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少女,头上的珠花掉了,原本顺服的绾在脑后的发丝歪了,几缕青丝狼狈的垂在两颊边,漂亮素雅的和服下摆竟被撕裂至膝盖,清秀的脸蛋微微煞白,一脸慌乱无措…

这神情不像被人抢了,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坏了吧!

找了大半夜终于找对了路摸到清水宅,七月还来不及向好友表达自己内心的慌乱,看到在这样的夜晚本不应该出现在这幢宅子里的华丽大爷,不由双目一凝,迸出冷芒。

“三更半夜,你一个大男生还赖在女孩子家里,真是可疑啊!”

“啊嗯,你也知道三更半夜了,一个年轻女孩子单独一个人也敢这么乱闯!嗯哼,被人打劫了吧?”迹部景吾轻抚眼角的泪痣,无限轻蔑的说。

七月不语,上前几步,一个回旋踢,少年面前的矮几在纤细的足下四分五裂。慢条斯理的收回脚,七月更是轻轻蔑蔑的哼了声,“不华丽的大爷还认为有哪个不长眼的宵小之辈敢来打劫我?”

一阵静默后,淡心哀叹,一脸心疼,“天啊!七月那是我家的桌子,好不好?”又不是她家的,想踢就踢啊?还真下得了脚啊!淡心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这位大爷很有钱,你叫他还好了!”七月一手指向僵在一旁的大爷,很理直气壮的说。

迹部额间的青筋一突一突的跳着,努力压下心头火气,咬牙问道:“为什么——是由本大爷来还?”又不是他踢坏的。

“因为它是牺牲在你大爷对本小姐的质疑下,自然是大爷你的责任了…”

“你们别吵了啦!”淡心受不了的上前,将七月往自己的房间拖,边回首吩咐道:“迹部,厨房正煮着八鲜粥,你帮忙注意一下火候哦!我和七月有些女孩子间的悄悄话要聊,没事请别上来打扰,谢谢!”

回到房,淡心倒了杯水递给七月,让她先平静一下心情,才坐下来开始询问她大半夜冒冒失失而来的原因。

“我…今晚不、不小心差点伤到英二了…”当事情发生,她唯一想到的就是来找淡心,不敢看那个少年,怕自己是不是真的伤了他,也怕,他脸上会出现受伤的神情及对她的厌恶之情。

“嗯?”没头没尾的淡心也听得糊里糊涂,见她捧着水杯发呆,眸心一转,试着猜测,“七月,是不是菊丸对你表白了?”

“你怎么知道?”七月猛的抬首,一脸震惊莫名。

宾果!猜对了!不过不应该只是如此吧?

“接下来还发生了什么事吗?”淡心兴致勃勃的问,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已偏离了主题。

“因、因为发生了一些意、意外,我、我们亲、亲、亲…”面颊变得红通通的,结结巴巴的哪还有平日清清冷冷的样子?

淡心愕然,旋即差点没喷笑出声。但看到对面的少女目光慌乱,一脸羞愧,接下来的情形多少也能猜测出来。今晚带给七月最大的冲击不是少年的告白,也不是那个意外的吻,而是她竟无竟识的差点伤害了那个少年更是令她自责无措吧?所以就这样冒冒失失的逃走了,留下那个单纯的少年,也一定是很茫然不知所措吧!

真是麻烦的一对呢!不过这样的七月才更像个花样少女嘛!

淡心叹了口气,准备来个谆谆教导,务必让七月振作起来。既然现在她们都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当然要做些符合现在年龄的事情喽!

“七月也喜欢菊丸吧!唔,有他在的时候,七月的神情变得比较温暖、比较有人情味呢。这样的七月才更像个花样年华的女孩子嘛。七月为何要惊慌呢?又还有什么是不确定的呢?只有那个少年七月才允许他的接近允许他的一切行为,这不是已经说明了一切吗?七月喜欢菊丸、菊丸也喜欢七月,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是吗…”七月怔然,低首愣愣的看着捧在手里的玻璃杯。

清澄透澈的纯净水,这样的纯净透明不惹一丝杂色,如同那个少年干净纯澈的心灵,干净得没有灰色地带,黑白分明,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不可否认,她一直很纵容他,纵容到无法忽视他的存在,然后变得开始喜欢上他的单纯,喜欢上他带来的阳光,喜欢上他没有杂质的灿烂笑容,喜欢上他对她的喜欢…

活了两辈子,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感情,所以当它降临,她也会如同一个普通女孩子,会懵懂会慌乱会无措会逃避。但她不是笨蛋痴儿,只要给她时间思考,她也一样会明白的…

七月抬首睁大黑眸看着对面笑容浅淡略带鼓励的女孩,点头,“嗯,我也喜欢他呢!英二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我知道!当初我们一起看动漫时,就觉得他是个很单纯如一、一心喜爱网球的孩子!这样的孩子真的很适合七月呢!”

