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

  顾小凡打断他:“邵年同学,对待学姐要诚实!”

  邵年的脸红了起来,声音一下子降得比蚊子还低:“我想问你件事。”

  “问啊。”

  “你这次去香港……去见了谁吗?”

  “黄薇薇吗?我见了啊。”

  “我是说……男人……”

  “哦,黄薇薇的相亲对象?”顾小凡大惊失色,猛地一拍桌子:“我靠!你怎么知道的?千万不能说出去!不然小猪哥会伤心死的!明白吗?”

  邵年被她突来的举动吓得呆若木鸡,赶紧点点头:“哦……”

  “你发誓!”

  邵年弱弱地举手对天。

  顾小凡松了口气,拍拍他的肩,心满意足地回陆篆办公室去了。

  邵年目送她背影离开,怏怏叹了口气,结果什么都没问出来啊……

  陆篆背对着门站在窗户边上,又在讲电话。顾小凡进去时,就见骄阳似火,洒了他大半个身子,他却似浑然不觉,沉默半天,才对着手机说了句“知道了”,然后垂下手,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

  顾小凡忽然觉得他这模样有点熟悉。有次她家二宝生病,趴在地上不吃不喝,她妈就是这个状态,跟她说什么都回一句“知道了”,完全不在状态。

  陆篆这样肯定不是因为狗。顾小凡琢磨半晌,能想到的唯一一个会让他陷入这种萧索状态的人,也就是陆笑了。

  “师父……”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站在他身后:“是不是陆笑有事啊?”

  陆篆没有回头,过了很久才开口:“李医生来电话说,笑笑又要动手术了。”

  轻描淡写的一个“又”字,却让顾小凡的心里震了一下,“什么时候?”

  “这周五。”

  “这么快?”

  “嗯。”

  顾小凡突然沉默下来。直到外面传来老金和朱奇的声音,她才恍然回神:“啊,他们都到了,你去医院陪陆笑吧,大不了等图做完了,我送去医院给你检查。”

  陆篆的精神似乎有些恍惚,右手无意识地把玩着手机,好一会儿才摇摇头:“笑笑不让我去。”

  “什么?”

  “我也很意外,她甚至都不想让我知道动手术的日期,李医生是偷偷打电话给我的。”

  “……”顾小凡心里咯噔了一下,陆笑搞得这么严重,不会是有什么危险吧?

  “不管怎么样,手术当天我肯定要去。”陆篆转过身来,捏了捏眉心,又走回桌边去翻图纸,但在顾小凡看来,总有几分心不在焉。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了敲,朱奇推门走进来:“你们回来了啊,居然比我们还早到。”他笑了笑,冲顾小凡招招手:“现在没事吧,这里刚需好要帮手。”

  顾小凡应了一声,转身朝外走,刚要出门,忽然被陆篆叫住。

  “小凡,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吧。”

  顾小凡转身,他的眉眼仍旧安宁平和,捏着图纸的手指却紧紧攥着,泄露出一丝不安。

  “好,一定。”

  不用他说,她也会去。不只是为了陆笑,仅仅是迎着他视线的这一瞬间,顾小凡就觉得任何事情她都愿意与他共同进退,甚至是,为他冲锋陷阵。

  作者有话要说:  讨厌,人家在挽回节操大作战ing,底下居然这么多霸王!泪奔~~o(>_<)o ~~

☆、第十章(2)

    整个工作室忙到半夜,才算把图纸赶了个大半,这个速度就连自称赶图专业户的老金都觉得不可思议。所有人都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各自告别回家的时候,脚下都打飘。

  邵年跟老金、朱奇他们一起出的门,却在门口停着没走。

  他在等顾小凡。

  夜深的街道霓虹闪烁,喧哗依旧,即使是处在老城区的无为工作室,也难以幸免。邵年不喜欢热闹,拨了拨肩膀上的双肩包,塞上耳机。

  暑假已经临近末尾,有学生模样的少男少女牵着手在街上徜徉,多少有些最后狂欢的意味。邵年倚着墙壁,静静看着他们从眼前走过,忽然觉得有些羡慕。

  如果是以前,他绝对不会注意到这些,更不可能会有这种情绪,而现在,他居然很希望自己是其中一员。

  左边耳塞忽然被人拔走,邵年错愕地转头,就见顾小凡好奇地捏着那只耳塞塞进了耳朵里:“咦,这是什么歌?我没听过啊。”

  他的表情一下子轻快起来,站直身子,拿下另一只耳塞。

  “模范情书。”

  “什么?”

