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锭银子重重地置在他的面前,紫卓缓缓眯起眸子,“实话跟你说,以前的事我都忘了,你把话说清楚!”

掌柜的有些犹疑,看了看银子,又想了想,才开口。

“现在说,那是去年秋天的事了,本来客栈这种地方都是人来人往,没几张面孔我们能记住,但是你们一来,就包下了整个客栈,而且人人行尊带贵、不是寻常人的气质,特别是你们中的那位爷更是龙章凤姿,一看就是大人物,所以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后来的有一日,那位爷浑身是血、浑身是伤地被抬回客栈,人已经昏死了过去,我们也是听说,好像是因为…因为姑娘你从后山的山崖上跳了下去,他也跟着跳下去,才伤成这个样子的,后来,来了很多人,好像是宫里来的太医,那位爷整整昏迷了七日才醒过来,但是醒过来后听说你死了,又开始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当时,我们也不敢近前,就是在外面偷偷看,看到屋里跪了一地的人,都陪着他一声不响。又过了几日,他们才退店离开….”

紫卓静静地听着,虽然这些事情,她也已断断续续地听说,但是,这样听起来,她还是觉得震撼不已。

“那这几日那位爷有没有来过?”

“那位爷?”掌柜的男人摇了摇头,“没有啊!”

“你再好好想想,说不定人多,你忘了。”

“我去年的事都记得那般仔细,怎么可能识不出他?是真的没有来过!”

真没来过?

紫卓心下一凉,十一说,最有可能的就是曼陀山和这里了,可是,都没有他。

这时,正值晌午,客栈里进进出出的人甚多,柜台又正在门口边上,不断有人从紫卓的身边走过。

衣袂轻擦间,忽地一阵淡淡的龙涎香萦过。

这气息?

是他!

紫卓瞳孔一缩,猛地回过头。

只见几个男人正走出门口,她连忙追了出去,一颗心难以抑制地狂跳。

无视几人诧异的表情,她拦在他们的前面,一个一个看过来。

不是,不是,都不是!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明明她闻到了,那般熟悉,那般真实。

仍不死心,她又毫不顾忌地凑到几人的身前,使劲吸了吸鼻子。

没有龙涎香,没有属于那个男人的气息。

看来真的是自己魔怔了。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红着脸跟几人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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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最终,她竟然决定先在这家客栈住下来。

她跟掌柜的要了曾经冷祁宿住的那间厢房。

仰躺在床上,望着洁白的帐顶,她想着那个男人。

他在这间厢房呆过、在这张床上睡过,可是,人来人往、客住客走,早已没有了一点属于他的气息。

他到底在哪里?

一个人慢慢走在客栈的后院中,她说不出心中的感觉。

后院里有数棵参天大树,因是严冬,早已没有一片树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枝杈。

听十一说,在烟波镇的日子里,他们白日去逛街、夜里众人便围坐在客栈院子的树下,泡一壶茶,梦如雪唱曲、她跳舞。

她是紫卓,没有莫霜的记忆。

她不知道,当时是怎样的情境?

既然那般快乐?为何又要决绝地跃下悬崖?

后院还有一汪湖,湖面上结着薄薄的冰,在阳光下,晶莹剔透,也一点一点的消融。

她静静地站在湖边,吹着凉凉的湖风,希望自己能想起一些从前的事情。

十一说,那夜,她脱了鞋子在湖边,人走开了,冷祁宿以为她掉进了湖里,不顾身上的重伤、毫不犹豫地跳进湖里去寻她。

想起十一的话,她弯了弯唇,即使没有了记忆,心里也觉得暖融融一片。脑子里突然有个疯狂的想法.

如果,如果现在她真的掉下去,他会出来吗?

他会突然出来吗?

