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产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竟然幻想着黎先生也拉着琤琤的手,用身体挡在我们中间,同时吃着两份小葱拌豆腐。

我时不时向后倾斜身子,就为了看琤琤的手是不是好好的放在扶手上。

每次看,她都扶着扶手,我也总是在松口气的同时感到失望,因为我失去了在地铁里扮演正室欺负侧室的机会。

琤琤下了车,我问黎先生:“为什么你们会认识?她是内衣公司的。”

他说:“我正要去这家公司上班,我即将成为她的上司。”

我说:“你是一个男人。”

他斜着我:“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说:“是不用质疑,可你要去的是内衣公司,那是女人穿的。”

他说:“这一点也毋庸置疑。”

我说:“你敢换个成语么!”

他说:“这一点毫无疑问。”

我火了,一把甩开他的手,又被他拉了回去,同时,他还在我耳边提醒我这是在公共场合。

我因他这句话而熄了火儿,小声说:“为什么一家内衣公司要找一个男人去设计内衣,你有这方面的经验?还是他们觉得你很了解女人?”

然后,我看了看左右,凑近黎先生,更小声的说:“你昨晚脱我内衣的时候解了三次才成功,他们凭什么觉得你能胜任!你去内衣公司上班,为什么没跟我提过?”

他也凑了过来,小声说:“就是因为女人的内衣扣子是要由男人解开的,所以内衣设计的好不好也该由男人说了算,不好的就要改善。”

我张着嘴,望着他,说:“你会设计内衣?你以后也要天天摸女人的内衣?你还要和那些女人讨论内衣舒不舒服,或者什么样的内衣能塑造胸型?你……你的工作真是太刺激了!”

他说:“你想得太多了,我只是去做市场部的总经理,不是内衣设计师,我只是研究市场,不是研究内衣的线条。”

我沉默了一会儿,看着车厢上面的广告宣传画好一会儿,然后又靠向黎先生,说:“那我以后买内衣能打折么?或者免费?你们总有定期发样品吧?”

他很惊讶的看着我,说:“你转变得真快,你刚才还不能接受呢!”

我说:“女人就是这样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走出了地铁,我心不在焉的跟着黎先生,他快走了两步,走到一个报摊前拿起一份报纸,正准备付钱。

我茫然的看着他,还在纠结内衣和黎先生的辩证关系。

身为一个女人,内衣就是我的盔甲,可我的男朋友即将和我的盔甲成为事业上的战友,真令身为女朋友的我百感交集。

我不能想象黎先生和一群女同事相处的情景,也不能想象黎先生和各种款式的内衣共事的场面,更不能想象他会不会开始研究什么类型的女人穿什么类型的内衣,并且产生性幻想。

我很乱,非常乱,我需要镇静剂。

我慢慢靠近黎先生,正准备说点什么,但我没看清脚下的台阶,身子一斜,一脚踩漏了。

在我已经快要半坐在地上的瞬间,有一只精瘦并不健壮的手臂抓住了我的右臂。

那一瞬间,我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只白皙到没有毛细孔的手,关节很大,但是肉很少。

我叫了出来,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说:“和老师!是你!谢谢!”

和睦是不是那只镇定剂,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和那个台阶转移了我的大部分注意力。

邹之明笑笑说:“我看你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

他躲开了我的手,双手插袋。

我也收回了手,说:“我在想事情,所以没看见台阶。你要去哪里?”

他说:“回家。”

我这才想起来第一次看见他是在我妈住的单元楼里。

我说:“哦,我想起来了,你和我妈住在一栋楼里。”

他点点头,问我:“你刚才在想什么?我最近在写一本新书,我很想知道女人都会被什么样的事困扰。”

我说:“你不是写过《解读女人》么,我还以为你都知道。”

他说:“那是从心理学角度上分析的,有时候还是要从感性上思考。”

我觉得他说的太好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深度,都有根据,他是对的。

女人是不能只从理性角度想象的,女人是感性的动物。

我拿出包里的《驾驭男人》、《解读女人》和一支笔,递给邹之明。

我说:“我刚才在想我男朋友的工作。你要写的新书是什么题材的?”

我只是随口问的,没想到他会说,但他居然说了

他一边在两本书上签了名,一边告诉我他包了一个牛郎,俗称鸭子。牛郎每天给他讲故事,他负责用笔记下来,再分析。

我问为什么要包一只鸭子。

他说他认为职业不分贵贱,做下等职业的未必是下等人,他们需要有人为他们平反。

我觉得和老师很伟大,已经仅次于和珅的伟大了。

然后,我说:“不,我不是歧视你为什么要包鸭子,我只是诧异为什么不是鸡,你刚才不是说要知道女人的困扰么?”

他说:“牛郎都是为女人服务的,可以更直接的知道这类女人的困扰,她们一定是有了困扰才会选择找牛郎的。”

我觉得他说话真不是一般的有道理。

黎先生拿着报纸走过来的时候,我们的话题也刚告一段落。

他看了眼邹之明的背影,问我那是谁。

我说:“就是把我爸打成猪头的和老师,他真伟大。”

他说:“那天太晚了,没看清楚,我记得当时他也被打成了猪头。”

我说:“我也这么觉得,我爸下手太重了!真过分!”

