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息怒,母亲息怒。晓儿还小,所以做事难免不考虑候口。更何况,晓儿这年纪,有这种冲动是正常的。”

宋琳一开口无疑是雪上加霜,宋鑫灼灼地望着她,见她嘴角浮现一抹嘲讽。

她生恐老夫人再度误会宋晓,急急道:“母亲,晓儿…”她虽然打了宋晓一巴掌,但心里却是极心疼的。

老夫人把玩着手上的扳指,眼眸扫了一眼踏进大厅的宋晓,上下打量了一下低落沮丧的宋晓,轻微地冷哼一声:“宋鑫,宋家可是宿城的名门望族。宿城虽远,但你家女儿的大名可传千里了。我原本还不信。今日总算见识到了。若说你家女儿还小,我看是不小了。燕玲、花颜都小,却比你女儿懂事的很,家业管得井井有条。”

她眼睛一转,望向垂首站于一侧的沈君逸,冷冷道:“你女儿不是娶夫了嘛。你将他说的天花乱坠,还要将家业交给一个男子。连妻主都管不好的夫郎,何来管宋家的百年家业!”

你家女儿,你家女儿。

原本因为苏晔被抓怒气压制,此时宋晓被这老夫人的几句话又勾了熊熊怒火。这老夫人完全没当她是孙女。因为不喜她,连对待沈君逸也带上了有色眼镜,语句带着嘲讽和不屑。

闷热的天气让宋晓有些浮躁,她知道自己不该冲动,她嘴上已经忍不住反驳:“祖母此言差矣。夫君能力之强,众人有目共睹。他一挽狂澜,月星楼蒸蒸日上。这难道不能证明他的能力吗?我想若他人可行,月星楼也不会亏损多年了吧。”

沈君逸望向她,静静地垂下眼眸。

“要一个男子帮忙打理家业,真是笑话。”老夫人嘴角微嘲,望着宋晓眼里的倔强和话语中的不敬,不由心生厌恶,“你家好夫君将账本损坏,一直耽搁到今日都未将上月的账本清查完毕,导致灵州出事。”

“账本是我弄坏的,与沈君逸无关。祖母莫要冤枉人。”宋晓冷冷道。

作者有话要说:先让苏晔消失一会,难缠的老夫人驾到!

34、老夫人的刁难

“你!”老夫人被宋晓冰冷的目光气得吐血,站起身就要舀手里的拐杖砸过去。

一个青衣少女上前,她安抚着老夫人的背,关心道:“祖母,你身子不好,莫气莫气。”说着,恭敬地端上一杯茶。

老夫人浅抿了一口,叹气道:“还是花颜孝顺。若宋晓有你半点孝顺就好了。”

宋晓将目光转向少女,少女对她歉意的笑笑,轻声道:“花颜愧不敢当。”

这女子眉目清秀,一头乌黑茂密的长发。狭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

她想起这是刚才给她一百两银子的女子,原来她就是宋花颜,老夫人最喜爱的孙女,是宋府上下公认最温顺,脾气最好的人。

老夫人依旧嘀嘀咕咕:“你这孩子就是谦虚。这次若不是我们临时前去灵州,若不是你及时发现,灵州那事也不知道要被瞒到何时…”

她声音越说越响,眼光瞥了一眼宋鑫和沈君逸,冷道,“我还未想到,这账本里竟有那么大的猫腻。沈君逸,若是你尽早查账,及时核对,宋家也不会损失几千两银子!幸好那些褪色的布未制成衣服,否则宋家百年布业的名声都毁了!”

所有的目光都望向沈君逸,面对老夫人的咄咄逼人,他沉静地站于大厅中央,宛如一株挺立的青竹。

“怎么,你不服?”又是那不屑嘲讽的目光。

沈君逸想起之前母亲低声对他的嘱咐,心中略叹。他一掀衣袍,紧咬着双唇,就要跪下:“请老夫人责罚。”

他的膝盖还未碰地,手被人抓住,一把提了起来。他错愕地看着紧抿着唇瓣站于他身前的宋晓,身子摇晃了几下才站稳。

晓护于他身前,挺直了身子,朗声道:“祖母,此事未调查清楚就将罪名强加于夫君头上,实在不妥。第一,要说灵州,离凤凰城相聚甚远,夫君未去过,也未看到过,何知道布会褪色。第二,这月初九,夫君才收到上月账本,他刚管理家业,短短几日,你让他如何看完几百本账本?!第三,我以为,灵州布业的掌柜贪财,见着外面的布便宜数倍,便大量买了下来,可记账时,还以原来的价钱计入,这当中想必捞得不少银子。之前的账本,进出银两从不仔细标明,不分条目。记账方法,该换!”

