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珞见母亲愁眉不展,试探的说:“要不我们今天中午吃点好的?”

崔氏一听有吃的,立马振作精神,“吃什么好的?”

王珞道:“吃蒸碗吧,正好可以热腾腾的送到父亲那边去。”王珞说的蒸碗,更类似广式茶点,但种类没有茶点那么多。家里鸡鸭鱼肉都齐全,前段时间又做了不少卤菜,正好都可以当一道菜。

崔氏点头道:“现在天气冷,吃这个正好。”

王珞又翻了绣样出来,跟崔氏商量,元旦做什么新衣服,母女两人说说笑笑,时间也过得很快。

修身院里其乐融融,王朗书房里气氛却有些尴尬。王朗让裴瑞、裴璨来家里交功课是前几日就约好的,让王琼和裴瑞相看是临时起意的。毕竟按照自己原有的规划,他是准备让大郎、二郎成亲后,再给女儿说亲的。可现在女儿看上了一寒门武夫,王朗只能临时打断自己计划,让女儿先相看裴瑞。

时间安排得紧,所以王朗只能先让长子、次子带两人去花园逛一圈,王家的花园景致颇好,很多人都会慕名前来观赏,所以王朗这举动也没让裴璨、裴瑞怀疑。王朗则趁着四人逛花园的时候,跟王琼说了这件事。即使王朗完全没提孟继宗的事,王琼也猜到大兄肯定跟阿耶说了孟郎的事,不然阿耶不会这么突然的让自己相看的。王琼第一反应是拒绝,她此生非孟郎不嫁,但转念一想,如果自己断然拒绝,万一父亲去找孟郎怎么办?王琼想暂时安抚住父亲,至少要等她跟孟郎两情相悦,孟郎愿意娶自己后,她才跟父亲明说两人的关系。

王朗见女儿并不反对相看,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对女儿微微笑道:“他是我一位学生,性子忠厚老实,才华也不错。”王朗到底是男人,总不能跟女儿说他看中的对象有多好,又多适合她,只能着重说了裴瑞的有点,很多老实人都很蠢笨,而裴瑞是难得温厚又不是圆融的人。且他家中已无双亲,女儿将来成亲后也能继续住在王家,自己年纪也不大,还能帮着照看他们小夫妻和孩子。王朗是处心积虑的在为女儿在挑选未来夫婿人选。

王琼一听性格忠厚老实就没兴趣了,表哥也是性格忠厚老实,以前她觉得表哥可以依靠,后来才知道所谓忠厚老实,就是指那人实在没别的优点,只能夸这人性格忠厚老实。孟郎也是温良忠厚的人,为了报答养父母的养育之恩,无怨无悔的照顾着养父这一家子,年纪老大都没法子成亲,可即使这样也没人说他是性格忠厚老实,都说他是人才可惜被家庭拖累。有才能的人即使忠厚,也不会被人夸奖老实,只会夸他是俊杰。

王琼心思不在相看上,也就没多问父亲那人的情况,直到裴氏两兄弟出现时,王琼才惊住了!这不是未来的裴相吗?难道父亲要给自己相看裴相?王珞脸微微泛红,她心里只有孟郎,但得知自己相看对象是未来的裴相时,心里还是有些窃喜的,没想父亲曾想让自己跟裴相相看。

可惜自己当年一心知道大表哥身上,不然上辈子能嫁给裴相,也比嫁给表哥好多了。毕竟裴相可是跟萧相并称双杰的俊才之一,大家都说两人风流雅度,是唯二可以跟郑玄媲美的人,当年也不知有多少闺阁少女羡慕两人的妻子。可要王琼说,裴相和萧相长相再俊美,都比不上圣人气度恢弘,英武过人。

王琼看到裴瓒后羞怯的低下头,裴瑞看到王琼后,白净的脸皮也有些泛红,王琼长相是没王珞那么出挑,可王珞太美了,美到让裴瑞对她完全没有任何想法,这样漂亮的小姑娘王家绝对是留着要嫁入高门的,绝对不可能嫁给自己。

王琼长相也不能说丑,眉清目秀,她又当了多年国公夫人,不跟王珞在一起时,还是很能忽悠人的,她正好完全符合裴瑞对未来妻子的要求——家世出众、父亲疼爱,又嫁妆丰厚。也不是说裴瑞见钱眼开,贪图未来妻子的嫁妆,只是他自幼苦惯了,太知道独木难支的苦楚,如果能找个嫁妆丰厚的妻子,总比自己一个人辛苦奋斗好。

裴璨看到王琼时略有诧异,这里怎么会有一名女子?再看裴瑞和王琼羞怯的模样,不由了然,老师这是让两人借此机会相看?王朗的做法不大合规矩,但裴璨多少知道些老师家中情况,这位大娘子是先生原配所出,跟先生继妻关系不好,先生对这长女也算是既当爹又当娘了。

堂兄相看,裴璨也不好继续陪着,随便寻了一个由头,跟大郎、二郎再次出门。王琼见裴璨出门,面上不由自主露出疑惑,裴明昭为何离开了?

这时王朗含笑跟王琼介绍裴瑞,“大娘,这位是裴家六郎君。”

裴瑞率先对王琼行礼:“大娘子。”

王琼脸色一阵青白,难道在父亲眼里自己只配嫁一个父母全无的世家旁系弟子?表哥再不好,他也是未来的良国公,裴瑞又算什么!她后来就没听过裴瑞的名号,谁知道他是不是在战乱中死了!

裴瑞给王琼行礼,迟迟不见她回应,他诧异的抬头,却见王琼嘴紧紧抿着,一声不吭,裴瑞自幼寄人篱下、心细如发,如何看不出王琼这是看不上自己,转念一想自己是同七弟一起来了,他微微苦笑,也难怪人家姑娘看不上自己,自己跟七弟比确实差远了。

王朗没看错裴瑞,裴瑞虽说对未来妻子条件有些市侩,但这也是人之常情,谁都想要挑个好些的成亲对象。但他发现王琼看不上自己后,也没有自怨自艾,也不觉得王琼是异想天开,妄想嫁给裴璨,而是觉得自己的确比不上裴璨。他虽不及裴璨那般少年成名,也是国子监数得上号的优秀监生,自有傲气,王琼看不上他,他也不会强求,天下淑女多得是,总能找到跟自己情投意合的。

王朗没想到女儿居然能失态至此,他没想过女儿会认为裴璨是相看对象,毕竟裴七郎太有名气了,像裴璨这等家族培养的族内骄子,未来的婚姻对象必然是家族千挑万选的,哪里轮的上他自己做主?私下招他来相看女儿是自取其辱,他怀疑阿宝是不给裴瑞面子,想让自己绝了给她相看别人的念头,好成全她跟那位寒门武夫。王朗眉头微蹙,轻咳一声:“大娘——”就算她在不喜欢裴瑞,也不能如此不给裴瑞脸面,这太没教养了。

王琼恍然回神,连忙还礼道:“六郎君有礼,儿适才有些心悸,实在不是有意怠慢。”她城府再浅也不会给一个陌生人难堪,她只是太震惊,她从来没想到在父亲眼里,自己居然只配得上裴六郎这种世家旁支弟子,她怎么说也是成国公府的嫡系女郎!