“他才不是孩子,他只比你小一岁!”七月抗议。

“是是是…”

淡心笑容可掬的揉揉她的脑袋,笑得很快乐。终于了了一桩心事,整个人都放轻松了不少。七月呀,也开始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将自己关在象牙塔中自闭的孩子了!今后,将会有一个飞扬跳脱的少年代替她们守着她,教会她这世间的种种美好的事…

“叩叩——”

房内的两个女孩同时看向被叩响的门,门外传来了某个大爷特有的带点缠绵迤逦鼻音的低磁声线,“啊嗯,两位,谈完了悄悄话就给本大爷出来吃宵夜吧!”

“嗨,就来了!”淡心应了声,拉起床边的七月,“一起吃吧!是我煮的八鲜粥,味道还算不错!迹部吃不惯外头的小吃饿着肚子回来,没办法只好随便煮些,给他填肚子了!”

闻言,如镁光灯一样明亮的目光从头到脚将淡心扫视了一遍,“这么晚了,你们——”

“我们可是很纯洁的哦,你可别乱想了!”光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淡心不客气的戳断了她的话表明态度。

“切!”啐了声,七月率先走出房门。

看到一脸认命却又笨笨拙拙的在摆碗摆筷的华丽大爷,七月面无表情的回首对淡心说道:“连家事都做不好的男生,只会使唤别人,一脸大爷样,根本不会体贴女孩子。淡心,还是甩了吧!我给你介绍更好的,像青学网球部就有几个好男人的典范。”

“你这个不华丽的女人…少给本大爷在这挑拨离间!”迹部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前将这个女人掐个半死不活再丢去活埋了…

淡心一手抚额,弱弱的说道:“其实迹部真的很好的…”

七月一手按在她肩头,语重心长,“虽然说善意的谎言是可取的,但也要看对像!有些人善意的谎言只会让他更瞧不清事实,更令人厌恶罢了!”

“你…”是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可忍时就无须再忍了!理智的弦终于在七月犯到他大爷不可碰触的禁忌时蹦断。

淡心彻底无语了,按按额头,好想捂住耳朵不想听这两个孩子气的家伙已不顾羞耻地进行人身攻击的吵架内容。

午夜1:30分,加长型的林肯车在夜色中平缓驶向密集的社区在一幢宅子前停了下来。

“呐,我们就送到这里了。七月,晚安!”车窗玻璃滑下,露出淡心的笑脸,“七月,记得要尽快去找那个孩子说清楚哟,不要彼此错过了!”

七月扯了扯唇,幸亏夜色够重,掩住了她晕红的脸蛋,不然车上那个大爷一定不会放过扯笑她的机会。“我知道了!谢谢,你身体不好,还是快点回去休息吧!”

“知道她身体不好还去打扰,你这个女人真不华丽!”车里的迹部大爷双手环胸讽刺了句。

“你不也一样!一个大男生总是粘在一个女孩子身旁,也不害臊…”七月嘟哝了句。

“这句话更不应该是对本大爷说的吧?”