  邵年无所谓地耸耸肩:“老歌了,就算听过你也记不起来了。”

  顾小凡“啧”了一声:“你真文艺,还听老歌。”她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搭住他的肩膀:“学弟,这样不行啊,你要多听听现在的流行歌曲,不然大家都跟你没有共同语言了,难怪你平常在学校总是独来独往。”

  “也许吧,我也是无意中养成的习惯。”邵年看着肩膀上她的手,有些尴尬,故意找话题道:“你有兴趣知道么?”

  顾小凡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探头朝工作室里看了看,陆篆似乎还没有出来的打算,她收回目光冲邵年招招手:“走吧,路上听你说。”

  两人沿着人行道穿梭在灯影树荫下,邵年接着道:“我高中的时候成绩很差,除了做体育生和艺术生外,几乎没有上大学的希望。但我爸妈都希望我能上大学,又不乐意我去体校受苦,就决定让我去学美术。那时候已经是高三第一学期,我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要从一个连画笔都不会抓的门外汉练到考上大学的程度。”

  顾小凡不禁侧头看了他一眼。设计系属于艺术类别,考生必须是美术生。她自己当初是因为有兴趣才去学的,没想到邵年竟是因为这样才走上了这条路。

  “那一个学期我几乎没有任何休息时间,即使这样,也只能照着应试要求来学。美术考试要考半身人像素描和静物水彩,我就只学这两样,到今天也只会这两样。”说到这儿,邵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所以我的手绘才会这么差。”

  顾小凡跟着笑了一下,表示可以理解。

  “那时候压力大得无法形容,我性格不好,几乎没朋友,每天就一个人闷着。有时候躺在操场望着天空,甚至觉得自己宁愿就在那里长睡不醒。那年有个表哥承办了一个主题活动,忙不过来,所有亲戚都被拉去帮忙了。我因为就快高考,最轻松,就负责替他下一些老歌。我照着他列的单子一首首下下来,自己先听了一遍,忽然觉得浮躁的心情平静多了。后来每次学美术学得累的时候就去听老歌,慢慢地就成一个习惯了。”邵年看向顾小凡:“真的跟其他人脱节了?”

  “至少还没到叫你古人的地步。”顾小凡嘿嘿贼笑着撞了他一下:“小样儿,闷骚啊,平时看着挺闷的,其实挺能说的嘛!不错不错,继续保持,很快就能从美少年进化成为无敌阳光美少年了哦!”

  邵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他并没有多强烈的欲望要去改变自己的状态或者人际关系,只是单纯地想把自己的事情说给她听而已。

  “好了,我要在这里右转,该说再见了。”到了十字路口,顾小凡挥了一下就要走人。

  邵年呆呆地站住,显然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告别。

  “哦,等一下!”顾小凡忽然又折回来,冲他伸出手:“把你的MP4借给我。”

  邵年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即从包里拿出MP4递了过去。

  “我也听听,说不定也能净化一下灵魂,到时候就跟你有共同语言了,嘿嘿……”

  没有一句宽慰的话,也没有不屑一顾的嘲讽,顾小凡的这个举动却已经是最大的理解和支持。

  邵年盯着她的脸,眼神柔和,似蜻蜓点过池水带起的微微涟漪。初识时觉得她脱线的可以,却整天都欢快的很。后来发现她也有认真的一面,全力以赴地投入到一件事上时,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撼动她的决心。不过真正开始了解她,是把她当成自己的缪斯女神之后。她就像那段严酷高三岁月里的一首老歌,猛然侵入心肺,带来醍醐灌顶般的感受,给他灵感和愉悦。

  “学姐,我有话要跟你说。”

  “嗯?”顾小凡抬头:“什么?”

  邵年的脸陡然涨红,嘴唇翕张,犹豫了许久,最终却只挤出了两个字:“再见。”

  “嗯,再见。”顾小凡干脆地挥挥手,转身离开。

  邵年目送着她渐行渐远,懊恼地挠了挠头发,一句话而已,有这么难吗?

  这一天疲倦至极,顾小凡回去就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她妈遛二宝去了,她爸今天没去教补习班,见她起来,亲手给她煮了碗鸡蛋面。

  “小凡,改天把你那个师父叫到家里来吃个饭吧。”

  顾小凡一口面条差点吸进鼻子里:“啊?”