裴六郎道:“大娘子不必介意,天气寒冷,还望大姑娘保重身体。”

王琼微笑颔首。

王朗见状轻叹一声,裴瑞虽说身份不高,但少年有才,自有一股傲气,阿宝这番举动,恐怕已经让裴瑞打消了结亲的主意,王朗是真心可惜,毕竟裴瑞无论从人品还是才华都无可挑剔,唯一有些欠缺的就是身世,但他若是裴氏嫡支,又哪里轮的上他来挑选?早有别的高官显贵下嫁女儿了。

裴璨和大郎、二郎又去花园里转了一圈回来,却见裴瑞和王大娘子之间的气氛,并没有之前的和谐,他眉头微扬,但也没有多说话,毕竟这是堂兄的私事。倒是后来庖厨送上的午膳,让大家胃口大开。

裴璨和裴瑞都是世家子,世家都有自家的菜谱,两人美味佳肴尝过不少,但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独特的蒸菜,裴璨在家中向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来京城国子监上学后,条件跟家中自然不能比,裴璨已经许久没吃过一顿好菜好饭了,裴璨津津有味的吃着每道菜,心里暗想就凭先生家庖厨的手艺,他也愿意多来蹭饭。

第46章 入宫(一)

王琼是忍着泪回到自己屋里的, 回屋就大哭了一场,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哭父亲看低自己,还是哭自己搞砸了一切, 在外人面前丢脸了。她已经很久没这么丢脸过了, 以前她出入宫廷时都没那么难堪过, 她总能游刃有余的跟贵夫人们谈天说笑,可为什么自重生后不顺心的事就一件又一件呢?王琼想着又哭了起来。

沈夫人还不知道王琼去了一趟王朗书房出了什么事, 但她明天入宫,今天哭成这样, 她是准备明天肿着眼睛入宫?她揉了揉额头, 对心腹挥手说:“赶紧把她哄好, 不要再哭了。”沈夫人已经后悔让王琼跟王珞一起入宫了, 王珞只是不贴心,但她不会拖后腿, 而王琼……沈夫人叹了一声:“让郎君过来。”早点把她嫁到崔家算了, 免得留在家里留出祸来。

仆妇应声退下。

且不说沈夫人和王朗如何商量王琼婚事,眉绿安插在王朗院中的眼线早就把书房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了眉绿,眉绿眉飞色舞的跟王珞复述, 王珞她早猜到大概率会发生这种情况,她也挺想不通的, 父亲找人来相看,找了一个影视级别的帅哥、一个普通路人,正常人不会选大帅哥,但也不会对普通路人有兴趣。她估计父亲跟裴氏兄弟是提早约好的, 但让王琼、裴瑞相看是父亲一时起意,他这是听了王琼爱慕孟继宗的事后临时决定的?父亲行事向来冲动,做出这种把好牌打烂的事不奇怪。

眉绿压低声音说:“姑娘,大姑娘回去还哭了一场呢。”

王珞莞尔:“小姑娘的自尊心罢了。”她年轻时自尊心也强,别人无心一句话都能让她伤心很久,等后来工作了,才知道自尊是自己挣出来的,不是别人给的,也没有人会有闲心天天关注你。

眉绿腹诽,每次听到姑娘这么说,她都以为姑娘会有多老,其实姑娘比大姑娘还小三岁呢。

王珞入宫前的最后一晚,在崔氏的强烈要求下,是跟着崔氏和王小四一起睡的,王珞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听着崔氏和王小四均匀的呼吸声,王珞也很快入睡了。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王珞已穿戴整齐出现在沈夫人处,沈夫人和王琼也起身了,昨天沈夫人派去的仆妇轻言细语的哄了王琼好半天,总算把王琼哄得没继续哭下去,但一早起来神色还是有些恹恹的,直到看到王珞出现,精神才振作起来。

沈夫人见王珞只有零散几个箱子,眉头微皱的问王珞:“怎么带这么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王家有多穷呢!她这是准备入宫打贵妃秋风?

王珞解释说:“我想我们初入宫廷,东西还是少带一些好,以后总有回家的机会,慢慢添置就好。”

沈夫人还是不放心,示意王珞将箱子打开,她担心王珞带的物品太寒酸丢了王家的脸,见王珞带的东西都是簇新的,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物品,东西置办也齐全,就是数量精简,不是想去占贵妃便宜,才满意的颔首,对两个孙女说起场面话:“贵妃是你们姑姑,你们少了物品就问她要。”

王琼和王珞齐声应是,但谁也没想问王贵妃要东西,她们还不至于落拓到这地步。来接王珞、王琼的是宫里的内侍,为首那名内侍见了王珞就同她含笑打招呼:“三姑娘。”

王珞一眼就认出这名内侍是上回来给她们送礼的内监,她屈身还礼:“原来是您来接我们,有劳了。”王珞在国公府里排行第八,家里排行第三,能叫自己三姑娘,就说明他是在向自己表示亲近,王珞心中疑惑,这人既然能代表郑玄来送礼,就不是贵妃宫里的人,他怎么会对自己如此和善?

别说郑玄会因为自己几顿饭就对自己有好感?口腹之欲能给人带来身心愉悦,但不是必须,大家会尊敬一个才子,可不会尊敬一个厨娘,靠美食走遍天下买股的路线,在这里是行不通的。这里贵族吃过的食物种类,比王珞多多了,他们吃的都是保护动物,换在后世分分钟上刑法、送医院的那种。

王珞暗暗困惑,内侍也在默默好奇,这位姑娘是卫爷亲自吩咐要好好看顾的姑娘,卫爷是指挥使的心腹,她这是入了指挥使的眼?内侍偷摸打量着王珞,这位三娘子长得是真好,比指挥使当年的未婚妻都好看,原来指挥使喜欢这种绝顶漂亮的小美人?

王琼和王珞上了一辆牛车,两人坐在车厢里默不出声,王琼看着车内的装饰发呆、王珞闭目养神,等车在宫门口停下,两姐妹都没说过一句话,车厢里伺候的一名小宫女就没见过这么安静的贵女,她心中暗忖,这两位王家姑娘是天性沉默,还是关系不好?

王珞、王琼入庆春宫时,王贵妃和七皇女、八皇女都不在,接待她们的是陈司籍,陈司籍解释道:“贤妃娘娘病重,贵妃娘娘和七皇女、八皇女去探望她了。”

王珞和王琼同时点头,陈司籍领着两人来到庆春宫后殿的倒座房,今上登基多年,他又是个好美色的,民间每三年就会采选一次,故宫中后妃极多,王贵妃身为后宫份位最高者,她的庆春宫里也住了十多位低级嫔妃,这还不算那些被圣人宠幸后就忘了的宫女。

庆春宫里除了贵妃、两位皇女和郑大郎以外,没人有资格单独占据一座宫室,七皇女和八皇女年纪相近,两人去书房读书都要伴读,贵妃特地将自己后殿的倒座房清出来,让四个伴读住在倒座房里。

王珞和王琼是贵妃的侄女,可以率先挑选房间,说是房间,实则是用花罩和屏风隔开的空间,因为倒座房是一个整体,中间没有墙,倒座房被隔成五个小空间,四间布置成寝室,一间是四人共用的起居室。王琼和王珞不约而同的选了一左一右最里面的房间。

陈司籍并不意外两人的选择,只有最里面的房间才不会有人随意进出,她又指着两名年纪约有十七八岁左右的、面容清秀、神情温顺的宫女说:“这两位是娘娘指来伺候两位姑娘的宫女。”

能被贵妃娘娘指来伺候她们的宫人肯定不会简单,王珞也没有挑选,直接指了正好对着她的宫女,王琼也把另一名宫女领走。内侍们跟在两人身后,将两人的行李箱搬进来,王琼那几十只木箱没有让陈司籍动容,然而是王珞那简单的几箱子物品让陈司籍暗暗惊讶,她忍不住问王珞:“三娘子,您就只有这几个箱子?”