这般想着,便这般做。

她缓缓地解下披风、脱下鞋子,用只着布袜的脚轻轻踩了踩湖面上的薄冰试了试,还没怎么着力,“咔嚓”一声冰就碎裂了,下面是寒冷的湖水。

她打了一个哆嗦,咬了咬牙忍住,准备一双脚都下去,骤然,手臂一重,有人自后面抓住了她。

她的呼吸,一滞,惊喜地回过头。

是他吗?

刚刚燃起的眸子却又瞬间黯淡了下去。

竟然是客栈的小二。

他拧着眉,不解地望着她,“这么冷的天儿,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没什么!”紫卓退回到湖边,穿上靴子,又弯腰拾起地上的披风,朝小二笑笑,“我只是想看看这冰有多厚而已。”

她真真是疯魔了。

那人又不在这里,她竟想着用这种方法去试,不是疯魔了又是什么?

“请问这位小哥,后山怎么走?”

掌柜的说过,她是从后山的崖上跳了下去。

“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可以看到了。”小二指了指湖边一条铺满小石子的路,说道。

“多谢!”

紫卓颔了颔首,就拾步顺着石子路往前走。

小二也转身往客栈里面走,走了片刻,突然想起,她去后山做什么?

方才就是一个男人通知他,后院湖边有人想投湖,他才赶过来的,莫不是她想跳崖?可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要自寻短见啊?

这时,另一个小二跑过来,“阿牛,你怎么跑后院来了?掌柜的在找你!”

“哦!”他便也没有多想,疾步往前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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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的山上还有未消融的积雪,虽然没有曼陀山那般难爬,但爬到山顶,紫卓还是用了将近两个时辰。

她没想到一个客栈的后面竟然这般别有洞天,又是湖、又是山,还有崖。

站在崖边,她探头望了望断壁的下面,倒抽一口凉气。

果然深不见底。

难怪她失了记忆,难怪他昏迷了七日,这般高度掉下去,没有死,已经都是万幸。

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能让她抱着赴死的心跳下去?

陌生的地方,她落下的回忆却没办法拾起。

抿了抿唇,她转身,无论以前如何,她只知道现在,自己对这高度可是十分恐惧。

却不料,脚下突地一滑,她整个身子朝后仰去。

心,顿时一紧,她的背后,不就是那悬崖…

她大惊之下,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到,没有莫霜的记忆,她的功夫有时有,有时无。

她想提气施展轻功,却根本不知道怎么提。

无力地恐惧溢满心头,她吓得闭了眼。

骤然,腰间猛地一紧,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连忙睁开眼,电光火石之间,她看到眼前白影一晃,速度飞快。

她都没有看清那白影的样子,不知是人,是狐,白影便早已没了踪迹。

收回目光,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安然地落在崖边的一个大石上,而腰间,紧紧裹着一条白色的锦带。

华袍的锦带?

男人华袍的锦带?

那人,是用这锦带将她拉起来的?

她瞳孔一敛,心突突地跳着。

她看向四周,哪儿还有什么人的影子。

万籁俱寂,要不是手中的锦带真实地存在着,她真以为方才的种种,只不过是她的一场梦境。

这人迹罕至的山顶如何会有人?

为何那人救了她又要仓皇离去?

是他吗?

她凝着手中的锦带,轻轻送到鼻尖,一股淡淡地、若有若无的龙涎香萦过。

是他!

那是属于他的气息!

她猛地站起身来,一颗心扑通扑通,似乎要从胸腔里面跳出来一般,难以遏制地澎湃。

“是你吗?”她环顾着四周。

“冷祁宿,是你吗?”

四周一片静谧,除了自己的声音和空寂的回响,没有任何声音。

“是你!我知道是你!”她在原地转着圈,睁着大大的眸子急切地搜寻着四周,“冷祁宿,我知道是你!你出来!”

回答她的依旧只有她自己的回音和偶尔吹过的风声。

难道真的是自己的错觉吗?

不,不可能,这锦带如何会是错觉?是他,一定是他,她有感觉,他就在附近,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看着她。

他为何不见她?

是在怪她吗?

