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会儿,方见一个脸庞身段都圆圆的肥胖嬷嬷进来,脸上堆着笑道:“世子,砚墨堂里的下人都到外边候着了,夫人想认识哪个,问老奴便成了,老奴定为夫人一一禀报,也省得夫人翻花名册累了。”

听这话,便知道她是庞嬷嬷了。严青菊听完她的话,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也不作声。

纪显皱起眉头,冷声道:“啰嗦什么,将花名册给夫人!”

庞嬷嬷抬头看他,见他脸上的疤痕像活了的蜈蚣一般扭曲起来,双眼含戾,吓得一个哆嗦,也不敢再说什么,忙将袖子里的册子拿出来呈上去。

丹寇过去接了,见庞嬷嬷下意识地捏着,面无表情地提醒道:“嬷嬷怎么了?”

庞嬷嬷下意识地松手,这大冷天的,额头泌出了汗渍,也不敢再作什么,低首退到一旁。

严青菊接了那本花名册后,并不急着打开来看,而是放到一旁,对纪显道:“多谢爷!爷,两个妹妹还站着呢,潘妹妹月份重了,让她坐下罢。”

纪显淡淡地点头。

潘氏站了一会儿,早就累了,偏偏没人搬凳子,主位上的两人默默喝茶没叫她们坐,仿佛没见到她们一样,气得她脸色都有些变了。这时听到严青菊状似贤良的话,只觉得十分刺耳,心道过了这么久才叫坐,想来也不是个贤良的。

接下来,严青菊接见了砚墨堂各处的管事,至于镇国公府里的下人,原本应该在老太君那儿便要见一见的,由于先前闹的那一出,也见不成了,加之现在也不是她管家,恐怕那些长辈们认为,见不见也都无所谓,甚至巴不得将她丢在砚墨堂里自生自灭,也不用见什么人了。

严青菊除了接见管事和一些体面的仆役外,那些粗使仆役都在院子行了一礼,然后便是新夫人进门发红封之类的。

等将领了红封下人都谴散后,严青菊同样赏赐了两个姨娘,然后是几个通房,对两个姨娘道:“今后希望两位妹妹好生伺候好夫君,若是好的,我自然会怜惜几分,若是作夭的,休怪我不客气,可明白了?”

金氏柔柔地点头,目光一直瞄着纪显。潘氏仗着肚子,娇笑道:“瞧夫人说的,咱们既然是爷的人,自然会伺候好爷。”

严青菊听罢,笑而不语。

潘氏发现自己唱了独角戏,心里有些不愉,尔后想到了什么,又笑道:“对了,爷,两位哥儿怎么不在?今日是新夫人进门,两个哥儿莫不是还在学堂没回来?这可不好,夫人怎么说都是他们母亲,若是不来拜见,外人知道了可要嚼舌根了。”

严青菊看向纪显,对潘氏的用心根本没放在心上,以潘氏的想法,不过是想来膈应她罢了。刚嫁进来就要当娘,这对于哪个姑娘来说都是极打脸的事情,只可惜,她压根本就不在意这种事情,况且他们也不是纪显的亲子,不过是义子罢了。

昨儿洞房时,纪显特地和她提了下外界传言的那两个从西北带回来的外室子,说他们是他认下的义子,曾经死去的同袍的遗孤,一个八岁,一个七岁,都在城外的长山书院读书。严青菊见他如此在意这两个义子,便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若是他不在意,反而让她觉得他这话是骗人了。

既然是义子,便没什么好在意的。只是她不明白,怎么外界却传成了他的外室子,将他的名声弄得更糟糕。这话她自然没有问他,免得这男人多心,以后慢慢发现也不迟。而且以镇国公府的仆役的没规矩,相信她很快便能明白了,何必多此一举。

严青菊没反应,反而是纪显冷声道:“你是什么身份?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谁给你权利管到夫人身上来?”

