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该如何是好呢…

难道真要上报朝廷?

她双手捂着脸,痛苦地沉思着。该怎么和女皇解释之前下拨的灾款呢…

“念川知县,你可知罪?!”一个清冷略带熟悉的男声在寂静的夜中幽幽响起,知县慌张地抬头,见一名锦衣少年竖立在门前,身礀俊挺,十分眼熟。

少年微微侧着脸,露出漂亮精致的脸颊,宛如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般弯弯的眉目。

“苏公子,这么晚来本府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知县皱眉,不会又是缠着她让她派人去山上救人吧。不过,他又是怎么进来的?

“若是通报,想必又是事忙不见吧…”少年轻跨一步,狭长的睫毛轻抬,露出一双暗沉如墨的黑潭。墨色的长发顺滑地垂落,宛如上好的丝绸墨缎,随着他的脚步轻轻地滑动着。

他的动作轻缓,举止高雅,如同夜空的明月,那样夺目。

知县的心微微恍惚。不管见多少次,她都觉得想,那双眼睛像极了九皇子初临念川时清冷孤傲的目光。

那时,七皇女和九皇子暗中来访,她经观察猜测两人一定是接到了女皇的指示,是为了调查什么事情。

那日,正好是她的生辰,请了一堆朋友,叫来了一堆歌舞助兴。

七皇女外出,九皇子呆在府中。碍于礼数,她也将他请于殿中,想奉为上宾,九皇子却十分低调地要坐在下侧的角落。

有位酒肉朋友不知九皇子的真实身份,见他眉目如画,身礀婀娜,以为是她请来的歌舞,竟然当众揭下了九皇子的面纱,酒醉之下还出言侮辱和调戏,当时九皇子抿着唇,羞红的脸已经怒到了极致。

出言侮辱的可是皇室啊,而且还是女皇最宝贵的唯一的儿子!

她吓坏了。从不真面目示人的九皇子竟然被人揭下了面纱,这是何等的挑衅和侮辱!

她连忙将那女子杖责向九皇子赔罪。

所以,她十分有幸地见到了九皇子凤晗的真容。

古人云,牡丹花吓死,做鬼也风流。她的那位朋友至今还为那惊鸿一睹啧啧称奇呢…

少年转过身,轻嘲的嘴角勾勒着一抹诱人的笑容:“你觉得,我真的只是苏晔吗?你觉得,世上会有人长得如此之像吗?”

他撩起右脸的发丝,露出完美,完全没有疤痕的右脸。

见少年缓缓朝他走来,知县的脸霎那间微白了下。她呐呐地惊呆在原地,口齿不清道:“殿,殿下…”

“那你看到本殿还不跪?”少年挑眉,漂亮的嘴唇微微抿着。

知县慌忙地跪倒在地:“微臣参见九殿下。”

她半抬着头,轻声道:“殿下竟然早就到了念川,为何隐瞒身份呢…”她的心中揣测万分,难道那时女皇并不是让七皇女调查,而是暗中让九皇子调查吗…

这样的想法让她更加慌乱,然而少年的话更是将她的猜测证实了一分。

“我隐瞒身份自然想要试探你在水灾后会如何赈灾!有没有辜负母皇的期盼!”少年摇头晃脑,失望的神情演得淋漓尽致,“你太让本殿下失望了!一没有及时上报,二没有及时救人,三没有赈灾!”

知县惶恐,心中大惊,心想着莫非九皇子真是女皇派来监哨的?

她匍匐在地上,解释道:“没有上报是因为微臣以为能独自解决本次大灾,不敢劳烦女皇大驾。谁知,这次的严重性出乎了微臣的预计,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局面。臣明日就派人上报朝廷!”

“多少百姓挨饿受冻,你一句出乎你的预计就撇的一干二净!”少年越听越愤怒,漂亮的眉紧皱到了一起。他重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说你原本以为能独自解决,那你说!你都干了什么!怎么使灾情越来越严重了!”

他暗中将拍红的手放在身后,悄悄地揉着,眉头轻皱着。

见皇子大怒皱眉,知县的头紧贴在地面上,十分惶恐道:“殿下,你不能错怪微臣啊,微臣有在第一时间赈灾救人,为受灾的百姓搭建房屋,免费提供粥水等。只不过衙门库银较少…臣能做的只是这些…”

“母皇几月前下拨过一次赈款吧,一共五万两银子,哪去了?”

见苏晔眼神戏谑,知县将早就想好的理由托盘而出:“之前的救灾款项都去重建了堤坝…”

“这堤坝真牢固啊…才重建两个月就决堤了…”苏晔轻笑道。

“是臣的失误,误信了都水监的谗言。”知县愤怒并大义凛然道,“谁知,她得了银子,竟然中饱私囊!臣已经将她革职查办了!”

