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怨恨他。

这天下午下班,她在办公室呆到了傍晚才决定回家。虽然袁岂凉消失了一个礼拜,她仍旧一个人住在唐家。她想,她只是在潜意识抱着希望,消失了的袁岂凉会突然回来,在她等着他的时候,或许是在她睡着的时候,可是,她只要他向她解释,只要他说,她一定原谅他。可是,她一次又一次的在无奈和失望中度过一个个晚上,她为他牵肠挂肚担心不已,可袁岂凉的电话自从那次以后就根本没再开过机。他根本没有找她,以任何方式,通过任何人,他没有,一次都没有。

回家的路上,她一个人郁郁寡欢的过马路,又郁郁寡欢的在斑马线上被一众的汽笛声惊得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照旧是被一个老太太拖到了一边。

照旧是那个以前出现过的老太太。

“姑娘,为什么你每次过马路都能这么不在状态呢?”老太太笑容可掬,卓理的心情却再也不复上次那般好了。

她艰难地牵起一个笑容,“奶奶,我这次不能请你吃饭了。”

“不用你请,这次我请你。”老太太一步不离的跟着卓理,眼里写着满满的真诚。

卓理摇了摇头,“现在很晚了,奶奶你还是早点回家吧。”

“来而不往非礼也,如果你不让我请,那我还是跟你回你家吧。”

“……”

老太太带着卓理打了一辆车,对着司机报了一个卓理从来没有听过的地名。原本卓理是很警惕的,可是此时此刻,她看着车窗外的世界,突然就迷惘无比,也没注意到老太太眼里闪过的亮丽的精光。

车子在很偏僻的地方停下。

“下车了,小姑娘。”

卓理恹恹的下车,可是,接收到入目的景象之后,心中警铃霎时大作,她急速转过头,“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老太太还是一脸和颜悦色,却在路灯的映衬下显得诡异无比。这诡异的面容让卓理的心脏一寸一寸的收紧,那是一种真正的……恐惧。因为,入目的,是Z市最大的公墓。

“别怕,我只是带你去见一个人。”老太太布满褶皱的手牵上了卓理的,那一刻,卓理下意识的抽手,却被老太太抓得更紧,这个动作原本很激烈,眼前的老太太却用一种自如而又轻松的表情直勾勾地看着卓理,“跟、我、走。”

卓理怕被伤害,也怕伤到老人家,一直不敢大力的甩开老太太,也正因为这样的顾及,卓理一直被拉到了一个墓前。

老太太的笑容更诡异了,“乐乐,叫爷爷。”

卓理先是囧,然后是呆,这场面吓得她连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

“乐乐,你不记得了?小时候爷爷很爱抱你玩倒山虎的,你那么爱他,怎么现在连叫他都不愿意?”老太太的笑容收住,转而是一副悲伤而又心痛的愁状。

这傍晚,这有着几盏微亮路灯的傍晚,犹带着几分夏夜的闷热,卓理却觉得揪心的凉。这个奶奶……是老年痴呆了么?还是……精神有问题?她听人说过,精神有问题的老人家可能会做出很恐怖的事情,比如喜欢玩死人、比如喜欢玩肢解、比如喜欢吃人肉?而且,最关键的是,精神病人犯罪根本不用受到任何惩罚……然而,最最关键的是,如果她真的遇害,根本没人知道她是被谁害的,也不会有人查到自己去了哪里。

卓理觉得自己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不记得了?怎么能不记得呢?乐乐,你爷爷可是很疼你的,打你的小屁股都舍不得。呵呵……”老太太自己倚着墓旁的石阶坐了下来,眼神突然变得很温柔,“老头子啊,孙女来看你,你怎么都没点表示?”

