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镇国公临终前,再三叮嘱长孙要好好照顾长房,奈何他一走,这位就被萧氏牢牢的压制,连带妻子儿女都跟着一起受苦,他们夫妻生了七子二女,最后只活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儿。

两人战战兢兢的将女儿抚养长大,想跟女儿选个好人家,却又被萧氏做主,把孙女嫁了一个败家子。成亲不过三年,女儿就死了,只留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外孙。

老两口也不敢把外孙接回镇国公府抚养,只能把外孙留在女婿家里,他们女婿后来又找了一个填房,也是个狠毒的,动辄毒打外孙,要不是镇国公看不过去,出面训斥了侄孙婿,那孩子恐怕也跟着生母一起去了。

王珞没想长房还有过的那么凄惨的人,不由面露同情,她不由直起身体,长发蜿蜒而下,一缕青丝落在颈脖间,乌黑柔亮的青丝衬着她肌肤越发白皙如脂,郑玄不由眸色微暗。

“郎君,要不我们——”她话说到一半,她也不知道这对夫妻品性如何,万一被洗脑的迄今还在愚孝萧氏,她再同情也不会救他们,她没那个时间和精力。

郑玄见她低着头,起身将她抱了起来,王珞不明所以,郑玄不疾不徐的往寝室走去,“放心吧,我已经跟他们谈好了,他们替我看着长房一家子,我送他们外孙去国子监,让他改姓郑,将来承传长房香火。”

他既然答应了老头子,给长房留条香火,也就不可能把长房上下都杀干净,既然如此,那就让一个外姓来承传长房香火,应该也很有趣。

王珞是现代人,完全没有外姓人、自己人的想法,她点头说:“这样好,反正当初祖父也是看中长孙的。”

郑玄笑而不语,他祖父养这个孙子,可不是为了继承长房,而是想让庶长孙照顾一家子。他轻柔的将妻子放在床上,王珞跟郑玄说了一会话,也觉得有些累了,她揉了揉眼睛。

郑玄就知道她该累了,“困了?”

王珞点点头,郑玄轻拍她的背部,“睡吧。”

王珞拉过丝被,合眼就睡了。

郑玄等她睡着后,才轻舒一口气,以后绝对不能不让娇娇再生病了,心疼不说,还憋得难受。郑玄了无睡意的躺着,手缓缓的拂过娇娇的长发,又抓起了她软嫩的小手,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幼年养的那只小猫。

那只猫儿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他已经忘了,只记得它跟娇娇有点像,软软小小的一只,肉垫娇嫩、爪子柔软,完全没法外出觅食,离开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当年似乎也挺喜爱那只小猫的,只可惜畜生就是畜生,不知感恩,他好吃好喝的供养它,它还是背叛了自己。郑玄低头亲吻妻子微微翘起的樱唇,娇娇就不会,他会牢牢的看着娇娇,绝对不会让她有离开自己的机会。

郑大都督遇刺是震惊朝堂的大事,郑玄回来后也没有上朝,而是坐在书房里,由妻子陪着处理公务,日子过得十分悠闲。他这闲适的样子,让镇国公、世子、郑亶分外不爽,没事就爱阴阳怪气的挑刺郑玄几句。

郑玄只能无奈的苦笑,原来二兄年纪都大了吗?要是被世子和郑亶知道郑玄的想法,两个“上了年纪的老男人”非联手揍死他不可!

不过郑玄说是歇在家里,到底也没闲着,他不上朝,不代表圣人没压力,圣人反而压力比之前更大,因为奏折如雪花般飞来,都是要求圣人赶紧擒拿凶手,将凶手绳之以法。就连郑玄的政敌都对圣人这种举动颇有微词,朝堂政斗,哪有用行刺这种不入流手段的?

一旦开了这个头,难道将来圣人看谁不顺眼,都可以派人去行刺了吗?圣人也是有苦说不出,这事还真不是他做的,但跟他也确实脱不了关系,这事是太子干的。圣人知道郑玄遇刺消息后,也训斥了太子一顿。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寄予厚望的太子居然做出这种蠢事来。

郑玄要是这么容易被杀,他早下手了!他若是成功也罢,偏偏郑玄毫发无损,还打草惊蛇,被郑玄抓住了把柄。圣人想到郑玄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就头疼,他忍不住再次深深怨恨父亲,为什么阿耶要如此偏爱这个私生子?难道他们这种正经宫妃生出来的孩子,还比不上一个私生子?

郑玄才不管圣人的想法,他趁着在家有空闲的时,吩咐卫风早点把长房给处理了,正好趁着娇娇这段时间身体不好,可以光明正大免了她的守灵。上回圣人去世,娇娇足足守了七天,回家就瘦了一圈。

可把郑玄心疼坏了,他养胖娇娇容易吗?圣人是郑玄尊敬的人,妻子给他守孝,郑玄只是心疼,却没不满,但让妻子给长房守灵?做梦!