王珞说:“我想总有回家的机会,有需要等下次回来再带。”她入宫前就听沈夫人说过,宫里给的房子不会太大,王珞回想起以前参观过的故宫,就没准备多带随身物品,巴掌大的地方,带了几十个箱子,放哪儿去?东西带的越少越好。

陈司籍又叫了十来个宫女替两人收拾物品,主要是替王琼首饰,王珞简单的五个箱子,她领着两个小宫女就能解决。王珞的行李是她看着眉绿收拾的,什么东西该放那里她都知道,她本来箱子就不多,随身的物品最多的就是衣物和书籍。

大夏上层以跪坐为主,因此屋里家具也不是太高,后世的衣柜还没有发明出来。王珞在家用的架子床还是她提前苏出来的,宫里迄今都只睡类似榻榻米一样的床席,衣服都是装在箱子里的。王珞从箱子里翻出一段段打好的钢骨装好固定,将自己带来的外套都用衣架挂在钢架上,然后又在外面罩了一个绣花流苏布罩,色泽清雅,摆在房里一点都不显突兀,然而多了几分生活情趣。

王珞准备的衣服不算多,但外衫、裙子加起来也有二十多件,斗篷都有三件,这些衣服正好将一个衣架全部挂满。王珞再翻出几个矮小的小型纳物箱开始整理自己的贴身衣物。这些小纳物箱不是用钢架支撑的,而是用一方类似千层底的坚硬布料支撑。

王珞这一系列如行云流水的举动,看的宫女们一愣愣的,宫女等王珞自己折了十来个肚兜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要给王珞叠衣服,王珞摆手说:“你们把另外两个箱子整理下。”王珞有轻度洁癖,不大喜欢陌生人接近自己贴身衣服,只让宫女整理的是她带来的礼物。

宫女应声打开木箱,看到里面琳琅满目的荷包、绢花,差一点都花了一眼,荷包和绢花摆放都很整齐,两人互视一眼,也没轻易去翻动箱子里的东西,而是将箱擦干净,学着王珞的样子将两个箱子外罩上一方流苏布罩,一个人还福至心灵拿了一只花瓶摆在木箱上,花瓶里插了一支新采的梅花。

这时王珞也把自己衣服整理的差不多的,她将这些收纳箱都放在衣橱下方,三四个小箱子摆放很整齐。三只箱子里只剩下最后半箱子书和布巾、牙刷这种零散贴身物品,这整理起来容易,屋里本来就有博物架,王珞把书全部叠在博物架上了。零散的小物件放在屋后隔开的小空间里,这是让王珞洗漱的地方。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王珞已将随身行李都整理完,被陈司籍指派来伺候宫女看着空了的三个箱子问:“姑娘,这几只箱子怎么办?”

王珞说:“你们把它们擦干净,一个放在博物架旁,两个放在我床边。”正好当床头柜和杂物箱,她箱子带的也不多,也别不麻烦别人开库房替自己收拾箱子了。

王珞这间隔开的小房间里也用屏风隔了三个空间,洗漱的地方是一块,床榻是一块,余下的空间是王珞梳妆起居的地方。王珞用博物架建了一个小书房,她是不可能跟人共用一个书房的,那个公共空间就让人别人用吧。

宫女见王珞已换上常服,坐在博物架前悠然看书,她迟疑的问:“姑娘可要用些点心。”

王珞说:“不用,只要清水即可。”

宫女闻言心头莫名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知道一点这位姑娘的爱好了,不爱喝茶,只要爱喝清水。

“三姑娘可在?”尖细的声音在花罩外响起,宫女闻言起身掀起幔帐,只见一名小内侍提着食盒站在花罩外,他对王珞屈身笑道:“姑娘饿了吧?这是我刚从庖厨拿回来的点心,您先垫垫肚子,一会等贵妃娘娘、七皇女、八皇女回来了,就能一起用膳了。”

宫女不可置信的看着小内侍,宫中的饮食都是有定数的,外人听着宫里什么都好,但底层的宫侍顶多饿不死而已,都不可能吃饱饭,更别说有什么点心了。

王珞身份是跟她们下人不同,但到底不是宫里的主子,哪来这种不到时辰就有点心吃的待遇?就是宫里那些低份位的妃嫔都不可能有。这些没根的人惯会扒高踩低,怎么会对王姑娘如此另眼相看?难道这位王姑娘在宫里还另有靠山?她倒是不觉得这是贵妃娘娘的叮嘱,如果是贵妃娘娘的吩咐,来送点心的肯定是女官或是宫女,不会是内侍。

第47章 入宫(二)

比起宫女的震惊, 王珞因对宫中情况不甚了解, 她还以为这是贵妃娘娘吩咐送来的点头,她让宫女接过食盒, 又拿了一个荷包给他:“有劳你了。”

小内侍给王珞磕了个头, 双手接过王珞的打赏, 笑盈盈的说:“这些点心您要是吃着顺口,就使人去御膳房找喜桂, 点心都是他做的。”

内侍的话让王珞心中一动,修身院有自己的厨房, 庖厨是自带的、食物是农庄供给的, 王珞每天想吃什么, 只要随口吩咐一声即可, 从来不用操心哪天没吃的,但府里别房的日子就没如此滋润。

除了沈夫人和大房、二房、三房外, 成国公府大部分人每日吃的食物都有定数, 如果觉得当日饭菜不合胃口想要加菜,需要自己出钱不算,还要看庖厨当日有没有空给自己另做。

当然三房仅限于王朗和王琼, 崔氏是没这个待遇的。王珞回京后,吃喝都是用自己的, 从来没去大厨点过饭菜,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待遇,大概是没有的。

一个小小的国公府都是如此复杂,想来宫里更甚。这内侍这是替自己找好了可以点菜的庖厨, 这份人情算大了,贵妃娘娘能想得这么细致吗?王珞微笑着问他:“你也在庆春宫当值吗?”

小内侍说:“小的是庆春宫的杂役王福顺,姑娘以后若有什么跑腿的事,不嫌小的粗蠢,尽可差遣小的。”

王珞笑着点头,小内侍便识趣的退下了。

宫女先跟王珞告罪一声,出门洗手,洗完手进来替王珞摆食盒里的点心,食盒里供有六碟点心,三甜三咸,甜口的有透花糍、巨胜奴和酪樱桃,咸口有小天酥、娇耳和开花小蒸饼,还有一碗热腾腾的、不加一点佐料的羊乳。宫女心中暗忖,这贵主平时点心也最多比这多两样,她抬头问王珞:“姑娘可要趁热吃些点心?”

