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贵妃看了阿竹一眼,笑盈盈地道:“快请她进来。”

阿竹没想到昭萱郡主会亲自过来,心里也有几分欣喜激动。近来太后的身子越发的不好了,她每次进宫去慈宁宫时,都见昭萱郡主在太后跟前侍疾,昭萱郡主原本身子便不好,近来越发的瘦弱了,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昭萱郡主同样带了礼物过来道贺,刚行了礼,便被安贵妃让人揣扶起了。

“没想到又听到端王妃的好消息,一时间有些忍耐不住,便亲自过来了。”昭萱郡主笑盈盈地道,她的脸庞瘦削苍白,没有以往那般明丽的容貌,但笑容依旧明媚张扬。

“你来了才好呢,你们感情亲厚,说说话也好。”安贵妃笑呵呵地道。

昭萱郡主看了眼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安贵妃,不由得抿嘴一笑,和阿竹对视了一眼后,便从袖子里掏了枚玉佩出来,递到正坐在安贵妃怀里、睁着乌溜溜的双眸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来,这是表姨给琛儿的。”

阿竹眼尖地看到那玉佩是昭萱郡主一直不离身的东西,这是安阳长公主留给她的玉佩。眸色微深,阿竹按住她的手道:“怎地又送他东西了?琛儿的东西够多了,这玉佩你一直带着,不用再送了。”

昭萱郡主却拿开了她的手,将玉佩系到小家伙的腰间,朝他笑了笑,说道:“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想送就送了。”她又摸摸孩子的脑袋,然后回首朝阿竹笑得灿烂。

若不是现在安贵妃还在旁边,此地也不宜说话,阿竹真是又惊又怒地要问个明白了。

昭萱郡主并没有给阿竹问的机会,拉着阿竹家的胖儿子的小手说了会儿话后,又扭头对阿竹道:“你现在又怀上了,可要仔细身子,小心一些,没事就在端王府里好生呆着,可别像生琛儿那时一样了。”

唠叨了一堆,昭萱郡主终于起身离开,“贵妃娘娘,我先回去了,外祖母若是见不到我可要担心了。”

安贵妃爽快道:“郡主慢走,有空再过来玩啊。”

等昭萱郡主离开,阿竹顿时有些沉默,原本被告知又要做母亲的喜悦也去了几分。

不到午时,陆禹便过来接他们了。

陆禹得了半天的假,下午不用去衙门,这是承平帝放给他的。听闻端王妃又怀上了,承平帝心里极是高兴,他一直怕端王子嗣不丰,现在端王妃又怀上,可不是三年要抱俩么?这速度也够快的,而且都是嫡出,以后倒是不用担心端王的后代之事了。

陆禹来的时候神色极为平淡,他心里早有猜测,自己也为阿竹把过脉,只是关心则乱,没能确定罢了。所以今日听到宫里传来了消息,惊喜是难免的,惊喜过后,便很快接受了这件事情,并没有像第一次得知阿竹怀孕时那般失态。

在凤藻宫用过午膳后,陆禹携着妻儿同安贵妃告辞离开。

安贵妃这次有些依依不舍,一直送到凤藻宫的宫门,望着他们离开的身影,直到他们走过转角不见。

阿竹忍不住扭头回去看了一眼,她不蠢,自然知道今儿昭萱郡主和安贵妃的异样举动,都让她心里有些难受。

陆禹抱着胖儿子,陪着她慢慢地走在宫廷之间,低首见她神色有些恍惚,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抚了下她的肩膀,在她抬首看向自己时,朝她微微一笑。

那笑容虽然一如既往,却又添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儿。

阿竹尽管心里仍是难以释然,但也回首朝他一笑。

回到端王府后,阿竹明显发现府里的下人今儿情绪特别地高涨,一个个看着她的肚子,眉稍眼角带笑,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有孕的事情已经传回府里了。

确实,端王府上下都知道他们王妃有喜之事,人人笑逐颜开,陆禹看着也高兴,直接让管家吩咐下去,赏两个月的月例,这下子整个王府的气氛更热闹了。

回到延煦堂,阿竹便觉得有些累,直接歪在榻上不想起了。

此时已到了胖儿子午睡时间,他揉着眼睛,奶娘要抱他去歇息时,一只手还伸向阿竹那里,含糊地叫着:“娘~~”