在卓理琢磨着逃跑的空档,老太太却突然转过头来,“过来,宝贝孙女儿。”

卓理想,她大概是犯病了或者是摔到大脑了才会听老太太的话走过去。但是,她后来回忆,老太太眼里的慈爱与最疼她的姥姥好像好像……也正是那分像,让她不自觉的迈着步子走到了老太太身边。

“来,坐这儿。”老太太枯枝一般的手拍了拍她身旁的一个空位,示意卓理坐下。

也许,是老太太真诚而又苍老的笑容打动了她,也许,是她自己也魔怔了,也神经了,也掉线了,总之,她听话的坐下。

“乐乐,你说,爷爷为什么一直都不说话?”

卓理偏过头去,看见老太太眼里有泪光闪动,那一瞬,她内心深处的弦被狠狠拨了一下,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拍了拍老太太瘦削的背,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只要她再用一分力,老太太的背就会被她拍散……

“你爷爷已经三十多年没和我说话了,他怎么可以这样?三十年前他明明很爱和我说话的,他总和我吵,总要跟我离婚。你说,孙女都这么大了,哪能说离就离的?”泪,终于从老人家拥挤的眼角漫了出来,卓理的心酸酸的。

这个世界从来不缺少任何关于等待的剧情。她还只是等了袁岂凉一个礼拜,可是这个老太太,已经在神志不清的状况下等了爱人三十几年。相较之下,她又凭什么每天郁郁寡欢闷闷不乐呢?她对得起谁呢?

“糟老头子,我让你小心过马路,让你不要在过马路的时候发呆,你从来不听我的。不听我的也就罢了,干什么要为了救我自己涉险呢?你既然能为了我到这种程度,为什么还是不和我讲话呢?你都能为我去死了,和我说个话为什么就这么难呢?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死在你面前算了。”

卓理的思绪被风吹乱了。

但她还是在这缕风中捕捉到了一些信息:老太太的老伴儿必定是在车祸中去世的,还是为了救她而去世的。怪不得……怪不得这个老太太总是会在斑马线旁出现,怪不得,怪不得她一次两次的从马路中央救下她。

“乐乐,你爷爷在笑,你看……他在笑……我果然还是没有带错,我就知道,你一来,他准笑。这糟老头子,就知道宠宝贝孙女。”老太太突然就咪咪笑了起来,笑得眼角都和眼眶连成一线。

“嗯,我看到了。奶奶,我看到了。”卓理极其配合的,回应老人家的喜悦。

“宝贝孙女,我听到你爷爷说话了。嘻嘻……”老太太此时像个做坏事的老顽童,一脸坏笑的对着墓前那张灰白的照片,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一块血一般的玉,“孩子,拿好。这是好东西,好东西哟!”

卓理很自然的推开,笑着说,“奶奶,我不能要……”

“听话!”老太太嗔怪的看着卓理,“奶奶不说第二遍。是我家乐乐的东西,谁也抢不走。来,拿好,别被坏人抢走了哦。”

“奶奶……”

“爷爷会不高兴的!你不拿好我今天晚上不回家了!我就睡在这里,和你爷爷睡在一起!”老太太撒娇似的喊了起来,吓了卓理好一大跳。然后,她只能瑟瑟地把血玉握在手里,思忖着什么时候再偷偷把这块玉还回去。

“乐乐,你最近越来越不开心是不是?来,跟奶奶说说,谁敢欺负我的宝贝?”老太太握着卓理的手,来回的揉搓着,满脸的宠溺和慈爱。

她,真的很像她的姥姥——那个,疼她爱她对她无敌好的姥姥。也就在这样毫无芥蒂的情况下,卓理向这个……精神不太正常……萍水相逢的老奶奶说了自己连着一个星期以来的苦闷。

在老奶奶瘦小却温暖的怀抱里,卓理觉得自己缩成了一个小婴儿,老太太的手抚着她的背,用慈爱的声音缓缓地说,“爱人都是上辈子花了好多的气力才修来的福分……离别只是考验。你要相信自己所爱之人……相信他也同样爱你,相信他有他难言的苦衷……像爷爷奶奶爱你一样,即使不说,我们的眼睛,我的关爱的心,还是随着你无处不在的。”

卓理却突然流泪了。

心酸的,感动的,复杂莫名的哭泣着。

一只枯枝一般的手适时的伸过来,替她擦干了眼前的泪水,“傻孩子,女人的眼泪只有在幸福的时候才能流,而且,越幸福越该流泪。这样,以后你流泪的时候,所记起来的,就都是幸福的事了……你明白了么?”