王珞没什么胃口,但也挺好奇这时皇宫御厨的手艺,她微微颔首说:“好。”

宫女搬来食案,将点心摆在食案上,这些小点心都做的小巧玲珑,方便贵人一口一个。王珞每样都尝了尝,透花糍基本就是绿豆沙馅的糯米糍、巨胜奴就是油炸甜麻花、酪樱桃则是用鲜奶酪浇灌的糖腌樱桃。

咸口点心娇耳就是羊肉馅饺子、开花小蒸饼口感类似花卷,就是形状不同。而小天酥好像是一种鸡肉和米饭混合后油炸的食物。御厨手艺真不错,点心味道都很好,尤其是透花糍,甜而不腻,很合王珞口味,她喜欢吃甜食,但又不爱吃太甜的。

宫女也看不出王珞到底喜不喜欢这些点心,她大着胆子跟王珞解释说:“喜桂是御膳房总管大太监王福顺的徒弟,跟着王太监学了近十年的手艺,我们庆春宫几位才人膳食都是他做的。”

王珞问:“那王福顺呢?”

“王福顺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以前一直在贤妃娘娘宫里伺候,前段时间大郎来庆春宫由娘娘暂时照顾,他才跟着一起过来的。”宫女说,说完她心里也不解,王福顺是指挥使的人,宫里等闲人都指使不动他,姑娘是怎么跟王福顺有联系的?“宫里太监跑腿比我们宫女方便,姑娘以后有什么吩咐,可以差遣喜桂去干。”

王珞说:“他不是要伺候郑大郎吗?”

宫女道:“他手下有专门跑腿的小太监,有些小事不用他亲自去做。”

王珞听完宫女的话,大致了解了些,她没想到王福顺居然伺候郑大郎的,听起来还是个有实权的太监,难道真是指挥使暗中授意?王珞默默否定这猜测,太荒谬了,她情愿相信是那位吃了四个、拿了四个猪蹄的人授意。

人家好心,王珞也乐意投桃报李,回头让眉绿多加点好吃的送那人。郑指挥使身份太高,巴结了他用处也不大,还不如巴结他身边人,说不定自己在宫里能过得更舒服点,县官不如现管嘛,她又问宫女:“你叫什名字?”

宫女道:“奴以前只有一个乳名被人胡乱叫着,还没有正经的名字,还请姑娘开恩,赐个名号给奴。”像她这种伺候人的宫女,哪有什么固定名字?主人喜欢叫那种名字就叫哪个。

王珞想了想说:“我有一个小丫头叫荷风,你比她大点,就叫芳池吧,芳池鱼戏芰荷风。”

“多谢姑娘赐名。”芳池立刻给王珞磕头,她不认字,也不知道什么叫芳池鱼戏芰荷风,只觉芳池这名字挺好听。

王珞摆手:“我不信这套,以后也不用动不动就磕头。”

芳池应了。

王珞指着桌上的点心说:“我吃不下了,这些点心你拿下去吃了吧。”她本来也没有吃点心的习惯,倒是那碗羊乳还挺合她心意的,她用干净的勺子舀了小半碗羊乳慢慢喝着,大冬天喝碗热羊乳,挺舒服的。

宫女见王珞小口轻啜羊乳,也不是太惊奇,宫里娘娘哪个不是小鸟胃?大夏以丰腴为美,但丰腴又不是胖,她三岁入宫,在底层打杂十年才熬到了庆春宫,从没见过得宠的娘娘中有发福的,宫里唯一不用担心变胖的也只有皇女。她替王珞将食盒收好,在收到娇耳和开花蒸饼时,她劝了一句:“娇耳和蒸饼都是蒸品,再热一遍也不会不好吃,姑娘不如留下来,下午饿的时候也能垫垫肚子。”

“好。”王珞喝了小半碗羊乳,放下调羹,指着大碗里没动过的羊乳说:“羊乳你也收走,我今天不喝了。”她顿了顿补充道:“你到了中午喝不完也倒了,别留到下午,免得喝了拉肚子。”

“奴婢谢姑娘赏。”宫女兴奋的说,王珞没给她赏钱,可这些点心比赏钱还稀罕,毕竟这都是贵人才能用的点心,平日庆春宫几个姐姐得了这些点心,都是自己吃的,从来轮不上她们。

王珞吃完点心,让宫女给自己打水洗漱,古代没有牙医,她格外注意保护自己牙齿,不然蛀牙怎么办?蛀牙不治疗有可能会危及生命的。

“三姑娘在吗?”幔帐外再一次响起声音,这次声音很熟悉,王珞起身亲自掀帘,“陈司籍,你怎么来了?”

陈司籍提了一个食盒站在幔帐外,她眼尖一下注意到王珞屋里已经收好的食盒,她笑着说:“我本来担心你肚子饿,特地让人去膳房拿了些点心过来,没想这丫头机敏,已经给你拿来了。”陈司籍说着场面话,芳池是她亲点的宫女,她是什么底细,陈司籍了若指掌。她行事稳重、踏实肯干,是个好苗子,但绝对没本事一会功夫就从膳房拿点心来给王珞用,三姑娘身后显然另有人护着。

“是您给我选的人好。”王珞侧身让陈司籍入内,又吩咐芳池将她带来的茶叶取出,她要给陈司籍泡茶。陈司籍不点破,王珞也乐得把功劳都推倒她身上,自己初入宫,不宜太打眼。

陈司籍见王珞已经把屋子打点的整整齐齐,心中暗赞这姑娘办事利索,她笑着说:“您入宫东西带的少,茶具没带来吧?我一会让人去库里拿一套崭新的,您想想还少了什么东西?我一并让人拿来。”

王珞闻言也不客气:“我一会写个单子,劳您替我都置办了。”

陈司籍微笑着说:“你早点写了,我今天就让人送来,明天就不一定有时间了。”

王珞道:“明天还有人要入宫吗?”

陈司籍说:“宫里贵主的伴读要有六个,今天只有你跟大姑娘,明日余下几位是一起入宫的。”

王珞一怔,她还以为只有四个伴读,没想一个公主要六个伴读,“这屋子不是只能住四人吗?”

陈司籍说:“这里住四人,余下的人都住东西侧院的后罩房。”王珞觉得住的地方小,其实王贵妃正殿的后罩房还算宽广,即使住了四个人、分出五间房,地方也不算太狭窄,寻常低级宫妃也就住这么大的地方,但侧院的后罩房比这里小了三成,也要住四个人,地方就小了不少。

王珞暗想这宫里人可够多的,她问陈司籍:“不知那些伴读都是哪几家的姑娘?”

陈司籍道:“跟你们同屋的两个姑娘,一个是萧家的姑娘,一个是裴家的姑娘,这位也是德妃娘娘的亲侄女。”

兰陵萧氏、河东裴氏?王珞暗忖,她那两位室友身份都不低啊,论家族势力都比成国公府高。

陈司籍调侃王珞说:“怎么?想不想换个屋子?”她跟王琼选了两个最好的屋子,而萧家和裴家的姑娘论宫里靠山,都不比王珞、王琼差,家族势力又比王家厉害。

王珞嫣然道:“有娘娘撑腰,我才不怕。”王珞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但现在局势不明,她在宫里唯一能依靠的就是王贵妃,贵妃让她选最好的屋子,她就一定要选最好的屋子,不然就是给贵妃没脸。她傻了才会自家人不讨好,去讨好外人。萧家、裴家的姑娘,跟两家的掌权者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陈司籍笑着说:“这才对,别怕,一切有娘娘做主。”

王珞听得心中微沉,圣人年过五十,却迟迟未立太子,而几个成年皇子都已过而立之年,这宫廷比任何时候都险恶,但她要是不入宫,对政局就更不了解更被动……

“陈司籍。”王琼接到陈司籍送来的点心,又见陈司籍去了王珞的屋子,有些坐不住了,端着点心过来找陈司籍,“您费心了,还给我送点心来。”

王珞和陈司籍起身相迎,又让芳池再拿了一个蒲团给王琼坐。

陈司籍笑道:“这是娘娘吩咐的,我可不敢居功。”

王琼赧然说:“我这次入宫行李带的有点多。”王琼的行李何止是有点多,是太多了。

陈司籍道:“姑娘家出门总要多带点东西,不过屋子太小,委屈姑娘了,您先把要用的都收拾出来,别的只能暂时安放在库里了。”她们早猜到入宫的贵女行李会多,前几天就让人整理出一个空库房,专门给这些小贵女安置行李。

王珞就知道会遇到这种情况,所以没多带东西,带了用不了放在库房里,还不如不带,她不习惯把自己的东西放在别人库房里。

王琼又试探的问:“陈司籍,不知我们的同伴何时会到?”

