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吧，我以前跟你说过我有哥哥的。”
陆笑有没有说过，顾小凡记不得了，她只是从没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过。陆笑跟她高一高二都一个班，走得很近，甚至在汪婧加入之前，可以算是二人一体，可她居然大意到从没见过陆篆。
大概是已经接受了事实，陆笑不再遮遮掩掩，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直到这会儿，顾小凡才发现她似乎腿脚不便。
“你……到底怎么了？”
“车祸。高二暑假爸妈送我去补习班，回来路上发生的，他们都不在了。”陆笑安静地看着她，完全没有李医生口中坏脾气的感觉，甚至跟上次陆篆说起这事时一样口气平淡：“我侥幸活着，但断断续续做了几年手术了，刚开始动都动不了，整张脸几乎都不能看了呢……”
顾小凡有些懵，她从没想过再见故友会是这样的局面。当年在高中，陆笑漂亮活泼，成绩又好，尤其是玩儿计算机的水平，连男生们都自叹弗如。多少女生羡慕她，多少男生暗恋她，没想到现在居然……
记得高三开学时，老师说她是为了提高成绩转校去了更好的高中。有段时间她一直念叨陆笑没良心，走不跟自己说一声就算了，甚至连个联系方式都不留，没想到事实居然是这样。
“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她的声音有些哆嗦。
“你看我这样子……”陆笑苦笑着指指自己的脸，又捶了一下腿：“还有腿，到现在都还走不了几步，我怎么能用这幅模样去见你们？”
“可是我们是好朋友，我们三个……”顾小凡忽然顿住，无奈地扯了一下嘴角，简直比哭还难看：“我终于知道什么叫物是人非了，当初你、我，还有汪婧，多要好？现在我跟她掰了，你又躺在医院……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帮到你……”
“没什么，小凡。”陆笑握住她的手：“虽然很久没见面，但是从我哥收你做徒弟开始我就一直在关注你，其实今天再见，一点疏远的感觉都没有，你更没必要自责，当初是我要求隐瞒的，如果今天你不出现，我可能一辈子也不会主动去找你。”
顾小凡默默无言，看着她苍白的手，有些想哭，但又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在同情她，只好强忍着。
“汪婧对你做的事我都知道了，她怎么能这么坑朋友！上次那个帖子可能也是她发的，我当时看到气得不行，就顺手把论坛黑了。”
“……”
“哦，你知道她喜欢我哥的事儿吧？还记得高一寒假我叫你们一起聚会的事儿吧？那天你不是重感冒缺席了吗？汪婧来了，我哥也在，我估计就是那次见面她起了心思。我本来还想撮合他们呢，没想到她会是这种人。”陆笑说完不屑地嘟了一下嘴，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可等转头一看，却发现顾小凡一副呆愣愣的样子。
“原来他们那么早就认识了？”顾小凡曾不止一次想过，为什么以前跟汪婧那么亲密，也从不知道她喜欢陆篆的事情，直到现在才明白，不是她藏得太深，而是发生得太早。
陆笑靠着病床，轻轻点头：“对啊，我哥也很早就认识你了啊。”
“……不可能吧。”
“真的啊，我以前就经常在他面前说到你，后来有一次你不是在校美术比赛上获了奖嘛，我给他看了你画的画，可惜他评价不是很高。后来他跟我说碰见你了，还成了师徒，我还以为是开玩笑呢，死活不信。”
顾小凡忽然生出一种感觉，觉得之前一切的既定事实都被颠覆了。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她就至少早认识他好几年，没有祁峻，没有汪婧，没有背叛，也没有他的拒绝。也许他们之间会是完全不同局面，甚至所有人的结果都会不同，也可能没有那场车祸……
但是事实就这样发生了，发生了那么久，偏偏又在今天猝不及防地把真相砸向她。
陆笑似乎还是老样子，只是比以前更安静了，甚至有时候有些忧郁，顾小凡能察觉出她是强打着精神在跟自己聊天。
“对了，你是怎么找来的？”
顾小凡连忙压下情绪，故作轻松：“我以为我师父金屋藏娇呢，循着蛛丝马迹来的，太辛苦了，差点把整个元康给掀了。”
陆笑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夸张。”
“我说的是事实啊。”
“我看是你看上我哥了，不然干嘛这么在乎他是不是金屋藏娇？”
“……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犀利。”
“我说的也是事实啊。”
两人说了很久的话，直到陆笑露出疲倦的神情，顾小凡才想起自己该告辞了。
