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贤妃,安贵妃柳眉倒竖,整个人就像发狂的母狮子,差点直接撸起袖子,挥拳上来。

贤妃听到宫人禀报的声音,哭泣的声音一顿,抬头看向安贵妃,恰好对上一双燃烧着怒火的凤目,心头又凉了半截,便知道她今日来这里的事情不成功了,而且这个没脑子的贵妃估计以后会开始拿她来作伐子折腾了。被人作贱折腾她不怕,只是她的儿子…

想到齐王年后便要就藩,永世不得进京,不仅与那位子没缘份,她与儿子永世不得相见,便又悲从中来。

“哟,贤妃妹妹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哭成这般?还是收收眼泪的好,不然不知情的人还以为齐王怎么了,让贤妃妹妹开始哭丧呢。”安贵妃不客气地道,当场便开了嘲讽技能,极尽挖苦。

贤妃有些恼,怒道:“贵妃何必说得这般难听?齐王虽然现在这般,但仍是皇上的儿子,容不得你如此放肆。”

“本宫放肆?”安贵妃冷笑,“齐王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差点害得本宫的儿媳妇和孙儿都没了,还不准本宫说两句?本宫告诉你,本宫今日就要说,大不了你来打本宫啊?本宫怕你啊…”

看着像个流氓一样真的撸袖子的安贵妃,贤妃气得脸色发青,这女人除了一张脸皮看得过去,哪有一点宫妃的模样?简直是个市井泼妇!怨不得皇帝从来不喜教导出安贵妃的怀恩侯府!

凤翔宫里伺候的宫人不忍睹目地低垂下头,唯有皇后仍是坐得四平八稳,喝茶看着她的大殿里上演的两女撕逼大战。

最后自然是以丢开了脸皮耍起流氓的安贵妃大获全胜,若是阿竹在这里,一定会拍手赞叹不已:安贵妃和陆禹果然是母子,都是耍流氓的高手!

贤王妃今日过来是想要寻皇后求情,让皇帝收回命令,重新发落齐王的。至于她为何不去向承平帝求情,主要是这些年来她的颜色已不比年轻时,承平帝对她的情份也极淡,估计现在她去求情,指不定承平帝看到她联想到齐王做的事情,更是怒火中烧。

所以,她只能来求皇后,而皇后的话皇帝素来会听进几分,只要皇后出面,就算结果不成事,但皇帝也会轻罚几分。

可是,她还来不及同皇后哭诉多少,安贵妃便冲进来了。

贤妃只能铁青着脸,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凤翔宫。

贤妃一离开,轮到安贵妃来哭诉了,全然没了先前撸袖子时的泼妇之态,低垂着头,哭得楚楚可怜,悲泣道:“皇后姐姐,端王到底做错了什么?他辛辛苦苦地为皇上办差,远去江南吃苦不说,路上还要遭到刺杀,九死一生地回来后,没想到有人却这般恶毒,竟然对着自己亲兄弟的妻儿动手,差点导致一尸两命…端王不过是将收集到证据呈到皇帝面前罢了,为何皇上如何生气,难道还让端王不要出手,每日面对着杀子凶手笑脸相对不成?这不是憋屈人么?端王现在正跪在乾清宫,听说都跪了几个小时了,这天气那般冷,眼看又要下雪了,再跪下去,人都要跪坏了…”

安贵妃这一刻的嘴皮子十分利索,极尽可能地将端王说成了个可怜的小白兔,齐王是个没有人性的人渣,竟然丧心病狂地对兄弟的妻儿下毒手,差点导致一尸两命。苦命的端王什么都没有做错,皇帝为何如此是非不分,竟然还要罚他。

皇后听得脸皮抽搐了下,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这张嘴可以去唱大戏了,真是厉害呢。不过可惜,她没那个胆去皇帝前面说,不然绝对能看到皇帝那张老脸皮更精彩。

皇后见她哭得差不多了,直接将她拎了起来,说道:“你懂什么…”等见她抬起一张泪眼朦胧的脸委委屈屈地看着自己,皇后又觉得有些心塞,和这么个蠢人计较太伤脑子了,只得道:“你且放心,端王不仅没事,反而全因祸得福!”