卓理在老太太的怀中点头,笑容,和着泪水,灿若星辰。

四九回

连着三个礼拜,袁岂凉仍旧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这样突然的消失除了让卓理感到担忧之外,还有对袁岂凉越来越浓的抱怨,抱怨他走时什么都没有解释,抱怨他连个电话都没打给她。然而,她却一直在同事和家人面前扮着开心,只会在夜深人静的唐家揪着袁岂凉的枕头狠狠的边揉边说:你这块又臭又硬的冷血冰山,给我打个电话会死么?然后又是一段长长的自言自语。

卓意打过一个电话来催她回家失败后,就没再打来电话了,偶尔发个短信让她注意身体和安全。

卓理原以为,她会在这样毫无线索的等待中度过的。她以为她接下来的生活会平静单调却充满想念的,她甚至计算好了,如果袁岂凉回来她一定要对他进行一场深刻的思想教育。未想,在一个摸黑回家的夜晚,她被一个身穿黑色T恤的男人请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卓理原本想拒绝,奈何请她上车的男人力道太大,拽着她的胳膊遮住她的嘴,还没等她反抗,她就已经被押上了车。

车里有淡黄色的灯光,卓理适应好光线之后强迫自己镇定。无能而又懦弱的女人才会在遇到这样的紧急情况时大喊大叫,想到这儿,她坚定了自己的眼神,径直射向坐在中央的那个男人,那个气场大得吓人的男人。

这是个中年男人,光看他的眉毛卓理就觉得杀气腾腾,加上眼神里闪着火一般的狠戾,卓理只看了几秒钟还是不自觉的把目光撇向别处,这关键时刻,她也懂得为自己找个轻松的注意力,“哟,这车不错,只是光看内壁看不出牌子,光线也打得太暗了点,大叔不介意告诉我这车啥牌子吧?我这人,对车挺爱好的。”

事实上,卓理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此时此刻声音里的颤抖,这种害怕让她不得不抓住了车座的一角以保持基本的镇定。

“奔驰。”中年男人声音洪亮,目光凝聚,片秒不落的照在卓理身上。

“着车不是奔驰原产的吧?奔驰原厂好像不产这种加长版的。我看这性能……”

“不错。”中年男人直接打断了卓理,“你是袁岂凉的新女朋友?”

卓理那一刹那愣住了,张了半天嘴一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然而,她也瞬间明白:眼前赫然端坐着的这个男人——是为了袁岂凉而来。那么,他有可能知道袁岂凉的消息么?或者……袁岂凉是因为这个男人而消失的?她在心里不断的上演一幕幕的电影电视剧,什么《古惑仔》啊,《无间道》啊,《警察系列》啊统统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她还是十分认真的回答,“是。”

中年男人对卓理的回答似是有些惊讶,但随即,他的表情又恢复到最初的严厉,“我是白赫山……白萦的父亲。”

话到这里,卓理也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也明白了对面那男人的意思。白赫山,白赫山……她记得林硕曾经跟她说过,白赫山是有名的黑道,虽然“江湖”上的人都认为他金盆洗手不再涉足黑道事业转而做正经生意了,但他的威名还是一直都在的,随便说句话“黑道”都能抖三抖,许多至今在黑道混的人都曾经在他手下做过,所以,即使他不混黑道,他也有着众多黑道的路子,一有个什么大事小情需要帮助,根本连招呼都不用打自有人出面照应。然而,他现在来找她,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为了他女儿白萦,只是,她猜不到他会用什么狠招让她离开袁岂凉。