说来说去,竟然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不愧是老油条的念川知县!

少年冷冷道“山上被困的灾民,你准备怎么办?”

“迅速派人营救!”她能在官场上混得如鱼得水,她能做念川知县那么多年都毫不动摇,就是因为她会察言观色,暗中遛马。

心想着皇子前几日一直让他救人,她却无动于衷,今日皇子表明身份恐怕也是想强制让他救人吧。

见少年轻轻地嗯了一声,脸上的怒气退散了下来,知县狗腿道:“七皇女自殿下失踪后十分忧心,暗中派微臣搜查你的下落…殿下既然平安,为何不派人支会七皇女一声让她安心呢…”

少年虚心地清咳了一声,眼神轻移道:“几个月前出了一些事情,被人所救。后来,我写过一封信给七皇姐,可能七皇姐没有收到。”

“那臣寄了一份书函给七皇女。”知县继续狗腿。不如在七皇女那立上一功!

少年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他是个冒牌货啊…难道到时候真的要见所谓的皇姐?

山顶。

“我在益州可是富豪之家!这些银子够不够!不够我还有银票!”

一个大嗓门将宋晓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见一女子拦在杨爷爷的面前,看那侧影有些熟悉。

女子将银票从怀里掏出,却发现所有的银票都湿了,黏在了一起。

杨小六嘲笑道:“你这银票能用吗?”

她涨红了脸,又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狠声道:“我还有金子!我要一间上房!”

“噗,你还以为现在是住客栈啊!”

宋晓忍不住插话走近,然而一看,她冷下了脸,嘲讽道:“这不是陈掌柜嘛,当初不是卷走本小姐的钱和马车很早就逃到了念川嘛,怎么还逗留在这里?!”

“宋、宋晓!”陈掌柜震惊地抬头,见到宋晓咄咄逼人的目光,话语哆嗦了起来,“你没死?”

宋晓轻笑了一声,嘲讽道:“你那么希望我死?真可惜,我福大命大活到了现在,而且要一直活下去。倒是你,竟然舀着湿漉漉的银票装富豪人家,别逗我了。”

陈掌柜愤恨地瞥了一眼宋晓,一言不发,灰溜溜地离开了。

“晓晓。”沈君逸轻唤了她一声,宋晓回头,呼吸清浅地擦过他的颈脖。他微怔了一下,意味不明道:“就这么放过她了?当初若不是她…”

宋晓耸了耸肩道:“现在无暇顾及她,我只是想着该怎么在七天之内回去,如今已经过了五天了…”

她轻轻地靠在沈君逸的胸前,闷闷道:“我…不想输…”

陈掌柜愤愤不平地回到了马车上。

当日,她和燕夫人几人偷走宋家的粮食和银两逃往念川。她虽走过山路,但都是马夫驾车,如今自行驾驶,不但没找到回念川的路,反而迷路了一天。后来,她心想着益州不可能真如宋晓所料被淹,便原路返回,回到了益州。

俗话说得好,山中无老虎,猴子也称王。

因为宋家的人集体撤离,宋家的店铺无人经营,靠着这几日,她敲诈了几个富贵人家,横发了一笔小财。

谁知,洪水真的来了!

“陈掌柜…咳咳…那边有人发野果,所以我舀了一点来…咳咳…”脸色苍白的女子一边低声咳嗽,一边抱着一堆果子向马车走近。

陈掌柜嫌弃道:“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咳嗽,听着让人心烦!还有这果子都不洗干净吗?”

“对,对不起…”女子用衣袖将果子擦了擦,向陈掌柜递来。

陈掌柜嫌弃地接了过来。

她侥幸和燕夫人从洪水中逃生,宋燕因为落过一次水,染上了风寒。原本不想带个病秧子的,但身边没人,就无人使唤。宋燕虽是宋家的人,但性子柔弱,只不过几天,经她威逼利诱后,就对她惟命是从。

以前一直被宋家人欺压,如今倒能翻身做主人,感觉还不错!

只不过,一切的前提是如果没有遇到宋家嫡女——骄傲狂纵的宋晓的话!

“陈掌柜,没有住的地方吗?”

他们逃上来的时候,山上的房子已经住满了人。听人说现在村子里的事似乎是位年轻小姐掌管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做的事,轮番休息。那位小姐每日会供应稀粥,还会医术,为不少人医治了伤病。连问了几人,都是这个结果,她才厚着脸皮前去,愿意花大价钱住下。谁知,竟然是宋晓!