以往都是阿竹哄他午睡的,所以即便现在困了,胖儿子也不肯让奶娘抱下去睡。而且今儿一个早上,胖儿子都没有得母亲抱过,自然有些不依。

阿竹拍拍身边的位置,说道:“先让他在这儿睡会罢。”她是想抱胖儿子过来的,但是人人都将她当成水晶玻璃一般,也不让她抱胖儿子了,阿竹自己虽然觉得抱抱胖儿子没问题,但看周围的人如临大敌的模样,便也不多事。

奶娘将胖儿子放到榻上后,胖儿子马上便爬到娘亲怀里,要亲亲,要哄睡。

阿竹笑着将他抱到怀里,小心地避开了自己的肚子,在他额头上亲了亲,便将他放到旁边位置,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待他睡着了,方让人拿条小凉被过来盖在他的肚皮上。

哄睡了胖儿子,阿竹自己也觉得累了,直接歪在榻上一起睡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发现自己的身子腾空,猛地打了个激灵,睁开惺忪的睡眼,鼻翼间已经嗅到了熟悉的气味,抬头望去,看到一个光洁的下巴。

“豚豚呢…”她缩着脑袋在他怀里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含糊地问道。

陆禹低首,见她仍是有些不甚清醒,温声说道:“让奶娘抱下去睡了。你想睡就睡,不用担心他。”见她眯着眼睛,暗忖这次的孕事,她似乎比较嗜睡,上回是害喜严重,倒是没有像这般爱睡。

等被人放到床上时,阿竹揪住了正在离开的男人的衣袖,打了个哈欠,说道:“天气好,上来一起睡个午觉吧。”

陆禹坐在床边,拍拍她的手道:“你睡吧,我还有事要忙…”

“事情是忙不完的,父皇不是放你半天假么?好好休息方是。”阿竹仗着自己现在肚子多了块肉,身子金贵得狠,直接缠上去。

陆禹无奈,只得除了外袍,和她一起躺在床上午睡。

阿竹见他乖乖躺在身边,拽着他的袖子,不一会儿便抵挡不住睡意,很快便又睡熟了。

陆禹原本想要躺躺闭眼休息一下,不过见她睡得正香,睡意也来了,不一会儿也跟着入睡。

这一睡,直到太阳落山阿竹才醒来,又因为天气热,满脸都是汗渍醒来,甭提多难受了。

难得清醒一下,便听到外头传来了胖儿子含糊不清的声音,似乎在叫着什么。阿竹摸索着起身时,外头听到声音的丫鬟马上进来伺候了。

“豚豚在外头做什么?”阿竹打着哈欠问道,努力地晃了下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

“王爷正陪着小主子玩积木呢。”翡翠答道,利索地为阿竹更衣。

等将自己弄得清爽了,阿竹方走出内室,便见到外面的花厅里,地上铺着干净的四方形席子,陆禹正坐在席子上,和胖儿子玩积木呢。

阿竹挨在门边,看父子俩一个拿积木一个搭,看起来分外和谐。似乎是发现了她出现,等父子俩一同抬头看过来,两张相似的脸蛋,更让她觉得可乐又幸福。

“娘、娘、娘~~”

胖儿子马上化身为爬行动物,利索地朝阿竹爬过去。可惜才爬个几下,便被他爹给揪住了腰带,将他拎了起来。

“豚豚,你娘肚子里有妹妹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让她抱了。”陆禹将胖儿子揪回来,放到一旁,不轻不重地警告道。

胖儿子眨巴了下眼睛,一脸茫然。

看那对父子大眼瞪小眼的模样,阿竹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嗔道:“王爷怎么知道我肚子里的一定是女儿?”他不会还在惦记着胖闺女吧?

陆禹挑眉,“一儿一女,恰是一个好,是个好兆头。”

“那也不是你说了算。”阿竹忍不住和他斗起嘴来。

对于自己又怀上的事情,阿竹虽然接受了,但有时候难免会忘记。所以在晚膳过后,被陆禹拉着到院子里散步消食时,忍不住纠结地道:“真的又怀上了?感觉好快。”

陆禹脸皮抽搐了下,回头瞪她,“是快了点儿。”

阿竹眯起眼睛,一点也不怕他现在满眼凶光的眼神,挺了挺平平的肚子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怪我了?”