赵翀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带着妻子来郑家。崔氏这会已经显怀了,听说女儿当时也在姑爷身边,还受了惊吓,急得挺着大肚子就往女儿房里冲。

赵翀连忙拦住妻子,哪有这么冒失的?闺女都成亲了。

幸好郑玄接到消息,亲自出来迎两人,带两人去书房说话。书房里王珞正抱着儿子,温柔的给儿子讲故事,虎儿仰着小脑袋听得一脸认真,母子两人温馨的样子,让人忍不住会心微笑。

第175章 出事的王琼(一)

她连忙放下虎儿, 起身去接母亲, “阿娘, 你别哭啊, 你身体最近如何?”她也不是第一次见阿娘怀孕了,但是上次阿娘还年轻,这次她都过了三十了。

在这个时代算不折不扣的高龄产妇,要不是阿娘跟赵翀是半路婚姻,她要不生个儿子,她的心恐怕没法安定下来,王珞真不敢让阿娘生。不过生了这一个, 她就要劝阿娘避孕了,不能再生了,太危险了。赵翀孙子都有了,也不缺这么一个孩子。

崔氏这段时间, 吃得好睡得好,精神奕奕、容光焕发、身轻如燕, 看着比王珞气色好多了, 她见女儿神色还有些发白, 不由心疼的说:“姑爷, 您一定要好好教训那些杀千刀的!你看阿石都被吓瘦了。”

王珞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过一夜,怎么可能瘦?她也挺讨厌这些人的,如果不是他们来行刺,她也不会被死尸吓到, 更不会有太医给自己开汤药,她感觉自己这次起码又要喝上三个月了……

郑玄微微颔首:“岳母放心。”郑玄就是这点细心,即使崔氏跟王朗已经离婚,他依然称呼崔氏岳母,杜氏连个眼神都没有给。这是郑玄的常态,但这种常态却深得王珞欢喜,那段时间伺候郑玄都殷勤了许多。

郑玄得了甜头,对崔氏就更恭敬了,横竖崔氏现在都归赵翀了,不能来影响娇娇了,他尊敬些又何妨?两个男人很有教养的去外书房议事,留着母女两人说私房话。

郑玄倒是想把儿子拎走,但是崔氏好久没见外孙了,搂着虎儿直喊心肝肉儿,虎儿是她看着出生的,又是她大孙子,都说大孙子、小儿子是老人的命根,崔氏马上就齐活了。

郑玄见状倒也不好拎着儿子离开,崔氏等郑玄离开后,神秘兮兮的塞了一个红包给王珞,王珞一头雾水:“这是什么?”

“这是我让小四给你去求的求子符。”崔氏说,自打儿子给自己送了求子符,她一举得胎后,她就对儿子求子能力深信不疑,有了小四的求子符,阿石一定能再怀上的。

王珞:“……”看来大家对自己的生育能力都有质疑了,王珞有点不服气,为什么不怀疑郑玄?按照古代算法,郑玄今年都三十了,已经正式迈入老翁行列了。

郑玄并不知道,自己老是腹诽自己父兄年纪大的报应来了,他被娇妻腹诽老了……当然这想法,打死王珞都不敢告诉郑玄,不然他绝对有无数种法子证明自己“老当益壮”。

王珞顺从的收下求子符,这是阿弟和阿娘对自己的关心,她不会推辞,反正生不生是她跟郑玄的事,她关心的摸了摸阿娘的肚子,又问了一遍:“阿娘你最近怎么样?”

“我挺好的。”崔氏摸着肚子,满脸幸福的微笑:“这孩子很乖,跟小四当年一样,我想可能这胎也是儿子。”

王珞有些不服气:“难道我那时候不乖吗?”

崔氏老实的说:“你还真是挺折腾我的。我怀你的时候,什么都不想吃,吃什么吐什么,直到肚子老大才好一点。别人怀孕都胖了,只有我瘦了,我那时候还想这样别生个小病秧子出来。没想不是小病秧子,却是个磨人精。”

王珞不可置信的看着阿娘,她明明小时候最乖了?哪里磨人了?

崔氏没好气道:“你以为你很乖巧?”提到女儿小时候,崔氏就满肚皮的苦水,“生出来点大的娃娃,就不肯吃乳母的奶,非要我喂,每次吃饭就跟喂你毒药一样。”

“等你大点,我见天给你换着东西吃,你都不肯吃,非要我求你,你才勉强吃两口。”她点着女儿额头,恨恨道:“要不是你小时候长了一张好脸,我——”

崔氏也只是说说而已,女儿打小长得好是真,但就算长得不好,也是从自己肠子里出来的孩子,崔氏看到小小一团的女儿,就忘了她的作,只能心甘情愿的伺候小丫头了,“反正你这丫头打小就矫情!”

虎儿眼巴巴的在一旁听了半晌,板着小脸对王珞说:“阿娘不乖,不吃饭。”

王珞已经陷入茫然之中,她一直觉得自己小时候很乖巧,原来在阿娘眼里,她有那么作吗?