陈司籍将她们未来的同伴又同王琼说了一遍。

王琼听说伴读里居然还有萧家和裴家的姑娘,脸色微变,萧氏和裴氏即便到了圣人立国,家族依然屹立不倒,裴氏还是德妃的娘家,她迟疑的问陈司籍:“要不我现在换个房间?”

“长姐。”王珞不得陈司籍说话,就提点王琼道:“贵妃娘娘是心疼我们,才让我们提前入宫选房间的。”要在家里,王琼怎么出丑,王珞都不会管,但在宫里她跟王琼是一体的,有事她不能袖手旁观。

王琼张嘴想说话,但见王珞对她微微摇头,她心中微动,王珞行事圆滑,她说不需要,想来是真不需要,她将即将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等陈司籍走了,她可以私下问王珞。

陈司籍饶有趣味的看着这对姐妹,王琼明明是从心底看不上王珞,可偏偏王珞一说话她就能听进去,这对姐妹平时相处想来挺有意思。

第48章 入宫(三)

王琼因行李过多, 足足整理了一天, 也亏得贵妃有先见之明,提早让她们入宫, 不然明天这么多人在一起, 也不知道有多乱。

王琼给每个帮忙的下人都一个大大的红封, 连芳池都收到了。她向王琼磕头谢了赏,回头就把红封给了王珞, 王珞碰都没碰,“既然是大姑娘赏你的, 你就收下吧。”

芳池给王珞磕头道谢:“多谢姑娘赏。”

王珞莞尔:“这是你收到的打赏, 跟我有什么关系?”

“奴是姑娘的丫鬟, 奴的一切都是姑娘的, 姑娘赏奴的,才是奴的。”芳池说, 她三岁入宫, 在宫里熬了十二年才有资格进入庆春宫伺候,跟她一起入宫的女孩子,不是死了, 就是还在做杂役,教她的老宫人曾跟她说过一句话, 主子只喜欢忠心的下人。

只是在庆春宫最不缺的也是忠心的下人,以她的资历是不可能贴身侍奉贵妃娘娘。幸好自己踏实肯干,在庆春宫又熬了三年,得了陈司籍的青睐, 才得以伺候王姑娘,陈司籍隐晦提点过她,王姑娘将来是要入宫的。但今天看到王德顺对姑娘这么恭敬,又特意提点自己姑娘爱吃什么,她还能不明白,姑娘哪里还要入宫拼什么前程?眼前就有一份大前程等着她。芳池决定死心塌地的跟着王姑娘,哪怕她将来不是姑娘身边最贴心的人,也是资历最老的。

王珞没想这姑娘居然会说这样的话,不管是不是真心,至少她率先对自己释放了善意,她微微笑道:“你放心,我不是严苛的人,只要你好好干活,我不会亏待你的。”王珞对员工向来赏罚分明,只要他们干活认真,她每月都会给奖金,年底还会提薪、给年终奖,只是这话她不会跟芳池明说,日久见人心。

芳池见主子领情,心中一定,她起身对王珞说:“姑娘明儿想吃什么饭菜点心?可要奴去庖厨打点?”

王珞对宫里情况不了解,虚心求教问:“我初进宫就去庖厨点菜式,会不会太打眼?”

芳池说:“姑娘恕奴婢大胆。”

王珞点头:“你说我不怪你。”

芳池道:“依姑娘的人品相貌,走到哪儿都是大家关注的对象,姑娘心善,想要低调行事,就怕有些人不领情,反而看轻了姑娘。点菜是宫里的惯例,得宠的都点。”芳池心中暗忖,您老后面有指挥使撑腰,谁敢说您行事张扬?大家都只敢捧着您。

王珞哪里知道自己送出去的八个猪蹄,引来的是自己身上打了郑玄的烙印,如果知道她肯定不送了,“那以往伴读都是膳食都是按照什么标准?”

芳池说:“伴读膳食宫里惯例是按照美人的品级来的,美人每天有十六道菜式点心,但姑娘爱喝的新鲜羊乳不在美人的分例中。”宫里都将兽乳做成甜美的酥酪,可是姑娘不爱喝这种酥酪,新鲜的兽乳算另外的饮品。

王珞奇道:“你怎么知道我爱喝新鲜羊乳?”

芳池说:“王德顺说的,他说姑娘饭菜爱用清淡口的,让我以后点菜的时候注意别点太重口的。”

王珞:“……”古代情报系统是不是太发达了?王珞这是错怪八个猪蹄了,他只跟王珞相处了一段时间,大部分心思都在烤猪蹄上,哪里知道王珞口味?王珞的口味还是上回入宫时被王德顺记下的。太监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他那会就觉得王珞长得好,将来前程不会坏,故有心记下了她饮食爱好,这次全告诉芳池了。

她想了想问:“宫里是不是常做酪樱桃?”

芳池道:“酪樱桃宫里娘娘们都爱吃,是膳房每日常备的甜点。”

王珞说:“你以后让人天天给我准备一小份浇酪樱桃的奶酪即可,奶酪里不要放糖,本来是什么口味就是什么口味。我早上点心惯用奶酪、蒸饼、水引,两顿主食要有一个蒸菜、一个拌菜,晚上用栗米粥之类的粥水,粥水里不要放味道,尤其不要蔗浆。”她顿了顿补充道:“你想吃什么菜也可以点一份。”

所谓蔗浆就是熬得十分浓稠的甘蔗汁,大夏制糖技术不发达,红糖很少见,大部分人家习惯把甘蔗汁熬浓稠当糖调味,王珞每次看到那一缸缸甘蔗汁就头皮发麻,在她看来这些甘蔗汁就是一缸缸细菌培养皿,她坚决不许家里人用,家里做饭都是用红糖调味。

芳池一一记下,姑娘口味果然极清淡,连蔗浆都不要喝,在芳池看来,蔗浆是天下至美味。

这天王贵妃和七皇女、八皇女很晚才回宫,王珞和王琼去拜见贵妃时,贵妃甚至没什么心思跟她们说话,王珞暗忖难道贤妃要不好了?说来贤妃年纪也不小了,以古代的医疗条件,随便一场病就有可能让人撒手人寰。

贵妃被贤妃的病闹得有些心浮气躁,她也不是跟贤妃关系有多好,舍不得她死,而是本来四妃中她年纪最轻、最得皇帝喜欢,一旦贤妃去世,万一圣人又看中了哪个小妖精,将她立为贤妃,她不是平白多了一个敌手?王贵妃是真心诚意的希望贤妃能熬过这一关。她也没心思跟侄女寒暄,赏了她们一套笔墨纸砚,吩咐她们好好读书后,便示意她们退下。

能让贵妃赏给侄女的笔墨纸砚,自然都是好东西,尤其是其中两方墨块麝香扑鼻,显然是最上等的麝墨,王珞前世就听过古代显贵将麝香溶入墨块之中,没想自己能亲眼见识到麝墨。王珞回屋后刚想让芳池给自己磨墨,就听到门口传来王琼的声音:“三妹可歇下了?”

