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盏宫灯被点亮,如一条条长龙发出昏黄黯淡的光,喧嚣一天的皇宫也早已安静了下来。

龙吟宫里也是静谧一片,太医和大臣们都已回去,玲珑甚至遣了所有的宫女,只身留在龙吟宫亲自伺候皇上。

太医说冷祈宿的病已无大碍,但是需要静养,所以玲珑传达他的旨意,在他养病期间,暂不早朝,也不许任何人去龙吟宫打扰,包括文武百官、也包括后宫女人。

子夜时分、月上中天

宫中之人一般都已经熟睡,只有那些值夜勤的禁卫,一排排穿梭在各条宫道上。

一个黑影从龙吟宫的窗台翩然而出,脚尖一点,飞身而起,几个纵身就隐没在黑暗里。

宫外的不远处,一片小树林。

三个黑色的身影侯在那里,其中一个在对另外两个不停地交代什么,两个黑影不时点头。

一阵微风拂过,树叶沙沙沙一阵密集的细响,一个人影翩然落在他们身后。

此人正是刚才从龙吟宫出来的那人。

三人回头,借着月光看清来人,连忙上前行礼,“皇上!”

冷祈宿“嗯”了一声,冠玉一般的脸上竟并无任何病容之态,只是冷凝一片,不怒自威,让人有些不敢直视,他扫了一眼面前的三人,沉声说道,“在外面就不要叫朕皇上,叫四爷吧!”

“是,四爷!”

末了,冷祈宿又转眸看向方才一直在交代的那人,抿了抿唇,“十一弟,我不在朝中这几日,宫中大小事宜就交给你了。玲珑暂时会在龙吟宫那边替朕挡着,不让任何进去,她心思细腻、能见机行事,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你也要多去担待,毕竟那些包藏祸心之人是无孔不入。”

“恩,四哥放心!臣弟一定竭尽所能!”冷祈曦抱了抱拳,顿了片刻,又敛眉说道:“其实,四哥,这件事情四哥也没必要亲自涉险,让臣弟去查就可以了…”

冷祈宿扬了扬手,制止了他的话,“不,这事事关重大,我必须亲自彻查清楚,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他缓缓眯起眸子,眸中寒芒万丈。

今日早朝,各地官员纷纷上报,说京师的一个马场偷偷在各地买马和招募马司。

原本一个马场买马卖马也实属正常之事,可这个马场买马和招募马司,数量之大,人数之多,惊人罕见。

冷祈宿自是知道,历朝历代出现这样的事情一般都与谋反兵变有关。

他本打算先让朝中一位官员去暗访,并调拨一些银两去打破买卖马匹的价格行情。

谁知,打开国库,却发现国库中那些封好箱、打好印的官银竟都是石头。

国库库银是石头,这事情何其重大!

如今又出现大量买马之人!

他相信,这两件事情之间必有牵连,而且肯定都与冷祈逸有关。

他必须亲自查清楚,必须在冷祈逸还没有动作之前,就要将事情解决掉,否则,又将是一场血雨腥风。

他知道,他刚刚登基,根深不稳,朝中,甚至是宫中还有很多冷祈逸的耳目,所以,他才刻意出现朝堂之上大量吐血的那一幕。

当然,他确实也是因为海棠糕的毒性发作,但是,远没有众人看的那般严重,之所以将动静搞得那么大,也不过是想让那些有心之人知道,他病了,在朝中养病而已。

一可以掩人耳目、偷偷出宫调查;二可以让敌人放松警惕。

收回思绪,他又看向冷祈曦,指了指另外两人,“他们两个”

“四哥放心,他们二人是臣弟在禁卫军的马场找的两人,熟悉马性、精通马术,对于四哥混进马场应该会带来很大的帮助。而且两人曾经都是臣弟的部下,都是可信之人,他们一个叫柱子,一个叫小五!”

“嗯”冷祈宿点了点头,犀利的目光扫过垂眸颔首的两人,缓缓敛起,“柱子?小五?我们此次去办的事情关乎江山社稷、百姓安危,倘若成功而返,你们二人功不可没,我必当厚厚嘉奖!”

“多谢皇上!”

“嗯?”冷祈宿蹙眉。

“多谢四爷!”

“恩,那我们走吧!”

冷祈宿说完,转身作势就要离开,不知有突然想起什么,脚步顿住,回过头来,“对了,十一弟,还有一件事情拜托你,替我保护好瑶华宫的那个女人!”

瑶华宫的女人?那个借上龙榻、怀龙种的宫女?.