崔氏扑哧一笑,对虎儿说:“对,你阿娘不乖,这么大的人都不敢吃饭,虎儿以后要盯着你阿娘吃饭。”

虎儿认真的点头:“好!”他一定天天盯着阿娘吃饭。

王珞:“……”

崔氏欣慰的看着腻在女儿怀里的外孙,果然自己带出来的孩子才是自己的。她刚生女儿那会才十六岁,自己都是孩子,她跟王朗感情又不好,哪里会照顾孩子?那会崔氏对女儿只是概念上的喜爱,只觉得她是自己女儿才会喜欢。

要不是女儿身体太弱,又太挑剔,不肯吃乳母的奶,非要她亲自照顾,她也不会对女儿有这么深的感情。所以女儿亲自照顾虎儿,崔氏是赞同的,孩子就是要自己照顾,母子关系才会亲近。

母女两人聊了一会,眉绿就把熬好的汤药端了过来,崔氏见女儿还要喝药,忍不住关切的问:“怎么还喝药?”

“这是安神汤。”王珞解释说:“太医说喝上七天就好。”王珞觉得这安神汤跟安眠药的效果差不多。

崔氏叮嘱她说:“你要好好注意身体,别再病了。”阿石本来就瘦弱,要在三天两头生病,把身子拖垮了怎么办?

王珞点头应是:“我知道。”

崔氏没在郑家久留,她不想耽搁女儿休息。王珞生病的消息,大夏上层都知道的,但能真正去探望的,也就几个近亲:长乐、杨氏、二娘、四娘,让王珞惊讶的是,王琼居然跟着二娘、四娘一起来探望自己的。

王琼根本不想来看王珞,但家里人都催着她过来探望,外祖母、父亲,甚至孟继宗,王琼平时糊涂,但在某方面又特别敏感,她总觉得孟继宗最近不大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见他居然让自己去看王珞,王琼立刻起了疑心,但专心观察了孟继宗几天,只是孟继宗要是能被王琼看出心思,他也不是孟继宗了。王琼看不出什么端倪,只能悻悻作罢,干脆跟着二娘、四娘过来看王珞了。

三人来郑家的时候,王珞正在陪儿子搭积木,王珞发现虎儿很喜欢搭积木,她不禁惋惜要是虎儿养在现代多好,她可以给儿子买上一屋子乐高,现在她只能给他玩一些木质积木。

二娘、四娘和王琼三姐妹进来的时候,王珞让虎儿给三人见礼,二娘、四娘啧啧称奇的看着点大的孩子,一丝不苟的给她们行礼,“真不愧是阿石和大都督的孩子,生来就不是凡人。”

王琼默不作声,王珞前世的儿子据说也很聪明,可再聪明有什么用?最后大家对太子的评价就是气量狭小、刻薄寡恩,也不知道这世王珞能养出什么来。

二娘见王珞面色略显苍白,关心的问:“阿石身体好些了吗?”

王珞哪有什么病?她只是被吓了一回,回家睡了一觉,又被郑玄贴身陪伴了好几天,再大的恐惧都不翼而飞了。面色不好,是因为这几天被关着不能出门,长期待在屋里,不就白了吗?

但是郑玄天天让太医来请脉,一张张的药方开出去,家里后厨见天给她熬药。这架势让王珞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她按耐不住的去问郑玄,却被郑玄训斥了一顿,说她口无遮拦,把王珞说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心里十分委屈,因为郑玄从没这么骂过自己。郑玄见妻子面露委屈,才懊恼自己失言,忙搂着妻子解释,王珞才知道他是故意的,就是想营造她生病的假象,然后好让她不用给大房守灵。

王珞简直要给郑玄走一步算十步的能力给跪了,他到底是怎么能联想到一块儿的?不过郑玄的好意她也接受了,她估计郑玄还有更深层的原因没说,但他不提她也不问。

是故二娘、四娘问起时,她含糊回了几句,两人见她神情恹恹,只当她精力不济,也不敢跟她多说话。

王琼看着王珞病恹恹的样子,她前世婚后就身体一直不好,后来孟郎登基,她也深居简出,每次见她都是这副病美人的神态。孟郎总说自己对不起皇后,让皇后跟着自己受了大苦头,现在她跟着郑玄总归没吃苦吧?

怎么还是病恹恹的?可见她本来就身体不好,跟孟郎完全没有关系,可笑孟郎还因此对皇后愧疚不已。要不是这世王珞跟孟郎没有关系,王琼真想戳穿她的真面目……

姐妹几人说话间,却听外面起了一阵吵杂声,不过那声音离王珞的院子很远,只听到一个大概,众人一开始没还在意,倒是王珞有些分神,郑玄跟自己说大房就这几天了,莫非就是今天?他怎么没跟自己说?

就在王珞分神时,眉绿掀帘入内,她神色有些奇异,她先看了一眼王琼,然后快步走到王珞身边:“姑娘,大姑娘闹出大事来了!”

第176章 出事的王琼(二)

王琼闹出大事?王珞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大房出事吗?王琼能出什么事?王珞狐疑的看着挺着大肚子的王琼, 她能闹出什么事来?

王琼一脸莫名的看着王珞:“怎么了?”

王珞也偏头看着眉绿, 她也正糊涂呢。

眉绿看了王琼一眼, 心中直叹气,大姑娘出嫁时候,郎君将大崔女君所有的陪嫁都给了大姑娘。这些年郎君对孟郎君多有提拔,孟家日子越过越好,大姑娘应该也不缺钱,怎么就这么贪心不足呢?居然去放了高利贷,还逼死了人命!