潘氏有些怕他的,被他喝斥时,吓得脸色发白,抚着肚子不说话。

纪显似乎有些不耐烦,挥手让她们都下去了。

距离午时还有些时间,纪显起身对她道:“你昨晚也累了,先歇息一会儿,等晚上两个孩子回来了,再过来给你请安便是。”

严青菊跟着起身,虽然心里对这男人有些发悚,面上却一片平静,柔柔地看着人的时候,很容易便能让人心软。她知道自己的长相有些特殊,家里的三个姐妹有时候总是直呼受不了,所以也懂得如何让男人心软。

纪显见她边为自己整理衣襟边瞄着自己,面上的神色有些漠测,动作却轻了几分,拍了拍她的手,便出去了。

直到他离开后,严青菊才松了口气。这男人的存在感太强了,即便她决定嫁给他时经过种种横量,直到真正地面对他、与他共处一室时才知道有多困难,他不在这儿,她反而比较轻松。

紧绷的精神一松,便感觉到身体无处不累,特别是昨晚被折腾得狠了,只觉得难受得紧,让丫鬟去准备热水,她要泡一泡解乏。

等了两刻钟,水才准备好。

丹寇心里有些气愤,就算是在靖国公府,她家姑娘虽只是个庶出的姑娘,但是也是主子,想要什么东西,下人哪个不是尽快送来?哪里会像这里,这起子下人没点下人的样儿,主子的吩咐,一副不甘不愿的模样。

严青菊听着丹寇说着她们刚才去厨房要热水的事情,垂着眼不说话,等丹寇说完了,方道:“再过三天。”

丹寇正为她按摩,听罢,点头明白了。三天后归宁回来,时间恰恰好,正是动手的时候。

想明白了这点,丹寇心中一松,也认同了主子尽快将砚墨堂整顿好捏在手心里才好,毕竟以后这里是世子的地盘,若是下人不像下人,主子不像主子,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来这儿窥探,像什么样子?

知道主子心里自有主张后,丹寇才有心思注意别的事情,目光移到泡在水里那嫩白的身子,看到上面可怕的青紫痕迹,脸上微红,然后又有些心疼和惊恐,果然姑爷确实可怕,对这么柔弱的女子都能下那么重的手…

第186章 严青菊X纪显(六)

到了晚上,严青菊见到了纪显的两个义子。

两个男孩分别是八岁和七岁,八岁的叫方怀靖,是个性格有些憨厚的孩子;七岁的是赵识,长得很是俊俏,但看起来十分稳重,反而比方怀靖还要像年纪大的那个。

“这是你们义母。”纪显如此对两个孩子如此说道。

两个孩子看罢,双双跪下给严青菊磕头请安,认下了这个义母。

大概因为纪显不是他们的亲生父亲,所以这义母认得也极为干脆。严青菊仔细看了看这两个孩子,长得和纪显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更确认了他们与纪显没关系。对着这两个没父母的孩子,她自然不会刁难,将准备好的见面礼亲自递给他们。

见面礼都是笔墨纸砚等物,正是他们最适合的东西。赵识接过后,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很多,方怀靖却有些恹恹不乐,苦大仇深的模样。

纪显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笑道:“你小子做什么呢?你爹叮嘱过,要让你好好读书,以后出人投地,当个好官,别和他一般死时尸体都拼凑不齐。”

方怀靖脸上的恹色去了几分,再不乐意也不忍拂了亡父遗愿。

赵识仰着头看纪显,笑道:“义父,大哥不是读书的料,出人投地有点困难,不如让他走另一条路子吧。”

方怀靖朝赵识投去感激的一眼,然后期盼地看着纪显。

纪显笑道:“这个可不好说,你父的遗愿我不忍让他失望,只盼着你尽力罢。如果实在不行,等你十五岁以后再另做打算,前提是,你小子不准故意不学好,若是让我知晓了,你一辈子读不出个花样来,也让你读下去。”

十五岁正是他离开京城,从一个锦衣玉食的国公府大少爷沦为了一个没有任何资历的新兵的年纪,也最是考验一个人的年纪。

方怀靖喜出望外,自然点头不迭。

接着,纪显又鼓励了两个孩子一翻,留了他们一起用膳,膳后还特地将他们叫到书房去考核他们的功课。这一切都是当着严青菊的面,严青菊明白他是对自己表明对两个义子的看重,安静地坐着观看,也不插话,只要他们口渴时亲自为他们斟茶。

等到歇息时,一天时间已经过去了。

严青菊伺候完新婚丈夫更衣,又被拉着颠鸾倒凤后,终于疲惫地睡着了,至于接着纪显在她临睡前说了什么,她累得撑起精神听了一耳朵,不外乎是对那两个孩子的安排,不是什么大事,她温顺地应了,得到他调笑的拥抱。

翌日早上,严青菊早早地起了。

纪显比她起得更早,严青菊起床时不见他的人影,询问过丫鬟后,才知道纪显去练功房晨练了。想到这两晚在欢好时趁机抓挠他的肩背和手臂,那种如裹着钢铁一般硬实的触觉,她的脸色有些发黑。

在她梳洗完毕后,纪显满身大汗回来,发现她已经起了,有些诧异地道:“你昨晚累了一宿,不多休息一下?”