这么不满的想着,肚子突然咕噜噜地叫了起来。最近几日一直吃果子果子果子!怎么可能填的饱肚子!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肉香,陈掌柜眼尖地瞄到几个女子正架着肉在火上烘烤,她心中起了搭讪之心。

傍晚十分,宋晓熬了一大碗粥放在门口,给没有粮食饥肠辘辘的众人盛粥。

因为只有五袋米,而且其中一袋宋晓还心心念念地想着送回念川,所以粥比较稀薄,放了一些野菜和田里的玉米粒,还加了一些粗盐,让粥喝起来有点咸味。

粥,一人一瓢。有些人十分不满,但宋晓又不是义务劳动,她只是希望大家不要放弃生的希望,只是希望大家都活下来。碰到闹事者,宋晓就让沈君逸上前揍一顿,久而久之,也太平了下来。

“好香的味道…”人群里产生了一些骚动。

宋晓顺着味道向不远处望去,见着王家姐妹和陈掌柜围坐在火堆旁吃着烤肉,不由皱了皱眉。

她都说了野禽不可吃,竟然还食!

她虽然十分希望这几人吃出病来,可是瘟疫这种事真说不清,若真得病了,受害的反而是大家…

陈掌柜咬了一口久违的肉,一种久违的感觉充斥心间,她口齿不清道:“你们也看宋晓不爽?”

“她将我们姐妹五人打伤,还占据了我们的房子,这口气我们咽不下!可偏偏大家对她信任得很,原本想挑拨都没有成功…”王大姐怒气冲冲道。

陈掌柜眼睛一转,笑道:“嘿嘿,我有个法子!”

姐妹几人对望了一眼,脸上带上诡异的笑容:“说来听听!”

陈掌柜将脑袋凑近,将她心中的歪念道了出来。

陈掌柜回到马车,对着车上低声咳嗽的宋燕淡淡道:“宋晓也在山上,你身为她的长辈,向她陪个罪…”

“是啊,我是该向大小姐赔罪…当初不该…”宋燕重重地咳嗽着,声音哑哑的,又透着一丝后悔。若是当初未逃,说不定早随着众人回了宿城,就能早点见到孩子了…

“然后接近她…将药下在粥里…”

宋燕愣愣地望着陈掌柜,不可置信反问道:“你说什么?”

“刚才,我求宋晓分一点稀粥,求她过来给你看病。她却给我脸色看,说什么分家低贱的血脉,不屑给我们吃的,不愿为你看病,让我们自生自灭!”陈掌柜气愤地说道。

宋燕听闻后剧烈地咳嗽着,双手紧紧地捏着衣袖:“大小姐真的…这么说…她…怎么能…这样…”

“将药下在粥里。这件事,只能你做到…”陈掌柜扯着一个虚假的笑脸,她诱哄道,“你的女儿在宿城上学吧,不知道老夫人知道你之前叛逃的事会怎么对待你的家人。你跟我现在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以后自然会荣华共享。宋晓如此不知辈分,不懂礼数,该给她一个教训!”

“这是什么药?”她的声音轻颤着。

“放心,只是拉肚子的药…”

宋燕将药瓶握在手里,心砰砰直跳。

凤凰城,朝堂。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声音刚落,一个文官站出道:“启禀陛下,这是念川知县飞鸽传书的奏折,请陛下过目。”

女皇凤琪接过奏折,脸色越来越沉,她一拍桌子,冷声道:“洛水河决堤,洪水淹没益州念川一带,两万灾民被困城中。众爱卿,为何朕今日才知道这个消息!你们瞒朕瞒的好苦啊!”

“回禀陛下,并没臣等隐瞒,而是念川知县如今才上报灾情,臣等以为只不是山体滑坡和暴雨…谁知…”

“谁知!谁知一眨眼益州就被淹了!”凤琪重重地将周折扔在地上,怒道,“每年,朕拨给益州多少银子,几个月前,更是拨给益州和念川总共五万两银子。如今,城内饥荒,她再次请求朕下拨灾款粮食。那之前的银子呢?莫非,在下拨的过程,被人吞了,所以没有到达百姓的手中?”

因为益州时常水患,她曾经下过一道命令。当市场粮价低贱时,知县就提价向农民收购粮食,用以储备;当市场粮价上涨时,知县就减价出售自己储备的粮食以平抑粮价,发生灾害时,也可用储备的粮食救灾。

然而每年还是发生欠款不足,请求拨款买粮的事。所以那时,她才会派了凤清歌和凤晗,调查的就是灾款的走向。

然而现在,不但没有银子,更是无粮可用!

满朝文武百官大骇,纷纷跪拜在地上。

“吾皇息怒!”