她从没想到过,这样狗血而又恶俗的事情会降临在她身上。心中思绪百转之后,卓理重新堆起阳光一样的笑容,“你找我有事么?我和你女儿不太熟。”装傻充愣先忽悠过去再想逃脱之道是卓理现在的想法。

“说吧,你要什么条件?”中年男人开门见山。

“什么什么条件,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在这个时候,隔开驾驶室和后座的那层小挡板被揭开,另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卓小姐,我们对你的了解很深入,你还是不要用你这副小把戏来应付了。”

听完这话,卓理只觉得自己的心如坠冰窟,拔凉拔凉的。她想,她真的是块案板上的肉等待着人家来宰了。

见卓理不语,坐在驾驶室里的那个中年男人又继续开口,“有些事情我并不会说得太直白,但是,袁岂凉袁律师在A市的那场车祸绝对不是偶然的,我想,袁律师的为人你也是清楚的,若不是我们白家一路罩着他,有多少个袁岂凉,去多少个国外……都不够。不过,这些庇佑都不是白给的,我家小姐喜欢他,那算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缘,他如今这样过河拆桥,也怨不得我白家不念旧情了。只是,难为我家小姐一片痴情,为他要死要活也没见他来看望过……这样狠心的男人,卓小姐当真不考虑清楚再交往?”

这个男人的话,让卓理更冷了。她再转过头去看端坐在她眼前的白赫山,他也正直视着她,卓理想:这个见过了各色人等看人比看什么都准的黑社会大佬,她想在他面前演戏扮傻而不被看穿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卓小姐,我劝你再回去好好想想。你可能还不知道袁律师现在在什么地方吧?”

卓理的表情完完全全落入摄像头里,也落入到驾驶室的监控器里,在她还没来得及收起自己的好奇心时,驾驶室里的男人又继续开口,“他现在在德国,他父母的生命在那边受到了威胁。”

“你们好卑鄙,居然对付他的父母?”

中年男人低声笑了笑,道,“小姑娘你未免太单纯了,白家早已脱离黑道,也必然不会用黑道的手法解决问题,况且,如果这件事真是白家所为,那我们现在也依旧可以不声不响地把你带离这个地方,在一个荒无人烟的野外把你抛尸……”邪恶的顿了顿,声音继续说,“只是,白家不做这事,不是不敢,只是不愿。”

是啊,如果他们真要干脆的解决问题,完全可以把她绑架,然后撕票。可是现在,她一直在感觉着周围的状况,她知道:这辆大车还一直停在唐家楼下。

“我凭什么……凭什么相信你们?”

“你可以不信,但我可以告诉你,你的出现和存在也就意味着白家对袁岂凉照应的结束。这种结束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要不,袁律师出事,要不,袁律师身边的人出事。而这种出事,一般与死亡有关。卓小姐不要以为我是在吓你,我毕竟没有这个必要。很多事情即使我不解释,卓小姐自己也可以想象得到。”

“那么,你们的意思是,只要我离开袁岂凉,他就可以安全?或者说直接一点,我决定着他的死活?”卓理不卑不亢的问,此时此刻她算是明白了白家的用意。她相信,那些加害袁岂凉和他父母的事情不是白家所为,但起码也是白家默许或者授意的,不然,为什么那些凶手不直接谋害袁岂凉而要舍近求远去国外害他父母?这分明就是白家为了挽回袁岂凉所做的徒劳而又残酷的威胁手段。诚如她自己所言:袁岂凉的生命与安全,确实掌握在她手里。

“卓小姐果然聪明,也不枉费我这一番苦心和你解释了。”驾驶室里的那个男人此时此刻的口气居然由诡异变成客气,这客气让卓理觉得更加别扭而又反胃。

“白萦还真是有一位好父亲啊,只是不知道这种行为是她的意思还是她父亲的意思。”卓理这么说原本只是想要发泄一下对眼前这个一直端坐着连口都没开过的男人的怒气。

未曾想,白赫山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脸色却突然变得凶狠起来,他一只手指着卓理,“小姑娘,说话之前最好想想后果。不论是我还是我的女儿,都不是你能评头论足的对象。这次我且不和你计较,劝你最好别再犯在我手里。张峰,送她下车。”