冷祈曦一愣,没反应过来,正欲开口询问,却只见冷祈宿已经脚步轻盈地疾步而去,夜色中只留下一抹翩跹的背影。

叫柱子和小五的两人也连忙拾步跟了过去。

夜那么黑,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叫小五的人眸中掠过复杂的神色。

等他们都走了,甚至连身影都看不到了,冷祈曦还一人伫立在风中,半响,没有回过神来。

这些年,冷祈宿和玲珑的关系,他一清二楚。

后来,冷祈宿和那个叫陌妆的女子的关系,他也一清二楚。

甚至,连冷祈宿对这个两个女人纠结的心里,他也是看在眼里。

虽然,陌妆的背叛,冷祈宿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但是,他知道,他心里还是始终装着那个女人的,即使那个女人已经失踪不在。

这,怎么又冒出个瑶华宫的女人?

不知为何,他的眼前竟掠过清晨他从龙吟宫出来的那一幕。

一个女人喊他十一弟,急切地问他冷祈宿的情况。

那个女人的眉眼…

他猛地瞳孔一敛,陌妆!

难怪啊!

第一更~~

第174节:哪像男人

【3000字,翻页】.

城北一家不起眼的客栈

冷祈宿要了两间客房,他一间,柱子和小五一间,让大家暂时安顿,养好精神,明日晌午去马场应征马司。

不消一会儿,各自便来到自己的房间睡下了。

硬板床上,小五和柱子分睡两头砍。

柱子是头一挨上枕头就睡得香甜、鼾声四起,而小五却是在黑暗中睁着一双眸子,怎么也睡不着。

一直在想着,冷祈宿最后跟十一说的那句话。

他让十一保护好瑶华宫的那个女人玩。

他不是不愿意见她吗?

不是早已经将她抛至脑后了吗?

为何还要十一保护她?

这时,不知柱子梦到了什么,一声呓语,吧嗒吧嗒嘴,猛地翻了一个身,一只脚就直直搭在她的胸口上。

一股刺鼻的汗臭味扑面而来,她只觉得胃中一阵翻涌,“呕”地一声坐起身来,扶着床柱,干呕个不停。

她这般的动静,那头的柱子却依旧睡得香甜,没事人一样。

深深叹出一口气,她颓然地靠在床头上,望着白色的帐顶,她欲哭无泪。

对,她就是莫霜。

早上,她见十一那般急匆匆的模样,猜他肯定是有什么急事要去办,于是,便远远地跟踪了他,只见他来到了宫中禁卫军的马场,秘密找了两个男人,交代了一番什么。

所以,她便想方设法找到其中一人,也就是真正叫小五的那人,并且利用他的家人、威逼利诱让他说出十一找他的理由,并且顶替了他。

跟冷祈逸那么多年,做张人皮面具,还是简单的。

她想跟着冷祈宿一起出来,原因有两个。

第一个,就是解药,冷祈宿身上的那个毒的解药,虽然不一定能弄到,但是,不出宫更是想都别想。

第二个,就是她担心他,如果买马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冷祈逸,她想,她跟在边上,或许能帮上他的忙,毕竟,她了解冷祈逸。

只是,要跟柱子这个臭男人睡一间房,哎~~

她又不能拒绝,否则让冷祈宿看出端倪来,他不仅会生气,还肯定会将她赶回去。

她容易吗?

又是易容,又得变着声音,还得跟男人共处一室。

其实,有时她也会想,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她这般坚持着,到底她这样做值不值得?

可是每每到选择的时候,她还是想都不想、毫不犹豫地上。

哎,又是一声轻叹,她侧首望了望窗外,这天怎么还不亮啊?

一夜无眠。

一直到东方渐渐开始露白,她才靠着床头浅浅睡了过去,可还没来得及睡沉过去,就听到冷祈宿在外面敲门,让他们去大堂用早膳。

她毕竟是女人,等柱子洗漱完毕下去了,她才开始盥洗。

等到她来到大堂里的时候,冷祈宿和柱子已经吃了起来。

冷祈宿一袭粗布青衫,头顶随意盘着一个公子髻,余下的黑发就松松散散地轻垂在肩头,即使这般简单的装扮,却依旧难掩这个男人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行尊带贵的气质。

这样的人能被招募上?

她表示怀疑。

她勾着头走过去,低低地道了一声歉,毕竟她起晚了,最重要的是比一个皇上晚。

冷祈宿慢条斯文地嚼着一块饼,抬眸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倒也没恼,转过头让堂中穿梭的小二添了一幅碗筷。

她在他的对面坐下,接过小二递上来的碗勺,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拨了一碗粥,垂眸一勺一勺地送进口中,细细地嚼着。

边上的柱子也是一声不吭,闷头将清粥喝得啧响。

冷祈宿微微拧了拧眉,白璧的大手执着一双竹筷指了指桌上的盘盘碟碟,“有饼,有菜,为何光吃清粥?”

他们两人这才抬起头,看向桌面上的小菜。

有脆皮黄瓜!