泪,无声地流了出来,她红着眸子、疯了一般冲进密林,一棵树一棵树地找,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都不放过,她一边找,一边哽噎着,连树枝划破了她的衣裙、划破了她的手臂,她也毫不在意。

“冷祁宿…你出来…你出来啊!”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是我误会你了!你出来啊!你不要你的莫霜了吗?你不要她了吗?”

“冷祁宿,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是男人就不要逃避,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去面对!你出来,你给我出来!”

“你出来啊…冷祁宿…你出来!”

不知找了多久,她只知道,她将山顶翻了个遍,她只知道她找累了、喊累了,也哭累了。

那个男人依然没有出现。

你当真铁了心,是吗?

****************

紫卓回到南轩的皇宫,已是数日之后的清晨。

当时,十一和文武百官们正在上朝。

她也没有好好安顿,就急急地直奔他们上朝的金銮殿而去。

殿门口的太监拦住了她,因为有规定后宫女子无诏不得擅入金銮殿。

她便掏出冷祁宿的令牌,厉声说着自己有急事。

于是,太监也不得不将她放了进去。

殿里面,十一和众人正在讨论着什么,她的贸然进入,大家皆是一怔,目光齐刷刷朝她投了过来。

“四嫂?”十一从龙椅上起了身

此章算是过度,明日会有一个亲们一直关注的、比较大的悬念揭晓~~

正文 火舌268节:生命极限

[6000字大章,翻页】

“四嫂?”十一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十一….”紫卓疾步走过去,刚准备张嘴说什么,骤然,脚下一软,整个人朝一边倒去。

“四嫂!”十一大骇,脚尖一点,飞身下了玉阶,落在她的身边,轻轻接住她几乎要倒在地上的身子,“四嫂,你怎么了?”

不闻她的回答,却只见她头发蓬乱、满脸憔悴、嘴唇干涸、双眼微阖,人早已晕了过去茆。

“太医,快传太医!”

十一抱着紫卓起身,往偏殿疾步而去,一边走,一边吩咐也是一脸慌乱的李全盛,“退朝!”

****************蚊*

偏殿

紫卓躺在矮榻上,依旧没有醒,太医凝神探着她的脉搏,十一负手立在旁边,一脸急色。

“她怎样了?”

看到太医骤然眉心一皱,十一心下一沉,忙不迭问道。

太医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又伸手轻轻抬起紫卓的眼睑,仔细看了看,吓得手一抖,身子往后一退。

“快说!”见状,十一心中更是着急,语气就明显不耐起来。

太医脸色苍白地对着十一一鞠,“回十一爷的话,娘娘是染上了….瘟疫。”

“瘟疫?”十一一惊。

在场的所有太监和宫女也是为之一震,纷纷后退了几步。

“是!当务之急是得赶快将娘娘隔离起来救治!”太医垂眸颔首,建议。

十一抿了抿唇,满脸担忧地看向床榻上的女子。

她怎么就染上了瘟疫呢?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四哥的消息?

她方才去殿前又是想急着说什么?

但有一点,他却很明确,就是一定不能让她有事。

李全盛站在边上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满脸震惊,看了看床榻上的女子,低低叹出一口气,又看向愁眉不展的十一,小心翼翼地开口,“请十一爷先避避吧,奴才让小方子、小云子弄个软席过来将汝婕妤抬到…”

“不必了!”十一抬手,没让他的话说完,径直上前,将女子抱起。

李全盛和太医大惊失色,想要制止,却已是来不及。

十一抱起紫卓,快步往她原本住的绯烟宫而去,走了两步,又顿住,回头瞟了一眼众人,“瘟疫而已,又不是什么食人的猛兽,太医速速去给娘娘开方诊治,倘若娘娘有什么事,小心项上人头。”

众人骇然。

谁人不知,这瘟疫比食人的猛兽更要厉害三分,传播的速度又快,一旦染上又极不易治好,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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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烟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