“哪儿呢。”陆禹心里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次也有些失算了,哪想到会这般容易就怀上的?不过,怀上了也好,这样也有借口不用出门,只要在府里,倒是能保证她的平安。

如此想罢,他伸手抚了抚她的面容,说道:“如此也好,你便在府里先坐稳胎,不用再进宫了。”

阿竹听罢,忍不住抓住他的手,小声道:“阿禹,是不是宫里…”

她的声音被一只按在唇上的手指给制止了,却见他低首看她,他的面容背着夕阳的光线,看得不甚分明,唯有那双眼睛,散发着清亮的光芒。

“你放心,一切有我,不会有事的。”陆禹微笑道,笑容一如既往地让她安心。

阿竹即便不放心,又能如何?漫说她现在又怀了身子,不宜在外头行走,单说她也不能不顾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做些什么吧?而且,看样子这孩子来得很是时候,所以才会让那么多人重视,也省了很多麻烦。

陆禹难得一个下午及晚上都没有去书房忙碌,极尽可能地陪她和孩子。直到将胖儿子哄睡了,两人也在廊下那两只鹦鹉的提醒声下,上床歇息。

即便下午睡了很长的午觉,但是沾到床时,阿竹的眼睛又眯起来了,睡意很快便袭来。这让她有些无语,明明昨天还没有这般爱睡的,今儿知道自己怀上了后,这睡意也来得理所当然了。

“你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了,想睡就睡,府里你最大,谁敢说你。”陆禹咬了咬她的耳朵说,让她别再做出一副挣扎着要睡不睡的样子。

“会不会睡太多了?”阿竹有些担心,孕妇也是要劳逸结合的,以后生产时才不会受罪,现在才刚怀上,睡多点不要紧,就怕五六个月以后,还那般爱睡,她就要担心了。

“没事,我今儿去问过荀太医了,妇人有孕后嗜睡是正常的事情。”陆禹的功课显然做得很足。

这是近一个月来,夫妻俩难得是在同一时间上床歇息,原本想多说点儿话的,但架不住睡意来了,还没说两句话,阿竹便睡死了过去。

陆禹见她入睡,对她这般快速进入睡眠的速度也有些无语,伸手将她揽到怀里,小心地避开她平坦的肚子,也拥着她慢慢睡去。

第二天,阿竹醒来时自然是日上三杆了,胖儿子都嗷嗷叫饿了,阿竹这作娘亲的才慢吞吞地起来。

阿竹在用早膳时,胖儿子已经被奶娘丫鬟们喂饱了,不过他虽然吃饱了,却喜欢坐在娘亲旁边,胖爪子抓着汤匙,在空碗上敲来敲去制造躁音,时不时地朝阿竹笑着,仿佛自己在玩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阿竹边吃东西,时不时再塞他一口,等她吃饱后,胖儿子也吃得小肚子溜圆了。

吃过也不知道是早膳或是午膳的一餐时,便有下人来报,她母亲柳氏和娘家几个姐妹们都过来探望她了。

柳氏带着梅兰菊三人进来时,阿竹难得兴奋地走出门来迎接,看她脚下生风的样子,吓得柳氏差点要骂人,严青菊和严青梅快步上前去扶住她。

“你这孩子,忘记自己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么?”柳氏嗔怪道。

阿竹摸了摸平坦的肚子,无奈地道:“我不过是走几步路罢了,又没有跑。”

严青梅和严青兰等人忍不住偷笑,她们明白柳氏焦急的心情,毕竟柳氏自从嫁到严家后,那些年可谓是子嗣困难,也生怕阿竹像她这般,所以一直忧心着阿竹嫁人后同样子嗣困难,不得公婆待见。即便现在阿竹已经生了个儿子,肚子里又怀了一个,柳氏仍是不太放心的。

待丫鬟上了茶点后,阿竹环视了一眼,发现梅兰菊三个姑娘今儿都笑盈盈的,便道:“你们今儿怎么都一起过来瞧我了?你们的孩子呢?都丢在家里了?怎么不带过来?也好和琛儿有个伴嘛。”

柳氏正抱着外孙逗他,没空搭理她。

严青菊挨着她坐,亲热地拉着她的手道:“孩子放在家里没事,就是怕带过来吵到你。”

严青梅也道:“是啊,你现在可不比往常,孩子太调皮了,万一冲撞到你可不好了。”

严青兰道:“我婆婆舍不得孩子,去哪里都要带着他,我便不带他出来了,省得婆婆又惦记。”

众人看她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看来她是和婆婆相处得不错的。可以说,梅兰竹菊四个姑娘,还真是严青兰嫁得最舒心,婆媳相得,家庭成员简单,过得就像是在家里一般,这脾气还和以前做姑娘一样爽利,有什么说什么,偏偏林尚书夫人还挺喜欢她这性子,果然是老太君会挑人。

今儿柳氏等人过来确实是听说她有孕后过来探望她的,也唠叨叮嘱了不少注意事情,即便阿竹已经生过了一个,对于怀孕期间的事情早有心得体会,仍是有些不放心地唠叨着,阿竹也很用心地听了。

眼看时间差不多,阿竹舍不得母亲和姐妹们离开,忙道:“不若你们就在府里用了晚膳再回去吧?”