接着,那个叫张峰的就一把拉开了车门,再一把将卓理从后座上拉了下去,等卓理下车之后好不容易站稳时,那加长版的黑色轿车就“咻”的一声从她眼前离开了。待那辆车已经驶离她的视线后,她才跳起脚骂,“黑社会去死去死去死啊啊啊啊……”

然而,她也只能做到这份上了。上楼的途中,她一直思量着车里那两个男人的话,那个话多的听起来就像是管家的男人表面上像是替她分析得步步到位步步清晰,而且听起来,她似乎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不管是为她自己好还是为袁岂凉好。这让卓理很受挫很难过,她多想仰天长啸:为毛我没有一个黑社会老爸啊啊啊啊……

她忽的又想到袁岂凉,想到那个发生了这么大事情也不和她商量什么都不告诉她的男人,她忽然有点憎恨他,憎恨他这样不管不顾她的感受,憎恨他根本没有替她想过她会遭遇到的处境,憎恨他给了她一份爱却让她为这份爱所困,憎恨他让她为爱所困却不和她一起共同面对,憎恨他让她还要从别人那里听说他的消息,憎恨他憎恨他……

五零回

于秋水和林培知道了白赫山已经找了卓理的事情之后,都非常担心她,于是,某天晚上,这两人加上林硕就带着卓理一同出现在市内一家KTV包厢里,认真讨论事情进展和应对之策。

“我早就说过,和袁岂凉谈恋爱得随时做好牺牲的准备。”林硕捏起一颗葡萄,悠闲的送入口,引来在场三位女士怒目相向。

“袁大律师太叫人失望了,这种关键时刻他怎么可以消失?还消失得这么诡异。”林硕一旁挽着的林培用一种特别惋惜的腔调说。在七月的某个日子,她和林硕这对“林哥哥林妹妹”已经瞒着众人闪电恋爱了。这在《都市精英》全社都是一个令人意料之外的结局,但最终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林培甚至偷偷告诉了卓理她和林硕的婚期,卓理一度羡慕无比。

“追究他的消失有什么意义?现在最关键的是怎么把白赫山这块碍事的大家伙移开。”于美人的观点比较本质,她对卓理的担忧也最多,前几天她还一直盛邀卓理与之同住以避开某些不必要的麻烦。

“白赫山若是那么好对付,那他也不叫白赫山了。卓理,你可以试试曲线救国,据我所知,白萦和她父亲的作风不太一样,或许,你可以找她。”林硕建设性的道。

众女沉默,因着卓理的沉默而沉默。卓理沉默是因为这条道也不怎么行得通。她前不久才对白萦撂过狠话,如今要她再去找她,有可能还要拜托她高抬贵手放她和袁岂凉双宿双栖。且不说白萦会否同意,光卓理自己这关,都很难过去。想到这儿,卓理的心里不禁掠过一阵一阵的烦闷,对袁岂凉的怨念又开始四处奔跑,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她那段对袁岂凉的还没来得及加深的爱情会被她的怨念全体淹没,她有些害怕。

于秋水像是看穿了卓理的想法,摸了摸她的蓬发,“爱情如果不经历磨难,是不应该被称之为爱情的。如果你爱他,你就要相信他。”

卓理低着头半天没说话,只觉得心尖那片地方酸酸的,总有东西想涌上来似的。只能一直点头,点头。

晚上回到唐家的时候,卓理在楼下看见了卓意的车子。

接过卓理递给她的茶杯后,卓意开口,“爸妈都很担心你,回家住吧。这次,不要再任性了。”从李灿那里,卓意知道了袁岂凉的事情。袁岂凉已经和李灿把情况说得很清楚:卓理,不能再住在唐家,至少,在他把事情处理好之前的这一段时间不能留在唐家。卓意不知道的是,袁岂凉的估算还是晚了。

