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春华大笑:“是是,这话很对!”

到了程府门口,果真看到一队官兵守在门前,宋和先行下马前去相问。贺兰春华把阿润放下,阿润便跑到宋和跟前,问道:“林大哥在吗?”

宋和道:“林校尉昨天一晚上都留在府中。”

阿润听了,便道:“那我先进去看看啦。”来不及等贺兰春华,便冲了进内。

阿润自去找寻林枫,那边贺兰春华却往内而行,程百舸得知他来到,便先出外迎接,两人见了,贺兰春华问道:“郡主如何?”

程百舸道:“郡主安好,昨晚多亏枫哥派人来驻守,又加上大人的助力,一夜平安无波。”

“那就好,”贺兰春华又问道:“那芳姬小姐呢?”

程百舸道:“芳姬也还好,就是受了点伤,又加上惊吓,昨晚微微地有些发热……”

贺兰春华道:“嗯,听说她的母亲白柔也来看顾她了?昨晚都留在府中吗?”

程百舸道:“是啊,昨天自得了消息,白……她就来了,昨晚也歇在府内。”

程百舸心无旁骛,只以为贺兰春华是随口问问府内情形而已。两人进了厅堂,程老爷也迎了出来,相伴的还有林枫。贺兰春华见了,便道:“林校尉怎么在此?”

林枫道:“知县大人,因郡主安危非同等闲,所以得了守备大人之命,昨晚特意来驻守……听说今日郡主要启程回京,还要一路护卫。”

贺兰春华本是想阿润是来找林枫的,为何林枫竟出来了,不料林枫误会了他的意思。

贺兰春华张了张口,明白阿润大概是走岔了没撞见林枫,于是便只笑笑,也不曾解释。

第55章波澜起伏

阿润满心记挂林枫,问过家丁,听说林枫正在后院,于是直接往后而去。

之前林枫的确是在后院看望芳姬,但就在阿润来到之前,他正好离开,因此两人竟错过了。

程百舸便跟林枫道:“枫哥,你又去看了芳姬吗?她如何了?”

林枫道:“已经无碍了,方才我出来的时候,大夫又去了看望。”

程百舸道:“这次真是惊险,幸亏大家都无事。”他说着,便转头看向贺兰春华:“知县大人,这名歹徒如此猖狂,知县大人可要尽快将他缉拿归案,百姓们才会心安啊。”

贺兰春华道:“程公子放心,我已派人四处巡查。”

程百舸郑重作揖:“相信大人一定会不负众望。”

程老爷插嘴道:“不过经过这歹徒的惊扰,郡主娘娘今日便要回京了。”

赵弄晴再不愿离开,也是怕的很了,不敢冒险,便决定如贺兰春华建议所说,今日启程。

林枫道:“我奉守备大人命,随行护卫。”

贺兰春华道:“林校尉真是辛苦了。”

林枫跟他对望一眼,终于只是一笑,贺兰春华隐约觉得他笑的似有些深意。

林枫站了会儿,便要出去巡查,临出门之时,脚步一停,回头看向贺兰春华:“知县大人……”

贺兰春华抬眸看他,林枫道:“大人这次来府,是为了给郡主送行么?”

“林校尉怎么如此问?”

林枫凝视着贺兰春华的眼睛:“其实我有句话,不吐不快。”

程老爷跟程百舸面面相觑,不知为何。贺兰春华并不起身,也并不惊愕,反而淡淡一笑,抬手示意:“林校尉有话请讲。”

“卑职一介武夫,说话不当,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大人见谅。”林枫道:“其实这一次郡主能够无恙,皆因为芳姬拼死相互,她虽是一介女子,但却有如此悍勇侠义之举,知县大人觉得是么?”

贺兰春华唇角微微挑起,不置可否。

林枫正色又道:“我知道大人之前对芳姬有些偏见,但经过此事,大人应该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女子了,她是个心地善良,令人钦敬的……”

贺兰春华听到这里,才微笑着打断林枫的话:“林校尉,我想你有些事误会了,我对芳姬小姐是何感观,无足轻重,且我贺兰春华行事,也全靠真凭实据,而非妄自推测。林校尉不必担忧其他。而且我想这些话,林校尉当面对芳姬小姐说,应该更适宜一些。”

林枫听着他的话,流露思忖之色,最终一点头:“好。”转身去了。

客厅里,程百舸跟程老爷两人愈发惊愕,虽然有些不太明白贺兰春华跟林枫对话究竟何意,但也隐隐察觉一股暗潮汹涌。

贺兰春华前厅叙话的时候,阿润正往程府后院而去,不料走到半路,就被拦下。

管事妈妈如黑暗见光般,将她拉住:“阿润姑娘,你今日怎么来了?”