有护士来提醒吃药时间到了，陆笑笑眯眯的看着顾小凡：“小凡，你先回去吧，下次再来看我，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顾小凡忽然又想哭，却努力地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别过脸，不去看那数量几乎可以装满一只小碗的药丸。陆笑的骄傲，即使被扯破了，也要保留仅剩的一点。
然而她对如今陆笑的认识显然还不够深刻。这边前脚刚出门，病房里的陆笑就噼里啪啦地嚷嚷开了：“这种药有什么用啊？这么久都没效果，还卖这么贵，骗钱的吧！”
“什么？又不让我玩电脑？我又没妨碍谁，你凭什么干涉我啊？”
“烦死了，有完没完啊，我知道我该干嘛！”
“你敢没收我电脑，我就从窗户跳下去！看你们医院还有没有人来！”
“……”
陆笑以前并不是这样情绪化的人，不过一个如花少女忽然遭遇厄运，这样巨大的落差，会脾气暴烈也情有可原。只是几年都过去了还这样，也许刚开始时简直激烈到无法想象吧。那这些年，陆篆又是怎么过来的？失去父母，照顾妹妹，退学，回到设计圈，再不亲手设计作品……
顾小凡慢吞吞地下了楼。
天已经快黑了，医院大门外已经亮起了灯，有人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脚步有些急切。她垂着头没注意，差点撞上去，等站稳了抬头，才看清那是谁。
“小凡，你怎么在这儿？”陆篆的手上甚至还拖着行李箱，风尘仆仆。
顾小凡怔了怔地看着他的脸，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有很长时间都没看到他了，而之前那些纷纷杂杂，茫然到无可名状的情绪，忽然都一下子有了着落。
陆篆朝她身后的医院大楼看了一眼，皱了一下眉：“你来看陆笑的？”
顾小凡没有说话，却忽然伸手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强忍着的眼泪直到这会儿才落了下来。
陆篆僵着身子：“怎么了？”肩头的衬衫很快就湿了一大片，他忽然明了，声音放柔下来：“是因为陆笑么？”
顾小凡不想再揭一次他的伤口，听着他的心跳，闷闷地回答：“不是，我只是……后悔没有早一点遇到你……”
陆篆沉默了很久，然后伸手，拍了拍她的头：“说什么傻话。”
相逢从来没有早晚，只有对错。
作者有话要说： 下班路上看到金店大堂里有尊佛像很漂亮，于是默默对着它许了两个愿：一是让我永不卡文；二是替我和谐了那个让我加班的BOSS……
我好暗黑~~~~(>_<)~~~~
☆、第八章（3）
黄薇薇这晚打来电话，急切追问事情进展。
顾小凡正愁没人说呢，一股脑把苦水全倒她那儿了，临了还不忘交代她要保密陆笑的事儿。
黄薇薇免不了要“哦卖糕的”一番：“真没想到陆学长还有个妹妹，居然还那么早就认识你了。我说他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收你做徒弟了，那种性子，也不像随随便便抱个大腿就能勾搭上的啊。”
“可不是，我也才想明白呢，难怪他那么懂女性生理知识，原来是有个妹妹要照顾。”
“不过话说回来，你就这么揭穿了他的秘密，他没抽你？”
“没……”顾小凡吞了吞口水，讪笑着说：“可能是因为他一回来我就抱上去了吧……”
“……是在梦里吗？”
“滚！是真的！”
“哦天哪……真不愧是流氓，”黄薇薇在电话那头夸张的大喊：“你现在还好吗？”
“不好，我不知道明天该怎么去见他了。”
“啧，不过抱了一下就不知道该怎么去见了？这要是亲了睡了还得了啊？”
“……说的也是啊。”顾小凡抓了抓头发，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我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跟他正式告白一次呢？反正都弄清楚他没有红颜知己了，我还有机会的吧？”
“可是陆篆的理由不是不找设计圈的女孩儿么？貌似跟他有没有妹妹没什么关系哎，你确定你们俩的阻碍都解决了？”
顾小凡愣了一下，重重地叹了口气。忽然又想起什么，连忙提醒黄薇薇：“对了，你打过电话给小猪哥没？他很担心你哎。”
黄薇薇沉默了一瞬：“下次再说吧，我还有事，回聊。”说完不等回答就挂了电话。
顾小凡莫名其妙，她怎么了？
心中虽然奇怪，她却没有心思去探究这些了，因为接下来每一天，她几乎都要往医院跑一趟。虽然陆笑不怪她，但她总觉得愧对这份友谊，大概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去陪她。
那个李医生，顾小凡总算是见到了，果然是一副冷面女王的架势。她最近忙着给陆笑准备手术，几乎每天都要过来看一看。陆笑对她不冷不热的，不过好歹没有像对护士那样吵，已经算不错了。