“长姐。”王珞放下墨块,亲自起身迎王琼入内。

王琼径自对芳池说:“你先出去,我有话跟三妹说。”

芳池站定不动,只看着王珞,见王珞对她微微颔首,她才屈身退下。

王琼冷笑道:“三妹可真是御下有道,这么点时间就把人收服了。”王琼入宫后就有点心浮气躁,王珞这边点心茶水不断,她却只能等着陈司籍派人送来,她让宫女去给自己拿点心,宫女却说不合规矩。真是好笑,王珞去膳房拿点心就合规矩了?

王珞说:“长姐来我这里就为了说着风凉话?”

王琼哼了一声,开门见山的问:“你为什么不让我换房间?”

王珞就猜到王琼是为了这件事而来,她也不跟王琼兜圈子,“娘娘让我们提早入宫,就是有心让我们挑个舒服的房间,长姐想拂了娘娘的好意?”

“可是——”王琼真不想跟萧家和裴家的贵女对上,她们无论在大夏还是后来的大卫,都是顶尖世家。

王珞见王琼一脸迟疑,心中腹诽,你也就敢在家张扬,她提醒王琼道:“长姐,你不要忘了,我们有娘娘撑腰。”

“可是——”王琼暗想王贵妃快死了!她能给我们撑什么腰?

王珞见王琼完全不开窍,也不给她面子,直接说:“长姐难道想弃了贵妃,投奔萧家、裴家姑娘不成?就算你乐意,她们也不一定乐意,再说你待一段时间就要离宫嫁人,谁会跟你计较?”想入宫当伴读的,大部分都是想往皇子处使劲的,王家又不会送王琼入宫,她有什么好担心的?也不是王珞看轻王琼,只要裴家、萧家的姑娘有点脑子,都不会把王琼当成对手,但她们绝对会把王琼当成对付自己的最好工具。

王珞的话让王琼脸色一阵青白:“你——”

王珞淡淡道:“沈夫人不让你入宫,你偏要入,你当入宫是闹着玩呢?”王琼再也听不下去了,起身就要离开。王珞冷笑:“这点话就受不住了?你真当这里是家里?大家都捧着你?”

王琼忍无可忍:“我不就问了你一声?你不想说就算,又何必对我冷嘲热讽?”

“你当我跟你一样闲?还对你冷嘲热讽?我还不如多练几个字。”王珞哂笑一声,“我是在提醒你,这里是皇宫,不是家里,就是贵妃和贵主都尚且不能随心所欲,你要还端着家里那套做派谁理你?人要有自知之明,我们是伴读,是陪贵主读书、贵主犯错了,要替她挨罚的人。”

王琼惊得目瞪口呆,她知道贵主犯错,伴读要替贵主挨罚,但——“我们是贵主的表姐!”要挨罚也是别人,轮不上她们。

王珞道:“贵主是金枝玉叶、天潢贵胄,除了皇子皇女,谁能当她兄弟姐妹?她喊你阿姊是尊敬娘娘,你真当自己是牌面上的人物了?”她警告王琼道:“家里你想做什么我都不管,但在宫里就要老实点,不然我会告诉贵妃娘娘,你看她会不会忍你。”

王琼听不下去了,掀帘就要离开,王珞也不留她,“以后说话动动脑子,别张口就来,让人听了笑话。”在丫鬟面前给自己没脸,她以为自己就有脸了?说她猪脑子都抬举她,猪脑子还能烫火锅吃,她能干啥?

王珞、王琼的对话,让芳池目瞪口呆,她本以为自家姑娘看着这么柔弱,会被大姑娘欺负,没想大姑娘居然如此——无知?

姐妹两人的对话也很快传到王贵妃耳中,王贵妃嘴角泛起浅浅笑意:“我就知道那丫头是个可造之材。”

女官道:“有八姑娘看着五姑娘,您也能放心了。”

王贵妃摆手说:“留上三月半载就送她出宫,让家里赶紧把她嫁了,嫁的门第低一点也没关系,这种拎不清的,嫁入高门是给家里结仇不是结亲。”听说大丫头看上了一个寒门武夫?她阿娘不喜欢,王贵妃倒是觉得挺适合的,王家迟早要走下坡路,与其端着架子跟那些不中用的士族联姻,还不如像三弟一样,跟寒门结亲,也能为家里多留几条后路。

女官迟疑了下,对王贵妃说:“娘娘,今天王德顺给八娘子送了点心,还让点名让喜桂伺候八娘子膳食。”

第49章 入宫(四)

“王德顺给小八送到点心?”王贵妃挑眉的问, “小八什么时候认识王德顺了?”

女官摇头说:“我听说去接两位娘子的是陈敬。”

“陈敬?”王贵妃错愕的望着女官, 见女官确定的给她点头,她迟疑的问:“难道那位看上小八?”陈敬是从小伺候郑玄长大的内侍, 郑玄年纪稍长, 不能长住宫廷后, 圣人让陈敬随郑玄一起出宫了,他目前在禁龙司伺候郑玄。因他内侍的特殊身份, 郑玄给宫里女眷送礼大多让他来的,别看这人长了一张娃娃脸, 俊秀又讨喜, 实则心狠手辣, 也就是郑玄才会用他。

女官说:“八娘子那么漂亮, 指挥使也是男人……”男人哪有不好美色的。

王贵妃匪夷所思:“他还缺美人?”这些年圣人都不知道给他挑了多少美人,都没见他喜欢过。

女官道:“可我们家八娘不是一般的漂亮。”女官顿了顿, 压低了声音说:“我听人说, 指挥使跟圣人说,想要找个小的,从小养起来。”

王贵妃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郑玄说出来的话, 他居然喜欢幼女?这点倒是跟圣人不一样。但转念想到郑玄那三个女人,又觉得他有这想法不奇怪, 别人家养大的,哪有自己亲自养大的乖巧?她发呆了一会,突然扑哧笑道:“你说这事要是让母亲知道,她心里会怎么想?”好容易选了一个好苗子出来, 结果被人半路截胡了。被郑玄看上,小八这枚棋子就彻底废了。

女官硬着头皮说:“指挥使年少有为,人又俊美绝伦——”下面的话她也说不下去了,郑玄长得再好看,也要有命嫁他!别的男人厌弃妻妾,女子顶多失宠,他是会杀妻的!且郑玄现在是风头盛,可圣人年纪大了,他将来到底如何?谁也说不上。毕竟郑玄跟大皇子、二皇子的关系都不好,尤其是大皇子还对郑玄做了那种事,是个男人都忍不了……女官轻叹一声:“八娘——”可惜了。