阿润道:“我……”正要说她是来找林枫的,管事妈妈已经忙不迭又道:“我们夫人等你多时了,昨儿还想去县衙……不料听说你回家了?”

“啊,是啊,”阿润来不及说起林枫,听到程夫人要找自己,精神一振,仿佛听到铜钱发声,急忙先把私事撇下,问道:“夫人找我做什么?莫非又要制衣?”

管事妈妈一怔,然后笑道:“是是,你跟我去了就知道了。”

管事妈妈连哄带拉,把阿润拉到了程夫人屋内。程夫人正闷闷不乐,忽然见门口人影一晃,管事妈妈道:“夫人,您看是谁来了?”

程夫人一愣,凝眸细看,惊喜唤道:“阿润!”

阿润心中微微一吓,却急忙笑道:“见过夫人。”忙行礼,不料程夫人已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她跟前,紧紧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扶起。

四目相对,程夫人眼中真情流露,微红地看着阿润。

阿润含笑相视,高兴之余有些疑惑,总觉得程夫人对自己太过热情了些,这让她隐隐地略觉异样。

管事妈妈不得已,只好咳嗽提醒。

程夫人才醒悟,却不舍得放开阿润,便拉着她到榻上坐了:“好久不见,阿润你仿佛比之前略微丰润了些。”

“是吗?”阿润喜悦,摸了摸自己脸颊,“之前大人还说我瘦弱来着呢。”

程夫人笑笑:“是,你是有些瘦弱,所以要好好地养着身体,近来县衙里还好么?是不是仍然极忙的?”

“不忙,忙我也开心呢,”阿润眉眼带笑,回答,“大人待我极好,大毛小毛也听话。”

程夫人听到这两句,竟又是忍不住笑:“你这孩子……但凡是有心的,见了你,都忍不住对你好。”

程夫人说着,眼睛看着阿润,抬手便在她鬓边轻轻地抚过。

阿润吓了一跳,不由睁大眼睛,不自在的感觉越重:“夫人怎么这么看着我呢?”

程夫人自己也察觉了,那手便微微握了,移开了去。她垂下目光,看到阿润身上穿着的仍是贺兰春华给她置办的那一身儿,便道:“这是知县给你置买的衣裳吗?”

阿润道:“是啊,好看吧?我头一次穿这么好的衣裳……不过上次夫人给我的那一套也很好,我都舍不得穿呢。”

程夫人听她说话,心中总会有一种喜悦微微荡漾,便顺势握住阿润的手。

阿润察觉她温暖的手握着自己的手,暗暗地有些“毛骨悚然”。

管事妈妈在旁道:“夫人,阿润姑娘先前问,是不是要跟她说制衣的事儿……”

程夫人被提醒,定了定神,道:“是,我差点儿忘了……”

阿润正有些怕,这才也又精神起来:“夫人这次要做什么样儿的?对了,上次那件好像没见您穿过?”

程夫人望着她神采飞扬的脸:“嗯……那件儿我非常喜欢……可这次不是做我穿的。”

“啊?那是谁的?”

程夫人垂眸,缓缓道:“是……给府内小姐的,嗯……你不用去量,她跟你的身量差不多,你便按照你的身形,做一件就成。”

“我?”阿润睁圆了眼,想到上回在程府吃酒,是见过一个二小姐来着,好像是比她胖一些……但年纪却差不多,阿润问道:“夫人,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程夫人点头。

阿润见她确认无疑,才答应下来,程夫人又叫管事妈妈准备银两,阿润见谈妥了,才又想起林枫,正要告辞,程夫人忽然叫道:“阿润……”

阿润问道:“什么事,夫人?”

程夫人好不容易跟她相见,才这一会儿的功夫,哪里舍得她离开,她便对管事妈妈道:“把我的那支珍珠白玉簪取来。”

管事妈妈回身入内,不多时,便捧了一个长形的锦盒出来。双手奉上。

程夫人接过来,打开盒子,阿润一看,见盒子里躺着一枚通体玉润的簪子,洁白无瑕,簪首雕成玉兰花的模样,花心却镶嵌着一颗极大的海珠,宛转流光。

对阿润而言,金子是一等贵重的,银子比金子要差一些,但仍是一等贵重的,可是玉石珍珠这种东西,她不太懂,所以印象里要比金子跟银子要差一些……当然,比铜板要好。

但是面前这支簪子,一看便非凡品,连阿润这种外行,都觉得此物必然是价值不菲。

阿润不知程夫人忽然取出这东西来做什么,难道是要向她炫耀?她从小到大就没用过什么簪子,多数是自己捡来的细树枝或者小木棍,磨来磨去弄得稍微光滑些,便可以挽住头发了。

阿润便只好奇地看,程夫人取出簪子在手,带着一股淡淡地伤感,道:“这是当年,我为姑娘的时候戴的,如今,已经不适合戴这种东西了……阿润,如果你不嫌弃这是我用过的,已经旧了,我就把这簪子送给你……”