黎先生半响不言语,把报纸夹在腋下,拉起我的手继续走。

我说:“我刚才差点摔倒,是和老师扶我的,要不然我可能会摔断尾巴骨。”

他说:“那你谢他了么?”

我说:“当然,他还说最近要写一本新书,想拉近距离了解女人。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我想帮他的忙。”

黎先生没说话,我继续说:“要是我能把我的想法给他作参考,也许他会在书上注明‘感谢韦若’,那我就红了,我妈也会很高兴!”

我们走到了红绿灯前的斑马线上,他说:“我觉得你还是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吧。”

我说:“我也想,要不是你之前针对我,我还在原来的公司。我怎么知道你也辞职了?在没找到工作以前,我总得找点事做吧?我可以向和老师毛遂自荐,我觉得他会同意的。”

他问:“为什么你觉得他会同意?”

我说:“这是女人的直觉。”

进了家门,我妈热烈的欢迎了我们。她从来没对我这么热情过。

我拿出那两本签名书交给我妈,我妈尖叫的抱住我,比刚才迎接黎先生还要热情。

我妈说她要先去厨房忙会儿,一会儿就要开饭了。黎先生在客厅看电视,我去了厕所用了一片我妈的卫生巾。虽然我一直很纳闷为什么她还需要这个。

走出厕所,我走进了厨房,说:“最后那一片我用了,一会儿我再帮你买点。”

她问我用了什么。

我小声说:“当然是卫生巾了。”

她说:“你不是月底才来么?”

我说:“不是大姨妈,是别的事,没什么。”

她放下了锅铲,严肃的转过身看着我,说:“你怎么了?”

我被她的严肃唬住了,说:“那天早上你不是打电话了么,他接的,他前一天住我那里,我流了点血。我还以为那个电话……你已经明白了。”

她更严肃了,说:“我是猜到了他在你那儿住,可……你和他是第一次?那张力呢?”

我说:“关张立什么事!”

她说:“我一直以为你和张力那个了……”

我说:“所以你才对他那么好?你以为我吃亏给他了?”

她点头。

我无语。

我还记得在我搬出去住之前,曾有一次彻夜未归,当时我妈问我和谁在一起,我说是张力。那天晚上什么事都没发生,因为我大姨妈来了,我也从没和我妈解释,所以她才会以为我和张力有过什么。

自那以后,张力每次陪我回家吃饭,我妈都会给他做好吃的,熬好汤,我一直很嫉妒,不理解为什么。

现在,我理解了。理解我妈为什么对接电话的黎先生的态度那么平和了。

开饭以后没多久,我妈已经给黎先生夹了五次菜了。我一直嫉妒的看着他们,黎先生吃掉了我最喜欢的鸡心、芥蓝、茄子,还喝掉了我最喜欢的鱼汤。

我放下筷子,拿起遥控器,拨到了法制进行时,面无表情的看着。

我妈却在这个时候击垮了我的面具,她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我惊讶的看向她,发现她正看着黎先生,于是我也看向黎先生,却又发现黎先生也看着她,难道这件事和我没关系么?

我被孤立了。

男+女婚 07

“阿姨问你话呢,你倒是说啊!”我妈又重复了一遍,八成是看黎先生愣住了,她心里也没了底。

黎先生笑着开口:“我……”

我心里一个咯噔,立刻打断他:“妈,我们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我妈白了我一眼:“废话,能不急么!再不急你孩子都生出来了!”

黎先生又是一愣,看向我,我也一愣,脸一红,没敢看他,皱着眉就对我妈说:“什么孩子,什么乱七八糟的!哪来的孩子!”

我妈也是个演戏的主,“啪”的一声就把碗筷撂在桌上,动静之大,吓了人一激灵。

她嚷嚷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靠谱的!”

接着,她又对着黎先生说道:“黎鹏啊,一个男人要有责任感,要讲道德和伦理,总不能欺负了别人家的闺女,又拍拍屁股走人吧!这种事是要一辈子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一听这话,我也急了,一拍桌子,站起了身,叫道:“妈!你这是逼婚,你让我把脸往哪儿放!你乐意嫁,你自己嫁!”

我一把挪开挡路的椅子,跺着脚就往外走,却好巧不巧的被过道的高压锅撞了一下,脚踝疼麻了筋儿,黎鹏立刻站起身追了过来,一把把我拦腰抱起,放在卧室里的床上。

我妈跟了进来,念念叨叨着:“瞧你,走路着什么急!就是你说不嫁、不嫁,遭报应了吧!对了,黎鹏,你倒是给句话,若若到底是哪里不好?”

我龇牙咧嘴的揉着脚踝,瞪了我妈一眼,然后又使劲儿甩开黎先生的手,叫道:“别管我了,你离我远点,你再跟我腻歪,我妈又要说我不靠谱了!”