宋晓抬眸,微提了声音:“祖母,该罚的是灵州布业的掌柜,应将他卸任,重新聘请能手。该问,灵州布业,之前是谁管理!为何没做到督促作用。这些与夫君何干!请祖母公正评判。”

“你…”老夫人哑然,心中气恼着宋晓咄咄逼人的态度。

宋鑫轻飘飘地来了一句:“这灵州布业是二妹管理的吧。”

宋琳暗自咬牙,面上愁容:“母亲,孩儿不知那晏掌柜竟然存了这种心思!是孩儿错了,求母亲责罚。”

老夫人抚了抚额头,摆摆手:“算了算了。那些褪色的布都丢了吧。反正损失就损失了,也无力回天了,这晏掌柜也早早赶走了。琳儿,下次多加注意。”

宋晓心中愤恨。这老夫人太过偏颇,竟然轻描淡写地就将事情掩盖了过去。

若不是刚才她出声,想必沈君逸已经被剥夺了管理家业的权利。

她呼吸一停滞,突然顿悟了,眼中滑过愤怒。这些人都不希望沈君逸掌家,所有鸡毛蒜皮的小事要大做文章,他人的错也要强加于沈君逸的头上。她们只是想找个理由,找个正大光明从沈君逸手上舀回家业的理由!

以后,想必都不会太平了!

现在必须要将主导权握在自己的手里,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几千匹布丢了太过浪费。若只是褪色问题,孩儿有一法子可以阻止褪色。”

众人诧异,望向厅中阔阔而谈的女子,女子一脸沉着自信,一举一动都有种说不清的风华。

宋晓道:“洗之前需要在水中倒一些白醋,同时把布匹翻转过来浸湿大约一个时辰,用来锁住颜色。加入白醋可以尽量使布保持原有的光泽。”

老夫人轻皱眉头,脸上有着不加掩饰的怀疑。

宋晓也不恼,笑道:“既然祖母想将褪色的布扔掉,何不信孙女一回。若加了白醋不褪色,对于宋家唯有利处。若是褪色,再扔也不迟,反正也就几瓶醋的损失。”

老夫人深深地看了宋晓一眼,带着探究和不解,半响,她徐徐道:“就听你一回。”

“孙女还有话要说。”

宋晓止住了老夫人姗姗离去的步伐,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冷声道:“祖母,灵州布庄的事情给我们一个警示。为了防止账本再度出现问题,宋家的账本应该统一规划,方便审查者核对,节约时间。”

“可。”老夫人的心中有些烦躁,“到时候你将规矩做出,再传递给各地的掌柜,让他们效渀即可。”

宋晓嘴角微扬:“孙女还有一言。”

“说。”她沉下声音,轻声嘀咕着,“和她父亲一样不讨人喜欢。”

宋晓眼一沉,轻笑了一声:“明日月星楼一月考验即满,如今盈利数百两,可否宣布第一局我们…”

“不好啦!”一个蓝衣女子急急入厅,见着老夫人一愣,盈盈一拜,“燕玲见过祖母,见过大姨母,见过母亲。”

“何事,如此慌张!”老夫人不满道。

宋燕玲将头低得低低的:“孙女刚才上街,听闻月星楼里喧闹不断,连忙入内一看。谁知…”她抬起头,脸上布满着焦急,“一个客人吃饭时在饭菜里吃出了虫子,正在大吵大闹,叫嚷着月星楼的饭菜多么不干净,要月星楼赔钱。若不赔钱就要告官!”

众人大惊。

宋晓眉头紧蹙,牙齿狠狠地咬着下唇,深沉的眼眸宛如星海,神色难辨。

老夫人瞥了一眼怔愣的沈君逸,哼了一声,冷声道:“一个月星楼,竟闹出这等损名声的事。谁管理,谁负责。我乏了。”说完,在宋花颜的搀扶下,缓步离去。

她的意思很明显,二房三房不得插手此事。

月星楼前喧喧闹闹地站了不少人,众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着。

“这月星楼竟然吃出了虫子。”

“饭菜一定不干净。下次还不是别来了。”

“是啊,是啊。”

宋晓拨开人群领着沈君逸踏入楼内,店里乱糟糟的。桌子椅子被砸坏了不少,食客皆围着林如烟嚷嚷着要赔钱,林如烟满头大汗,一脸苍白。

这一赔,加之砸坏的桌椅,必要几百两。

宋晓扬声道:“我是宋大小姐,谁告诉我是谁发现饭菜里有虫子?”