阿润听完了,嘴也跟着张的大大地,不仅是她,连旁边的管事妈妈也大为意外,虽然隐约猜到程夫人的意图,但真的见她要送此物给阿润,还是忍不住震惊。

程夫人见阿润发呆,便握住她的手,把簪子放在她的手心,笑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你……”

阿润只觉得掌心里一抹微微凉意,令人十分舒服,她低头,见那玉簪在掌心,微光闪烁,海珠更是温光夺目,令她眼花……

阿润忙推回去,道:“夫人,我不能要……”

程夫人道:“怎么,你嫌弃?”

阿润咽了口唾沫,低头又看一眼:“当然不是……可是我觉得,这一定很贵吧?”

管事妈妈听了,忍不住便笑,这种绝佳的羊脂玉,堪称极品,用一个“贵”字,实在不足以形容。

程夫人也笑道:“不,不是很贵。”

阿润不信,摇头,为难地说:“可是我觉得很贵,这么大的珍珠呢……夫人,虽然我很想要,可是真的不能要。”

程夫人听着她似透出几分孩子气的话,哑然失笑:“这是为什么?”

“不行的,”阿润皱眉,心内天人争斗,“不能无缘无故收人家这么重的礼物……我娘之前就跟我说过,这样不好,会于心不安的……”

程夫人听到她说“我娘”,心头酸痛,忍不住目中含泪:这么乖觉的孩子,却是别人养大教出来的,想见不能相认,还有什么比这更叫人难过。

阿润见她露出悲容,自然不明白程夫人心中想什么,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拒绝而让程夫人伤心了,忙道:“夫人,你怎么了?我不是嫌弃……我只是怕我收了,我娘会不高兴,她会骂死我……”

“不!没有人敢骂你!”程夫人大痛,不顾一切地伸出手臂,猛地将阿润抱入怀中,泪落纵横,失态地哭道:“阿润……绝对不会有人骂你……”

阿润瞠目结舌,身子一抖,急忙紧紧握住那簪子,生怕不小心掉下去跌坏了,那可就……

阿润也不知程夫人这究竟是怎么了,惊慌问道:“夫人,你怎么忽然哭了?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程夫人五内俱伤,竟无法停住眼泪。管事妈妈在旁看着,也颇为心酸。

阿润只觉得异样,正想试着挣扎开,管事妈妈道:“夫人,这样会惊着阿润姑娘的,不如,您直接跟她说明了……”

程夫人一惊,慢慢松开阿润,便看她。

阿润也迷惑地看着:“说什么?”

管事妈妈笑道:“是这样的,阿润姑娘,夫人当初一见你,就觉得跟你很投缘……你也知道我们夫人只有少爷一个,所以她想,索性就……认你……当她的干女儿……”

“什么?”阿润愕然道:“夫人要认我当干女儿?”

程夫人心头乱跳,跟管事妈妈对视一眼,复看向阿润,终于道:“是……我正想跟你说呢,你……可愿意吗?”

阿润呆呆看她,心想:“怪不得夫人一直对我这么好,还送我衣裳,又要送我簪子,原来是想让我当她的干女儿,可是……”

阿润心里也有些乱,总觉得程夫人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为何。阿润拼命镇定下来:“夫人,我不知道……而且,这种事,我得跟我娘商议……”

程夫人深吸了一口气:“你跟你娘商议也无妨……那你,先收下这簪子……等你娘回复了,再来跟我说。”

“不行,我还是不能收。”阿润轻轻推回来,她虽然喜欢钱财,却更知道分寸。

“傻孩子,你娘不会不答应的,若是应了,你就是我的女……我的干女儿了,到时候,按礼我自然要给你些礼物才是,”程夫人握住她的手:“别再跟我推辞了,不然我要生气了。”

阿润看着程夫人带着一抹祈求的眼神,让人不忍拒绝,思来想去,只好勉强说道:“那、那我就先收下好了,不过夫人,若我娘不答应,我还是得把这簪子还给你的。”

程夫人微笑点头:“好。”

两人说罢,阿润才忙说出自己要见林枫之意。程夫人此刻略有些安心,便叫管事妈妈领了她去了。

阿润去后,程夫人轻轻舒出一口气,正在想以后之事,门口忽地又有一人进来。

程夫人转头看去,竟是白柔。

因芳姬受伤,白柔得知消息后即刻前来,名为看护女儿。

此时此刻,程夫人自然不好跟她计较其他,便容她留宿陪伴芳姬。

此刻见白柔忽地来到,程夫人如见敌人,即刻坐直了些:“你来干什么?”