迹部用眼角睨她一眼,一脸鄙夷。说这句话的人也不反省一下自己平日的行为,总是纵容的任青学那只脸上贴着胶布的大猫粘在身旁,也不怕让周遭的人看了眼红兼长沙眼。

七月懒得睐一眼出声的大爷,同淡心挥挥手,掏出钥匙开门进屋。听到门外车辆渐渐驶远的声音,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极浅极暖的笑容。然而,当走进自家客厅,还本还疑惑客厅的灯为何会亮了,当看到坐在自家客厅沙发上一副等人架式的人,笑容蓦地僵在唇边,面容慢慢变得冰冷,寒霜罩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中卷:少年初尝情滋味,欲语还休事事休 守得云开见月明

当青春学园里的杏树枝繁叶茂,累累果实高挂枝头在阳光下闪耀着淡淡的浅滢色的光芒时,悠闲了一个暑期的学生们终于带着新学期的兴奋与微些惰意展开新学期的校园生活。

新学期伊始,学生们已渐渐收回了假期的惰性,开始将时间精力投入到学习与社团活动中,青学的网球部自然也不例外。

此刻,本应该是热火朝天的训练,青学的网球部部长——手冢国光却是双手环胸立于一旁,一向面无表情的脸更显僵硬,浑身散发一股冰雹一样的冰冷气息,冻得网球部的少年们一脸吃不消的纷纷远离自家部长百米远,然后边放亮了眼睛拉长了耳朵听八卦。

大石不安的瞧瞧脸色严肃的手冢,再瞧瞧蹲在角落里整个身体陷入黑暗色调中的少年,只能在心底焦急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有泰山崩于面前也能面不改色的不二周助和为了追求更精确数据脸皮已练至臻化的乾贞治完全不受影响,凑到一旁光明正大的咬起耳朵。

“那个背景色调可以向宇宙黑洞迈进的东西是英二吧!”乾点了点前方,挥笔在笔记本上狂写,“能让这只快乐单纯的猫陷入世界末日般低潮的,除了七月不作第二人选了。100%是他和七月发生了什么事了!说来,今天的开学典礼七月也没来呢…嗯,值得关注…”

“是不是夏日祭花火大会那晚发生了什么意外事件了吧?”不二摸着线条优美的下颌猜测。

闻言,乾不禁一阵扼腕,“早知道那晚就该跟踪他们而去的,中途却被手冢拦下了。手冢98%知晓个中原因!”虽然好奇得不得了,但乾贞治还没那个胆去撞冰山,特别是正在下冰雹的冰山。

“不能去问部长,那就去问本人吧!”不二笑得天下太平,“将迷途的猫引回正轨,我们也算日行一善,为世间积德!”

再任事情这样发展下去,迟早会有人死于内伤——内伤于手冢对自家这只正光明正大偷懒的猫咪的不满及情绪已经陷入了世界末日低潮根本不管身外事的猫咪制造出来的诡谲气氛中。

“英二,你…怎么了?”

被拖来当身先士卒的大石担心的问。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英二,如此的沮丧、如此的低潮,就算他们比赛失败了,最多会去集装箱上面坐着,反省自己,然后很快又会恢复斗志,仍是那个笑容灿烂应对每一天的少年。

少年慢慢抬首瞥向身畔的同伴们,见他们脸上皆是一副担忧又不忍的神情,不觉心下委曲,大大的猫眼里哀怨之色越聚越显浓厚。

“大石,不二…七月她、她不喜欢我啦!”

“不可能!”三个长眼睛的少年同声反驳,言之凿凿,无比肯定!

“可是,我对她说喜欢,她却对我说‘对不起’然后就走了喵…”说到伤心处,少年的心又开始变得酸酸的。

大石一脸纠结,“一定是哪里出错了吧?或者是英二你误会了吧!”

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那个清冷的少女对这只猫的纵容喜爱,虽然没有言语上的说明,神情举止间皆让人一目了然了,这还用得着佐证吗?

不二也是笑得很温柔诚恳,“英二还是将事情的缘由与我们说一遍吧!或许我们可以帮你分析一下,是哪个环节出了错导致这种错误的认知。”

“真的是我误会了喵?”

菊丸嘀咕了声,见不二温柔亲切的笑容、诚恳柔和的声调,当下毫无心机的将花火大会那晚发生的事与他们娓娓道来。乾捉着笔狂书,不二越听脸上的笑容越僵硬,说到最后大石已是满脸通红了。旁听的手冢则是完全黑了脸,无力感涌上心头,最后干脆掉头就走,省得留在这里浪费自己的表情和时间。

“原来他们发展到如此地步了,真是好数据…”乾嘀嘀咕咕忙着奋笔疾书,根本不管身旁的当事人已面颊红通通的快要滴血了。

“那是不小心的啦,而且我也喜欢七月,这样做也没有不对喵~”少年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与表情皆理直气壮,极力的不让自己的脑袋思绪转到那个吻上去,可惜效果不彰,惹来了众人暧昧不已的眼光。

不二轻咳一声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与情绪,“意思是说,从那晚起你就没见过七月了,也没与她连络过了?”说到这,不二皱眉,觉得事情有异,“英二没有去找过吗?七月在不在淡心那里呢?淡心应该会知道吧!”