“是宋大小姐…”

“那个好色的宋大小姐啊…”

窃窃私语不断,诡异的目光向宋晓射来,喧闹更甚。

“安静。”宋晓青筋直跳,大喊一声,“谁发现饭菜里有虫子,站出来。”

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大家沉默地互相望了一眼,一个中年女子缓缓走出,沉声道:“我先发现的。”她说着,身后又走上来三个人,虎背熊腰,双手环着胸,虎视眈眈地看着宋晓。

“不知大小姐如何赔偿?!”

宋晓敛眉沉思,这时林如烟急急走来,大致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一炷香前,中年女子带着四人进入,一共点了二十两银子的饭菜。当时,饭店里人满为患,还有不少人在门口排队。

饭菜很快地就上来,其中一道是番茄蛋汤。可谁知一会功夫,那个女子叫嚷:“啊,汤里竟然有虫子!”

桌上赫然一只黑色大虫,指甲大小,她还未仔细看清,女子突然捂着肚子叫唤起来。

“哎哟,我肚子痛死了…这里饭菜不干净…大家仔细看看自己的碟子,里面有没有虫子!”

众人一听惊慌了起来,有些人立马放下了筷子,有些人用筷子搅拌着菜寻找着,也有人闻所未动。

林如烟连忙道:“不可能。饭菜、碗碟都经过我们仔细清洗,怎么会有虫子!”

旁边三个人一副凶相,威胁道,“谁说没有,桌上这个不是吗!我大姐现在闹肚子,说不定是把虫子吃进去了。”

一女子巡视大厅里忐忑的众人,嘴角轻微上扬:“我大姐都吃进去了,说不定大家也有人吃进了虫子呢。”

这句话宛如一颗重弹,赫然在大厅内炸响。大家望着女子桌上的黑色虫子只觉得一阵恶心涌上心头,那些心里承受能力差点竟然当初呕了出来。

一人大喊道:“赔钱!”

那声音此起彼伏地扬起,一人喊,众人喊,激烈的不满声排山倒海地向林如烟涌来。她抿着嘴,不发一言。

她开过饭馆,自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们有备而来,又成功的激起了民愤。若不处理妥当,月星楼的名声毁矣。

看样子只能用钱打发,尽快让事情平息下来。

只是这钱…林如烟叹气…

赔一个人还行,现在所有人都嚷嚷的赔钱,月星楼难得的盈利又要尽数毁去了。

“怎么,林掌柜不愿赔钱?”

中年女子冷笑一声,将椅子狠狠地一摔,高声道:“若不是不愿,大家上告官府,让知县大人评评理!”

林如烟脸色一白。

“你们嘀嘀咕咕些什么!到底赔不赔钱!”中年女子瞪大的眼睛,一拍桌子怒道。那桌子应声碎成两半。

原来是有武功的人,怪不得如此有恃无恐。

宋晓闻言一笑,一点都不被中年女子的威胁所惧。她指着桌上的那个黑色虫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就是这个?”她笑得镇定,镇定得让人觉得有些异常。

“是。”女子咬牙,“我吃了腹痛,月星楼食物不干净,该赔!”

宋晓哑然失笑。她缓缓走进桌上的虫子,仔细观察了几许,眯着眼道:“你是在汤里发现的?”

“废话。”女子翻白眼,“大家都看到。”

宋晓指着桌上之物,突然冷笑道:“这的确是只死虫。但,是不是月星楼饭菜里的却有三个疑点。”

“什么?”女子眉心一跳,突然慌张了起来。宋晓当时又不在场,怎可能凭着他人的三言两语就发现她们动的手脚呢?!这么想着,她面上又平静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疑点什么的很囧大家别太在意,我想了很久了ojl

35、化解危机

“其一…”宋晓冷哼一声,“既然是汤里的,虽死却未湿,为何?这明明是有人故意取出放在桌上,想要诋毁月星楼!”

“你!”女子涨红着脸,眼神闪烁,“我一看见它立马将它挑出,你过来已是一炷香以后,早就干透了。”

她心中暗惊,当时让同伴挡住他人目光,自己再从怀里拿出死虫,谁知手一抖,竟落到了桌上。见有人望来,只好指着桌上的虫子大叫了起来。

宋晓摇了摇头,眼中带着嘲讽:“这么大一只虫,在锅子里煮过后,竟然完好无损,怎么说也得缺胳膊少腿吧。”

众人窃窃私语,竟有些赞同宋晓的观点。

女子咬牙,死皮赖脸道:“正好这只虫子幸运没被伤到呢!”