眉绿快速将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她的话让王珞、二娘、四娘面面相觑,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放高利贷逼死人命?这事似乎离她们太遥远了。王珞和二娘虽已成亲好几年,孩子都生了, 可两人上面压着几重婆婆,王珞都不是长媳, 也轮不上她们来管家。

四娘刚成亲不久, 跟丈夫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嫁妆的打理她完全交给了陪房, 夫家还每月给她一笔不斐的月钱,她压根就没想过赚钱的问题。三人都知道有不少贵夫人会放高利贷赚钱,可是她们都不缺钱,为什么王琼要去赚这种钱?

再说放高利贷赚钱起码也要是掌家夫人,比如说王夫人、沈夫人、世子夫人那种, 家里男人也都知道,王琼一个年轻的妇道人家,居然跟那些放高利贷的人在一起,她不要名声了吗?居然还闹出了人命,她真是——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王琼见王珞三人用奇异的目光看着自己,她脸一下涨红了,她们三人嫁的都是不缺钱的人家,她们自己也不管家,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她那么多孩子,还要应付孟家这么多人来打秋风,没钱怎么活?

且代自己放高利贷的人,就是她前世合作的人。那人当年跟自己合作了多少年,从来没闹出过半点风声。后来要不是崔大发现,跟自己大闹了一场,闹到了婆婆面前,一家子人连带自己长子都逼着自己收手,王琼还会继续做下去。那人行事向来小心谨慎,怎么可能会出事定是有人污蔑!

王琼镇定的说:“跟我合作的那人不可能会逼死人的!一定是弄错了!”

王琼话音一落,王珞还没什么表示,四娘就忍不住了,她忍不住讥讽王琼道:“你当这里是你广安坊?是个人都敢过来?要是没确切的证据,谁敢在镇国公府前闹事?”

四娘看王琼不顺眼很久了,但之前她只是不起眼的庶女,万事只能忍。现在她也嫁人了,跟王琼一样,都是出嫁的女儿,自己夫婿又不在孟继宗手下,她当然也不用忍王琼。而且今天她们明明是来看生病的三姐,被王琼这一闹,反而是她们又给三姐添麻烦来了,四娘心里分外不满。

四娘的话王琼脸上一阵青白,她知道孟郎日后会登顶,可现在还是他的蛰伏期,被王珞看不上她还好受点,毕竟王珞现在是郑玄的夫人,是四娘不过是个仰自己鼻息生存的小庶女?居然也敢给自己脸色看?

二娘也委婉道:“长姐,你到底做了什么,赶紧都说出来。”二娘顾虑比四娘更多,大都督和阿石刚刚遇刺,国公府前就闹出这种事,这事到底是针对谁不言而喻。

虽说这事不是阿石干的,但他们是在国公府前闹事,做错事的还是王琼……二娘几乎能想象到,不出半天京城就会出现各种关于阿石放高利贷逼死人的谣言了。

王珞没空理会王琼,像她这种蠢货,被人利用的都不知道,她叫来陈敬,吩咐他务必将闹事的人安抚下来,无论那人怎么无理取闹都不能发火,一定要把他拉到国公府里。

陈敬点头应是,然后快步赶去门口,他速度不快不行啊,国公府的府卫又不是吃素的,恐怕这会那些人已经被府卫拿下了吧?也是夫人心善,国公府是什么地位?来闹事的人只有一个下场。

王珞当然明白镇国公府对来闹事人的手段,但是她想起后世对郑玄的评价,她就不想轻易动用暴力手段,人活在世上,还是要讲些名声的。秦皇汉武明明都是雄才大略的君主,一个被后世史书称之为暴君,一个被评价为穷兵黩武。

后世宋朝那么积弱无能的朝代,却因善待文人,而被历代文人无限的拔高。说什么宋朝如何富裕,说宋朝百姓生活的如何好。

其实宋朝百姓生活跟别的时代一样,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过悠闲富裕日子的人也不是普通老百姓。朝廷跟大部分皇朝一样,大部分时候都是没钱的,他们甚至比别的朝代负担更重,不然他们怎么把纸币玩出花来?还不是为了敛财。

王珞从来不小看这些公知笔杆子的力量,如果自己没穿越,郑玄是什么评价跟自己无关,可现在她真不想让郑玄被人评价成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王珞并不知道,其实史书上的评价更刻薄,史官对郑玄的评价是:“天资刻薄,违礼义、弃伦理,乃夏之罪人也。”

陈敬冲到府门,就看见府兵将闹事的人一个个押在了地上,所有人的嘴都被堵上了,双手也被反绑起来,正准备压倒镇国公的院子里。陈敬这下有些头大,郎君在朝堂权利再大,这国公府还是公爷做主,这些府兵都是伺候公爷的老人,会尊敬郎君,但在郎君和公爷命令冲突时他们只会听郎君的话。

押着闹事之人的府兵首领见陈敬出来,他对陈敬说:“公爷说了,没什么大事,夫人只需要好好养身体即可,别的他都会处理的。”

闹事的人虽是来找王琼的,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显冲着郑家来的,所以镇国公第一时间让府兵把这些人都抓起来。他担心儿媳会多想,特地叮嘱了府兵如果夫人派人过来,就好生安抚她,让她别担心。

陈敬无奈,只能回去禀告王珞,王珞闻言叹了一声,对二娘、四娘说:“二姐、四娘,本来想留你们用饭,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

二娘和四娘识趣的起身告退。

王珞蹙眉看着王琼,王琼故作镇定的看着王珞:“你想做什么?”