莫霜眼睛一亮,手拿竹筷便伸了过去,正好碰到冷祈宿伸过来的筷子,两筷相撞,她一惊,又连忙将手缩回。

冷祈宿倒是毫不在意,兀自夹起一片放进嘴里,慢慢嚼了起来,可黑眸的目光却是若有若无地朝她盘旋了过来。

她勾着头,一颗心如同小鹿乱撞,兀自一勺一勺吃着碗里的清粥,眼都不敢抬,更别说去夹菜。

骤然,一双筷子直直伸到她的眼前,她还没反应过来,两片脆皮黄瓜已经落入她的碗中。

她愕然抬头,就看到冷祈宿放下筷子,拿起绢子优雅地拭着唇角,一双眸子睨着她似笑非笑,“多吃点,生得那般娇小,哪像个男人?要不是十一亲自挑的,我还真的怀疑你能否胜任此次任务。”

莫霜的心,一颤,马上又微微凛了凛心神,笑道:“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四爷还是不要以貌取人的好,毕竟个子小,有个子小的好处!”

“是吗?”冷祈宿愉悦一笑,将桌上的装饼的碟子推到她和柱子的面前,睨了她一眼,“如此最好!这些你们也吃了吧,免得浪费了去!”

一顿早膳吃得心惊肉跳。

用完后,小二就跑过来问大家需要什么茶水?

“白水吧!上午不宜饮茶!”她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坐在对面的冷祈宿脸色一怔,她正好看到,心跳一滞,暗叫一声不好。

她怎么忘了,她这话以前一直在这个男人面前讲,每次午膳前,他要饮茶,都被她换成白开水。

“我胃不好,上午不能饮茶,就来白水吧,你们的自己看着办!”她讪讪而笑。

希望他不要怀疑才好!

“恩,那就都来白水吧!”冷祈宿淡淡而笑,面色如常,一双深邃的黑眸也看出任何意味。

又是一番折腾,早膳才终于结束,冷祈宿见时辰还早,让大家先回房休息片刻,他去马场外面打探一下情况。

莫霜回到楼上,想先补一下眠,可总觉得哪里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想来想去,她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惊出了一身冷汗。

保胎药!

天啊,她怎么就光顾着易容出宫,竟忘了那每日都必须食用的保胎药。

一日不服,滑胎比红花还快还猛!

怎么办?再回去?.

不行,好不容易出来!

可是也不能这样去问那个男人要吧?别说,他也没有现成的带在身上,即使有,见她这样还不将她生吞活剥了去?

怎么办?

孩子,孩子,怎么办?

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在房内焦急地转着圈。

“哎呀,小五,你有事没事啊?能不能不转了,晃得我头晕。”坐在一旁的柱子不满地嘀咕道。

此时的莫霜哪听得到他在说什么,脑子飞快地思忖着对策。

对了,她骤然眼睛一亮。

昨夜过来的时候,她见这个客栈边上没隔几家好像有一个医馆的,要不,先去医馆找大夫看看。

事不宜迟,等会儿冷祈宿回来就晚了。

“柱子,我实在憋不住了,出去小解一下,马上回来!”

说着,她就急急忙忙下了楼,留下一脸愕然的柱子半天才嘟囔出来,“又没人让你憋尿的,真是!”

莫霜来到楼下问了问掌柜的,有没有看到和他一起来的那个大个子,掌柜的说用过早膳就出了门,她这才放心地出了客栈。

在一个拐角的地方见四周无人,她又撕掉了脸上的面具,塞进袖中,直直往医馆而去。

总不能长着一张男人的脸去看孕脉吧?

六千字更新毕哈!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175节:你担心我

医馆里.

莫霜一脸的难以置信,“大夫,你再仔细瞧瞧,我每日服用的真的只是普通的保胎药吗?如果不服用,孩子真的没事吗?”

她只觉得一颗心似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难以遏制的澎湃。

怎么可能?

她依稀记得冷祈宿当时的表情,那般憎恨、那般决绝,那般无情。

“此药保胎固然是好,可你有一日不服用,滑胎会比红花更狠更快,所以在孩子出生之前,你最好乞求朕心情好,每天都给你赐药!砍”

怎么可能会只是普通的保胎药?

“大夫,你再好好瞧瞧,好好瞧瞧,给我服药的那个人说,如果一日不服用,滑胎会比红花还快!”

“哎,姑娘,老夫如果连这点脉像都不能确定,还如何在这京师里混啊?”坐在她对面的一个老大夫无奈地摇头。

莫霜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出的药馆,只觉得一颗心胀得满满,脑中浑浑噩噩一片。

震惊、疑惑、欣喜、激动…五味杂陈、百般滋味。

依旧是在那个拐角的地方,她取出袖中的面具小心翼翼地戴在脸上,骤然,她感觉到背脊一阵滚烫,猛地回过头来,就看到冷祈宿远远地站在身后,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寒凉玩。

她一惊,手一哆嗦,那还只是戴了一半的面具又被带了下来。

完了!

“四…四爷….|”她干干地笑着,窘迫得不行,也心慌得不行。

真恨不得有个地缝就好了,她可以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