“去找过了喵!”菊丸突然蔫了下来,有气无力,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活力,“她说七月回北海道的千草本家了!因为千草本家出了些事,需要七月亲自走一趟。淡心还叫我放心,说这世界上只要七月想,没有谁能困得住七月她自己,七月若想走,谁也阻挡不了的!七月会乖乖让他们带回去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必须得她亲自走一趟啦…可是七月明明不喜欢回千草本家喵,为什么会乖乖任他们带走喵…”

说到最后已是自言自语,明白菊丸在担心什么的三人面面相觑,他们也晓得七月与千草间微妙的关系,七月只是个不受重视的私生女,照理说她本不被允许踏进千草本家的。而对千草家,七月也是一脸讽意,毫无感情,若给她机会选择,她也不希罕踏进那里一步吧。

“咳!”乾放下手中的笔,聊胜于无的安抚了下为他提供了好数据的大猫,“英二,别担心!七月那么厉害肯定没事的。而且你也是完全误会了,七月100%不是不喜欢你,她也没说过讨厌你,是吧?根据我的数据,七月90%是因为差点害你受伤,担惊受怕不敢面对你;10%是有事先走一步了!”

乾贞治对自己的数据的分析挺有自信的,菊丸也是明白这点,当下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扑过去挂在他身上,大大的猫眼眨呀眨的,忙不迭的寻求保证,“真的喵?真的喵…”

“当然是真的!”不二笑眯眯的跟着保证,“等七月从北海道回来,英二再同她表白一次你的感情,这回她一定会好好回复你的!加油了,英二!”

“嗨!我会的!”

灿烂明亮的笑容再现,驱散了网球场上空密集的乌云,霎时阳光普照,让人也不由得跟着微微一笑,心下欢悦!

虽然,心中那股残留的哀怨酸涩已一扫而空,但心底的隐忧仍是令少年无法放开心真正释怀快乐起来,总是不由自主胡乱想着七月回千草家的缘由目的。虽然七月不说,但他也晓得七月有多厌恶那种大家族里的黑暗冰冷,留在她心底的阴影又有多深。

教室里,历史老师正在讲台上喋喋不休的讲解着世界历史的演进规律,猫一样的少年趴伏在桌上呆呆的盯着窗外碧蓝如洗的晴空。那样的清蓝,清澈到如同七月身上清清冷冷的气息,真的很像呢!

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那个清清冷冷的女孩子的呢?

是初相见,她帅气的中国功夫救了自己;或是夕阳西下的城市里再次相见时那一抹清冷孤寂的身影似乎稍不注意就会消失;还是受伤的她冷冷的拒绝他时连自己都放弃了的清冷;或是每天每天自己闯进她一个人的世界里在她无可奈何的目光中大啖她带来的东西,享受她不经意的温柔宠溺…

那样清冷的少女却是那么的孤寂脆弱,在那个星辰璀璨的夜晚,那一滴滴热泪就那样流进他的胸腔,从此在他心底留下了无法抹除的烙印,让他知道原来他的世界不是永远都如此飞扬无拘的,他也知晓了什么是心痛、什么是不舍、什么是眷恋…

他知道她很厉害,无论拳脚功夫或是学习都难不倒她。可是她的心却是冰冰冷冷无温,没有人给她温暖,那双似乎永远看不到底的黑眸,在明明晃晃的光亮中,总是明明灭灭,清冷如冰。

他喜欢七月,如果没有人能给她温暖,他不介意自己给她。他们都说她很冷很冷,清清冷冷无情无绪没什么感情,可在他眼里,七月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有些清冷、有些脆弱、有些孤寂、很善良、很可爱…

他喜欢七月,好喜欢好喜欢的!有人说喜欢是不需要理由的,可是他现在却觉得喜欢上七月有很多理由,每一条不成理由的理由都是一个喜欢的理由。只要看到她、想到她,心坎间总会泛起一种甜蜜,心情就会跟着飞扬起来,可以高兴好久好久…

仰望那清冽的碧空,一如那个少女的清冷。以前他从来不会注意天空季节时令的变化,可是自从遇到那个叫七月的女孩子,总觉得自己是因为喜欢上那个清冷的少女才喜欢上这样清澈的晴空的。

Nya,是吧,七月!