王珞面无表情的问:“把你放高利贷的经过说一遍,是别人找上你,还是你主动的?”王珞真不理解,明明眉绿说,她放的高利贷都闹出人命了,她为何还如此镇定?她就不会有愧疚吗?王珞自认自己不是好人,可她绝对不会为了赚钱而闹出人命!这是底限!

王琼恼了:“你这是质问我?”

王珞揉着额头,吩咐眉绿说:“你去把孟将军叫来。”

王琼一下慌了:“你让人叫孟郎做什么?”

王珞瞥了一眼:“因你的事,连累了国公府,你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吧?我们不好问你,孟将军是你夫君,他总有资格问你吧?”她就想不通,孟继宗多精明的人,怎么会放任王琼放高利贷?

孟继宗哪里是纵容王琼放高利贷?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王琼是主动去找那放高利贷的人,那人在京城也算是个有点脸面的小人物,本来跟王琼是八杆子打不到一起。

他也从来没梦想过能跟大都督夫人攀上关系。王珞跟王琼不合,家里人都知道,可在外人看来,这两人是亲姐妹,再亲近也没有了。因此王琼一提出要跟他合伙,他就欢喜不已的答应了。

他本意是想攀上大都督的关系,是故对王琼尽心尽力,情愿自己贴钱,也要填饱王琼的胃口。奈何王琼胃口越来越大,但她又从来不给自己漏好处,甚至都不许他泄露两人的合作关系,让他想借东风都没法。

这人如何肯甘心?但是像他这样的人,在普通百姓中或许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可在达官显贵中就是一粒不起眼的灰尘,都不用郑玄出手,就是孟继宗就能收拾他。

这人再不满也只敢忍着,只当自己在庙里供了一尊菩萨,横竖自己每年香火钱也不少。可是他想破财消灾,别人却不乐意。他们想找郑玄的茬找不到,就只能从王珞身上下手,谁都知道郑大都督有多宠爱自己夫人。

要说找茬,王家崔家的人满身漏洞,两府几乎满门子废物,成器的寥寥无几。可是他们那些漏洞都是小事,顶多就是些吃喝嫖赌的小事,可以能用来闹大的事一件都没有。

良国公和成国公两个老头才能平庸,可人情世故还算拎得清。知道自家现在这身份全仰仗郑玄,他们帮不了忙,就只能约束子孙不许给郑玄惹事。

不喜干活、只想吃喝玩乐,镇日厮混在西市都行,但是不许去赌场和妓院,私下敢去的,抓到就打板子,停了月钱,抓到三次就赶出家门,这么严厉的家规砸下来,两家弟子就不敢去那两个地方了。

横竖他们也没啥钱,去了西市也玩不到最顶级的享受,不如留在家里跟丫鬟厮混。这些纨绔不去赌场和妓院,就少了许多事,那些人找不到王家、崔家数得上号的缺点,就只能往出嫁女身上找。

二娘和四娘都是胆小的人,万事不管,跟这种事也沾不上边,唯有王琼又蠢又贪,这些人顺着王琼这根线,可摸出了不少东西!这可把这些人兴奋坏了。

大家也不图能借这次机会拉下郑玄,就想让郑玄分散点精力。不是说王夫人病重吗?郑大都督已经几天没笑了,要是这事能让她病情加重就再好不过了。王珞不知道自己在外人看来,已经重病得快死掉了。

甚至还有不少闺阁女子,盼着自己早点死了,好给郑大都督当填房。王夫人体弱多病、又不利子嗣,都能牢牢的抓着大都督的心,她们青春貌美,还能多给大都督孕育子嗣,定也能让大都督的宠爱有加的。

王珞送走二娘和四娘后,也没兴趣跟王琼说话,这蠢货永远只会替自己辩解,不会解决问题,横竖她嫁人了,让孟继宗解决去,她自顾自的去陪儿子了。

王琼却因为不知该怎么跟孟继宗解释而坐立难安,她就不明白为什么上辈子都是好好的,怎么这辈子就出了这种问题?王琼根本不知道,她上辈子也差点闹出了人命,只是被太子发现,压了下去而已。

太子把崔仅召来,也没训斥他,只让他在殿外跪了半天,崔仅回家躺了三天才有精力起身教训王琼。要不是看在她替自己生育了子女,亲妹又是皇后的份上,崔仅早休了她了。

可是即使这样,太子夺去良国公府的爵位时,还是把崔家擅自放高利贷的罪名按上去了。崔家上下除了她几个亲生子女外,所有人都王琼恨之入骨,都在骂她死了还给他们带灾。

第177章 出事的王琼(三)

孟继宗那么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接到郑家传来的消息时, 有一刻都是愣怔的, 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琼娘放高利贷?她什么时候跟放高利贷的人搭上线的?