白柔道:“夫人,你为何对那个小丫头如此另眼相看?那支簪子,不是你昔日最爱之物吗?据说还是御赐……”

“这跟你没有关系!”程夫人皱眉,瞪向白柔:“你又为何知道,你方才在外偷听?”

白柔微笑:“我哪里敢呢,不过是那小丫头刚才经过,我看到她手中握着那簪子……还有嬷嬷陪着,总不会是她偷的吧。”

程夫人冷冷看着白柔:“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柔道:“我只是来探望一下夫人……只是一片好意,没有别的意思……”

“你若是离我远远的,才是一片好意。”程夫人冷笑了声。

白柔见她面露鄙夷之色,便道:“夫人,过去的事情,我都向你赔不是了,也诚心悔过,你何必苦苦地不肯放过?”

程夫人厉声道:“闭嘴!你这等龌龊的贱、人,跟我多说一句话,我也觉得呕心!你别以为来到这里,我就不知道你在杭州的卑贱事了!给我滚!”

白柔脸色一变:“夫人,你说什么。”

“不用装了!你可还记得一名叫‘朱大’之人?”

“不,不认得,那是何人。”白柔昂首,看向别处。

“哈哈……早知你会如此,”程夫人仰头笑了声,厉声喝道:“你若还有半分面皮,就自己离得远远的,否则,我会向老爷说明……你……”

白柔转头看来,听程夫人说完,忽地怪笑了数声。

程夫人怒道:“你笑什么!”

白柔斜睨她,此刻的神情跟先前的模样宛若两人,轻佻笑道:“怎么,到现在夫人还以为……老爷什么都不知道吗?夫人以为,老爷是怎么跟我重逢的呢?”

程夫人不解,望着白柔双眼,忽然明白过来:“你是说……”

白柔抬手,看看保养得很好的肌肤,跟涂着蔻丹的长指甲:“不错,老爷早就什么都知道,正因为知道,他才觉得亏欠我们母女的,所以才答应,不管如何,都要接我们母女回府……补偿这十五年来我们所受的苦……”

程夫人简直无法相信,她心凉彻骨,看着白柔,久久不能做声。

本来程夫人还以为,她的夫君,大概是被白柔蒙蔽了,毕竟此女太会演戏,现在才知道,程老爷根本就知道白柔混迹风尘,但就算如此,他也愿意重新接纳她。

程夫人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来,究竟是为什么,男人的心胸,竟会如此“宽广”,白柔究竟有什么让他无法割舍的,他明知道如此做法,会令她不悦,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想要瞒天过海。

程夫人无法呼吸,脸色惨白。她猛地起身,把桌上的瓷器尽数扫落,发出破碎声响。

白柔起身:“夫人息怒……”她暗窥程夫人神情,自忖府内又要一场腥风血雨,不过,却也正在她掌握之中,也对她甚是有利。

外头丫鬟闻声,纷纷进来,程夫人站了片刻,喝道:“都出去!”

丫鬟们复又退出,程夫人静默片刻,忽然沉声道:“白柔,我可以允许你重回程府。”声音里虽有一丝颤抖,却仍坚定。

白柔大为意外:“什么?”

程夫人缓缓转身,看向白柔:“你听清楚,我会答应你重回程府,但是条件是,你必须,如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

白柔皱眉,不知程夫人是真心还是假意。

程夫人上前一步,白柔忽地察觉她身上有一种慑人的气息,跟之前那个总会被她激怒的程夫人不同,她忍不住后退一步:“你想干什么?”

程夫人对上白柔双眸,一字一顿说道:“我想问的是,芳姬,到底是不是,当初你带走的那个孩子。”

白柔倒吸一口冷气,无法作答,横生出一丝警惕:“你问这个做什么,我不是已经说了么?”

“我要你再说一遍,说出让我相信的真话,作为回报,你会回到程府。”程夫人死死地盯着白柔的双眼,仿佛能看穿她心底所想:“你也不用担心我是骗你的,你该知道,老爷连你的出身都能容忍,连你一再的背叛都能接受,还有什么是他不能接受的呢?”

说到最后,程夫人声音里带了一抹悲凉,跟一丝决然。

白柔不由紧张,她看出程夫人是认真的,可……

两个女人对峙着,目光对上,是无声地交锋。

最终,白柔的声音打破厅内的寂静,她微微抬头:“那个答案还用我说吗,逼我到这份儿上,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第56章一了百了

程夫人看着白柔:“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