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面上的理由很站得住脚,大郎娶的是寒门女,做弟弟的又怎么能娶高门贵女?万一将来妯娌不和,影响兄弟感情怎么办?可这理由就是连崔氏都骗不过,她对女儿嗤笑道:“他不让二郎娶高门贵女,还不是怕将来二郎不帮扶王琼?”高门贵女谁会耐烦应付私奔的小姑子?也只有门第低婆家一头的寒门女才不敢得罪小姑。

王珞轻笑一声:“这样不错。”如果二郎娶了高门女,他跟大郎感情必然不和,但现在有王琼拉拢火力,大郎、二郎兄弟感情恐怕更深了,两人对王琼肯定也越反感。王朗真当所有人都要围着自己和王琼转不成?

随着家里成年孩子陆续定亲,崔氏也没时间再去别院度假了,她要忙着孩子们的亲事。先是大郎、二郎娶妻,然后再是二娘出嫁、四娘定亲寒门才子……要不是王珞拦着,崔氏差点把三郎的亲事都定下了。王珞对三郎是存了指望的,所以也不急着给他定亲,他二十岁成亲都不晚,这么早定亲做什么?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时间就过去了两年,王珞也从一个豆蔻少女长成及笄之年的大姑娘。

第90章 琐事(一)

都说杏花烟雨江南, 北地的三月也别有一番风味,三月初的京城梨花绽放,尤其是雨霁之后,京城的楼台宫阙掩映在新绿之中,淡淡的花香漂浮在空中,一切都是那么赏心悦目。

“哒哒哒——”清脆的马蹄声在官道上响起,官道两旁行人闻言连忙避让,众人就见一行身着绫罗绸缎、头戴羃离的华服女郎嬉笑着骑马而过, 沿途留下阵阵香风,以及女子的呖呖莺声。这些女郎骑马速度并不快,路过行人时还特意放缓了速度, 不让尘土过分飞扬,这举动让停下的路人不由自主露出微笑, 真是活泼小贵女啊。

长乐公主骑着马一路驰入郊外别院,她摘下羃离,回首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女笑道:“阿石想不到你骑术这么好。”

一直紧随长乐其后的少女也摘下了羃离,少女的容貌精致绝伦, 身上每一处都仿佛巧匠精心雕琢而成,她对着长乐公主微微一笑:“是阿姊教的好。”

王珞这一笑, 即便长乐已见惯了她的容色, 都有瞬间的失神,长乐不由暗暗感慨,真是女大十八变,以前只觉得这小姑娘长得好, 可随着她逐渐长大,长乐只觉她越来越美,王家出美人,可王贵妃再美,也没有王珞这种一举一动都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从容优雅恬静。也是王珞行事低调,这些年除了偶尔去良国公府外从不走亲戚,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不然这样的美人,即使已经定亲,也会成为全长安城浪荡子的追求夸耀的对象。

长乐笑盈盈的对王珞说:“阿石越大越漂亮,等子渊回来,保管被你迷住。”

王珞倒是觉得郑玄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查自己功课……郑玄跟自己订婚后三个月后益州爆发瘟疫,圣人当即就让人运了赈灾粮过去,但在半年后,却有大量益州流民逃亡来京,圣人大惊之下被人问询,却被告知这些灾民根本没有得到过任何赈灾粮,圣人惊怒之下先派了几个天使去益州查探,但传来的结果都是暧昧不清,圣人在朝堂上雷霆震怒,派了郑玄前去查探。

郑玄这一去就去了两年,将益州官场上下都清洗了一遍,前段时间他派人将抄家得来的财物源源不断的运入京城,满仓满箱的金银珠宝,几乎晃花了所有人的眼,圣人乐得嘴都何不拢,一面下令郑玄安抚灾民,一面把这些财物都收拢国库,皇帝也穷,这么大一个国家,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这两年郑玄应该是忙得热火朝天,可即使忙成这样,他都不忘给自己布置功课,还把自己写给他的信寄回来,上面全是他一个字一个字的批注,王珞每次看到他在自己信件上的认真的点评,都有一种他被圣人耽搁了,他不应该去当禁龙司指挥使,他应该去国子监,说不定后世还能出个同样醉心教学的郑圣人……

长乐喜孜孜的对王珞说:“阿耶都说了,等子渊回来,就给他封爵,届时你们小夫妻也有私宅,可以时不时去住一段时间了。”父母在不分家,就是尚公了长乐、宜城的两位驸马都还住在镇国公府,郑玄就更不能分家了,但小夫妻有个私宅,偶尔去住段时间还是可以的。

王珞抿嘴一笑,装作害羞的低下头。

长乐将缰绳递给王珞:“阿石,我们在这里住几天再回去,你让人把小四接过来吧。”

王珞和长乐住在郑玄送给王珞的温泉别庄里,两年多时间,不仅让王珞翻修了郑玄在镇国公府的院落,还让王珞翻修了这间别院。地暖、凉亭一应俱全,又有温泉水可以随时随地洗漱,这里不仅让王珞、崔氏乐不思蜀,连长乐公主都爱来这里。

她常常一待就是好几天,每次都要等世子沉着脸过来接她,她才依依不舍的回去。世子见长乐喜欢这里,也将长乐的别院改成跟王珞这边差不多的,可长乐还是喜欢来王珞这边玩。长乐身份尊贵,什么样的享受没受用过?她只是觉得王珞这里好玩,还不是因为这里舒服。她出行多则带千人、少则数百,别说是在贵族别院,就是在田间地头也不可能不舒服。

王珞歉然道:“可是我二姐明天孩子洗三,我要陪阿娘去良国公府。”就算没有洗三礼,王珞也不想让长乐住在这里,她真是不想再看到世子冷眼了,她觉得世子看她的目光跟看小三差不多……

长乐说:“哦?你二姐才出嫁一年吧?已经生孩子了?男孩还是女孩?”

王珞脸上带了笑意:“男孩。”二娘入门就得胎,得胎之后,王珞就让她什么也不要管,安安心心养胎,二娘的生母、崔氏都替她去庙里求过生子符,王珞也暗暗祈祷二娘能一举得男。不是王珞重男轻女,而是二娘这情况,如果生了女儿,母女两人生活都会很辛苦。

长乐又想起一事:“我记得你长姐也生了一个男娃?”

王珞补充说:“是两个儿子。”她两个姐姐行动力都很迅速,基本都是成亲后不久就怀孕,然后一举得男,王琼比二娘还厉害些,她以一年一个速度在生娃,王珞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她就不觉得累吗?

长乐暗想姐姐都如此,妹妹应该也能如此,等子渊成亲后她也能马上抱侄儿了!长乐思及此就笑眯眯的对王珞说:“你先回去吧,等见了你二姐,就问她要件小孩子的衣服。”

王珞闻言哭笑不得,这长乐公主还真是长姐如母,她都还没跟郑玄成亲,她就开始急着要两人生娃了。王珞跟长乐公主告别后,又骑马回了京城,还没进府,就见崔氏笑盈盈的站在门口跟孟继宗说话,王珞一怔,孟继宗怎么来了?