卓理的沉默落在卓意的眼里却变成了担忧,对卓理的,深深的担忧。她缓缓把杯子搁在一边,“卓理,你可以和我谈谈。”

“姐,你和李灿相爱么?你爱他么?”突然抬头的卓理却反问了卓意一个问题。

卓意意味深长的望了卓理一眼,凭着她对卓理的了解,这个问题是个过渡句,她答得好与坏决定着卓理会不会把心事告诉她。略略沉吟了一下后,卓意柔和地说,“我爱他。也许不够深爱,但是,我爱他。”

“他很累吧……那么爱你,你却不如他爱你那样爱他。所以,这也注定了……他要一直追着你的步伐,是吧?”

卓意定定的看着卓理,有一种一夕之间觉得卓理长大了的感受,她明白她的意思,微微一笑,“爱情如果还要彼此衡量付出与回报,那么,即使爱得不相等,那也依旧是很累的。两个人相爱,就在一起,在一起,就好好过日子。不去计较了,自然也不会累了。而且,我说我不够爱他并不代表我爱的不如他多……爱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无法比较和计算的。我这样说,你懂了么?”

卓理最终还是决定了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所有牢骚和不满和白赫山给的压力通通告诉了卓意,然后,姐们俩也进行了一番长谈。结果这一谈就是长谈,这个长谈之后,卓理哭着被卓意带回了卓家。与此同时,卓意也在第一时间把情况告之了李灿,再经过李灿,袁岂凉也知道了这个情况。

这个情况直接导致的是——袁岂凉提前回国,卓理不知道,袁岂凉也不打算让卓理知道。他原本就是要瞒着她的,与他一同回国的还有他的挚友——伍丘实,出于安全考虑,袁岂凉的父母仍然留在国外,由伍丘实和袁岂凉的几位外国朋友照顾。

“我家老头子亲自出面白老头还是不肯罢手,说是白萦都为你死过几回了,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放过你的。”伍丘实脸上的邪笑依旧保持不变,却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浮了。他在美国,袁岂凉在德国,听说了他的麻烦以后,他二话不说就先出发到了德国,了解清楚情况并确保了袁岂凉的父母安全无事之后,他又和袁岂凉一起回国。不单是出于对朋友的帮助,还因为心底搁着的那个女人。

袁岂凉面容冷冽,但目光里有明显的轻视和嘲笑,“他以为这样就能难住我么?明远做了一回他的打手,可不会傻到一直做。”

“别太肯定,白赫山的触角在Z市可伸得遍地都是。我爹都不太敢惹他。”伍丘实说完之后还夸张的做了一个冷战的动作。

“我调查过白赫山近几年的营业状况,他是真的洗手了。既然洗手了,就不可能亲手动我。”

“白赫山这个人,其实是个人物。你还真别把话说得这么满,听说前不久有人偷了他妈身上的金戒指,被他亲手剁了三个手指,剁完之后,那个偷戒指的男人都不敢去报案,连医院都不敢进……除了他妈,就是他女儿了。这些年,就凭白萦那女人的气质,倒还真没人敢得罪她。谁知道你好死不死的就犯在这里呢?我倒是很好奇他会怎么对待欺负他女儿的人……不知道会不会……”为了充实自己话里的内容,伍丘实还做了个切割的手势。

袁岂凉面色更惨淡了,目光掠过伍丘实的脸上,低低的说,“好奇的话,你可以去招惹她试试。”想到白萦,袁岂凉就一阵头疼脑热。有出于对她莫名的出于同情方面的愧疚,有出于对她轻视生命的鄙夷,有出于对她身份背景的厌恶,有出于不知名的复杂情绪堆砌起来的反感。