宋晓扑哧一笑,道:“好,就算这只虫幸运。你可知这是什么虫子?”

女子一愣。

“这黑虫名为蟑螂,具有很强的繁殖能力,是群动物。”见众人迷惑,宋晓笑着解释,“就是说只要发现一只蟑螂,必会发现许多只,蟑螂喜欢在阴冷的地方蜗产子。若这蟑螂是月星楼厨房带出的,大家只要在厨房四处查找一下。若有,我认了。若没有,那…”

宋晓严词厉色道:“那蟑螂就是你自己带过来诬陷月星楼的!到时候上告官府,看大人如何判断!”

女子有些坐立不安,显然被宋晓唬住。

“藏蟑螂的袋子在左胸前。”一个清冷的声音淡淡飘来。

宋晓闻声望去,见一红衣少年津津有味地吃着菜,对于这一切的喧闹还不在意。

宋晓嘴角微抽。面对黑虫,竟还有如此食欲,这少年胃口真好…

“你说什么!”女子大怒,一把抓起椅子向红衣少年砸上去。

“烦。吃顿饭都那么吵。”少年回头,是一张再平凡不过的面容,平凡到你看过一眼后,仍记不起他长什么摸样。

少年手一扬,手里的一双筷子尽数飞出,擦过中年女子的左右双颊,带出一长串血珠,直直地□墙上。

在女子的怔愣下,他身形一动,又似乎没动。

少年微微抬手,似笑非笑地望着女子,手里竟有着一个袋子,里面布满着十几只早已死去的蟑螂。

“你!”

女子刚一开口,衣服“啪啦”一声破碎了开来,将她上身□了出来。

她羞耻地拿着破布遮着胸口,颤着手指着少年。若少年有心想杀他,她早已死去千次。这长相平凡至极的少年,武功竟然如此诡异。

少年将袋子往地上一扔,看也未看这恶心的东西,竟又拿了一双筷子,吃起了自己的食物。

宋晓眼睛一眯,看了少年半响,最后她冷声道:“将这捣乱的四人给我丢出去!”

她心中略松,胸口的大石轰然落地。感觉到身侧人的注目,宋晓微微侧头,对着沈君逸扯了一个笑脸。然而,她瞥到乱成一团的大厅时,眉头又皱了起来。

哎…这么闹,这么砸,还有人不付钱就溜了,今日还是亏定了…

这时二楼一道掌声传来,一锦衣女子站于高处,轮廓分明,丰姿清冷貌美,目如秋水,眉似远山。她青丝束扎,琉璃似的明眸透着赞许的笑意。

“这位小姐分析得头头是道,令在下十分佩服。”她顿了顿,似乎看出了宋晓脸色的阴沉,响亮的声音贯彻整个大厅,“今天大家受到惊吓,为了压惊,今天的饭菜钱由在下所包。”

锦衣女子看向宋晓,唇角微扬,笑道:“听闻月星楼菜色鲜美,今日特来尝鲜。即尝了鲜,又见到了机智化解危机的掌权人。在下凌宇,不知小姐贵姓?”

“宋晓。”宋晓低低笑道,“掌权不敢当,前一段时间都是我夫君和林掌柜管理。我不甘此功。”

凌宇笑笑,望向她口中的林掌柜。刚才出事后,宋晓和沈君逸同时出现,若真是沈君逸手下之人,林掌柜第一时间却向着宋晓汇报,眼里的尊敬和信任根本骗不了他人。

她转眼望向抿着嘴不发一言的沈君逸。想必她夫君也发现了吧。

今日,她偶然路过此地,想起儿时母亲的赞扬,那时的美味,之后的变故,有些怀念,便进来一吃,谁知之后竟出了一场闹剧。

她也听闻宋大小姐的艳名,传言皆说,宋大小姐风流成性,喜好奢华,不学无术,整一个纨绔子弟。

她暗中摇头。这等风华的女子,怎会是传言之人。传言误人啊…

待众人远去后,沈君逸低低叹了一声:“大小姐,林掌柜是你的人?”

原本还松了一口气的宋晓猛然一清醒,她讪笑着,眼神游离道:“你怎会这么说,林掌柜是你招聘的啊。”

沈君逸苦笑摇头:“刚才一瞬间,她直奔你这报告,所有的动作举止神态早已暴露了一切——她是你的人。”

宋晓默然。

“记账的方法也是你教的。”这次不是疑问,早已肯定。

宋晓继续沉默。而这个沉默相当于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