“阿石你回来了?”崔氏这些年过得顺心,又有王珞盯着她吃饭睡觉训练,她稍稍丰腴的身材也彻底回落,变得窈窕玲珑,她现在浑身散发着少妇成熟迷人的魅力。

“阿娘。”王珞先喊了一声崔氏,又给孟继宗行礼:“大姊夫。”

孟继宗还了半礼,“三娘子。”

王珞同孟继宗打过招呼后,就先进去洗漱了,她出门骑了一天的马,即使头上戴着羃离,身上也落满了尘土,她感觉自己身上脏死了。她洗了脸,然后散开头发让眉绿替自己洗头,等王珞洗完头,正准备洗澡时候,崔氏才回来,她对王珞说:“大丫头又有了。”

王朗迄今都不见待孟继宗,孟继宗登门他也从来不见。但崔氏这些年却跟孟继宗关系很好,王朗不见待孟继宗,她见待,她就爱跟王朗对着干。尤其是孟继宗稳重踏实,行事又干练,崔氏对王琼不信任,对她丈夫却很信任,郑玄不在的日子里,她有事就找孟继宗,还让孟继宗替她管铺子,这对女婿、丈母娘相处意外和谐,这让所有人都很意外。

“什么?”王珞不可置信的问:“她不是才生完不久吗?”王琼之前年头一个、年尾生一个,已经够让王珞匪夷所思的,她这会都已经连续生了两个儿子了,还要再生?她不想要命了?

崔氏冷笑:“她不生,人家就要要生,那位现在都有四个孩子了,肚子里又揣上了,她怎么能不急?”

那位?王珞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崔氏说的是孟继宗的婚前就纳的妾室,孟继宗庶长子、庶长女的生母,那位本是一名农户女,容貌很寻常,但身体很健壮丰满,尤其是那鼓囊囊的臀部,一看就是好生养的。事实证明她也的确好生养,她都已经跟孟继宗生有三男一女了,现在又怀上了。

孟继宗对老婆和侍妾也算是雨露均沾了,但是——“她跟一个丫鬟比生孩子?”王珞就算是现代人,都没法子理解王琼的脑回路。她是孟继宗的正妻、成国公府的贵女,莫说她已经有两个儿子了,就是她一个不能生,孟家也不敢对她如何,她为何要拿命来拼生娃?再说她一个娇养长大的闺阁弱女,跟人家身强力壮的、专门买回来生娃的人比生子?她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崔氏撇嘴:“谁知道她心里想什么?阿石你以后可要记住,千万别像她那么蠢,孩子要紧,但最要紧的还是自己身体,实在不行就借腹生子,姑爷也不是没孩子,不值得为了子嗣拼命。”崔氏那时候第一胎得女,也没急着想要第二胎,坚持养好了身体才怀了王小四,她孩子虽少,可各个都聪明,可见自己当时的选择有多明智。崔氏完全忽略了自己迟迟不孕,主要原因还是跟王朗感情不和。

王珞微微颔首,如果有可能,王珞甚至还不想马上生孩子,她今年足岁也才十五岁,古代是可以生娃了,但现代来说还是孩子,母体太过年轻,容易宫外孕,她想等满了十八岁再说。王珞其实心里是害怕生孩子的,如果在现代有现代科技打底,她还会放松些,可在古代生娃,真是闯鬼门关啊。宫外孕、胎位不正、羊水栓塞……随便哪一样都是要命的。

崔氏见女儿满脸忧色,她又安慰女儿说:“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我生产顺利,你那两个姐姐生产也顺利,你肯定也会顺利的。”崔氏喜孜孜的说:“她们生得多也好,证明我们家女儿能生!”

王珞:“……”她娘、她姐能生,跟她有什么关系?反正王珞是不敢多生孩子,即使古代孩子容易夭折,她也不想多生,怀孕对女性身体摧残太大了。

第91章 琐事(二)

王珞和崔氏第二天去良国公府时, 天色还早,府里还没有客人到来,两人直接去了二娘的院落,二娘的陪嫁丫鬟春喜正在院门口等候两人,见王珞和崔氏来了,忙上前笑道:“女君、三姑娘你们来了,快里面请,姑娘正在等你们呢。”

王珞到底没经历过, 没发现春喜已经换了妇人的发髻,而崔氏却一下注意到了,她不由目光微闪, 她跟王珞去了二娘的主屋。主屋里二娘躺在床上休息,乳母正抱着孩子喂奶。二娘见崔氏和王珞来了, 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崔氏按住:“别起来,坐月子就是要躺下睡觉,我生阿石的时就没下过床, 也没碰过一点冷水,你也要跟我一样。”

二娘微微颔首, 春喜示意乳母放下孩子退下后, 就忍不住对崔氏诉苦,“女君,我们家姑娘昨天就已经被夫人立过规矩了。”

崔氏和王珞大惊:“什么!”

二娘瞪了春喜一眼,但想到春喜的委屈, 又不忍心骂她,只能辩解道:“阿娘、阿石你们别担心,阿家不是给我立规矩,她就是来看福儿,一时忘了时间,才让我多站了一会。”

崔氏闻言轻叹一声,“阿家都是如此,幸好你现在有了福儿,等福儿大些,你再给她添个大胖孙子,她再大的怨气也就没了。”世子夫人是最反对二娘和崔大郎亲事的人,她连王琼都看不上,又怎么可能看得上二娘?要是二娘是良妾生的庶女也罢,偏偏二娘还是崔家家奴生的贱种!世子夫人想到二娘的身份就心气不顺,就想着法子折腾二娘。

也亏得有王夫人从中周旋,也没让二娘受更多的苦,可即便如此,二娘嫁人后就明显消瘦了许多,连怀孕都没能让她胖起来。但这婆婆给媳妇立规矩是从古至今的道理,即使有良国公和王夫人庇护,可世子夫人才是二娘的阿家,她看二娘不顺眼,当媳妇的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再说世子夫人也没光明正大的虐待二娘,因此王家也不好出头。贸然出头只会让二娘更难做人。

如果崔大郎能居中调和婆媳关系,说不定二娘日子也能好过些,可他是个没担当的,他倒是心疼妻子被老娘折腾,但每一次他想替妻子说些好话,就会被老娘骂得狗血淋头,久而久之,他再不敢为二娘说话了。要不是二娘容色上佳,又手段百出的将崔大郎拉拢了过来,崔大郎恐怕早躲到侍妾的软玉温香中不管妻子和老娘之间的矛盾了。

二娘微微一笑:“母亲你放心,我现在过得很好。”她不觉得自己辛苦,她衣食无忧,即使让阿家做规矩又如何?哪家媳妇不要做规矩?母亲当年日子比她更苦,还不是熬过来了?她也不指望自己孩子有阿石那么聪明,只要他能有阿石一半聪明,她就满足了。王琼倒是一心嫁了自己想嫁的人,可她现在呢?二娘想到王琼如今的处境,心中暗暗感慨,也不知她后悔了没有。

崔氏又望了春喜一眼,问二娘道:“你给春喜开脸了?”