严青菊的脸又有些发黑,这男人太口无遮拦了,这种话能这般直白地说的么?就算守夜的丫鬟知道昨晚夫妻俩关着门做什么,至少给条遮羞布吧?

而纪显用很直率诚实的行动告诉她,他就是这种脾气,不喜欢遮掩,有什么就说什么,所以也莫怪于旁人会觉得他脾气太坏,私德不修。

“去给老太君她们请安。”

“不用去了。”纪显用丫鬟呈上来的湿毛巾擦脸,回答道:“老太君身子不爽利,免了咱们请安。”

严青菊脸上的惊讶一闪而逝,然后心里冷笑,不管是真不爽利还是假不爽利,纪老太君也实在是不给面子,她才嫁过来第二天,就做这种事情,怕是要落她的面子。夫妻一体,她没面子,纪显自然也没面子。

纪显浑不在意地道:“既然她们说不用去请安,你就安生呆着,别去自讨没趣。”

严青菊垂下眼睑,温顺地道:“听爷的。”

纪显十分满意她的听话,探手将她抱了起来。

严青菊惊呼一声,扭头便看向房里的丫鬟,除了丹寇丹橘目瞪口呆外,其余的丫鬟们都低下了头,连那几个通房丫鬟也低头不语。这些人的态度让她好一顿琢磨,尔后又有些明白了。

“你倒是乖。”纪显捏着她的下巴,审视这张眉眼柔怯的脸,怎么看都觉得这女人非常惹人怜惜,这水汪汪的眼睛仿佛他再用力一点,就会梨花带泪。

严青菊心脏不争气地跳了下,闻着他身上强烈的男性气息,控制着自己害怕的反应,怯怯地看着他。

纪显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将她放下。

纪显有五天的婚假,不过他显然没有新婚时该有的柔情蜜意,更不会与新婚妻子举案齐眉,或者一天都与她黏在一起,而是用完早膳后,便出去了,直到晚上才回来。

严青菊心里松了口气,纪显的存在感太强,而且不仅凶戾,心思也深沉。在这样的男人面前,她不得不努力控制自己的反应来迎合他。这种男人她生平第一次所见,与家里的父兄叔伯们都不同,害怕的同时,也莫名地激起一种反抗意识。

想罢,她摇了摇头,坐在软榻上,翻起那本花名册。

不管镇国公府的水有多深,她都要将这府里掌控住,绝了后顾之忧,才能在观望京中局势发展的同时,帮上她的三姐姐的忙。

从决定嫁给纪显开始,她便有了打算,只是这打算没有人知道。

很快便到了回门的日子。

早上去拜别长辈的时候,老太君脸色并不是很好,老夫人坐在那儿倒是显得慈详,镇国公不见人影,其他人被略过了。

纪老太君的脸色不好也能猜测一二,原本她欲要借生病敲打纪显,谁知道人家都不当一回事,直接让管家的孙媳妇断了对砚墨堂的日常供应,可人家硕墨堂也不当一回事情。等他们打听了才知道,纪显直接让纪山拿银子让砚墨堂的管事去采买了,对公中的月例仿佛十分看不上。

纪老太君有些气闷,看着低眉顺眼地跟在纪显身后的严青菊,这两天她缩在砚墨堂里不出来,连妯娌去请她,也没应,看不出是个什么性儿,倒是这讨厌的僧孙全然不将她当一回事,倒是教她没病也气出病来。

“老太君既然没有吩咐,孙儿便去了。”纪显说道。

纪老太君脸皮抽搐了下,本想说些什么,又听得他说:“若是时间耽搁了,误了回门的时辰,也不知道严老太君会不会多心。”

纪老太君只能硬挤出笑容叮嘱了几句便让他们离开了,等人一离去,便气得捶了一下炕上的小方桌,气道:“这孽障,命怎地这般硬?”