“说起来,白萦还真是个烈女。这天底下难道就你袁岂凉一个男人了么?值得她这样要死要活的?死得多累啊,忘记一个人多轻松啊。”

“忘记一个人轻松,那你轻松了么?”袁岂凉并不看伍丘实,只是语气幽幽的。

伍丘实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瞬间收起,再也提不起什么玩笑的心情了,他倒是想忘记,他以为那只是他未经历过爱情时遇到的一个小坎,然而,逃到美国,招来他以前很喜欢的那些金发碧眼美女,他却觉得人人都长了一张她的脸,她怪异的脸,她扮丑的脸,她伤心的脸,她生气的脸,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将一个女人的表情和行为甚至一些小话记得那么清楚的,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就爱上了她。这个女人,颠覆了伍丘实对于女人的一切认知。包括,他从来信赖的“女人越多越好”的观念,因为他深刻的发现,一个男人,只要一个女人,就够折腾的了。

“袁岂凉,如果你给不了她幸福怎么办?”伍丘实也学着袁岂凉的语气,幽幽的问。

“没这种可能。”袁岂凉毫不犹豫。

“可是你现在肯定把她弄得很郁闷。”

“我会和她解释。”

“你回国都没通知她。”

“没到时候。”

“你这个人真的很别扭,依我看,这个世界上除了白萦,还真没那种能忍受得了你的人。”伍丘实直言不讳,然后全身上下都被袁岂凉的目光凌迟了一百遍。直到他说,“不过我很看好那个白痴女人啦。”

“称呼她为嫂子或卓小姐我听起来会更舒服。”

“喂,你要不要这么霸道?”

“她自己或许也会比较喜欢你称呼她为嫂子。”想到临出国前那个意乱情迷的晚上,袁岂凉平静冷冽的心又是一阵情不自禁的激荡。似乎从他有女朋友开始,他就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这样渴望一个人的感受。与卓理在一起的日子,他总是时不时的就萌生出一种霸道而又自私的欲望,那种只想把她藏在自己身边,只想让她属于他一个人的欲望。有的时候,他即使看见她对别人笑,和别人说话,他都会觉得不舒服。他知道那是因为她太美好,那是因为和她相处久了就会习惯她在时的环境,那种连空气都透着欢乐的环境。她带着酒窝的笑容灿烂炫目,让他总也移不开目光,偏偏那丫头又常常不懂事不知趣的挑战他的忍耐力,这让他越来越深刻的觉得:拥有她,是件迫在眉睫刻不容缓的事情。

五一回

往年的七夕节,卓理从来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因为没有男朋友,因为没有爱情,所以她也不关注这种浪漫而又遥远的节日。然而今年,在她感受了爱情的今年,她却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这样一个节日,原本她也可以过的,原本她也可以浪漫的。虽有些抱怨,但卓理还是认命,她今年的七夕也会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

晚上七点多,同为单身女性的于秋水打电话约她一起去酒吧喝酒,搁以前,卓理是死都不会去酒吧的。倒不是对那个地方有什么看法,那实在是因为她不喜欢吵闹的音乐和红灯绿酒。然而,她还是鬼使神差的答应了她的邀请。

酒吧就是酒吧,处处洋溢着酒的味道。卓理以为只有单身的男人女人才会在七夕这样的浪漫夜晚来酒吧泡着,没想到一对一对的情侣也还挺多。这些情侣看得她眼疼,心疼。这样吵闹的环境,她却有些不在状态。倒是于美人,穿着一件低胸的背心,不停有陌生男人果然搭讪,碰着条件好的,她会偶尔理会,碰见形象猥琐的,她直接无视。

终于落了个空闲,于秋水也得以替卓理拯救内心伤痛,“卓同学,你嗨不嗨?”

“不嗨。”卓理直言。

“那你要不要去嗨一嗨?”于秋水边说话边随着不远处的音乐节拍摇摆着身体,性感十足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