二娘听崔氏提起春喜,笑容微敛,她眼眶微红的说:“是我没用。”

春喜忙过来给她拭泪,“姑娘,月子里可不能哭。”

王珞这才知道春喜居然已经当了崔大郎的通房,她眉头皱了皱,二娘哭成这样,难道是崔大郎强迫春喜的?不至于吧?大表哥人虽贪欢好色点,但不是个坏人,至少不会做强迫丫鬟的事,他又不缺女人。

二娘叹气道:“我本来想把她嫁出去的,可这丫头一定要跟着我,真是苦了她。”春喜是陪着二娘长大的,两人名为主仆、实为姐妹,本来春喜是她内定的通房,可二娘在良国公府日子不算太好过,她也不忍心让春喜跟着自己受苦,想把她嫁出去。

二娘不忍心春喜在府里受苦,春喜不忍心丢下她走离开,主仆两人抱头痛哭了一场,二娘还是给春喜开脸了,她生完孩子要休养一段时间,只能让春喜替自己伺候夫婿,不然等自己养好身体,恐怕自己夫婿都不记得自己长什么样了。

崔氏闻言轻拍二娘的手:“哭甚?你有春喜在身边帮扶就是最大的福气了!我当初什么都不懂,身边也没个贴心的人,不然又何至于在王家熬了这么长时间苦日子?”崔氏想起那时候的日子就唏嘘,她要是有个春喜这样的丫鬟,她也不至于在王家孤立无援,阿石和小四也能多几个贴心的兄弟姐妹。她又拉过春喜的手说:“你是好孩子,以后就跟二娘通同心协力,等熬到孩子长大就好,尤其是等福儿长大,你们舒服日子就来了。”

二娘和春喜皆心有戚戚,她们女人一辈子指望还不是子嗣吗?母亲/女君能熬出头,靠的也是子嗣。

王珞听着三人的谈话,突然觉得屋里透不过气来,她快步走出屋子,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才勉强觉得好一点,她突然想起以前留学生圈里一句话,等出了国才知道国家的好。现在她还可以补充一句,等穿越到了古代,才知道现代好。王珞对现代家人没有任何留恋,可是她还是很留恋现代,怀念现代的生活,即使自己现在舍不得回去。

现代虽说依然还是父权社会,但起码女人是人不是物件,起码在法律上有平等的权利,不是行走的子宫。而在古代,女人一生的价值体现就是父亲、丈夫、老公,没有自己……她以后也会过这样的日子吗?郑玄会让自己一直不停的生孩子吗?王珞即使有了心理准备,可想到未来的生活,还是有点不寒而栗,王珞微微苦笑,她这是婚前恐惧症吗?

“姑娘。”眉绿匆匆走来,“长乐公主让你赶紧过去一趟。”

王珞一怔:“贵主找我何事?”

眉绿摇头:“贵主没说。”

王珞折回跟崔氏和二娘说了一声,两人连忙让她过去,长乐公主喜欢阿石是大家的共识,不然世子也不会总用看小三的目光看着王珞了。王珞同二娘告别后,又去主院同王夫人辞行,她是来参加福儿洗三的,总不能不告而别,不然世子夫人又有理由折腾二娘了。王珞去王夫人院落中,隐隐听到女子的哭声,这哭声很耳熟……

王珞思忖间,走入堂屋,迎面正对上一名满脸泪痕的眼熟女子,王珞怔了怔才蓦地反应过来,正在哭泣的女子居然是王琼!王琼出嫁后,王珞就没见过她,连二娘成亲都没有,因为她那时候刚生完,在家里休养。两年多不见,王琼比之前变了很多,她身材比之前丰润了不少,或许是因为连续的生产,让她眉宇间多了几分少妇柔媚的韵味,看着竟然比出嫁前还漂亮了些。

她知道王夫人虽然气孙女不自爱,但还是对王琼呵护有加,王琼怀孕她还派了心腹去照顾王琼,看王琼现在这模样就知道她被照顾得很好,只是王夫人为什么要让她这么频繁的生产?她不怕王琼身体消耗太大吗?

王夫人是过来人,如何不知生产太频繁对身体不好?可是王琼别无选择。她是让王家压着孟继宗娶了自己,为了能嫁孟继宗,她几乎众叛亲离,现在也只有自己和王朗还能当她靠山,可自己已经老了,又能照顾王琼多久?王朗又是个糊涂的,如果不让阿宝趁着年轻,多跟孟继宗生几个孩子,难道等自己走了,外孙女也年老色衰了,被孟继宗当弃妇一样丢在后院吗?多生几个孩子,哪怕将来她失了丈夫的宠爱,她还有孩子可以依靠,丈夫也会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她应有的尊敬。

王琼看到王珞进来,顿时止住了哭声,她经过外祖母这些年的调养,自觉比前世好太多了,可看到王珞那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王夫人、王皇后永远是那么年轻貌美,而自己却早早的流失了青春……但随即想到孟继宗娶了自己后,不止没有过继庶子,甚至都没有将妾室遣散,居然还让她继续生子,王琼心中就忍不住怨恨。

除了美貌王珞又有哪点比得过自己?她上辈子才给他生了一个孩子。全朝上下哪个不战战兢兢的护着太子,就怕太子年幼夭折,等太子一成年,他就立刻给太子娶妻纳妃,直到太子妻妾连生了十来个孩子后,朝臣们才放心。这样连孩子都生不出来的女子到底有什么好?他对自己甚至都没有对那村妇好!她容貌比不上王珞,难道还比不上那村妇吗?

王珞不知道王琼的想法,但想到她小小年纪就生了两个,肚子来踹了一个就觉得可怕,她感觉自己婚前恐惧症又加重了。王珞一路胡思乱想,也没注意带着她的牛车越走越偏,最后甚至离开了京城,等王珞恍然回神时,牛车已经在一间院落前停下,一簇簇如云般的梨花从墙头探出,王珞一怔,这是什么地方?她下意识的到退一步,正想开口说话,却听身后传来男子清朗动听的轻笑:“怎么?吓到了?”

王珞蓦地转身,却见一名青袍男子含笑站在墙下,点点莹白的花瓣落在他肩头,并没有让人觉得女气,然而更显他面如冠玉、丰神俊朗,当真应了那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第92章 琐事(三)

郑玄见王珞怔怔的望着自己, 好笑的问:“怎么?两年不见?不记得我是谁了?”郑玄站在王珞面前几步之遥, 他头微微低着看着王珞。

郑玄当前的状态很放松, 可王珞莫名就觉得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她的第六感好像在尖叫的提醒她赶紧离开。王珞仰头看郑玄,两年不见,他似乎比之前更俊美了,即使面上依然带着柔和的笑意,但气势却比以往更冷峻, 眸色沉沉,深不见底,看久了让人只觉胆战心惊,不敢跟他对视。

王珞跟郑玄对视了一会, 移开了视线, 呐呐的说:“您……我……我帖子还没有临完……”郑玄上回跟自己写信,还说要自己临帖,王珞还没来得及临完他要求的数量。

王珞的话让郑玄一愣,随即他低低的笑了起来,他这一笑仿佛就停不下来了,笑声越笑越大,王珞:“……”她的话有这么好笑吗?不是他每次给自己写信就关心自己课业的吗?

搞得王珞每次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智商感人,才让郑玄这么担心自己课业。不过郑玄笑了以后, 王珞明显感觉身边凝滞沉重的气氛缓和,她甚至感觉站在远处当木头人的侍卫都似乎放松了些,所以郑玄真在生气?

让王珞来这里不是郑玄的意思, 他是心情不好,便带了几个属下来这里散心,没想陈敬居然自作主张的把王珞喊来了。郑玄本以为自己不耐烦应付王珞,但没想到这丫头一开口就逗笑了自己,见王珞面无表情的望着自己,他忍着笑对王珞说:“没关系,帖子没临完我也不会罚你。”

王珞如何不知他是在逗自己?她板着脸不说话,心中却暗暗困惑,不是长乐公主说他这次在益州立下大功吗?既然是立功,回来肯定有赏赐,为何他还不开心?