安贵妃嘴唇抖了下,委屈地道:“得什么福?刚才乾清宫传来消息,皇上下令让端王在府里闭门思过呢?”现在是闭门思过的时候么?应该趁机抓权,灭了皇帝那根老黄瓜才是。安贵妃心里恨恨地想着,对老皇帝越发的没有什么夫妻情份了。

皇后越发的心塞,挥挥手道:“你且回去等着,别一惊一乍的。”

安贵妃却不肯走,赖在了凤翔宫里。

皇后也不打算理她,正准备回内殿歇息时,十八公主回来了,小肥脸儿板着,看起来就像学大人一样,萌到爆。

十八公主一见到安贵妃,马上蹭过去,伸出小胖爪握住她的手道:“安母妃放心,十皇兄不会有事情的。刚才十八和表姐一起去了乾清宫探望父皇,皇父生病了好可怜哦,十八都心疼了。而且表姐好有孝心哦,她要留在父皇那儿侍疾,父皇也允了呢。十八也想留下的,不过父皇说十八太小了…”

十八公主说得天真无邪,还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

安贵妃:“…”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天大的意义?

第140章

天空灰蒙蒙的,到了下午申时已经下起了雪。

阿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时不时地探下头,感受一下外面冰冷的气温,心不断地往下沉。直到酉时一刻,方有守门的小丫头飞快地过来报告王爷回来了。

阿竹听罢,拎着裙子直接跑了出去,钻石只来得及抓住一件厚披风和伞跟着跑出去,一群丫鬟嬷嬷也只能匆匆忙忙地跟着跑。

到了二门,阿竹恰好看到陆禹从马车里下来。

雪纷纷扬扬地下着,何泽撑着伞,揣扶着脸色有些苍白的男子下车,透过纷扬的雪花,他望了过来,一双凤目黑沉沉的,俊美的脸掩盖在雪花之后,面容俊美,神态间却有着近段时间没有的释然轻松。

看来情况并没有外面传的那般糟糕。

阿竹心里也释然,自从陆禹打从江南回来,她早产坐月子补身子之类的,他极尽所能地抽空陪她了,虽然神色如常,但阿竹如何没发现他的疲惫和紧绷,仿佛从来没有一刻能轻松过,每一刻在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时候,眉头会不由自主地蹙紧,眼神冰冷。别说她受了罪瘦了,他同样也因为忙碌三餐不正常而消瘦了很多,最近晚上睡觉时,都能摸到他身体的肋骨了。

她看得心疼,但自己那时正在坐月子,又是个内宅妇人,在朝堂上帮不了他,而且她也没有能力去帮他在朝堂上和那群老狐狸周旋,只能尽可能地管好自己、照顾好胖儿子,让他不必在外头与人斗智斗勇时,还要为内宅挂心。

“王爷回来啦!”阿竹直接跑了过去,顾不得落在身上的雪。

钻石撑着伞赶紧追上。

陆禹微皱了下眉头,本来斥责的话看到她的笑脸时,变成了脉脉的温情。

他微凉的手握着她同样被冻得冰冷的手,忍不住道:“天气冷,你不应该出来。”

阿竹挽着他往延煦堂走,边走边打量他的神色,笑道:“不过一点路罢了,禹哥哥你也要管啊?都快变成我爹一样啰嗦了。”嘴里嗔怪着,眸心深处却有些担忧,听说他今日在乾清宫跪了很久,也不知道膝盖现在怎么样了,虽然看着行走自如,可是等到明天就要受罪了。

听到那声“禹哥哥”,陆禹哑然失笑,捂着她的手,将她拥到怀里,低首看着她的双眼,笑道:“小心岳父听到你这般说,要恼你了。”

“禹哥哥不说,他听不到!”

夫妻俩一路说着没营养的话,终于回到了正房,丫鬟们已经备好了热水热汤。

阿竹为他褪去沾了雪的朝服后,接过绞好的热帕子给他擦脸净手,然后便将他按坐在薰笼上,弯下身去脱他的云纹黑靴,撩起他的裤管查看他的双膝。当看到他膝头果然已经红肿泛黑了,眼眶蓦然红了,抿了抿唇,将旁边准备好的精油拿了过来。

陆禹见她眼眶发红,忍不住温声道:“其实一点也不疼的。”

“不疼才怪!”阿竹没好声气地道,先用热毛巾轻轻地擦了下,然后手里抹上精油轻轻地按摩着。

陆禹见她做得认真,面上一直带着微笑,只有偶尔微皱的眉头让人知道其实他也并非是完全没痛感的。

“听说你今儿在乾清宫里跪了三个时辰。”阿竹边按摩托边轻声道。现在天气冷,乾清宫的地板都是光滑的大理石,整个大殿即便有地龙,但人跪着仍是极难受的,况且还跪了那么久。