柳氏轻轻地戳了下她的脸,嗔笑道:“都在京城里住着,你的姐妹们都有自己的家,哪能留得这般晚?想她们了,以后便多走动便是。”

阿竹撅了下嘴,确实不好留她们,便让人送她们出府。

严青菊最后才走,离开之前,与阿竹道:“近来天气热,天干物躁,容易起火,你且小心一些。”

这话颇有深意,阿竹心中一紧,忍不住望向皇宫的方向,小声道:“你是指那里?”

“还不能确定。”严青菊沉声道,拉着她的手紧了紧,轻声道:“近来世子时常被派到外头办事,有时候要滞留个两三天才回来。你知道,他执掌神机营,但皇上却仿佛又喜欢将一些差事交给他,来回不易…”

严青菊又低声与她耳语几句,阿竹心中骇然,面上平静地道:“知道了,我会小心的,你也小心。”

严青菊微笑道:“三姐姐放心吧。”

严青菊登车而去,撩起车帘,见阿竹站在二门处望着,忍不住回首望了她一眼,心里有些沉甸甸的。现在三姐姐是双身子,她真担心那些“歹人”又想朝端王府下手,毕竟现在端王膝下只有个孩子、另一个才两个月大,若是除了他们,对端王而言也是个巨大的打击。

严青菊等人过府来探望后的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近来天气越来越热,或者是宫里的气氛变得诡异,使得阿竹也觉得平静的生活之下,仿佛正在酝酿着什么怒涛,在某个临界点时便会爆发。

虽然心里忧心,但是她自从怀孕后,容易嗜睡,睡意来了,想控制也控制不住。加上陆禹有心哄她多睡,睡得多了,脑子也开始糊涂起来,对外边的事情更是顾不上了。

就在这种吃了睡、睡了吃的糊涂日子里,到了六月中旬,当她某一天睡醒时,便听到下人急急来报:太后殡天了!

第153章

太后殡天的消息传来,整个京城的气氛都显得压抑而肃穆,皇宫里一片哭声震天。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阿竹仍是被这个消息给震得脑袋有些发懵,怔怔地坐了会儿,方在丫鬟的唤声中惊醒,然后忙让人去将准备好的孝服拿来换上,同样也给胖儿子换上了孝服。

“娘?”胖儿子刚午睡起来,揉着眼睛看她。

阿竹亲了亲他红润的小脸蛋,为他换上衣服,摸摸他的小肚子,又让奶娘去拿些吃食过来喂他。

等母子俩都换上了素净的孝服后,一时间便好像又没什么事情,直接坐在那儿发呆。阿竹在发呆,胖儿子坐在她旁边玩布老虎,时不时地看她一眼。孩子虽然小,但也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一直挨着母亲不肯离开,小手紧紧地扯着阿竹的袖子。

阿竹见他这样子,心里又有些怜惜,忙将他抱到怀里拍抚着,然后继续发呆,心里不免会开始糊思乱想起来。

现在不知道宫里的情况怎么样了,昭萱郡主怎么样?

阿竹在一遍遍地想着宫里的事情,眼看着天色暗了,她肚子也感觉到了饥饿,反应过来后,才发现今儿吃的东西不多,想到肚子里还有一个,虽然没什么食欲,但仍是让人去准备晚膳。

“王爷回来了么?”阿竹喂着胖儿子吃东西边问道。

钻石去前头问了下,回来摇头道:“王爷还未回来。”

太后殡天的消息传来,于百姓们也许不过是件小事,但距离皇权中心越近,所受到的影响越深。

直到用过晚膳,天色越发的暗了,陆禹还未回来。阿竹直觉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是现在她人在王府里,可谓是两眼抓瞎,着人去查看情况,外头的街道已经被五城兵马司派人看守了起来,常人不得轻易在街上逗留,派出去的人也打探不到什么消息,只得按捺下来。