郑玄见小姑娘板着精致的小脸不说话的样子,突然起了兴致,他抬手示意侍从牵来马匹,他翻身上马,随即在王珞惊呼声中,他弯腰将她拉了上来同骑,王珞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手紧紧的握着缰绳不敢动。郑玄看着她柔顺的发丝,一手牵着缰绳,一手顺了顺她的发尾,漫不经心的说:“听阿姊说你骑术不错?骑两圈给我看看,骑得好有赏。”

郑玄说话语气就跟逗小猫小狗一样,让王珞有种想把他摔在地上,让马蹄摩擦他脸的冲动,她深吸一口气,看在那张脸的份上忍了,她回头看了郑玄一眼,郑玄轻弹她额头:“专心。”

王珞额头被弹得一疼,她“呀”一声,恼怒的转头双腿一夹、缰绳一抖,身下的骏马便冲了出去,郑玄一手揽住王珞的腰,一手松松的搭着缰绳,竟然真得任王珞来驾马。

卫风几人见郑玄居然带着王珞去骑马了,连忙也翻身上马,远远的跟在郑玄身后,他遥遥的对陈敬拱了拱手,真不愧是靠揣摩主子心思吃饭的老狗,居然真把郎君哄好了!天知道他们这段时间过得是什么日子!卫风看到王珞,感觉自己肚子又饿了,离京这么久,他最怀念的就是王家的饭菜,尤其是烤猪蹄。

郑玄是在益州立了大功,可他心情并不好,益州或者说整个大夏的官场都烂透了,郑玄这次在益州平息了民乱、清扫了官场,这等于动了很多人的命门,大家如何不拼死反击?郑玄这次的功绩是真正杀出来的,他都不记得有多少官员死在他手下。

当然他也提拔了许多官员,在他离开前益州的官场已恢复了以往的秩序,而他这顿铁血清扫,也会让这些官员在几年不敢轻举妄动。立了大功,郑玄心情并未好转,尤其是他回京就遭到镇国公的训斥,让郑玄的心情更差了,郑玄心情不好,属下日子又怎么能好过?

卫风几个噤若寒蝉,连呼吸声音都放轻了,没想陈敬为了哄郎君欢心,居然自作主张的把王娘子叫了过来,众人见王娘子来了以后,郎君心情明显好转,众人看着王珞的目光就跟救世菩萨一样,郎君这次回来也该成亲了吧?男人就应该成亲,身边没个女人,火气发不出去,心情又怎么能好?

王珞驾马走了一会便停下了,郑玄顺势接过缰绳,接手马匹控制权,“累了?”

王珞摇头:“手疼。”她是觉得骑马尘土太多,风也大,对皮肤伤害太大,不想再骑了,她之前骑马都是戴着口罩、羃离,把浑身都保护的严严实实的,连手上都戴着羊皮手套,现在没有这些防具,她没有任何安全感。

郑玄让马缓缓停下,翻看王珞的手,王珞的双手自出生起就没沾过一点冷水、连手帕都没拧过一块,对她的手来说最重的体力活大约就是每天练字了,手掌肌肤细嫩柔弱,只抓了一会缰绳,掌心便有些微微泛红,纤纤的手指连骨节都看不见,指尖轻轻搭在郑玄的掌心,软得仿佛没有骨头一般,完全没有半点威胁,郑玄轻笑一声:“真娇气。”

王珞掌心被他手指磨得有些发痒,郑玄也是养尊处优长大的,但因从小练习骑射,掌心等处还是有些茧子的,王珞觉得自己现在这情况有些危险,下意识的想缩回手,郑玄也没用力,松开手让她缩了回去。

他双手搭上了王珞的腰,感觉到小丫头被自己吓得浑身僵硬,他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故意将她整个人举了起来,再听到小丫头惊呼声后才心满意足的把她翻了身,让她正对自己坐下,王珞好悬没被他吓得再次叫出来,她手不由自主的揪住了郑玄的衣襟。郑玄将斗篷披在王珞身上,将她整个人罩住以后,一拉缰绳,身下马匹小跑了起来。

王珞不提防他这一举动,身体先往后仰,然后再往前一撞,“咚”一声,额头撞到了他的胸膛,她恼怒的叫了一声:“指挥使!”郑玄朗朗一笑,心头郁气散去大半,他手中缰绳一紧,策马朝别院风驰电掣的驰去。

等到了别院,王珞一声不吭的让他扶着下马,她扭头就往内院走,郑玄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好整以暇的问:“走这么快?不想看我给你带回来的礼物了吗?”

王珞闷头往里面走,一点都不想理这人,她没结婚,但也谈过恋爱,身边的追求者就没人像他这样的,一点都不知道“尊重”两个字该怎么写!

郑玄见她真生气了,知道自己这次做的有些过分,他轻咳一声,上前一步,拦住了王珞,好声好气的哄她道:“刚才是我不对,别生气了,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郑玄长这么大,除了圣人、长乐和祖母外,就没哄过别人,可王珞不同,她是自己妻子,又能让自己开心,如果哄她能让自己开心,郑玄乐意哄她。

王珞板着脸:“不稀罕!”拜上辈子科技发达之赐,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就算自己没有,也能在网络上看到,难道古代的东西还能稀罕过现代不成?

她这负气的模样,让郑玄觉得可爱极了,他忍住去揉她发顶的冲动,生怕再惹她生气,他低声哄道:“你回头看看,只要看一眼就好。”

王珞站着不动,郑玄也不催她,只对她微笑,王珞估摸了下时间,见好就收,对付郑玄这种猪蹄子,只能细水长流、润物无声,她缓缓的转身,迎面就正对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匹枣红色的幼马站在王珞身后,见王珞回头,它眨了眨眼睛,无辜的模样让王珞的心都化了,她惊喜的脱口而出:“汗血宝马!”居然还是一头幼马!

郑玄略带诧异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你认识汗血宝马?”汗血宝马罕见,全大夏也就皇室有几匹,都被养在马厩中,长乐倒是能骑,但她只爱骑马,对马匹品种没要求,也懒得去宫中借马,以王家的条件能有一匹像样的骏马不错了,怎么可能让她见过汗血宝马?

王珞怎么可能不认识汗血宝马?她前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爱马成痴,在俱乐部养了几匹马不说,还一直想要再养一匹阿拉巴马,可是一匹阿拉巴马要几百上千万美金,这还只是马的价格,还不算平日的养护费用,她那父亲再疼这唯一的儿子,都不可能让他这么糟蹋钱,所以他平时只能在朋友圈转发些名贵宝马的照片,汗血宝马也就是阿哈尔捷金马也在其中,王珞偶尔扫几眼,也算见过不少汗血宝马了,怎么可能认不出来?但这话不能跟郑玄说,她对郑玄说:“我听贵主提过汗血宝马。”

郑玄莞尔,他知道她跟阿姊相处极好,没想两人关系居然这么好,阿姊可不会随便跟人聊家常。他见王珞跃跃欲试,他耐心解释说:“这匹母马年纪还小,还不能带人,等养上两年就可以了。”

王珞点头,但又想起一事:“这马儿要养在哪儿?”养马是非常费钱的,王珞勉强算小富婆,但肯定养不起一匹汗血宝马,不然这马肯定被她养废。

郑玄说:“先养在我的马场里。”他柔声问王珞:“要给它取个名字吗?”

王珞手抚上马儿长长的马脸,“它通体赤红,就叫流朱吧。”

郑玄示意下人将流朱牵下,他对王珞说:“你先去梳洗,一会该用膳了。”王珞有些迟疑,郑玄眉头微挑:“怎么?”

王珞说:“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即使她跟郑玄已经定亲,也没有未婚男女单独待在别庄的道理。

郑玄柔声哄道:“今天多陪我一会如何?你不是帖子没临好吗?我陪你一起临帖。”

王珞腹诽,你当老师还真当上瘾了?

郑玄语气柔和,看似商量的语气,但实际并不容许王珞拒绝,因为一早侍立的侍女已经一拥而上,扶着王珞去洗漱,王珞见形式比人强,也识趣的没再反对,因为反对了也没用,郑玄是自己未婚夫,总不会让自己名声有损。

第93章 琐事(四)

这温泉别院是王珞住惯的, 被褥床铺一应具备, 但她用惯的瓶瓶罐罐却没有, 王珞正考虑用时下常见护肤品取代她的面油, 却见眉绿从内院迎来,“姑娘。”

王珞惊讶的问:“你怎么来了?”