“没那么久吧…”陆禹忍不住道,被她瞪了一眼,便不说话了,省得她真要哭了。

等阿竹按摩得差不多,便拿起一瓶膏药抹上,一股清凉之感瞬间蔓开,将原本精油按摩时带来的感化去,十分舒服。

“这药哪里来的?”陆禹没话找话说,转移她的注意力。

“先前让人去荀太医那儿拿的,这精油也是他特地提炼的,可比外面医馆里卖的效果好多了。”阿竹对荀太医十分推崇,在这个医疗落后的时代,一名医术高超的大夫是十分必要,她对荀太医给予一百二十分的敬重。

陆禹的心瞬间涌起一股脉脉的温情,忍不住将起身的她抱到怀里,蹭着她光滑的脸蛋,柔声道:“让你担心了。”

“没什么。”阿竹也回抱他,不敢将自己的体重压到他身上,所以姿势不免有些古怪。

陆禹笑了下,用了巧劲将她搂坐到怀里,说道:“你放心,这点抱你的力气还有的。我家胖竹筒真是贤惠又可爱,以后禹哥哥会好好陪你的。”

“…陪多久?”

“嗯,大概会很久吧,过了年再说。”

阿竹听得更难受了,这是变相的被皇帝放弃了吧?一个被勒令闭门思过的皇子,而且没有说明让他闭门思过多久时间,若是无限延期,等到皇帝再想起时,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不过阿竹很快又振作了起来,如同陆禹说的,过了年再说罢,现在说这些还言之过早。而且,现在朝堂上那么乱,因为江南盐政案,他得罪了那么多人,暂时退出朝堂也是件好事,省得再被皇帝当成炮灰使。

就不知道陆禹这炮灰退下了,下一个炮灰是谁。

“皇上说,王爷您休的病假已经够久了,再大的伤也应该好了,所以应该回朝堂尽力了?”柴荣惊讶地道。

秦王召集柴荣等幕僚在书房里谈事,此时满脸的不悦,眉头蹙得死紧,说道:“对,刚才宫里来的内侍是这般说的,父皇可真是不客气的。”

秦王此时满心的愤怒,觉得皇帝和端王等人皆面目可憎,皇帝要拿儿子当枪使便罢了,端王干得好好的,做甚突然换了支枪来使,而且还挑上还在“养病”的他?明明他听说了齐王的事情时,都打算请病假到年后了,没想到还没行动呢,宫里便来了消息了。

还有端王,你不好好地当你的枪,干嘛要这么没脑子的将齐王暗害端王妃的事情能捅到皇帝面前?不知道他们那位父皇年纪大了,最爱猜忌,不喜看到儿子们自相残杀么?明明还有其他温和的手段将这件事情告知皇帝,偏偏走了一步险棋,看起来简直是没脑子,一点也不像他的行事作风!

柴荣沉吟半晌,突然叹道:“端王走这一步可真是高,虽然惊险,但也将自己摘了出来。”所以,没有准备的秦王便成了替死鬼了。

秦王看向他,等着他的分析。

柴荣边思索边道:“以老夫看,端王不像是这么没脑子的人,明知道皇上年事大了,老人家难免是希望儿子和睦孝顺,不喜这种事情,他应该避开方是,免得皇上心里对他失望。然而,端王不管不顾地将齐王暗害端王妃的事情捅到皇上面前,看着是为端王妃讨公道,却也是要将齐王弄走不罢休,明显是要皇帝给他主持公道…”

端王些举这是赤.裸裸地逼着龙椅上的那位父亲,他的冒进让帝王不喜,而他明着要搞垮兄弟的狠劲更让帝王失望,此举冒失又没脑子,与他这一个月来在朝堂上与诸位朝臣周旋时的手腕大相径庭,简直是冲动极了。

不过,冲动过后,端王被皇帝斥责,勒令在府里闭门思过,没有说明期限,这期限可能是几天,可能是几个月,可能是几年,谁知道呢?这得看皇帝的心情,或者是周围人对皇帝的影响力。

柴荣想起先前听到的消息,皇帝因为齐王之事怒极攻心,气得晕了过去,醒来后斥责了端王,勒令他回府闭门思过后,宫里又传来了消息,那位在宫里养病的昭萱郡主正在乾清宫侍疾,皇帝也答应了。