黎先生叹了口气,站直身子,看了我一眼,对我妈说:“阿姨,咱们出去谈。”

我妈这才平静下来,也看了我一眼,笑着和黎鹏走出了卧室,临出去还带上了门,我正忍着疼跳下床奔到门边要偷听,却发现我妈把门锁上了!

这算怎么回事!当妈的可真够精的!

我妈和黎先生两人的说话声不大,隐隐约约总能传来一两句,都是我妈的声音高,黎先生的声音低,好像在说什么“你也赶紧带若若回趟家去看看”和“具体的细节还要和家里商量一下”等等。听这意思,我妈是连逼带哄的阴招阳招都用上了。

我郁闷的趴在床上,翻出手机打给了Miumiu,和她简单的叙述了情况。Miumiu先祝我大喜,又祝我早生贵子,真是噎人。

我说:“你说我妈是怎么想的?她是怕我被黎鹏始乱终弃,还是怕我嫁不出去?”

她说:“你妈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男人是怎么想的。”

我说:“那你说男人怎么想的?”

她说:“女人只想着成全男人,男人却只想着成全自己的世界。”

我安静了一瞬,明白她话里有话,就问她缘由。

她叹了口气,说:“我男朋友说了,先立业再成家,他说要先把KTV的生意做大点,再给我一个幸福的家。”

我说:“你都为了他去过两次医院了,他还要耗,幸福都被他耗没了!”

她说:“所以我说,男人只知道成全自己。”

说着说着,我醒过闷儿来了,不知道话题为什么进展到这里。我正准备说回我妈和黎先生,Miumiu却突然说她有事要忙了,找个机会再和我聊。

我说:“你男朋友管你吃管你喝的,你有什么可忙的,我正缺个出主意的人,你别在这时候舍我而去啊。”

她说:“哎呦呵,我一年到头都闲着没事干了,我还不能忙活一下啊,难道我就只能吃饱了等死啊?”

我说:“哎,我这不是怕您累着么?”

她说:“多谢多谢,你对我的关怀真是无微不至!”

我说:“那就请允许小的退下了!”

我俩又互相嘲讽了一会儿,再没废话可贫了。

挂了电话,我一拉门,门还是打不开,我也火了,一脚踢在门上,“咚”的一下,门有没有事我不知道,我的脚踝又抽筋儿了。

我一下下敲打着门板,叫道:“你们谈完了没有,到底打算把我卖多少钱,给句痛快话!”

这时,门那边响了一声,再一推,门被推开了,我妈正站在对面,她身后是黎鹏。

我妈说:“我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点出息,你就把你妈看得这么低!去去去,跟黎鹏回家去,别在我眼前碍眼!”

我妈这准是更年期提前了,说话就像炮竹。我能理解她,她阴阳不调,她心里不平,她爱女心切,我都能理解。

我妈让开了路,回到卧室整理被我糟蹋过的床铺,我就站在门口看着黎鹏。

我说:“你说,我妈都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你也年纪不小了,该……”

我说:“该什么该!是不是我妈逼的!要是她不逼你,你能妥协么!”

他说:“我的年纪也不小了,咱们又有感情基础,过两天就回家见见我爸妈吧,早点把事定了。”

我更急了,说:“不行!我长这么大还没经历过那个,你敢跳级,我不同意!”

黎先生愣住,看着我,问:“跳什么级?”

我妈在我身后抖了抖枕巾,说:“她是让你求婚,没听出来啊!”

黎先生恍然,我回头瞪了我妈一眼,她连个老底都不会兜着!

回去的路上,我问黎先生到底都和我妈说了什么。

黎先生说,主要是我妈说,他听着。然后他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我妈不但将家里的老底露了给他,还把我爸那点风流帐讲了一遍,意思就是让他别学我爸,要懂得对女人负责,但不要对所有女人都负责,要学会只对一个女人负责。

说到这,黎先生就像被我妈附了身,开始念叨着他家里人的习惯和性格,说他爸是个退休干部,脾气大,大男人主义,在家里从来不干活,就会出主意。又说他妈好热闹,用攒了好几年的退休金盘了一间店面,开了间小卖铺,整日精打细算,家长里短。

我被他唠叨的有点腻歪,一进地铁就找了个靠边的座,把脑袋靠在扶手上,闭上眼装睡。

黎先生没再说话,一直等到达了目的地,他见我醒了,又开始讲。也多亏他记得住前面讲到哪里了,竟然立刻就接上了话茬。

我说:“黎先生,你不累么?干吗给我背你们家的家底。”

他说:“你妈也跟我说了,这叫礼尚往来。再说,我觉得你妈说的挺对,咱们是该结婚了。”

我说:“干嘛这么着急?”

他说:“我这新工作快要开始了,总不能等刚到新公司上任就请婚嫁吧?还是你不想嫁人?”

我说:“我想不想是重点么?你就不能拿出点诚意啊?”

他说:“诚意我有,但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把钻戒换成别的?”

我说:“换什么?结婚不戴钻戒戴什么!”

他说:“随便你喜欢,总之钻戒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