眉绿说:“不是说贵主要留您在别院住下吗?陈敬就把我们接到这里来伺候了。”她望着王珞身边陌生的丫鬟,眉头微蹙,她怎么从来没在长乐公主跟前见过这些人?

眉绿当然不可能见过这些人,这些都是郑玄在郑国公府伺候的丫鬟, 郑玄满十岁后身边就没丫鬟仆妇伺候了,等后来他两个侍妾暴毙,他身边连个蚊子都是公的,也是最近这两年, 他跟王珞定亲, 才让陈敬和夏尚宫教调了一批侍女,将来好伺候王珞。王珞身边真正伺候的丫鬟只有三人,人数太少了,长乐身边光近身的宫女就有五十多人。

王珞让丫鬟们伺候自己洗头,等要洗澡时她让陌生丫鬟都退下,只留家里来的眉绿、芳池、荷风伺候,她对三人解释说:“不是贵主召我过来的,是指挥使回来了。”

三人惊呼一声, 芳池年纪最大最稳重,她迟疑的说:“指挥使要在别院留宿?”

王珞摇头:“我不知道。”她哪里猜得到郑玄的心思?但郑玄估计没别的心思,就想自己陪着他?古代男人心情烦闷的时候, 不都想要解语花吗?王珞轻呵了一声,男人!

郑玄洗漱完毕,坐在王珞的书房,看着她近阶段的书画作品,王珞艺术天赋其实很好,不然她前世的祖母也不会坚持让她走艺术道路,王珞以前是没人教,自己胡乱中西合璧,故让人觉得她的字画有点不伦不类,但经过两年专业训练,王珞的书画水平突飞猛进,连郑玄都忍不住暗暗诧异,没想她居然如此有天赋。

等郑玄翻完了王珞的功课,又喝了两盏茶水,王珞才姗姗而来,她穿得是家常的衣服,内里软绸、外面是细麻,因头发还是半干的,她让芳池给自己编了一个松松的大辫子。王珞这样素净的装扮在贵族男子中极为常见,在贵族女子中少见,毕竟也没几个人敢跟王珞这般,对自己素颜有绝对自信。

她以为自己花了这么长时间,郑玄就算不生气,也会说自己几句,但郑玄一句话都没提,只问她:“肚子饿了吗?要不要用膳?”郑玄从小是脂粉堆里长大的,姑母、祖母、阿姊……哪个不是天天恨不得黏在铜镜上?郑玄早就心理准备会等王珞很久。

倒是王珞有些过意不去,“让您等久了。”

“子渊。”郑玄的话让王珞一怔,郑玄说:“我字子渊。”

王珞知道郑玄想让自己叫他子渊,但她有点叫不出口,郑玄也不强迫她,示意下人进膳。世家规矩食不言、寝不语,但私下相处也没必要如此拘礼,郑玄亲自给王珞倒了一小杯红酒,“这是我刚从益州带回来的葡萄酒,你尝尝。”

要是在现代,遇到一个男人给女孩子倒酒,大部分人都会怀疑这男人心怀不轨,在古代嘛——王珞也有点怀疑,但大夏贵族爱酒,不管男人女人都爱喝酒,很多人都把酒当水喝,当然这跟时下酒的度数太低也有关系。不过王珞家里没人喝酒,她娘是庶女,就算林氏有酒,也不可能给女儿喝。嫁到了王家,一开始连温饱都愁,更别说是喝酒了,后来日子好过了,王珞不喝酒,大家也从来不买酒,所以王珞这辈子还真没喝过酒。她狐疑的看着郑玄,他是在打什么主意?

郑玄微微而笑:“你没喝过酒,慢慢来,小口抿一点就好。”郑玄知道王珞不会喝酒,所以要慢慢培养她的酒量,免得出门在外被人灌醉了。

王珞举起手中的玉杯也不急着饮酒,而是慢慢晃动着杯中的红酒,让它充分接触空气氧化,这是品红酒的第一步醒酒,要在现代肯定是倒入醒酒器中,但现在没有醒酒器,就只能在酒杯中完成了,“葡萄美酒夜”这句话连王珞这样的历史文盲都知道,但她一直不知道夜光杯居然是玉杯。

玉杯不及玻璃杯那么剔透,但也温润晶莹,别有一番韵味,这让王珞不禁感慨,只要有钱有权,不管在何种落后的地方都有顶级的享受。这会光线一般,玉杯没玻璃那么透明,王珞也没观色,先闻香,然后浅浅的轻啜一口细品,是陈酿但不算上品,王珞喝了一口就没什么兴趣的放下了。

郑玄见王珞优雅从容的品酒举动,他眉头微挑,看着不像是不会喝酒的样子,温声问:“怎么了?不爱喝?”

“太酸。”王珞说了一个最常见的理由,很多国人不爱喝葡萄酒就是觉得葡萄酒太酸。王珞不爱喝酒,她什么酒都不碰,但红酒这种几乎是打上西式贵族烙印的玩意,她祖母怎么可能不让她学?王珞烦了透他们这种自以为是,一开始学品红酒时是十分抵触的,但是跟着老师学品酒学久了就发现,文化本身是没错的,错的只是方式。

郑玄问:“那加点蜂糖?”

郑玄的话让王珞忍不住嫣然一笑,她突然想起了前世用雪碧兑红酒,这算跨越千年的思想碰撞吗?说来王珞更习惯用可乐兑雪碧,毕竟可乐颜色接近红酒,可以在婚宴时降低新娘、新娘敬酒难度。

郑玄见她笑得这么开心,也对她低声笑问:“笑什么?”

王珞摇头:“我不吃蜂糖,会蛀牙。”

郑玄见她一口皓齿莹白如玉,他拇指指腹无意识的摩挲了下食指指节,也不再逼她喝酒,“不喜欢喝就不喝。”郑玄只是担心她被人骗了,见她对上品葡萄酒不屑一顾的样子,估计也没人能骗得了她。

王珞解释说:“我阿娘也不喝酒。”

郑玄微微颔首,又给王珞舀了一碗肉汤,“喝口汤暖暖身体。”

王珞乖乖的喝着肉汤,大夏此时依然是分食制,只是郑玄并没有坐在上座,而是跟王珞坐在一块,尝到自己觉得好吃的,就给王珞吃点,王珞一开始还肯尝点,但过一会她觉得饱了就不肯再吃了。郑玄对王珞食量有个大概了解后,也没强迫她再吃东西,只想着吃的东西少,可以次数多一点,不然每次吃这么少,身体怎么能好?

两人用完饭,各自由下人伺候漱口净面后,王珞见郑玄双目微合的坐在书案前,一手支着额头,王珞迟疑片刻,关切的问:“您头疼吗?”

郑玄睁开眼睛,见王珞担忧的望着自己,他安抚她说:“我没事。”他没说自己自离开益州后就没好好休息过,尤其是昨晚回京城后,先入宫拜见圣人,刚出宫又被镇国公喊去训斥了一顿,到现在都没合过眼。郑玄向来精力旺盛,也习惯了这种日夜奔波,要不是王珞这里布置太过舒服,郑玄也不会觉得累。

王珞想了想说:“您要不休息一会,我给你弹会琴?”郑玄出差两年多,就益州那个环境,也不知道他多少时候没好好休息过了,王珞看他这样就觉得累。

郑玄问:“你会弹琴?”