皇帝因为安阳长公主之事,素来疼爱昭萱郡主,且昭萱郡主又与端王妃情份不一般,加之后宫里还有皇后贵妃在,只要手段使得好,端王恐怕很快便能复出罢。

所以,端王虽然走了步险棋,却也让他从朝堂上脱身,暂时避开了朝中那些朝臣勋贵的怒火,算得上是聪明之举。

秦王听了柴荣的话,心里不禁恨恨地诅咒着端王的狡猾,他就知道这个弟弟是个狡猾狡猾的险恶小人,自己跑了,将他推到前面去承受那些朝臣的压力。

想到这,秦王不禁按了按抽疼的太阳穴,他知道自己那父皇要整顿江南盐政,可是牵涉太多人的利益,先前那一个月,是端王顶在前面和那些老狐狸们周旋,皇帝只需要在关键时候不轻不重地说个话就行了。现在端王退出了,他顶上去,恐怕很快地他便成了所有人仇恨的对象了。

若是他不按着那位皇父的安排走…秦王想着自己被皇帝同样勒令闭门思过的可能性、远走边境立军功的可能性、及其他的可能性,然后发现自己现在真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上。这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太糟糕了。

又与柴荣商量了下,秦王发现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只得叹气接受,明日估计便要上朝去和那群老狐狸周旋了,十分心塞。他承认自己的功力没那些老狐狸的深,脑子也没有端王转得快,估计自己的战斗力不太行,到时候忍不住像他王妃一样直接暴力挥拳头上去——然后下一刻他就要被自己父皇挥老拳头了。

柴荣也在思量着秦王接下来的路,顺便揣摩一下那位龙椅上的老皇帝的心思。

虽然他没有做过皇帝,但是史书也不是白看的,承平帝在位时间比较长。而大凡皇帝当得久了,处在高位久了,便会越来越□□,越发的眷恋权柄,不会轻易地放权。特别是一群皇子们年纪越大,衬得他越老了,估计心里越发的忌惮。

只要是人,没有不怕死的,特别是皇帝。皇帝都会喜欢万万岁,但是岁月却不饶人,为着江山社稷稳定,需要选出一名继承者。而皇子们若是太能干,皇帝会担心自己还没死就被迫让贤;若是皇子们太无能,又要担心找不到合适的继承者,这江山无以托付。当皇帝的就这般的矛盾,这矛盾的背后,便要看皇帝如何安排了,结果好的话,是新帝顺利登基,不好的话,逼宫谋反是家常便饭…

想到这里,柴荣赶紧打住思路,不敢再多想。

秦王带着心塞的心情回到了正房,见自己王妃正抱着女儿逗她乐,不禁歪了歪嘴,坐到她身边的位置,说道:“明白本王便要上朝了。”

秦王妃想了想,问道:“是不是先前宫里来的内侍奉了父皇之命来的?”

“不然你以为他是来干嘛的?”秦王没好声气地道。

秦王妃将吐着泡泡的女儿放回床上,想了想,出主意道:“明年王爷请旨出征罢,臣妾和你一起去。”

看她有些跃跃欲试的模样,秦王受到了惊吓,这女人不会也想上战场吧?不然也不会时常怂恿他找机会出征了。

“你一个妇道人家,想这些打打杀杀的做什么?而且你去了女儿怎么办?丢到宫里给母妃养?想都别想!”秦王断然拒绝。

秦王妃理所当然地道:“女儿自然带去了,自己的女儿怎么可能丢给别人养?王爷不会这般不负责任吧?”

秦王差点气了个仰倒,到底是谁不负责任?有哪个作母亲的会想着带着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去边境吃苦的?也不怕路途遥远艰幸,一个小婴儿受不住!

“那有什么?我两个月大的时候,我父亲还带着我去战场上转悠了几圈呢,后来还带我拨山涉水地去关外,还不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秦王妃豪气干云,自信无比:“女儿是我生的,她的性格像我,一定能适应的。”

听着激动起来连“臣妾”的自谦都没了的秦王妃,秦王越发的心塞了,觉得和这个王妃说不通。而且他听着那位现在远在西北的岳父所做的事情,心中只觉得有匹脱肛的野马在欢脱地越跑越远了,很想咆哮地问两句:岳父到底怎么养儿女的?王妃到底是怎么长这般大的?没被折腾死真是幸运!而且还想要折腾他女儿,难道也想让女儿变成王妃这模样,以后贴再多的嫁妆也嫁不出去么?