“那是她的命。”王贵妃漠然道:“谁让我们是女人。”如果有可能,王贵妃也不想王珞嫁给郑玄,毕竟圣人驾崩后郑玄会有什么下场谁也不好说,即使王珞是出嫁的女儿,也难保她不会牵连王家。但只要圣人在一天,只要是郑玄看上了,哪怕王家再不乐意,也只能乖乖把小八送过去。希望小八能把郑玄哄好,能对她多几分怜惜,给她一个正妻的名分,不然没名没分跟着郑玄,那日子就难过了。

王珞还不知道八只猪蹄不止让庆春宫的下人认为她是郑玄的人,还让王贵妃都这么认为了,现在大家就差没下注赌她是妻还是妾了。她讥讽了王琼一顿,只觉神清气爽,晚上用新墨新纸抄写了两页经文后就睡下了,第二天卯时就醒了。王珞没赖床的习惯,醒了就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屋里阴沉沉的,一旁的榻上已经没人了,昨天芳池是睡在王珞房里的,宫女都要值夜,王珞不习惯有人在自己屋里睡觉,但也不想违背宫里的规矩。

王珞起身穿好了衣服,先去后面的隔间洗漱,洗漱完毕后她就在房里拉伸筋骨,这里不可能给她运动房,她就在屋里做运动好了。等芳池端着热水和食盒进来时,就见自己团成了一团的王珞,她吃了一惊,好悬没惊呼出声,她放下食盒:“姑娘,您这么早醒了?”

“你不是也起来了?”王珞慢条斯理的拉伸筋骨,芳池以后就是近身伺候自己的人,她天天运动的事瞒不过她,所以王珞一开始就没准备瞒着。

“奴婢是下人,自然要早起。”芳池见王珞浑身仿佛没了骨头一样,忍不住暗暗称奇,姑娘这身子骨软的就更没骨头一样。

王珞说:“我每天都差不多这时起来,你也不用急着起来,早上去拿个早点就行,剩下我自己都能做。”

“那怎么行?”芳池唬了一跳,她从来没听过主子自己洗漱的。

“我在家里也是自己的动手的。”王珞说,她真不习惯贴身的事给陌生人伺候。

芳池也大概猜到王珞的意思,她迟疑了一会说:“那我以后给姑娘晚上温一壶热水备着?”

王珞笑着说:“这才对,这样你也不用太早起来,天气冷多睡一会。”她以前早起是因为家里丫鬟多,工作量不多,大家晚上睡得都早,早睡早起对身体也好,可这里就芳池一个,万一她累病了怎么办?王珞知道宫女生了病,只能拖出去等死,她哪里忍心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么累?要在现代,哪个孩子不是爸妈手里的宝贝?就算整个大环境都是被人呵护着的。

芳池听得心中酸酸的,宫里下人有多苦,大家都知道,可像姑娘这般天生的贵人还愿意用行动体恤他们的却真没有,最多只是嘴上安慰几句,要说芳池之前奉献忠心是为了王珞身后的指挥使,现在伺候王珞更多了几分真心。她等王珞锻炼完,就替她摆早点,宫里一天只有两顿正餐,一顿在巳时、一顿在申时,别的时间段都只有点心。

王珞的早点是她昨晚点的象眼馒头和鲜奶酪,王珞先喝了一杯温水,又尝了一口鲜奶酪,口感顺滑酸涩、奶香扑鼻,王珞满足的眯起了眼睛,宫里果然能人倍出,连鲜奶酪都做出来了。奶酪这食物很多国人吃不惯,王珞一开始也不喜欢,可后来她去国外留学,在国外待久了,口味也渐渐被老外同化,也变得爱吃起奶酪来,尤爱这种用新鲜酸奶做成的鲜奶酪。来古代后因她不知道该怎么做酸奶,就一直没吃上鲜奶酪,这次总算能在宫里过瘾了。王珞指着另外的点心对芳池说:“剩下的都给你吃了。”她的食物够两人吃了。

芳池见王珞只吃了两个馒头,不由惊讶的问:“姑娘,您不多吃点嘛?”这也吃的太少了。

王珞摇头:“我饱了。”她又问芳池:“庆春宫有什么僻静的地方?”

“僻静的地方?”芳池一脸茫然,庆春宫哪来什么僻静的地方?这皇宫都没僻静的地方,“姑娘要什么僻静的地方?”

“我找个没人的地方抄经文。”王珞说,今天不是几个伴读要入宫吗?庆春宫肯定会乱,贵妃和两个皇女要去看贤妃,王珞也不想留在宫里,毕竟贵妃娘娘似乎并不想自己跟那两位伴读交好,不然也不会让她跟王琼提前入宫。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留在这里等两人入宫。

芳池想了想说:“宫里有个供大家进香的小佛堂,平时没什么人过去,姑娘想要抄经的话,可以去那里。”

王珞问:“哪里可以过去吗?会不会给贵妃添麻烦?”

芳池道:“那是平时让宫妃去礼佛的地方,但宫里妃嫔们大多都会在自己宫室里建个小佛堂,所以那里平时很少有人会过去。姑娘过去是抄写经文,没人会说姑娘没规矩的。”

王珞点头说:“带上暖炉和茶具,我们去那里抄一天经文。”

芳池见王珞提早离开,她心中暗喜,昨天听姑娘这么说大姑娘,还当姑娘会跟萧姑娘、裴姑娘正面应对,没想姑娘今天就没准备跟她们见面,芳池笑道:“姑娘是尊贵人,哪需要跟那些不入流的人计较,自降了身份。”

王珞发现芳池真的很会说话,要不是自己清楚自己只是伴读,她都怀疑自己成公主了,不然怎么能让芳池这么恭敬贴心?她笑了笑没说话。

芳池也不以为意,主子的心思要这么好猜,就不是主子了。

王珞吃完早膳,漱口完毕,等着贵妃起身给她请安,又送她和七皇女、八皇女出宫后,她也带着芳池施施然离开了。王琼见她居然带着芳池离开庆春宫,不由冷笑一声,昨天还让她收敛,结果她自己却一点都不收敛,早起还点了早膳,这庆春宫有几个妃子敢在庖厨点餐的?这么张扬的行事,迟早在宫里闯祸!

王珞跟芳池去佛堂时,心里也有些忐忑,但等看到这座僻静的小佛堂时,她就知道芳池真替自己找了一个好地方,离庆春宫不远,又人迹罕至,真是一个看书抄经的好地方。她赞许的对芳池说:“这地方真不错,你有心了。”

芳池腼腆一笑:“我去外面给姑娘生火。”她们带着暖炉过来,在大殿里生火味道太大,芳池拎着火炉去外面生火。

王珞将带来的佛经、笔墨纸砚摆放在书案上,正想抄写经文,却听到佛堂里有奇怪的窸窣声,王珞惊讶的抬头望去,正对上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王珞吓了一跳,过一会才回神,发现佛龛下方的空间里坐着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她眨了眨眼睛,迟疑的喊道:“大郎?”这男孩正是郑玄的长子郑大郎。

郑大郎看到王珞也吓了一跳,他恐吓王珞说:“不许告诉乳母,不然打你!”

第50章 佛堂相遇

王珞配合的说:“我不告诉你乳母。”然后继续摆放自己的笔墨纸砚, 又不是她儿子, 她管他在佛堂里做什么?

大郎在佛堂里待了好一会,佛堂里没有暖炉, 大郎是偷溜出来的, 身上穿的也不厚, 他见王珞身上裹着厚厚的斗篷,他从桌底爬出来, 颐气指使的对王珞说:“你的衣服给我穿。”

王珞端着和善的笑容问郑大郎:“大郎是觉得冷了吗?”觉得冷还不赶紧回去?