屋子里的人皆沉默不语,镇国公夫人想要附和几声,被纪老夫人看了一眼后,便闭了嘴。

马车进了靖安公府后,到得二门,纪显亲自扶着严青菊下车。

二门处来迎的除了严祈华夫妻外,便是严祈安夫妻了。

纪显一一给长辈们请安,严青菊也跟着请安。

严祈安看着这女婿,觉得腿肚子又软了,再看女婿后头那个赔钱货的女儿,心肝疼得厉害。他还在惦记着那些被老太君直接下命搭给这庶女的嫁妆,快掏空他的老本了,嫁个女儿不仅没捞到好处,反而赔了,真是太心疼了。

“岳父看着脸色不好,可是病了?”纪显挑眉问道,面上看似关心,眼里却没有丝毫的关怀之意。

听到这话,严祈安觉得腿肚子真的要软了,忙挤出笑容,说道:“我没事,贤…贤婿既然回来了,今日便陪我好生喝一场,咱们翁婿今日要好好地说说话。”

“这是自然。”

严祈安听到这话,顿时恹了,越发的觉得这女婿讨厌了,他不过是说个客气话,他倒是接得顺口。而且他一点也不想看到他这张毁容的脸,看起来也特吓人了,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牵到脸上的肌肉,那伤疤越发的明显,让他看得心惊。

幸好,严祈华说话了:“好了,一起到里面坐罢。”

对这位现任的靖安公,纪显还是尊重的,当下笑道:“伯父说得是,青菊也累了,进去罢。”

其他的女眷们都坐在正厅里等候,等人来齐后,纪显携着严青菊一一给他们请安,之后纪显便被严家的老爷们叫去书房说话了,严青菊作为回门的出嫁女,自然也与严家的女眷们好一顿叙说。

严青菊是四房的庶女,与嫡母陈氏并没有什么好说的,陈氏泛泛地问了一些该问的事情后,便闭上嘴了。她与这庶女不亲近,而且庶女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有时候看了不免有些心烦,所以除了吃穿用度按着规矩来不曾亏待过她外,再多的便没了。即便现在这庶女成了世子夫人,可是镇国公府里的事情,京里谁不知道?严格来说,这庶女也算是被丈夫和老爷子给坑了。

“这女人啊,嫁人后什么都是虚的,只有抓紧时间生个孩子才是实的。”陈氏含蓄地道:“无论什么处境,只要保住自己的嫁妆,有个孩子傍身,你便立得住。”

严青菊眨了下眼睛,嫡母虽然并不关心她,但却也点醒了她。

“谢谢母亲,我明白了。”

陈氏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不管她明白了什么,出嫁的女儿,与娘家到底是隔了一层。

第187章 严青菊X纪显(七)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

在回门后的第二天,严青菊这三把火便烧了起来。

纪显正在书房里看着下面传递来的信件,便见纪山过来禀报道:“爷,夫人她要处置庞嬷嬷,庞嬷嬷哭着要去求老太君给她作主,说她伺候了镇国公府一辈子,夫人这般做法会寒了下人的心,正在哭闹呢…”

纪显听了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女人的动作会这么快,不过却有些不以为意,直接道:“你带几个人过去,夫人吩咐什么,你便做什么!”

纪山听罢,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世子这意思是说,随便夫人怎么折腾,他都不会管了?而且,他是不是被世子给遗弃了?

等纪山回到正房,哪里还看到先前还哭闹着的庞嬷嬷,人影都没了一个,只看到一群噤若寒蝉的丫鬟仆妇,个个吓得脸色发白,颤巍巍地站在院子里,正在暗地里互相传递着小眼神呢。

“庞嬷嬷呢?”纪山问了个还算镇定的粗使丫头。

那小丫头是个憨厚本份的,平时做事闷不吭声,没少被其他丫头挤兑,主人吩咐什么就做什么,简直是个没心眼的。可能也是这个原因,所以很多丫鬟被撵了,这小丫头不仅没被撵,反而被提了份例,安排到耳房伺候茶水呢。

小丫头看了眼正房的方向,小声地道:“庞嬷嬷被一群不知道打哪儿来的粗壮嬷嬷给拖走了。”

纪山:“…”他突然想起了昨日回门时,丹寇被夫人吩咐去寻些粗使的仆妇过来,不会就这用途吧?

接下来,纪山又听说那些粗使仆妇原本是不敢对庞嬷嬷动手的,后来还是夫人重金悬赏,且还允诺将她们调到砚墨堂伺候,终于下定了决心跟着夫人干,于是庞嬷嬷就这么消失了,简直是神速度。

严青菊表示:她的三姐姐为她撑腰,搬了父亲和祖父的金库添为她的嫁妆,她的银子多得能砸死人又怎么着?╭(╯^╰)╮

至于砚墨堂现在要处置一个镇国公府伺候的老嬷嬷,难道就不怕老太君知道后生气么?