中卷:少年初尝情滋味,欲语还休事事休 情到深时必自伤

时间回到几天前的花火大会——

坐在快速疾行的高级轿车里,七月面无表情的倚坐在真皮坐椅上,双目眨也不眨的盯着车窗外浓重的黑影,层层叠叠的黑影,黑魆魆的如同时空交错产生的魍魉鬼魅,张牙舞爪般飞速的扑面袭来又远去…

“…七月小姐,自从和子小姐逝世后,少爷的身体慢慢开始不行了,最近更是越来越虚弱,念您也念得紧,就算在昏迷中唤的也是您的名字。老太爷见了也是很心疼,所以属下才会自作主张请您回去见见少爷,只希望他见了您后,心情会好些,能尽快康复…”

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主仆之情,令一个如此严谨冷肃的男人放下身段殷殷切切的盼着她回去见见他口里的少爷一眼。七月漠然的听着中年男子低低的叨念,木无表情。

千草明进深深的看了眼仿佛置身世外、始终没有转过头给他一个眼神的少女,说不出味道的叹息在胸口盘旋,直至悄无声息的逸出口…

这是她第二次踏进千草本家——位于北海道市郊一栋历史悠久具有浓厚日本风情的古老和式宅第。据说从德川幕府统冶时期便建于此处,约莫有二百年历史了!第一次来,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醒来时便是身在这栋偌大的宅子里,尝尽世事变更、茫然无措…

从东京驱车来到北海道,即便已加快了车速,抵达千草本家时,天色已是微曦,氤氲在朦胧的光影中的古老宅院,静谧肃穆,如同一位经历了几百年历史沧桑的老者,静静伫立晨光中。

由仆佣带领,七月低敛眉目,目不斜视的跟在他们身后左转右拐的走着,清秀的面容清清冷冷无情无绪,倒与这栋布局严谨分明的宅子有几分相衬。

偌大的屋子里,纸制的门半掩,仆佣轻盈的拉开纸门,七月一眼就瞧见屋子中央的榻榻米上睡得极不安稳的男人,英俊的脸庞苍白瘦削。一位穿着精致和服的美丽女子跪坐在榻榻米前,不时用帕子拭去男人额上泌出的汗渍。

千草明进上前一步躬身轻道:“少夫人,七月小姐来看少爷了!”

被称为少夫人的美丽女子目光冰冷的掠了七月一眼,微颔首表示明白,将帕子交给一旁的女仆,起身朝两人鞠躬,再看了眼床上的男人,轻踮着脚婷婷冉冉离去。

榻上的男人轻颤了下眉头,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缓缓的睁开眼睛,在一瞬间的茫然后,仿佛有所感悟的侧过头,望向晨曦下安静立于一旁的少女,眸光微闪,眼眶竟是泛红湿润了。

“你是七月…我与和子的女儿…咳咳,原来你已经长这么大了!”男人露出抹温柔的笑容,吃力的抬手挥开一旁佣人的揣扶,朝神色清冷淡漠的少女招手,“孩子,过来!让爸爸好好看看你!”

“七月小姐,快过去呀!”千草明进见少女仍是清清冷冷的负手立于一旁不由得心急的摧促道。七月偏首看了他一眼,略略迟疑了下,慢慢的朝榻上的男人走近,然后跪坐在榻榻米前不远处。

“孩子,你在怪爸爸吗?”感觉到女儿行动下的抗拒,男人黯了脸色。

“…没有!”

本来就是毫无相干的陌生人,没有感情何来责怪之说?他生病了想见她,她就来让他看。但要她表现什么父女情深的戏码,很抱歉,她自认没那个演艺天赋——做不到!