王虎也愣住了,放高利贷他也干过,这种无本买卖来钱快,但名声不好听,那些放高利贷都是那些下九流的人,眼界小、胃口大,要是没点手腕压着, 迟早要出事,所以王虎在孟继宗的劝说下,没继续赚下去了,横竖他们现在日子也渐渐好过了。

他不觉得老孟会劝自己不赚这钱, 反而让自己娘子去赚,所以这是王娘子瞒着老孟做的?王虎心中啧啧了两声, 真不愧是婚前就敢私奔的姑娘, 这胆子就是大, 寻常女子哪来她那点胆量?

不过她是怎么跟高利贷的人搭上线的?靠着成国公府?王虎暗暗摇头, 国公府那些子嗣不成器的多,但要说敢放高利贷的,小辈中肯定没有,长辈就算有路子也不会告诉王琼。

王虎顿时有了一个不好的联想,他有些唏嘘的看着孟继宗, 他就说老孟不该这么冷落家里妻子,他偏偏不听,这一疏忽就出大事了吧?染上人命官司不说,别头顶也绿了……

孟继宗匆匆的赶去郑家,正好郑玄也回来了,两人在门口相遇,孟继宗和王虎主动上前行礼:“大都督。”

“姊夫。”郑玄云淡风轻的孟继宗打招呼,“来接长姐回家?”

孟继宗苦笑的说:“属下治家不严,请大都督责罚。”

郑玄淡淡一笑:“姊夫言重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哪里需要责罚?”放高利贷闹出人命,这是在王珞看来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在郑玄、镇国公眼中却不值一提,两人会出手完全是看在王珞的面子上,他们不想让王珞太难看,毕竟王琼是她亲姐妹。

“不过——”郑玄话音一转道:“女子因养在深闺,见识浅,有时难免会是非不分,这时就需要我们在一旁时时提点了,姊夫你说对不对?”女人不懂事,男人还不懂事吗?他身为王琼的丈夫,就应该好好教她。

郑家男人的观点向来是,女儿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在闺阁只要教些基本的规矩,到了夫家不出大错即可,余下的婚后自有夫婿姑舅去教导。

但是妻子就不一样了,妻子是他们生死同寝的人,娶进来是要陪他们一辈子的,是故妻子要好好教,甚至要跟教儿子一样用心。这也是郑玄喜欢当妻子先生的主要原因,他也庆幸娇娇比王琼懂事多了。

郑玄没说什么重话,可孟继宗只觉脸皮火辣辣的:“大都督教训的是,属下管教不严。”琼娘是自己妻子,她犯错就是自己犯错,这无可辩解。

两人一面聊天,一面往郑玄院落走去,两人还没走进院落,就听到王琼的声音:“你快让我回去!我是你长姐!”

王琼的话让孟继宗和郑玄眉头微蹙,这是死不认错?

“闭嘴。”王珞的声音响起,她说话声音不大,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怒意,但说出来话让孟继宗脸色瞬间发白,“你当我愿意让你这种糊涂虫待在这里?等姊夫来了,你赶紧走,我还担心你留下影响我儿子。”

恍惚间孟继宗又出现了幻觉,只是这一次出现的幻想让孟继宗大吃一惊,因为这次出现的王珞消瘦得让人心惊的地步,她本来就瘦,可幻觉中的王珞比现在更瘦,手腕纤细雪白,仿佛冰雪雕成,仿佛轻轻一触就会消融。

她看上去比现在年纪要大些,她似乎身体不怎么好,半躺在软榻上,身边坐着一名俊美的青年男子,那男子正端着一碗汤药,一勺勺的给喂她喂药。

“你别老来看我,有时候就多陪陪孩子和你媳妇们。”王珞轻声对那青年男子,她年轻时气质就优雅动人,这时她优雅更甚从前,还比之前更多了几分极致的尊贵,这种气度让她即使年华不在,却依然美得心惊动魄,眉宇间萦绕不散的忧郁,更让她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病美人之态。

青年男子给王珞喂了一口药才说:“我小时候生病,您不吃不喝的陪着我,我也没让您去多陪阿耶,怎么现在您就烦我了?”他容貌跟王珞有七八分的相似,俊美无俦,只是一身威严深重的气度,让男子非但不带半分女气,反而让人隐隐有些敬畏,只是这份气度在王珞面前,转成孩子气的爽朗。

王珞淡淡一笑:“罢了,我说不过你。”她虽然再笑,但脸上殊无笑意,只是浅浅的勾了一下嘴角。

青年男子握住她瘦弱的手腕:“不过是个蠢货,哪里值得您如此操心?”

王珞叹气道:“你大姨从小糊涂,出嫁后还是糊涂,当了一辈子糊涂虫。”可是她的命却是几个姐妹中最好的,一生安逸顺遂,几乎没受过任何波折。偏偏父亲还偏帮她,王珞又不好不管父亲。

青年男子哂笑:“她算我哪门子大姨?”他见母亲柳眉蹙眉,他搂着母亲的肩膀柔声哄道:“我知道您心疼阿婆,您放心,我这就给您报仇。”

“你又要做什么了?”王珞眉头微蹙,“前天你阿耶还说过你不能太小气,你都忘了?”

青年男子满不在乎的轻笑,“不就是说我刻薄寡恩吗?前朝郑太师还被人说‘天资刻薄’,可人家一辈子活得自由自在,死后也是宛若山崩,让大夏跟他一起陪葬。”旁人都觉得郑太师是夏朝的罪人,可他却很羡慕的这样的人生,让皇朝都为之陪葬,这样的人生要何等肆意?