只能说,严青菊昨晚时就从纪显那儿要了些人手,一大早就将砚堂的门给堵上了,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自然也没办法传递什么消息了。所以等纪老太君她们知道时,庞嬷嬷人都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你干的好事!”纪老太君生气地拍着桌子,差点没指着严青菊的鼻子骂了,“庞嬷嬷伺候镇国公府一辈子,是府里的老人了,不看僧面也看佛面,谁给你的权利将她撵走?你马上派人去将她接回来,若是她不回来,你便也不用回了…”

严青菊幽幽地看着她,眼睛湿漉漉的,语气幽怨,“老太君,孙媳妇哪里不好,竟然比不过个下人?”

纪老太君噎了一下,“庞嬷嬷不是…”

“孙媳妇知道,庞嬷嬷在府里伺候了那么久,自然是与其他的下人不同,可是还是个下人。老太君竟然为了个背主的下人对孙媳妇说这种话…孙媳妇不想活了!”她低着头,哭得伤心欲绝。

纪老太君:“…”哎哟,她头疼!

呯的一声,纪显踢着高高的门槛走了进来,环视室内一圈,满脸戾气地道:“青菊怎么了?老太君何苦为难她一个女人?难道一个下人还大过主子不成?而且庞嬷嬷都不知道被发卖到哪里了,为了一个找不回来的背主奴才,老太君如此行为,岂不是更教咱们作晚辈的心寒?”

严青菊很配合地哭倒在她夫君的怀里。

纪显嘴角微微勾了下,然后又板起脸,对张口结舌的纪老太君道:“老太君显然还不知道庞嬷嬷干的事情吧?这里已经例出来了,您瞧瞧吧。”他甩出一张纸。

纪老太君接过后看罢,顿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看向严青菊的目光有些审视。这丫头才嫁过来几天,她怎么弄到这东西的?或者是纪显自己早有心思整顿砚墨堂,所以让人收集的?不过这也说不通,按纪显那脾气,他根本懒得与妇人打交道,要干早就干了,何须拖到这种时候?

“呜呜呜…孙媳妇不是故意的,可是孙媳妇不忍心让老太君为难,所以才会瞒着老太君…”

严青菊抬起一张哭得梨花带泪的脸,委屈地看着纪老太君。

纪老太君看到她这模样,不知怎么地,竟然心软了,尔后又觉得有些不对。恁她哭得再委屈,依然改变不了庞嬷嬷被这夫妻联手给弄出府里的事情,简直是在生生打她的脸面!

“你们…”

纪老太君正欲要说话,突然见纪显抱着的人哭着哭着就昏厥了过去。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纪显直接抱起人,叫人去传太医,然后满脸怒气地离开了。

不说纪老太君继续张口结舌,就是屋子里原本跑来看热闹的老夫人、镇国公夫人、二少奶奶还有几位叔婶等皆呆滞地看着纪显将人抱走,而更让他们可气的是,不过半日时间,府里便有了流言。

老太君为了个背主的老嬷嬷,竟然将曾孙媳妇给折腾到晕倒了!

简直是一派胡言!倒打一把!胡言乱语!

纪老太君气得心肝疼,恨得捶了一下老夫人。

老夫人被老太君手腕上戴的玉镯子磕中骨头,疼得脸色有些发白,就听到老太君怒道:“你们到底怎么管家的?砚墨堂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现在还让那些多嘴的仆妇传出这种事情,若是传到外面,你们也不用出门了!”

镇国公夫人心里很委屈,若不是为了迎合老太君,她也不会不敢管府里的下人,何至于会弄成这般么?那些下人敢这么说,还不是老太君纵容的?倒是没想到那严氏这般聪明,竟然利用了这点,先发制人。

几个女人心里都明白,严青菊搞出的这一手,靠的就是个快字!出手迅速,不拖泥带水,加上在老太君这里演了一场戏,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不知道给多少人瞧见了,再加上有人背地里推了一把,流言自然便成了这样。

一个刚进门的新妇,谁给她的胆子干这种事情?不必说,一定是那个孽障了!