夜越发的深了,阿竹将胖儿子哄睡后,虽然脑子也有些晕眩,极为想睡,但仍是强撑着,等陆禹回来。

打了三更鼓时,前院才响起了声音。

知道应该是陆禹回来了,阿竹忙迎出去,迎着昏暗的灯光,便见陆禹一脸疲惫地走进来,身上穿着那套皱巴巴的朝服,因为天气热,还带着微些汗臭味。

阿竹忙将他推去洗个澡,又着人准备好吃食,忙得团团转。其实她也没什么事情要忙,但是心里不得安生,便东摸摸西摸摸,让自己忙碌一些,排谴一些心慌慌的感觉,免得自己再糊思乱想下去,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陆禹洗了澡出来,阿竹见他头发湿嗒嗒的,拿了干净的巾子为他擦头发,让他先吃东西。看他比平常时候快了一倍吃东西的速度,便知道他今日估计是没有吃什么东西了。

等他吃了几分饱时,速度放慢下来,等用得差不多后,对阿竹道:“皇祖母殡天的消息传来时,父皇有些承受不住晕过去了,我一直守在乾清宫,直到戌时末父皇方醒。父皇的情况…看着有些不太好。”

他蹙着眉头,其实没想到皇帝的病情会这般严重,先前即便看过荀太医私底下送来的病例记录,也以为皇帝还能再撑个几年的。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但是作为人子的,自然是希望自己父亲身体健康,能活得久一些,即便他对那位子有想法,也从未生起过什么大逆不道的念头。

“宫里现在怎么样?”阿竹轻轻地为他擦试着发尖,声音极轻。

“无事,还有母后在呢。”陆禹倒是极放心皇后的办事能力,“皇祖母殡天的消息传来后,父皇又病了,皇祖母的后事便只能交给母后打理了。我出宫前着人去慈宁宫问过了,昭萱郡主的情况不太好…”

说罢,他看了阿竹一眼,果然见到她呆住,手中的巾子掉在地上不自知。这让他有些心疼,忙将她揽到怀里,说道:“你放心,她只是伤心过度罢了。”

阿竹将脸埋在他颈窝里,眨去眼中的酸涩泪意。昭萱郡主的身子本就不好,这会儿太后去逝,又不知道她怎么折腾自己了。而且太后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太后这一去,昭萱郡主以后在宫里也没有这般自在了。

陆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他知道她与昭萱郡主的情谊,太后这一去,昭萱郡主这大悲之下,身子恐怕又受不住,会引起心疾之症,今儿已经晕过去了几次,这么折腾下去,恐怕真如太医所言,活不过二十之龄。

想罢,不由得轻轻叹息一声,用脸蹭了下她的头顶,生命太脆弱了,他只希望怀里的这个人,在他有生之年时,能一直陪伴在他左右,不离不弃。

阿竹最后不知道是怎么睡去的,等第二天起来,眼睛肿得像核桃。

天色还未亮,阿竹难得起了个大早,没有像以往般睡懒觉。虽然她现在怀着孩子,但是太后仙逝,作为孙媳妇,她也得每天进宫哭灵,接下来还有得熬。

陆禹看着她,不禁叹了口气,即便心里担忧她的身子受不住,有些话也不能说太多,只道:“到了宫里,你注意一些,别累着自己。你现在怀着身子,也不必一定要哭够那么多时间,能歇息便去歇息,别逞强。”

阿竹点头,她对太后的感情不深,自打嫁进皇家后,太后时常养病,见面的时间不多,心里自然没有那般悲伤,不过面子还是要做足的。

胖儿子还没有醒,阿竹特地去看了看,虽然担心胖儿子醒来后看不到她哭闹,但是孩子还太小,眼睛干净,不能带去灵堂,所以阿竹也没打算带他进宫。

亲了亲胖儿子睡得粉扑扑的脸,阿竹又叮嘱了伺候的奶娘和丫鬟几句,便和陆禹一起出门。当然,出门之前,陆禹又让丫鬟多拿了件阿竹的衣物一起进宫。

因为太后殡天,皇帝悲伤过度病倒了,辍朝三日,所以今儿的朝会取消了。

到了宫里,陆禹小心地揣扶着阿竹往后宫行去,路上遇到了很多同样进宫来哭灵的诰命夫人,大家安静无声地行走着,气氛肃穆哀伤,没有人敢在此时大声喧哗或者抬头张望。

灵堂布置在慈宁宫大殿,阿竹他们到来时,皇后已经带着后宫妃嫔跪在那儿哭灵了,众多宗室的女眷也陆陆续续到来。

进了大殿,迎面便是一阵寒气扑面而来。阿竹打了个啰嗦,便感觉到扶着自己的陆禹的手紧了紧。因为天气热,要停灵七七四十九天,为了保持死者的身体,所以这殿里日夜不停地放了冰盆子保持着温度。是以人一进来,便感觉到那股寒冷。