男人细细打量女儿眉宇间清清冷冷无情无绪的神韵,苍白的脸露出担忧之色。“七月,你不像我也不像和子,更像千草家的孩子…这是幸还是不幸?当年我和来日本留学的和子一见钟情,互许了一生,曾立誓此生绝不会有二心,可是最后仍是抗不过权势命运…是我无能反抗不了千草家族,保护不了和子,无法守护我们的爱情,连你也被他们远送去中国…如果他们当初知道你是千草家儿孙辈中最像千草家的孩子,他们还会不会这样轻易舍弃你们?真是因果报应啊…”

七月静静的听着男人絮絮叨叨的低语,说着那些前尘往事,上一辈人的爱恨情仇。

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千草知世,仕大家族的翩翩公子,英俊的外貌与因为大家族里下任继承人庞大的压力而萦绕于眉宇间的忧郁神韵,确实是很令女人心折进而爱上的类型。千草七月的母亲和子也是第一眼就这般爱上的吧,爱到深处绝不言悔。可是也是这般情深意浓,更是无法忍受爱人的背叛——千草知世终究听从家族的安排娶了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最后才会任由千草家安排带着出生不久的女儿回国…

“咳咳…七月,爸爸一直很挂念你们!是我做错了吧?和子到死前也不肯见我一面,咳咳…”千草知世微抬手想摸一摸女儿的脸蛋,七月眸光一闪,下意识的偏首退离,千草知世的手晾在半空,神色越发的黯然,“…果然,咳咳,当年是我做错了,不应该因为心软喝下那杯加了药的茶…怪不得和子到死时也不肯原谅我…”

七月叹了口气,有些不忍见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如此自责伤心。听说当听闻千草七月的母亲和子逝世的消息,这个男人伤心过度竟然嗑血倒下了,一个大男人在公司众多下属面前就这么哭了出来,肝肠寸断!谁说男儿流血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也从那时起,他的身体慢慢的病榻缠绵直至一病不起…在她看来,千草知世根本是不想活了,因为和子的死,对这个人世不再留恋…

唇角嚅动了下,七月不晓得说些什么,微偏首却对上千草管家冷戾的眉眼透露的斥责和不赞同,不由得冷笑。

呵呵,真可笑!时隔十六年,他们还指望从小尝尽人情冷暖、受尽世人奚落为父不祥的私生女的千草七月摆出怎样的表情怎样的姿态面对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父亲的忏悔?

瞥见少女眼中赤裸裸的讥讽嘲弄,千草明进愣了下,心下微惊,一种莫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这孩子比萦音小姐更像千草家的孩子,少爷方才担心的就是这点吧?该不该让老太爷知道呢?

半晌,七月垂下眼睑平静的说:“我累了,想去休息一下!”

千草明进望了眼他从小看大的少爷,见他目露心疼之色,只得轻咳一轻道:“我已吩咐了佣人收拾好房间了,阿秋,带七月小姐去西院休息!”

“嗨!”身着和服笑容亲切自然的年轻女仆应了声,朝七月鞠躬恭声道:“七月小姐,请随阿秋来!”

七月颔首客气的谢了声起身离开,在跨出门坎时,身后传来了那个名义上父亲低低哑哑的声音,“七月,可不可以留在这儿陪爸爸几天?这些年爸爸很想你…咳咳咳…”

虚虚弱弱的声调充满了祈盼,竟让人不忍心拒绝。七月无声的叹了口气,微乎其微的点了下头,跟随着女仆的脚步离开。

明明身体已是累极,躺在柔软的榻榻米上闭上眼睛凝神静心许久仍是无法入睡。白日明晃晃的光线自纸制的门窗透进冰冷的和室,刺得眼睛极不舒服。

纸制的门,似乎很不安全呢!

抬手横臂压在眼皮上,七月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直到搁在胸口前的指尖触摸到胸前被体温熨帖得温温热热的金属物品,“叭”的一声细响,按开小巧的金属盖子,伴随着欢快跳动的音乐的是少年清澈明亮的声音,尾调总是习惯性微微的上翘,在宁静的和室内反复回唱。

“七月,生日快乐!生日快乐,七月…七月,生日快乐!生日快乐,七月…七月,生日快乐…”

英二…

眼睛酸酸涩涩的,她突然好想见到那个红发飞扬如虹总是笑容灿烂唤她七月的男孩了——那个叫菊丸英二的性格单纯明亮的少年。明明昨晚他们还一起去看了烟花,分开的时间也不过十几个小时,为什么就如此想念了呢?

“英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