所以,在严青菊被纪家的女人恨上时,纪显同样也躺枪,夫妻俩都被记恨上了。

纪老太君没能收拾得了严青菊,还被她将砚墨堂掌控了,想想怎么都不甘心,便叫来在书房里和美貌丫鬟□□添香的镇国公,将事情和他一说,镇国公马上怒了。

“那个孽子,竟然如此作派!老太君您别气,我去收拾他!”

镇国公不喜这个大儿子也是有原因的,他生而克母,继而刑克亲人,谁沾上他谁倒霉,这个家这些年来发生的灾难事情,哪件不与他有关?原本还欣喜着终于将他赶出家门了,谁知道过了几年,他竟然强势回归不说,还得了皇帝的另眼相待,更是坐稳了他世子的位置。

镇国公虽然好色了些,但也是个传统的男人,有着作父亲的尊严,时常被大儿子气得落面子,心里越发的不喜了。

在镇国公派人去将孽子叫到书房臭骂时,严青菊倚坐在砚墨堂花厅里喝茶,翻着手中的花名册。

丹寇在旁伺候,笑盈盈地看着主子,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越发的让她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对了。连她也没想到,主子出手会这般凌厉,而且还掌控了庞嬷嬷所干的一些事情的证据,这证据到底是哪儿来的,连她这贴身丫鬟的都不清楚…

严青菊细细地翻看了一遍花名册后,便道:“这些人先留下,看看情况,不行的话直接撵了。”

“是。”

正说着,便听说镇国公派了人过来请世子去外院的书房。严青菊唇角逸出一抹笑容,慢条斯理地道:“世子出去了,今晚不知道何时回来,等他回来后,我会将这事告诉他的。”

镇国公得了下人的回复后,自然大发雷霆,可是孽子不在府里,他也不能跑到儿媳妇房里骂吧?这种脸面他还是要的,只能憋着气等待。

直到三更鼓响,纪显方带着一身寒意回来。

纪山早早的就抱着暖炉守在砚墨堂门前等他,见他回来,脸上堆着笑道:“夫人吩咐了,爷若是回来的话,不忙的话,先去老爷书房一趟,老爷今儿找您呢,一直等到了现在。”

纪显看了他一眼,发现纪山穿着崭新的棉衣,怀里抱着个暖炉,这大冷天的,即便是守夜,也不太难熬。而纪山能如此作派,恐怕是他那夫人准许的,还特地吩咐纪山等在这儿…

“行了,我过去一趟吧。”纪显一改往日的那种不情愿,脚步一转便去了父亲的院子。

镇国公等了半日等不到大儿子回来,加之天气冷,冬天的天黑得早,早早就抱着小妾上床歇息了,完全将先前的吩咐忘到了脑后。他自己忘记不要紧,严青菊是个孝顺的儿媳妇,会帮他惦记着。所以这会儿正抱着美妾做着热呼呼的床上运动时,突然被小厮猛拍门给弄起,差点没萎了,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等他哆哆嗦嗦地披着衣服出来,看到大儿子那张可怕的刀疤脸时,气得更哆嗦了。

纪显原本也等得不耐烦,等见到父亲那张衰脸时,顿时忍不住乐了。

今晚唱的这出戏他喜欢!没想到自己娶了这么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回来!

翌日,严青菊伺候着纪显更衣,姨娘和通房们都过来请安。

纪显看了她们一眼,没作任何表示,便整装出门去上衙了。

严青菊看了眼这些作为丈夫的女人,心里挺满意这几日纪显的表现,看她们也顺眼了几分。她隐隐约约有个猜测,在发现纪显对内宅对女人的态度时,越发的觉得这些女人的存在有问题。

打发了这些女人后,她招来纪山询问昨晚的事情。

自从回门第二天,严青菊大刀阔斧地整顿砚墨堂,不仅砚墨堂近来安份了不少,纪显对她也很满意后,纪山对这位夫人那是死心踏地,就算后来主子将他给了夫人差谴,心里也没有什么怨言。

比起从来不在意内宅情况和名声的主子,这家里有个主母镇着,才能绝了那些人的作夭,砚墨堂的风气也清正多了,他做事情时也没有那般憋屈。

“昨晚的事情怎么样?”严青菊问道。

纪山一听,便眉飞色舞地叙述起来,不外乎在大半夜的,那父子俩吵了一架,镇国公火气再大,但是面对一个从来不注重名声,而且还不孝顺的儿子,自然是吵不赢的,自己生生地气了一场。可能是昨晚吹了风,今日听说得了风寒,起不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