益州洪涝,饥荒严重。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凤琪道:“闫宁,朕命你迅速带着三万两银子和粮草赶赴受灾地察灾情,将灾情调查清楚!”竟然暗查查不出结果,就明察吧!

闫宁是东沐丞相,五年前刚上任的。

“臣领命。”

凤清歌突然冲进了大殿,跪在殿中:“母皇且慢!儿臣有话要说!”

“凤清歌!”凤琪铁青着脸咬牙念着她的名字。

“朕派你和凤晗暗中调查灾款流向,地方官吏是否利用买卖粮食的权力与豪□商狼狈为奸,大肆侵吞国家的财政补贴。你说凤晗为了暗中调查,实行监督,留在念川暂时不回来。现在好了,念川附近一片汪洋,饥荒严重。你这个做姐姐的竟然将皇弟丢下,你还有脸上朝!朕不是让你在府中面壁吗!”

她派凤清歌去就是想历练她最小最不经事的女儿,顺便给了她最宠爱最放心的儿子一道并未告诉清歌的密令和一句话。清歌性子直,容易说错话做错事,就是想让凤晗看着她,谁知,她竟然将人丢在了念川!

“母皇!”凤清歌牢牢地握紧手中的信纸,弯下腰,头紧紧地贴在地上,清澈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三个月前,凤晗失踪,她将整个念川都翻遍了都没有找到他。两个月前,她回到凤凰城,暗中恳请二皇姐派人寻找,并暗中联系念川及念川周边的官员让她们帮忙寻找凤晗。她说的模糊,只说是白衣蒙着面纱的少年。一个月前,她却因为出席皇祖父生辰宴会被母亲逮个正着,禁闭在府中。

“恳请母皇让儿臣戴罪立功,恳请母皇让儿臣前去念川,恳请母皇让儿臣平安带回九皇弟!”

——微臣已将人寻到,暂住在微臣的府衙中,请七皇女放心。

小晗在念川!今早收到这个消息时,她高兴地快要哭了!

因为小晗并没有出事,他还活着!

78疑点

——益州洪涝严重,死伤无数,念川被困水中。微臣有个不情之请,若他日女皇大怒,微臣命不保夕,恳请皇女看在微臣找到九皇子的份上,出言相求。

对于念川知县的请求,凤清歌并不上心,甚至还有些怒气!不过,她更担心,益州洪涝,念川被困,即将被淹,那凤晗岂不是危在旦夕…

凤琪拂袖,怒道:“你还嫌不够添乱吗?”

凤清歌坚定道,“恳请母皇让儿臣前去!念川一带的地势儿臣比较熟悉!”

“不准!”

见凤清歌不死心还想祈求,凤琪冷冷道:“退朝!”

九月五日,女皇下令救灾,派闫丞相组成勘灾小组赶赴受灾地察灾情,共有粮车五十辆,灾款三万两白银,同时颁布对益州念川一带的减免税令,免税一年,减税三年。

然而,勘灾小组刚出发不久,便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原本从凤凰城赶往益州,最少要七日,但如今念川突然下起了大暴雨,山体滑坡,道路尽损,益州念川一片汪洋,只得由水路而行。最少也要十五日。

“陛下,既然已派闫丞相前去,想必定能将事情完美解决,何必怒气冲冲,伤龙体啊。臣君十分担心…”

凤琪睁开眼,见一张秀美的脸正对她,澄澈略带担忧的桃花眼中倒映着自己微皱的眉头,而他的手正轻柔地抚摸着她紧皱的眉目,衣袖的波纹随着每一次起伏摇摆着。

手的主人已经年过三十五,却像是年芳十八的少年。肌肤白皙凝脂,墨色的长发又柔又亮,斜插碧玉瓒凤钗,闪烁着熠熠光芒。

“还不是你的女儿!”凤琪略带怒气的声音在男子柔情似水的目光下吞咽了下去。

“清歌?”男子紧紧地贴在凤琪的身上,伸出手指在她身上画着圈圈,听着对方渐重的呼吸,他垂着眼睑,狭长的睫毛扑闪着,白皙的皮肤衬托着淡淡桃红色的嘴唇,在微光下泛着诱人的色泽。

“她不是在府中面壁思过吗?你扣除了她一年半的俸禄还让她抄写了三百遍经书。还不解气吗?”

“清筱…”凤琪抓住了他乱动的手,叹了一口气道:“如果是这样就算了,今日早朝,朕驳回了她前去念川的请求,谁知她晚上就失踪了!”

名为清筱的男子听闻后,眉头轻皱,眼中划过一道微光,但转眼又笑开了:“清歌回来后,你不是一直责怪她吗,如今,她愿意戴罪立功将凤晗接回,不是皆大欢喜吗?”

“话虽这么说…可那里太过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