  “你不是说过他是我们高中毕业的吗?那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个陆篆啊。人家跟你同校校友,现在又手把手教你,给你实习机会,还带你去香港看展览,欠了这么多人情,请回来吃顿饭感谢一下也是应该的。”

  顾小凡心想之前还担心人家是骗子呢,这会儿又觉得是恩人了。她可叫不动陆篆,人家以前就不肯吃她家的饭菜,现在怎么可能上门吃。= =

  她随口敷衍了句,借口有事要做,赶紧出门。

  拉开门,意外地发现门把上嵌着一束鲜红的玫瑰。顾小凡左右看了看,心想八成是放错了。隔壁邻居家的女儿在石油公司上班,工作好人又美,追求者多的是,肯定是给她的。

  她把花插到邻居家门口,走到小区外打了个的,直奔元康医院。要不是时间太紧,她昨天就去了。陆笑不让陆篆去,可没禁止她去。

  负责陆笑的那个护士已经认识顾小凡了,她到的时候,护士正好从陆笑病房里出来,脸色不太好看,大概又被陆笑甩脸色了,可是还是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

  顾小凡问她:“陆笑这段时间情况还好吗?”

  “还不错啊。”

  顾小凡见她神情自然,不像说谎,不禁疑惑,难道陆笑的情况并不糟糕,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她敲了敲门,陆笑大概把她当成了护士,口气不善地说了声“进来”。

  顾小凡推门进去:“大小姐,谁又惹到你啦?”

  陆笑原本在埋头捣鼓笔记本,听到声音,惊喜地抬起头来:“小凡,你回来啦!”

  原来她知道自己去香港的事儿了。顾小凡故作轻松:“是啊,这段时间有没有乖乖吃药,乖乖听话啊?”

  “去你的,你又不是我老妈!”陆笑捶了她一下,刚说完笑声就停了。

  顾小凡也有些尴尬,想转移话题,陆笑又扬起了笑脸:“对了,香港好玩吗?有没有给我带礼物?”

  “别提了!”顾小凡叹息:“我是被你哥提回来的,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买。不过你哥给你买礼物了,你可以期待一下。”

  “是吗?是什么?”

  顾小凡瞄一眼她盖在薄毯下的双腿,哈哈干笑:“等你生日那天就知道了嘛。”

  “啊?那不是要等到明年六月?切~~~”陆笑失望地往枕头上一靠。

  顾小凡一愣:“啊?你今年的生日已经过了?”

  “对啊。”

  “……”难怪陆篆当时买的这么干脆,按照陆笑现在的状态,到明年夏天能正常走路应该不难吧。

  “不过我哥的生日倒是快到了。”

  顾小凡又是一愣:“啊?”

  “哦,原来你不知道啊,我以为他已经跟你好到什么都告诉你了呢。”

  陆笑的语气轻描淡写的,顾小凡的心情却有些不是滋味。她还没忘记陆笑对她追陆篆是持反对态度的,这会儿她说这话也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有别的意思。

  陆笑看见她的神情,扑哧一声笑起来:“那么紧张干什么,反正你今天来肯定是听他说了什么,不是吗?”

  顾小凡讪笑。

  陆笑“嘭”地合上笔记本:“就知道李医生会告诉他,真烦!”

  “别这么说啊,他是你唯一的家人,有权知道啊。”

  陆笑沉默了一瞬,忽然说了个不相干的话题:“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病友。”

  “嗯?”顾小凡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他是人民医院的麻醉师,父母健康,妻子贤惠,有个刚上幼儿园的儿子,生活得很美满,可是有一天,他忽然查出自己患了恶性肿瘤,活不过半年。”

  “……”

  “他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家人,很平静地接受了,然后开始配合医生治疗。上手术台的那天,刚好老家有个亲戚家里办喜事,他借口加班,把妻子孩子和父母都支了过去。他表现得跟平常一样,直到接受麻醉的时候才说了句:‘我要是出了事,不知道家里人该怎么办才好。’有位同事没能忍住,把实情告诉了他妻子。妻子连夜赶到医院时,他的手术已经做完了……”

  “然后呢?手术成功吗?”顾小凡紧张兮兮地问。

  陆笑耸耸肩:“手术时才发现他患的其实是全身性结核,现在还没完全康复,跟我一样还有一些手术要做,不过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顾小凡松了口气,忽然感到疑惑:“你说这个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