“我跟陈司籍学过一段时间。”王珞前世没学过古代乐器,但一理通百理融,她有音乐根基,学起古典乐器来也快。听听音乐,他应该能放松一会吧?

郑玄微微颔首,王珞让他躺在自己用来午睡的榻上,上面的铺盖是眉绿刚换的,都是王珞没用过的,她在香炉里滴了几滴檀香、橘子精油,暖暖的檀香味渐渐散开,王珞一手按弦、一手轻拨,轻柔舒缓的琴声袅袅响起,郑玄听着听着,便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王珞听到郑玄均匀的呼吸生活后,手下也没停,她反复弹了小半时辰,等郑玄彻底睡熟,她才悄然起身,蹑足离开屋子,她并没有注意,她离开时郑玄睁眼望了她一眼,但很快又合上了。

陈敬和卫风守在门外,见王珞孤身出来,两人心中诧异:“姑娘。”指挥使呢?

王珞轻声说:“指挥使睡下了。”

睡下了?两人面面相觑,指挥使居然会在外人面前睡下?

王珞才不管两人的困惑,她很久没连续不停的弹这么久琴了,手指都弹疼了,她今天一路奔波也累了,回房简单洗漱了下,涂完面油,还不等按干就睡了,还是眉绿轻柔的替她擦走了脸上多余的面油。王珞这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等她醒来的时,已经快巳时时了。

眉绿听到床上的动静,她小声掀起床帘,就王珞已经睁眼了,她轻声问:“姑娘醒了?要起身吗?”

王珞坐起来问:“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眉绿替王珞挽起床帐,先用陈茶让王珞漱口,再给她喝了一杯温水。

王珞喝完水,精神恢复了些,她发现屋里居然挂着厚厚的幔帐,难怪她还以为时间还早。眉绿见她盯着幔帐,解释说:“这是指挥使之前让人挂的,他说让你多睡一会。”

王珞问:“指挥使呢?”

眉绿说:“指挥使天还没亮就离开了。”

听说郑玄已经离开,王珞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她看着花罩外侍立的侍女,让眉绿把她们都打发离开,直到院中继续恢复以往的清静,王珞才安心去净房洗漱换上宽松的练功服去练功房锻炼。别院比家里大,王珞在修身院只能在浴室锻炼,在这里她有一个专门的练功房,地上都铺了地板,整间厢房完全打通,没有任何障碍,让她可以尽情的跳舞,王珞穿着特制的绣鞋,做舒展热身运动。

到了古代以后,王珞虽常年跳芭蕾,但大部分时候都以锻炼身体为主,做的都是基础动作,很少跳连贯的舞蹈。今天也不知为何,她居然有了跳舞的兴致,她嘴里哼着轻柔的舞曲,仿佛自己当年在家里练功房中跳舞一般,她手臂抬起、脚尖轻点,身体轻跃当空,犹如彩蝶轻盈起飞,双手、颈脖和腰肢在半空中形成完美的曲线,而后又如落花般轻柔落地。

落地的瞬间,王珞头微微仰起,短短一天之内,她居然好几次想起了现代生活,这不是什么好现象,人要朝前看。王珞双手虚报置于胸前,脚尖轻点,缓缓转圈,双手张开……当王珞转到第三圈时,她不经意的抬眸望向窗外时,却见郑玄站在窗外,因是背光,他身体隐在阴影中,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王珞身体不由自主的一僵,但脚下已经发力,她身体一晃,一下坐在了地上。

第94章 琐事(五)

王珞这一摔, 让原本站定不动的郑玄缓步走入房间。王珞下意识的想起身, 芭蕾跟时下的舞蹈区别很大,王珞很少在外人面前跳舞, 就是连阿娘、眉绿都没有见过她跳整段舞,这次被郑玄看到, 王珞只觉得满心不自在, 他不是已经离开吗?

郑玄这时已经走到王珞跟前, 他单膝跪下, 伸手握住王珞穿着足衣的右脚,“脚崴了?”掌下纤足绵软、底平指敛,即便隔着罗袜都能感觉到里面暖玉生香的肌肤,郑玄忍不住又握了一下。

王珞哪里想到郑玄居然会直接抓自己的脚, 她错愕了一瞬,下意识的就想伸回右脚, 但没想郑玄已经松手了,她脚一用力,人顿时往后一仰, 差点又要摔倒。郑玄动作极快的拉住她的手腕, 将她怀里轻轻一带, 王珞整个人就落到了他怀中,郑玄一面替王珞调整姿势, 一面叹气道:“怎么这么毛躁?”

王珞被他一系列操作惊呆了,一时都忘了有反应,他居然说自己毛躁?他一言不发的窥视自己不说, 还来抓自己脚,他以为自己古代常识不够就可以忽悠人吗?脚掌这么私密的地方,就算他们是未婚夫妻,他这么做都太逾越了。

郑玄抱着王珞出厢房,吩咐陈敬道:“去叫医女。”

陈敬应声退下,他低着头不敢看王珞,刚才姑娘在厢房跳舞时,郎君只看了一眼,就命他远远离开。

王珞发现院中居然一个人都没有,眉绿和芳池都不见了踪迹,她心里一慌,等陈敬退下才挣扎着想要下地,“我没事,不要叫医女。”

她只是摔了一跤,又不是脚崴了,却不想被郑玄搂得更紧,他轻斥道:“别动。”王珞抿了抿嘴,身体僵硬,真不敢动了。郑玄将她抱回卧室的堂屋,把她放在软榻上,他手一松开,王珞便躲到了短榻了另一面,郑玄没有阻拦她,只觉她身体灵活的仿佛一尾小鱼,尾巴轻摆,就游到了另一端。

但她的腰肢比游鱼纤细多了,不盈一握,仿佛志怪传奇中的鲛人,郑玄见王珞抓了一只隐囊抱着,一脸戒备的望着自己,郑玄啼笑皆非,“你这是做什么?”他又不会对她如何,就算他想对她如何,她抱一只隐囊有用吗?

王珞当然知道抱枕不可能有用,也知道郑玄不可能对自己如何。郑玄看着不羁,但骨子里是标准的封建士大夫,她是他的未婚妻,他不可能在婚前对自己如何,可王珞还是抱紧了抱枕,她力持镇定的对郑玄说:“你出去!”

郑玄见她小手紧紧的攥着隐囊,羸弱细嫩的手腕自衣衫中颤巍巍的探出,柔嫩的仿佛轻轻一折就碎了,他心头一软,知道自己刚才举动吓坏了她,他想解释,但最后还是一声不吭的起身出门,门口侍立的医女对他行礼,郑玄说:“去看看姑娘的右脚。”

医女恭声应是后,同眉绿、芳池一起入内。王珞见熟悉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想到还站在屋外的郑玄,王珞眉头微蹙,她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想法是不是太天真了?眉绿忧心的上前问:“姑娘的脚崴了吗?”

王珞摇头,“没有。”她跳舞跳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轻易崴脚?她只是被郑玄吓到了,任谁遇到这情况都会吓到,这跟当初她们在教室里跳舞,被外人在窗外围观完全是两回事。

但眉绿还是不放心,她跪在王珞跟前,脱下了王珞的绣鞋罗袜,让医女查看。医女告罪一声后,握起王珞的脚轻轻一捏,只觉掌下肌肤软香温玉,玉足似新生的笋芽秀而翘,脚腕、脚踝纤秾合度,秀丽天成。

她忍不住抬头望了王珞一眼,见她双眸微垂,蝶翼般的睫毛一下下的扇着,好似能扇到人心坎里,她暗忖难怪指挥使将这未过门的夫人护成这样,这样的绝代佳人,她身为女子都怜惜,尚且是男人?