看他身子有些颤抖,秦王妃不禁一掌拍到他肩膀上,拍得他一个趔趄,笑道:“王爷也很激动吧?只要等明年出了春就行了,时间也不长的!”

秦王:“…”

对,他很激动,他激动得想要咬死这个看不懂人脸色的蠢女人!

第141章

听闻朝堂近来的风云,严青菊阖下信件,双目幽黑,无丝毫的娇怯之态。

“夫人…”丹寇有些不安地唤了一声,担心她为了端王妃,又要出手做点什么。

严青菊从沉思中回神,瞥了她一眼,见丫鬟脸上不安之色,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反而让人去将孩子抱来。

奶娘刚给孩子喂完奶,此时孩子正睡得香甜,被人抱过来时也没有吵醒他。严青菊坐在床上,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轻轻地抚着他柔嫩的脸蛋,看着这脆弱的小生命,心里有些触动。

生命真的很脆弱呢。

三姐姐说,人的生命很脆弱,她素来尊重生命,不到万不得已,别随便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可是若是其他人想要伤害你呢?三姐姐你要怎么办?或许你还是下不了手罢,不若妹妹帮你可好?

脑海里不期然地跳出阿竹的笑脸时,严青菊突然思绪一顿,轻轻地吁了口气。

算了,就当积福吧!只是,可不能让他们太好过!

“你又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男人的大掌盖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嬷嬷说妇人产后多思多虑对身子可不好,你不是还想自己给儿子喂奶么?”

严青菊抬头,发现纪显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她微微有些错愕,竟然没有发现他的靠近,难道她对他的存在已经如此熟悉了么?

纪显坐到床前,见她还抱着儿子,便伸手去托住她的手,说道:“你还在坐月子,别太费神了,不是有奶娘丫鬟照顾么?先放着罢。”他看了都觉得为她累,这么细的胳膊怎么能抱这么久?

听纪显这般说,严青菊也觉得手臂有些酸了,将怀里的孩子放到了身边的位置,拿了件小毯子盖在他身上,笑着对纪显道:“爷今儿怎么回来得如此早?”

“没事便回来了。”纪显随意地说道,看了眼放在她旁边的那张字条,便知道她得到消息了,说道:“朝堂上现在乱着,端王这会儿能避开,也是幸事一件,若再掺和下去,难免会让皇上忌惮。”

皇帝铁了心要整顿江南盐政,端王无论是做得好或做不好,对他本身而言都不是件好事,不如现在避开,虽然有失宠之嫌,但是以他的本事,想要回朝堂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严青菊颔首,笑道:“也不知道秦王能不能顶得住了。”

她的声音轻柔软绵,带点柔怯怯的意味,如此一笑,仿佛十分为旁人担忧一般,可纪显却觉得她在幸灾乐祸。

纪显淡淡一哂,并不关心这事,只道:“秦王顶不顶得住,还须看皇上的意思。皇上这次的态度倒是有点儿深意,你有什么看法?”

严青菊摇头,“妾身哪里能有什么看法?爷是男人,常在外头行走,看得多,自然比妾身更明白。不过,只要皇上敬重皇后娘娘,倒是无甚大事。”

“你这么看好皇后?”纪显诧异,“你也不过是进宫几回罢了,皇后据说是个贤惠的,皇上素来敬重她。”

“是啊,皇后不愧是国母,国家有这样的国母,是我大夏之福。”严青菊微笑道,对皇后十分奉承。

纪显有些不能理解她的话,笑了笑,便不再理会此事,又同她说起了一些朝堂上的事情,纯粹是拿来当笑话讲给她听。严青菊也听得津津有味,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他脸上,突然发现,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再怕他了。

嗯,是个好现象!要攻下一个人的心防,拿捏住他,得先克服自己的心怯,让自己去习惯。

纪显发现她在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自己,虽有些莫名,但心里却不由升起几分异样之感来,让他突然很想问一个在他心里积了段时间的问题:不知道在她心中,端王妃与他,谁比较重要?