王珞无奈的轻叹:“你这话让你阿耶听到,他又要说你了。”

青年男子朗笑道:“不怕,他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也就是说说罢了。我听过就算,谁让他年纪大了。”年纪大的老男人,难免喜欢唠叨。

王珞知道儿子有意哄自己开心,她也想笑,但是笑不出来,她内疚的看着儿子,喃喃道:“对不起,让你们为我操心了……”

青年男子藏在衣摆中左手紧握,手背上青筋都爆出来了,但他脸上依然是俊朗的笑容,“阿娘,你说什么呢?我是您儿子,伺候您不是天经地义吗?”

王珞静静的看着儿子好一会,“嗯”了一声,双目轻合,神情似乎疲惫之极。

青年男子见状神色微黯,一直坐在王珞身边,紧紧的握着阿娘的手,就是旁观的孟继宗都似乎有感觉到痛入骨髓的无能为力之感,孟继宗浑身僵硬、双拳紧握……

“孟郎!”一个硕大的身影扑入孟继宗的怀里,孟继宗心头蓦地冒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厌烦感,要不是仅存的自制力让他克制住了,他恐怕下一刻就要把来人丢出去,他忍耐的将王琼扶住,“站好。”

“孟郎,你要相信我,这件事真不是我做的,那人也不可能闹出人命——”

王琼急着想要替自己辩解,孟继宗却低喝了一声:“闭嘴!”

王琼不可置信的看着孟继宗,他骂自己?两人成亲多年,无论自己做了什么事,他都从来不曾骂过自己。他那会纳妾,她闹得都带孩子回家了,他最后还不是低头了,这也是王琼最沾沾自喜的地方。她从来没想过,孟继宗会有训斥自己的一天,这件事错不在自己啊!

孟继宗对郑玄拱手说:“大都督,这件事属下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郑玄对孟继宗微微颔首,又从陈敬手中接过一包封好的公文,递给孟继宗,“这些事是前几天禁龙司呈上的,本来想着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也就不追究了,但今天发生了这等事,我觉得姊夫还是仔细看一下比较好。”

孟继宗脸皮抽了抽,他不傻,自然明白这公文里肯定又是王琼闯下的祸,他握着王琼肥厚的手掌,“走。”

孟继宗走路很快,王琼大着肚子根本追不上,她气喘吁吁的说:“孟郎,走慢点。”她再傻也知道孟继宗这次是真生气了,不过王琼心里也不太担心,毕竟自己都有三个儿子了,肚子里还一个,他还能拿自己怎么样?

王琼现在有些后悔,她当初就应该连着生,怎么被王珞影响了?居然休息了一年多,她是病秧子,她又不是!要是自己早点生,现在说不定小五都怀上了!

孟继宗蓦地站定,王琼控制不住,身体差点往前冲,却被孟继宗稳稳的抓住,他一下横抱起了王琼,王琼惊呼一声,害羞的四处张望,见四周没什么人才心头微松,随即又隐隐有些失落。

孟继宗抱着王琼大步走出镇国公府,将她塞入骡车,然后自己亲自驾车回家。王虎已经提早一步回去了,他要给孟继宗去善后。孟继宗驾车回家,吩咐下人把王琼送到房里后,先去书房把郑玄给他的公文翻了一遍。

翻完之后孟继宗面沉如水,他用力的拍了一下书案,咬牙吐出两个字:“蠢货!”幻影中那个让他看了就觉得亲切的青年男子不自觉的影响了孟继宗,让孟继宗不由自主的用了他对王琼的称呼。

第178章 出事的王琼(四)

孟继宗从来没喜欢过王琼, 对王琼的主动投怀送抱孟继宗甚至是有些厌恶的, 但是他也不能否认, 自己现有的一切都是王琼带来的, 是故孟继宗总是极尽所能的顺从王琼的意思。

他做不到喜爱王琼,那就给她该有的正妻的尊敬,她想生孩子就生,不想生就不生;她不喜欢自己纳妾,他就不碰别的女人,孟继宗自认已经尽到了做丈夫的责任,可王琼是怎么回报自己的?

孟继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些内容, 在郑玄给自己的公文上,清晰的记录了禁龙司查到,王琼三年前靠着囤积粮食,低价买高价卖, 赚了一大笔钱,而后她就靠着这笔钱跟那高利贷的人合作, 这两年从那人手里拿了不少钱。

孟继宗没碰过高利贷, 可他身在禁军, 什么三教九流的人没见过?人每年给王琼的孝敬, 就是放高利贷都赚不来,王琼到底心要多大、多贪,才会这么心安理得的收这么多钱物?她怎么就不想想,人家跟她非亲非故,为何白送钱给她的?

王琼出嫁前曾将自己大半嫁妆都变卖了折换成现银, 她损失的部分大半追回来了,余下的王朗和孟继宗也陆续给她补齐了。孟继宗公务繁忙,王琼那些嫁妆从来没入过孟继宗的眼,所以他也没有关注过王琼的嫁妆。

他只知道王琼很少买铺子,她更喜欢现钱,这种习惯很多人都有,孟继宗也没有多想。可他没有想到王琼胆子能这么大。或许是三年前的囤积粮食,赚来的钱让她觉得钱来的太容易?所以她才越来越大胆?