医女捏了一会道:“姑娘并无大碍,只要休息几天便好。”说着又从药箱里取出一匣子药膏,“这是宫中的温玉膏,最能滋养肌肤,可让姑娘用来抹脚。”

眉绿千恩万谢的收下,芳池知道王珞好洁,等眉绿送走医女,她就给王珞打水洗脚,“姑娘,您要用温玉膏吗?”

王珞没什么兴致的摇头,芳池要给王珞的脚抹面油,王珞也不让,芳池见她恹恹的,担心的问:“姑娘您这是怎么了?生病了?”

王珞想问她们刚才去哪里了,但随即一想,这有什么好问的?这是郑玄的别院,即使他记在了自己名下,在所有人的概念中这也是郑玄的别院,而郑玄是她未来的夫婿,她的天,他自然可以指使自己所有人……

王珞无精打采的样子,让芳池和送走医女后,走进来的眉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两人困惑的面面相觑,也不敢打扰姑娘,让王珞独自想着心事。

芳池和眉绿不出声,郑玄却不能任她发呆,他在屋外对王珞说:“出来用膳。”

王珞:“……”

郑玄又叫了一声:“阿石。”他很少唤王珞小字。

王珞抿了抿嘴,不怎么情愿的换了衣服出门。

郑玄见她樱唇微抿,小脸上满满的都是不情愿,心中暗暗叹息,小姑娘心思就是难猜,动不动就生气,他柔声道:“刚才都是我不好,唐突了你,以后不会了。”他刚才是太孟浪了,她是自己正妻,他不该如此对她,不怪她生气。

王珞哑然的望着他,唐突?其实他们两人是未婚夫妻,就算是在古代,婚前做些亲昵的行为也不是不可以,但他们两人毕竟是陌生人,不说要让他慢慢追求自己,可他至少做到时下婚前守礼的标准吧?

这种主动权完全由别人掌控、没有任何隐私权的感觉,让王珞很糟心,可这点她又说不出口,她这想法不止郑玄无法了解,恐怕这个时代任何人都没法了解。她沉默了一会,转移话题问:“您怎么回来了?”

郑玄见即使自己道歉,也没有让她展颜,想到陈敬说她性子好静,这两年除了偶尔探亲外,只跟阿姊出门,见人太少,难怪性子怯弱,平时倒是看不出来,他不由将声音放缓和了说:“我来送你回家。”

“回家?”王珞一怔,完全无法理解郑玄的所作所为,他天没亮跑去早朝,下朝后赶回来只为送自己回去?

郑玄好笑道:“我让人接你出来,自然也要送你回去。”她是自己妻子,又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侍妾,陈敬送她来陪自己,他肯定要送她回去。郑玄不希望王珞怕自己,他情愿她对自己发点小脾气,反正她爪子软,挠人也不疼。

王珞迟疑的说:“可是我跟你回去,大家不会都知道吗?”

听了王珞的话,郑玄又忍不住逗她了,“哦?大家知道什么?”王珞无声的望着他,眸光盈盈,她已经隐约摸到如何跟郑玄相处的方法了。郑玄笑叹一声,真是欠了她的,“放心,我有数,没人会知道的。”

郑玄天还没亮就去上朝,下朝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回来,肚子早饿了,身边又有美人在侧,胃口大开,还不时哄着王珞多吃一点,王珞被他哄得有些不耐烦了,她又不是小孩子,哪里需要别人来哄自己吃东西?

郑玄何等敏锐,眼见她眉尖一蹙,就立刻不再让她吃了,横竖中午还有点心。郑玄这两年虽不在王珞身边,但对她种种坏习惯了如指掌,大部分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郑玄不会管,但用饭是大事,不能任由她吃这么少。

王珞对郑玄已经无语了,好容易等他送自己回家,她头也不回往屋里走,再也不肯跟他多说一句话。郑玄无奈的摇头,脾气真大,也只有自己能包容了,但想到她刚才被吓坏的模样,还是脾气大点好。

郑玄对陈敬说:“去梨园找几个年纪大点的、性子温顺的舞娘陪姑娘练舞,让她们看着姑娘,别让她摔了。”就这她这样跳来跳去的,没人看着,也不知一天要摔几次。郑玄无所谓王珞学不学舞,她喜欢就好,不过一个消遣,看她跳舞还挺赏心悦目的。

陈敬恭声应是。

郑玄瞄了他一眼,又吩咐道:“自己去领二十板子。”

陈敬早有心理准备,二十板子不多,郎君对自己手下留情了,只是以后更要注意对夫人的分寸了。经过这一回,即使郑玄还没跟王珞成亲,陈敬也认定了王珞夫人的身份。

送了小佳人回去,郑玄心情极好,虽说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但身边的侍从还是感觉到这两年前所未有的轻松,卫风又开始对陈敬挤眉弄眼,陈敬眼观鼻、鼻观心,这蠢货!是怕郎君心情太好,不罚他吗?

郑玄回到禁龙司后,就见堂屋坐着一名俊朗端严的玄衣男子,男子细看容貌跟郑玄有几分相似,一样的面如冠玉,只是此人五官不及郑玄那般精致,气韵也过分庄重,因此容貌相比郑玄要逊色不少。

郑玄随口问道:“大兄,你怎么来了?”

镇国公世子见郑玄神色轻松,不由微微挑眉,“心情很好?”他还以为这小子会生气一段时间,毕竟父亲刚责骂过他,甚至在朝堂上都不给他脸色,当众骂他酷吏。

郑玄不置可否,他的心情好坏跟镇国公无关,不过大家都这么认为也好,“大兄找我有事?”

世子问:“你何时成亲?”

郑玄好笑的道:“大兄何时开始关心这种琐事?”

世子面无表情,他以为自己乐意管?要不是长乐逼着自己问,他根本懒得管这小子的事,不过他早点成亲也好,这小子会哄人,他未婚妻也会哄人,把长乐哄得当她闺女养,世子觉得再让两人处下去,自己都可以给那位王姑娘让位了。

第95章 成亲(一)

郑玄说:“我已经让钦天监找日子了, 找个最近的日子就成亲。”

世子没想他居然这么痛快的回答了, 不由诧异的望了他一眼,这一眼发现郑玄满脸春风, 都是过来人,世子如何不清楚?这小子下了早朝就不见了, 肯定是去找人家小姑娘了。

世子冷笑一声, 之前还说什么女人没意思, 被圣人逼着才生了一个庶子, 吓得大家都以为他喜欢旱道。这会见人长得漂亮就赶紧定下了!出门还不忘找人看着她。世子起身往外走,既然知道他迫不及待的想成亲,就没必要待下去了,这老房子着火, 不用点都快把人烧死了。

郑玄起身送大兄,兄弟两人说来感情不错, 但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有些话点到即止。

陈敬挨了板子,一瘸一拐的过来给郑玄请罪, 郑玄扫了他一眼, 淡淡警告道:“没有下次。”

陈敬低声应是, “奴给夫人找了三位梨园舞娘,郎君可要过目。”经历了这次事之后, 陈敬再也不敢擅自做主了。

郑玄微微颔首,郑玄是见惯歌舞的,一眼就看出王珞的舞技跟时下舞技不同, 但他能看出这丫头不常跳舞,不然也不会跳了一会,脚就开始发抖了,不是害怕的抖,而是双腿突然用力过度的抖。

可见她在家不怎么跳舞,不然他也不会才知道她会跳舞,这么娇气的丫头,哪里受得住跳舞的苦?郑玄看着跪在面前的三名舞娘道:“夫人若想学舞技,你们就拣简单的教她,她不想学你们就陪着她,别让她受伤。”