自从皇帝下令端王闭门思过起,端王府紧闭大门,全然社绝了外头所有的流言及探视。

虽然关了门,不过外面的事情也不是全然一无所知,例如秦王被承平帝拎到了朝堂上顶替陆禹的职位之事;例如婉妃娘家——罗家被撤职查办,婉妃几次哭晕;例如贤妃为齐王求情不成,反而被皇帝贬成了嫔等等消息都会在第一时间送进端王府。

当然,无论外界现在发生什么事情,端王府现在真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了。

自打陆禹不必出门起,阿竹便开始汤汤水水地给他补身子,努力要将他先前因为忙碌而流失的营养补回来,不求补成个胖子,但也要看着别那么清瘦,免得站在风中真的像要羽化成仙了,让她怪没安全感的。

男神高端大气快成仙了,让她这平凡人怎么有安全感嘛?

谁知她拼命想给那位王爷补营养,他更爱投喂她,每每抱着她的腰肢将她举起掂了掂后,会道:“又瘦了,应该补补。”

阿竹满脸黑线,忍不住回嘴道:“你又不是秤砣,怎么知道我又瘦了?”而且她的体质遗传了母亲柳氏,即便不用减,自己也会慢慢瘦下来,恢复生产前的身材,这是她自身遗传到父母的最自豪的财富了。

而那位王爷听到她这般说,会开始耍起流氓来:“每日都抱着摸着,想不知道也难。”

阿竹无言以对。

进入十一月中旬,天气越发的冷了,京城里三天一小雪十天一大雪的是常事,太阳仿佛永远不会出来一般,冷得人们都不爱出门了。而这种时候,温泉庄子的反季节蔬菜又开始派上用场了,今年阿竹让温泉庄子里的管事加大了蔬菜种植量,还提供了好些意见让那些管事集思广益地改进,使得端王府的温泉庄子比其他府里的温泉庄子里种出的菜系种类更丰富。

所以,才刚入冬不久,便赚了一笔,让她每天走路都是飘的——高兴得飘飘然了。

这日,阿竹又在捧着账册,用毛笔在纸上加减乘除地算着,嘴里念念有辞。

陆禹坐在旁边,怀里抱着个胖包子,手中拿着本杂书看着,见到她这副财迷的模样,忍不住取笑道:“钱是赚不完的,你一个冬天赚的钱都够给你以后的闺女攒一笔能砸死人的压箱底的嫁妆银子了,旁人都说端王妃真是生财有道,是个极厉害的主母呢。”

阿竹先是听得一怒,然后又有些赧然,这男人不对她耍流氓会皮痒啊?忍不住道:“抱好你的胖儿子,还有你的胖闺女现在影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你想得太早了。我这是给你儿子攒娶媳妇的银子不行么?”

心里却琢磨着,等出了春后,她要将一笔银子投到江南十三行去,恐怕赚的银子再多也不够使。哎,怨不得陆禹说她败家,现在想想,自己还真是败家呢。

等听了阿竹的计划,陆禹有些奇怪道:“你投了那么多银子进去,到底要做什么?”

因为现在只出不进,被认为败家的阿竹自己也挺不直腰杆,悻悻然地道:“不过是想弄些洋货讨个新鲜罢了,能干什么?那些讨厌的洋人每年捎来大夏的洋货不知道在咱们这儿捞了多少银子,我看了生气不行么?凭什么给他们捞银子,我们不能去他们那儿捞?”

阿竹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她发现京城的贵族圈里对西洋来的稀罕玩意十分追捧,每每舍得一掷千金购买,那些洋商不知道在中原这块地捞了多少金银珠宝回国。而且让她无力的是,大夏的百姓都有一种天.朝上国的矜傲,虽也有下海经商的商人,但是到底不多,对外贸易根本没有概念,国家也不倡导此事,加上那种安土重迁的顽固观念,还真没有人对海外的那片土地感兴趣。

阿竹对海外的事情感兴趣是在去年陆禹下江南时,在下面的人讨好地送了个西洋自鸣钟表给她赏玩后,阿竹问明白了价格,于是直接当起了败家女,投了一笔银子搞起了船队出海。

这时代没有设海禁,虽然东南沿海有倭寇来犯,但朝廷的海军也不是吃素的,那些倭寇也讨不了好,只要有本事,朝廷也不会禁止商人出海,只是对于海船制造技术出台了一系例的政策,私人虽没有掌握海船制造技术,但却能去专门的官府海船制造司中买卖或租赁海船出海。

