谁?”纪兰转头瞪向齐华,“这倒好,打人的反而先闹上门来了,难道咱们沈家还怕了不成?”

齐华一听立即也是倒竖眉毛,“她心狠手辣,连无知稚子都敢下手,就算我大哥打她又怎么样?”

纪澄道:“单凭你的片面之词怎么就能说是我们家姑奶奶下的手?不问青红皂白就将我们姑奶奶打得连夜逃命回来,你们不来找我们讨说法,我们也要找你们家的。”

“怎么是我们不分青红皂白,人证物证都在,沈萃休想狡辩。你们少往我们头上扣屎盆子,沈萃这样毒辣的人,难道我大哥还打错了?闭门教妻难道还有错?”齐华叫嚣道。

纪澄看着齐华笑了笑,整了整衣衫从容坐下,“如果齐正是闭门教妻,那敢问你一个嫁了人的姑奶奶跑到我们家吼三吼四的做什么?”

齐华先是一愣,然后嗓门更大地道:“我娘被她气得卧床不起,我哥哥念着一夜夫妻百日恩的情分上不敢声张,我这个做妹妹的难道能眼睁睁看着我哥哥绝了后?”

不敢声张?这又是说沈家以势逼人了?纪澄讥讽道:“你哥哥才多大年纪,这就绝后了?难怪我们家姑奶奶过门这么多年,连身子都不曾有。”

纪澄那也是个破皮无赖,说不得崔珑躲清闲也是对的。

齐华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又吼道:“你少给我扯三扯四,你就说你们家给不给个说法吧?要不然也别怪咱们撕破脸。”

纪澄笑道:“那你们家想要个什么说法?都是一家人,咱们自然也不想撕破脸皮。”

齐华听见纪澄的语气里有所松缓,不如纪兰那么强硬,不由暗自一喜,脸上却依旧一副恨得要吃人的模样,“你们说!”

纪澄笑道:“既然你叫我说,我可就这直说了哟。”

齐华不语。

纪澄便继续道:“你一个出嫁女没法子做你哥哥的主,跟你说了也没用。回去叫齐正来吧,有什么事情咱们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也免得有人在中间传话导致误解。”

齐华皱起眉头就要发飙,却又听纪澄道:“你们不就是想仗着咱们家有喜事的时候,不得不息事宁人么?齐华,我劝你赶紧回去找你哥哥,这件事咱们平心静气地谈还能有个说法,你们若执意闹开,我们沈家也不是怕事的。至于你们家欢哥儿死的真相,你们心里肯定是一清二楚的。我最了解我家五妹妹,性子娇惯一点儿是有的,但却绝没有害死人的胆子。趁着我们还顾念亲戚一场的情分上肯和你们谈,你赶紧找个做主的出来,要不然,你就只管闹去吧。”

齐华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了。纪澄说的话也有些道理,她哪里做得了主,不过是个打头阵的。看纪澄这模样,是有息事宁人的意思,那她真得回去跟她大哥好生商量一下。

“好,你等着,我去寻我大哥。”齐华说罢转身就走了。

齐华一走,纪兰就埋怨上了纪澄,“你怎么说话的,这是盼着咱们家闹得还不过是吧?还得把齐正也拉进来闹?”

纪澄早就习惯了她姑母的性子了,“姑母,阿萃这回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孩子是她下的手吗?”

“这怎么可能?!”纪兰瞪起眼睛道:“你还不知道你妹妹,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的人。”

这话可夸张了点儿,纪澄又转头看向依旧木楞的沈萃,瞧她模样也可怜,“阿萃,你跟我实话实说,这件事是你做的吗?”

沈萃不说话。

纪澄又道:“你心里不必有计较。若这件事是你做的,咱们也有法子息事宁人。你看齐华那样子,就知道讨什么说法是假,根本就是来讨好处的。只怕不仅要给她哥哥讨,还得给她婆家也讨点儿好处。只要他们有要求咱们就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