阿竹这才明白,先前出门时,陆禹让人给她多添置衣服的原因。

陆禹将阿竹送到安贵妃身边后,低声道:“母妃,王妃就麻烦你了。”他是男人,不能留在这里,即便放心不下,也没法子。

安贵妃抬起哭得红通通的眼睛,朝他点了下头,悄悄地拉着阿竹到身边,说道:“端王去罢,这里有我呢。”

陆禹相信自己母妃的战斗力,得了她的保证后,便悄声退出出去。

哭灵是项技术活,阿竹置身在一群女人中,听着周围人嘤嘤哭泣的声音,明明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但是那些女人却哭得像自己的亲老娘死了一样的哀伤悲痛,顿时大为敬佩。她现在身子不同,周围人对她也没有什么期待的,所以混在这群女人中,熬熬也过去了。

作为个孕妇,尿频这种事情让阿竹在中途起身去了几次如厕。幸好宫里的人知道她的身子情况,每次她起身时,甲五扶着她起身后,会有宫女过来引路带她去隔间歇息,并且小声道:“这是皇后娘娘交待的,端王妃身子不比平常,可以歇一歇。”

阿竹也不逞强,特别是感觉到肚子隐隐传来不舒服时,也有些害怕,小心地算着时间去歇息,然后又回到前殿哭灵。

一天时间便这么熬过去了,即便得到妥善的照顾,阿竹的脸色仍是有些不好。

皇后也极为照顾她,见她脸色难看,便道:“再撑几天,过了头七便好了。”

阿竹点点头,这种时候听话便是。

离开之前,阿竹忍不住问道:“母后,昭萱她现在怎么样了?”因为不方便走动,所以她也不知道昭萱郡主现在的情况,加上宫里现在人多眼杂,更不好派人去打探。

皇后叹了口气,说道:“她的心疾又犯了,今儿躺了半天,仍是起不来,估计现在正在床上哭着。”

阿竹眼眶发热,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明明不想哭的,但是怀孕后,好像容易情绪化,一点儿事情也能伤感半天。幸好现在这种情况,哭才是正确的,所以见到她哭,大伙也没什么怪罪的。

皇后拍拍她的手,安抚了她几句,便让甲五扶着她离开了。

阿竹是自己一个人出宫的,承平帝因为太后去逝悲伤病倒了,陆禹只得去乾清宫里侍疾,没能陪她一起回府。

坐在马车里,阿竹昏沉的脑袋突然有些清醒,略略撩开车帘往外看,发现护送着马车的侍卫都是府里的精锐,身边还坐着甲五和甲九,心里不由得安定下来。

回到府里,阿竹刚进门便听到一声尖锐的童音,高声叫着:“娘!”

阿竹抬眼看去,见到屋子里正扶着凳子朝她瞪眼睛的胖儿子,见到她就想冲过来,没想到自己的双腿没有力,啪的一声摔到了地上,然后四肢着地飞快地爬了过来。

奶娘忙忙追过来抱起他,胖儿子现在十分有力,肥腿儿蹬着奶娘,一只手朝阿竹伸过来,嘴里叫着“娘”时,眼泪都飙出来了,仿佛奶娘是拦阻他和娘亲重逢的恶霸一般。

阿竹今儿累得够呛,但是看到胖儿子后,仍是打起精神来,坐到了矮榻上,将胖儿子抱了过来,拿帕子给他擦擦脸上的泪痕,又亲亲他的小脸蛋,笑道:“在这里呢,豚豚今天乖不乖?”

胖儿子一到阿竹怀里,双手便揪住她的衣襟,将脸埋到她怀里,呜呜咽咽地哭着,仿佛在埋怨她今天将他丢下的委屈。

“小主子早上醒来后便一直在找王妃,后来哭累了,便吃了些东西,奴婢们方哄他去玩了。午觉起来后,又找了一回,又哭了一场…”奶娘报告着小主子一天的作息。

阿竹听得极心疼,又忍不住亲了亲胖儿子的脸蛋,笑道:“豚豚真是不乖啊,还这么爱哭。娘亲可是去办正事的,豚豚要乖乖呆在家里。豚豚乖不乖?”

胖儿子委屈地看她,半晌才憋了个字:“乖~~”

阿竹忍不住又笑起来,一天的疲劳似乎都减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