阿竹对海外那片世界挺感兴趣的,偶尔也愤青了下,做着海外遍地是大夏的殖民地的美梦,然后便开始试水了。不过现在第一批投下的船队没有回来,总让她忐忑几分。当然,她没有说的是,以陆禹的处境,将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海外其实是个她预备的不得已之下的退路,虽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但有备无患嘛。

陆禹听罢不禁笑了,附和道:“对,咱们也去捞他们的。”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一凝,不由和阿竹讨论起来。

阿竹刚开始发现他对海外感兴趣时,真是喜出望外,连账本也不看了,让人将胖儿子抱下去后,直接蹭到陆禹身边,开始发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结合古今,引诱他对海外之地的兴趣。

握拳,目标是:我天.朝将要成为第一个日不落帝国!什么葡萄牙、西班牙,什么大英帝国都滚边凉快去!

热血上脑的阿竹在很久以后,虽然会对自己当时的行为产生了迷茫,但是却没有反悔过。

不过等热血退却,阿竹差点被问得才思枯竭后,不得不痛苦的承认,她果然脑子比不得他,真是问得句句戳中要点,针针见血,她脑子里的存货竟然不到一个下午时间,便被个古人掏空了,情何以堪?

风雪拍打着窗棂发出嘎吱的声音,将沉思中的陆禹惊醒。

他动了动脖子,感觉到长时间维持着一个姿势的僵硬,需要换个姿势,不过低首看到脑袋枕在他大腿上睡得香甜的人时,硬生生地停止了动作,慢慢地按揉了下僵硬的脖子,然后伸手将滑到她胸口的褥子拉了到她脖子下面。

低首看着睡在他大腿上的那张脸,美丽而甜蜜,肌肤因为睡意而红润,檀口微张,呼出微微的热气,因为压着脸颊,扯到了嘴角,口涎流了出来,睡得就像个小孩子。

轻轻抚着她的面容,突然发现他似乎已经很久未曾这般仔细地看过她了,自从四月开始的忙碌使得他每日只有在三更半夜回房里,方在床上抱着她入睡,其他时候少有陪伴她的时候。

想起她刚才被自己问到快抓狂时的神色,忍不住露出微笑,能说他当时就是想要看她纠结又抓狂、却又想要引诱他对海外感兴趣的模样只能苦苦压抑的样子么?虽然不知道海外的世界是怎么样的,但是她的有些描述倒是让他生起些兴趣来。

不过,他心里也有些疑惑,她生在大夏、长在大夏,何以对海外如此熟悉,仿佛亲眼所见一般?且有些观点简直堪称闻所未闻,却让他惊艳不已,从那些话中可知,她对他没有丝毫的隐瞒,将自己该知道的都告诉他了。

他其实想问问她从何得知的,但是看她神彩飞扬的模样,看得入了迷,突然便不想问了。

这个姑娘,是他要执手过一辈子的妻,不管沧海桑田,人心变幻,若能执手一生,也不枉此生。

可能是有所感触,待到腊月时,方荃又过来禀报了江南十三行出海船队的事情时,陆禹只道:“按王妃的吩咐去办。”

方荃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以前说这事时,王爷眉眼清淡,并未如何放在眼里,即便王妃投了一大笔银子进去堪称血本无归,也只是笑了笑,只道这么点银子,他的王妃败得起。而现在,似乎没有认为王妃这是败家了,反而颇有深意。

莫不是王爷也想像那些洋人一般,搞海外贸易?只是此举京中贵圈里似乎无人开过先例,都是一些商人的小打小闹,所得利益并不多。若是被人知道,也不知会不会嘲笑端王府。

方荃心里虽然疑惑,但是对主子的命令从未质疑,很快便下去打理了。

阿竹知道方荃素来是个报马仔,什么事情都会去转告某位王爷,不过她也不在意,又不做亏心事情,她行得正坐得直,不怕留什么把柄。现在虽然败家了点儿,不过若是船队顺利回国,到时候的收获可是付出的几倍甚至几十倍呢。

阿竹让自己信心满满,先不去考虑失败的问题,就算第一次失败了,就当船队去踩个点罢了,她…嗯,还是看得开的。

安慰了自己后,阿竹开始准备年礼的事情了。

在阿竹为年礼的事情忙碌时,看到每日悠闲地在家里看书喝茶抱胖儿子,或者偶尔将她抓去下棋,然后将她杀得片甲不留的某位王爷时,她各种羡慕嫉妒恨,毫不客气地怒了。

摔,就不能让她几子么?真是好狠的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