因为陆篆总叮嘱陆笑少玩点电脑，顾小凡就常跟她说话，好转移她的注意力。这会儿两人坐在窗边，几乎把当年学校里的趣事都回忆了个遍，甚至连好几个快被忘掉名字的同学都被挖了出来。顾小凡这才明白陆笑有多向往校园，自己早已忘却的那些片段，她都好好珍藏着。
外面夕阳将下，陆笑对着远处眺望了一会儿，忽然说：“小凡，你不会真喜欢我哥吧？”
顾小凡正在给她削苹果，听到这话差点削到手：“你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了？”
陆笑转头看着她的眼睛，讪讪一笑：“或许我不该说这些话，但你跟我哥……其实并不适合。”
顾小凡一愣，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所以你是在反对吗？”
“是的。”
“为什么？”
“我当然希望你们能在一起，可是……”陆笑叹了口气：“总之我这么说，是为你好，也为我哥好，你就别问那么多了。”
“……”顾小凡怔怔的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笑了，有点无奈：“我以为我跟他之间的阻碍够多了，没想到连你都反对。不过你放心，你哥到现在都一直在拒绝我呢，反正希望也不大。”
她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似乎只把这个当做一个调侃，陆笑却看出了她神色里的失落，没再做声。
两个人都因为这个话题有些尴尬，直到陆篆推门进来。看到顾小凡在，他一点也不惊讶，这几天她没事就会来，他都习惯了。
顾小凡却有点不自在，陆笑刚才说的话对她不可能没有影响。她站起身来，笑着打哈哈：“啊，师父来了，正好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不等两人答话就急急忙忙地要出门，经过陆篆身边时，却被他叫住了：“这么着急干什么？我有事找你，你等一下。”
顾小凡愣了一下，弱弱地“哦”了一声，人还是走出了门。
走廊上很安静，她靠着墙壁盯着地面发呆。她跟陆篆是不是真的不合适呢？为什么连陆笑都会反对？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这些烦人的念头折磨疯了，这一刻，居然很想把陆篆敲晕了直接拖到别处去。最好那个地方没有一个认识他们的人……
“走吧。”
头顶响起的声音让她惊了一下，抬头才发现陆篆已经出来了。
“你怎么了，发什么呆？”
“没、没什么……”
陆篆不再多问，点点头，示意她跟自己一起出去。
一路沉默，顾小凡盯着他的后脑勺，真在琢磨着要不要把他敲晕拖走。那样应该会省去很多麻烦吧？或者，直接生米煮成熟饭？
唉，这年头喜欢个人真不容易，她真要成流氓了……
进了电梯，陆篆忽然道：“小凡，你想不想去香港？”
“啊？”顾小凡猛地抬头盯着他，眼神贼亮。难道不用敲晕，他就自愿带她走了吗？
“香港那边有个设计展，你有时间的话，可以跟我去看看。”
“啊……原来是这样……”
“不然是哪样？”
“咳，没什么……”= =
顾小凡对香港设计展是有兴趣，听说今年的规模比往年更大，还没出校门就有机会接触这样的展览，是非常难得的。
陆笑那边手术日期已经敲定，她的情绪也算稳定，陆篆没有耽搁，机票定下没两天就叫顾小凡上路。她本来还想去跟陆笑道个别，但始终觉得有些尴尬，甚至觉得陆笑会反对她跟陆篆一起去香港，于是就干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临走时，朱奇来送机，顾小凡从他那里听说陆篆原本打算带她跟邵年一起去的，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又只带了她一个人。啊，这感觉真有些像私奔啊，顾流氓自顾自的YY……
香港的天气更加炎热，顾小凡出了机场就立即被湿热的空气包围住了，浑身不自在。
陆篆跟在她后面出来，领口的那颗纽扣第一次解开来。顾小凡看到那销魂的锁骨，捂着鼻子心中荡漾：香港是个好地方呀……
酒店是早就订好的。顾小凡一看到大厅那高档的装潢设施就心里不安。陆笑在医院每天都是笔不小的花销，陆篆自己又封笔不再设计，住这么好的地方是不是太奢侈了？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想法，陆篆解释道：“这里是尹氏出的钱。”
“啊？尹总知道你来吗？”
“当然知道，本来上次我是打算待到展览结束再回去的，后来因为笑笑的事要赶回去，他还挽留过我，我就说等展览日期到了再来一次。”
“哦……”顾小凡恍然大悟。
说话间已经到了前台，陆篆拿了身份证给前台小姐，对方刚用尚算标准的普通话回了句话，他就惊讶了。
“什么？只订了一间房？不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