“阿嚏!”大郎对着王珞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他揉了揉鼻子, “我冷了!”

王珞嫌弃的远离了大郎, 看到大郎, 王珞确定自己心态没变老, 她对大郎就产生不了任何慈爱之心,她喜欢王小四估计是因为他是自己养大的。不过不喜欢, 不代表王珞会对一个幼童视而不见, 古代医疗不发达,一个感冒就可能要走一条命,尤其是抵抗力弱的幼童, 王珞解开身上的斗篷将大郎裹住,和声问:“大郎为什么会来佛堂?”

大郎不习惯被人这么亲近, 但实在是冻狠了,被柔软的斗篷裹住,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他嘴上依然凶巴巴的说:“要你管!”

王珞微微而笑:“我带了热茶, 一会等我丫鬟来了,您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可好?”

大郎哼了一声:“我不要吃热水,我要喝柘浆。”

王珞从善如流:“我让丫鬟去庖厨给你拿柘浆。”柘浆就是浓甘蔗汁,这和蜂糖也是王小四的最爱,不过王珞从来不许他吃这种东西,这两样东西最容易蛀牙了,王珞绝对不许自己弟弟有蛀牙。但大郎有没有蛀牙,就跟自己没关系了,只要安抚好他,他想吃龙肝凤胆她都可以答应,横竖郑指挥使的人肯定比她丫头来的早。

大郎戒备的看着王珞:“你是不是想让你丫鬟去通风报信?”

王珞这下真惊讶了,她仔细打量着大郎,这孩子看起来最多不超过五岁,反应这么灵敏?王珞不禁有些惋惜,这孩子要是好好引导,说不定能很聪明,“我不让人去通风报信,但我这里没有柘浆。”

大郎满脸嫌弃:“你这么没用?”

王珞佛系微笑。

大郎坐在王珞带来的蒲团上,对王珞说:“你的丫鬟呢?快让她进来,我都快冻死了!”说着他随手拿起书案上的墨块上下抛着。

王珞目光忍不住随着墨块一起一落,这是昨天贵妃赏她的麝墨墨块,王珞今天是来抄佛经的,特地带的是上好笔墨纸砚,现在都成了熊孩子的玩具。王珞腹诽,贤妃莫非跟郑指挥使有仇?不然怎么把这孩子宠成这种人神共愤的模样?

“砰!”大郎没接住墨块,让墨块重重落在地上,大郎一怔,但随即发现墨块落在地上居然没碎,不由高兴的说:“这黑玩意真硬!”说着又要狠砸墨块,想看自己能不能把墨块砸碎。

王珞心疼的不行,不是说郑玄神通广大吗?怎么儿子丢了都不知道?还不派人来找?她按住了大郎的手说:“大郎,这墨块危险,小心别玩了。”

郑大郎不满的说:“快给我!”

王珞一本正经道:“大郎,墨块太危险了,万一弄伤了你,你以后都不能再独自出来玩了。”

郑大郎一怔,不解的问:“为什么?”

王珞说:“您身份尊贵,您这次瞒着大家私下外出,要是受了一点伤,肯定有一群人要打板子。”

郑大郎哼了一声:“这关我什么事?”

王珞继续道:“下人没看好您,打板子也是活该,可他们打板子后自然无法伺候您了,一定会新换一批把你看得更紧的人来照顾你,这样您还能在那些人眼皮子底下偷溜出来吗?”

王珞的话让郑大郎低头深思起来,手不由自主的松开了墨块。王珞不动声色的取走大郎手中的墨块,看到墨块身上有几条裂缝,心疼的恨不得狠揍这熊孩子一顿,她接着忽悠大郎说:“您为何要单独出来?”郑大郎抬头瞪了她一眼,王珞也不以为意,“您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不会只想来小佛堂受冻吧?”

郑大郎脱口而出:“当然不是!”他怒道:“我有这么蠢?”

以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大朗真不算蠢,只是孩子聪明有很多种,三郎那种是真聪明,而大郎这种聪明,如果不好好引导,很容易走歪路,王珞轻叹一声,“您这么聪明,当然不会,所以您想做什么?要不要我帮忙?”王珞只想快点满足了这孩子的愿望,早点把他送走。

郑大郎抽了抽鼻子,从怀里掏出一叠写了歪歪斜斜字的白纸给王珞,王珞不明所以的接过,发现这些白纸上每张都写了“十万贯”三个字,这是什么意思?饶王珞脑子反应快,都对不上熊孩子的思路。郑大郎见王珞没什么反应,他没好气骂道:“蠢货!”

王珞心态平和,就当郑大郎是甲方爸爸,她虚心求教:“请问大郎这是何物?”

郑大郎闷闷的说:“这是我给阿娘做的纸钱!今天是阿娘的忌日,我想给阿娘烧纸钱!但火折子不好!”说罢大郎狠狠的瞪着地上已经被他踩成一堆碎渣的火折子。

王珞淡定的神色终于变了,烧纸钱!这熊孩子居然想在佛堂里纵火!王珞简直不敢想象他点燃火折子的后果!他害了自己不说,说不定还要害死一群人!王珞长袖下的双拳紧握,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吐出,然后一字一句的温柔道:“大郎,这些纸钱就算烧了,您阿娘也收不到的。”

“为什么?”郑大郎不解的问,“你们过节不都烧纸钱吗?”

“可您这个不是纸钱啊。”王珞耐心解释,“纸钱是要有修为高深人士制成的,我们凡人是做不来的。”

郑大郎听得一愣一愣的:“可小德明明说,纸钱很便宜,我这蚕茧纸比纸钱珍贵多了!”

“那是因为他被骗了。”王珞不知道“小德”是谁,但一个能跟郑大郎聊纸钱的下人,显然不适合留在他身边,不是王珞冷血,而是在这个等级分明的年代,一个人的疏忽,就有可能造成无数人的悲剧,为了其他伺候郑大郎的无辜人,这“小德”也不能留了,“如果那些便宜的纸钱烧了以后,大家都能收到,那大家不都想死了?毕竟生前没法有权有势,死后只要让人烧几张纸就能大富大贵了。”

郑大郎被王珞说得一愣一愣的,王珞光看他身量高大,以为他有五岁了,其实宫里人说孩子年纪都说虚岁,郑大郎实际才三岁多,只比王小四大半岁而已,王珞这段话这对他这个年纪来说太复杂了,他没法完全理解。也幸好王珞不知道,不然她更要怜爱自己亲弟了,智商比不上三郎就算,连一个熊孩子都比不过。

王珞见郑大郎满脸茫然,就换了一个说法,“您说天下能有几个人,是想要什么的就有什么的?”

郑大郎理所当然道:“我就是。”

王珞点头附和道:“您是尊贵人,当然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可您说要是下人也变成如此,那会不会乱套了?”

“当然不能!他们不过是奴婢,哪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郑大郎脸色变了,“你觉得我阿娘是下人?”

王珞摇头:“夫人怎么可能是下人?她是尊贵人,可是您是被‘小德’骗了,您做的纸钱她是收不到的,只有让法力的人施展法术做法事,给夫人送的东西,她才能在九泉下收到。”所以你想要祭拜你娘,就正经找人做法事,千万不自己玩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