舞娘们战战兢兢应了,她们说是老舞娘,今年最大的也才二十八岁,要换在现代,正是女人黄金年华的开始,但在梨园已是年老色衰的年纪,若没有被人看上领走,就只能在宫里苦熬等死了。三人听说是郑指挥使叫她们过去时,三人吓得差点晕过去。

指挥使是出名的不近女色,他这样的人就算想要女人,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要她们三个年老色衰的做什么?三人在梨园见惯了各种事,不可避免的代入某些见不得人的事,这一路三人都已经做好必死的准备,只求指挥使能给她们一个痛快,但是谁能想到指挥使只是让她们去伺候夫人。

三人被这天大的惊喜都弄懵了,知道郑玄吩咐她们不许夫人受伤,三人连连声应了。时下贵族能歌善舞的多,贵女跳舞的也不少,三人只听过指挥使的未婚妻是王贵妃的侄女,但从来没见过这位姑娘,自打王姑娘跟指挥使定亲后,就再也没有入宫过。

宫里目前由贵妃暂时主持内务,几位后宫主位对王姑娘再好奇也不能越过王贵妃见她娘家侄女,尤其是有杜姑娘前车之鉴,淑妃为了避嫌,巴不得离王珞越远越好;德妃、贤妃更不会没事找事,惹来一身腥,在宫里生活最要紧的就是谨慎。

三人之前曾谣言说,王家那位姑娘是借着给七皇女当伴读的机会,勾引了指挥使,三人当时听了就觉得荒谬,指挥使要是能被勾引,还需要等到王姑娘来勾引?早有贵女前赴后继的扑上去了!现在一听指挥使直接称呼尚未过门的王姑娘为夫人,就知道她在指挥使心中地位不一样,三人连声保证,以后一定护着夫人,让她皮都不破一丝。

郑玄挥挥手,陈敬便亲自将三人送到了王家,王珞看着三位身姿妖娆的美人,再看看陈敬,不是很懂郑玄的意思,他给自己送三个美人过来是什么?

陈敬恭声道:“姑娘,这三位是梨园的老舞娘,指挥使说您若想学舞,可以跟她们学,不想学就让她们跳给你看。”

王珞默然,郑圣人果然是郑圣人!调戏自己之余,还不忘给自己找老师纠正错误,他这是觉得自己跳得不好看?王珞这辈子一直有练基本功,但主要是各种拉伸、旋转,主要以锻炼形体芭蕾为主,真正的整段舞蹈她几乎没跳过。

跳舞太苦,王珞前世那双脚为了跳舞,最后都跳变形了,脚上的皮磨破一层长一层,这辈子又没人逼自己,她何必让自己受这么多苦?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愿意这样受苦,她娘也不会允许她双脚变形、磨出老茧。

跳舞和画画、练琴一样,想要练好,必须要大量练习,王珞这种近乎玩票兴致的锻炼,或许能让她基本动作越做越漂亮,但一跳整段舞,弊端肯定露出来。比如她前世会因为脚步不一致而摔倒吗?肯定不会!她是因为体力够不上,脚跳的有些疼才扛不住的。

郑玄从小见惯了歌舞,即使没见过芭蕾,估计也能看出自己缺点。所以他一回去就给自己找了三个老师?王珞有点头疼,他对自己家里的面积有什么误解?她现在丫鬟们就已经多得挤了一屋子,三个舞娘安置在哪里?但是要不收的话,这三个舞娘会有什么下场就不好说了。

王珞说:“我知道了,你回去替我谢过指挥使。”

陈敬笑道:“奴岂敢代姑娘谢过指挥使?还请姑娘亲自给指挥使手书一封。”写信这事陈敬不敢自作主张,是郑玄亲自要求的。

王珞去了书房,给郑玄端端正正的写了一封信,谢过他的有心,她想了想,又给郑玄送了几片自己最好的叶脉书签。

陈敬接过王珞的信件和书签便走了,王珞让眉绿带三个舞娘下去洗漱,安排地方住下。

崔氏叫住了王珞:“阿石,今天是指挥使送你回来的?”

王珞对自己亲娘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昨天不是长乐公主叫我过去的,是指挥使让我过去的。”

“他有没有对你……”崔氏有些难以启齿。

王珞摇头,郑玄是没对自己怎么样,只是抱了抱她而已,但是当时环境氛围,让王珞就莫名的紧张。

崔氏松了一口气,她就想指挥使愿意娶女儿,肯定不会对女儿乱来的,她想让女儿以后别出门,但转念一想,指挥使想见阿石,谁能拒绝?她轻叹一声,搂着女儿说:“你们快成亲了。”

王珞闷闷的问:“阿娘,你成亲跟阿耶也没见过几次,婚后你们是怎么相处的?”她总觉得古人成亲就跟一夜情似地,人家一夜情还要看对眼,古人甚至很多人婚前都没见过面,一成亲就要当夫妻,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一夜情只负责男欢女爱,合不拢明天就可以分手,成亲是一辈子的事,古人怎么都这么勇敢呢?

崔氏闻言脸一红,“还能怎么相处?夫婿想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王珞:“……”好吧,她就不应该问阿娘的。

崔氏见女儿低着头不说话,她哄着女儿说:“这一关都要过去的,忍忍,等生孩子就好了,别怕。”崔氏没敢说女人生来就是受苦的,等熬到孩子长大,就能熬出头了,不然女儿更害怕了。

王珞:“……”你这么一说,我更怕了,我不想现在生孩子啊!古代有避孕套吗?就算有避孕套,郑玄也不会肯配合吧?王珞又开始了日常婚前恐惧症中。

崔氏想起郑玄那位庶长子,她迟疑了一会,对女儿说:“阿石,入了公府就好好伺候指挥使,大郎再淘气你也要忍着,只要指挥使心里有你,你日子就能好过。”女人在夫家日子好不好过,最重要就是看夫婿,只要夫婿愿意庇护自己,哪怕阿家看不上儿媳,女人的日子也能好过。所以崔氏再三叮嘱女儿要哄好郑玄,只要男人偏心你,别的一切都是次要的。

王珞微微点头,阿娘说的她当然明白,在国公府里她也只能依靠郑玄。王珞有了婚前恐惧症,郑玄却没想耽搁太久,毕竟两人都订亲两年了,王珞今年都十七(虚),也该成亲了。

他一边让钦天监算了日子,一边让镇国公府送聘礼去成国公府,在王家几乎还来不及反应之时,郑指挥使已经在回京半个月时间内,完成了纳征、请期二礼,只等半月后的亲迎。

王家见郑玄如此心急,心里只有欢喜哪会阻止?沈夫人在请期之后,便将王珞的嫁妆源源不断的送入镇国公府。郑玄跟镇国公天生八字不合,即使快成亲也很少回公府住。直到快成亲的前几天,他才专门回了一趟镇国公府,去见临海大长公主。临海长公主听说郑玄来见自己,不由惊讶的让人叫他进来:“今天怎么有空来见我这老婆子了?”

郑玄笑了笑说:“我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请您老人家帮我。”

临海长公主斜睨着孙子:“禁龙司指挥使也有办不了事?”

郑玄上前给临海大长公主捏肩:“我现在不就有两件办不成的事了吗?”

临海大长公主一怔:“怎么是两件?”

郑玄说:“第一件就是哄不了您高兴。”

临海大长公主被孙子逗得扑哧一笑,轻拍他的肩膀,“调皮!”她跟孙子说笑了一番,才回归正题,“你要做什么?”

郑玄道:“我想请您帮我养一段时间大郎。”

临海讶然问:“你不是要娶媳妇了吗?怎么让我帮你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