虽然郑玄说过,这不是什么大事,他会将这件事压下去,但是孟继宗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他就真比王琼还蠢了。郑玄愿意出面压下这事,根本不是看在王珞和王琼亲姐妹的份上。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王珞现在是郑家人,王琼是他们孟家人,两人能有多大关系?最多被人说句王家教女不严而已。这其中真正花费出去的是他为这些年为郑玄立下的汗马功劳。

如果他不作任何动作,任郑玄把这件事压下去,他将来也不会再有任何出头日子,之前那些功劳也一笔勾销了。孟继宗神情凝肃,他怎么可能让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前功尽弃?

“老孟!”王虎匆匆的赶来,“我打听清楚了,借钱的是个孝子,借钱给母亲看病,现在母亲死了,他也被债主逼死了,家里还有一个娘子、五个孩子。”

“他的娘子和孩子呢?”孟继宗立刻问,他不意外逼死的人是这种身份,也只有这种身份才更好操作,要是来个赌徒,谁会在意?大家只会说活该。

王虎说:“被郑家的人接走了。”时下天气已经不热了,可他还是跑的满头大汗。

孟继宗憋了一口气,“放高利贷的人呢?”

王虎道:“被我带回来了。”

孟继宗起身出门,就见一个体型颇为健硕的中年男子,被侍卫压着跪在地上,那中年男子见孟继宗出来,他几乎是痛哭流涕的说:“孟将军,您饶了我吧!这件事真不是我干的!”

“人不是你逼死的?”孟继宗垂目看着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哭哭啼啼的说:“我哪里知道他会死。”民不跟官斗,要论钱财,他比孟继宗多多了,但是孟继宗手中有权,他手下那些兵随便哪个都可以捏死他,然后把他往水里一丢,泡上几天,就是他亲娘活过来,也不见能认出他来。想到这里,中年男子更害怕了,“您问王娘子就知道了,我这些年可真没贪她一分一厘,我反而让她赚了不少!”

这事孟继宗知道,郑玄的公文上清楚的说了,他垂目看着中年男子,“我娘子那些借据在哪里?”

中年男子哆哆嗦嗦的从怀中掏出一大叠借据,孟继宗接过借据,对中年男子说:“你这两天召集下借过我们家里钱的人,让他们后天来孟家。”

中年男子不明所以对看着孟继宗,孟继宗沉声道:“闹出人命来是我的过错,那家人我会尽力补偿,为了防止今天的事再发生,我准备把这些账单一笔勾销,那些借钱的人家也不用再还钱了。”

中年男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孟继宗,“郎君,这里有很多——”他知不知道他娘子在里面投了多少钱?

孟继宗淡淡的说着场面话:“人命不是钱可以弥补的。”事已至此,他只能尽力弥补了,烧掉借据只是第一步,后续还要更重要的事要做。

“孟郎你说什么!”王琼几乎是尖叫的冲了出来,“你知道这里面有多少钱嘛?”

孟继宗对王琼身边的丫鬟低喝道:“让你们看好女君,你们怎么不看好?”

这些丫鬟都是王琼带来的陪嫁,按理是听王琼话的,但是孟继宗这么一说,几人连忙连拉带扯的将王琼拉回后院,可是王琼到底是双身子,丫鬟也不敢用力,生怕让她动胎气,只敢低声哄着王琼,让她虽她们回去。

王琼破口大骂:“吃里扒外的贱蹄子!我就知道你们早攀上了郎君了,你们以为跟他睡了,就能当主母了!呸!做梦!”

王琼的话让几个丫鬟面红耳赤,孟继宗脸色铁青,所谓近墨者黑,王琼要在闺阁时也不会说这种话,可她嫁了孟继宗,平时接触的也都是没文化、不认字的市井小民。那些人也不可能有什么教养,都是放养长大的,王琼跟这些人接触久了,不自觉的被同化了。

孟继宗冷然道:“拉她下去!”

王虎和中年男子皆听得目瞪口呆,王琼那是公府贵女,这公府贵女怎么跟寻常市井泼妇一模一样?王虎为了避嫌,已经很久没见过王琼了,眼见王琼现在身材完全走样,脸上大片大片的黄斑,再想到前几日见到的王珞,不由暗暗唏嘘,老孟太不容易了!

孟继宗让王虎放了中年男子,自己回书房代王琼写请罪书,王琼是诰命妇,她犯错必须要向皇后请罪,孟继宗已经不想再让王琼当诰命了,她还是踏踏实实当个平头百姓比较好。这么蠢且贪的人,让她站的太高,谁也猜不到她会做什么蠢事。自己苦心经营那么久,可不想因为王琼功亏一篑。

王虎送走了中年男子,回来对着孟继宗挤眉弄眼,孟继宗皱眉看着他:“你做什么?”

“话说那几个丫头姿色真不错,你要是憋不住就收了吧。”王虎也是心疼自家兄弟,守着这么一个老婆,要是还不能纳妾,那就太亏了。

孟继宗没好气道:“她蠢你也蠢了?”他要女人,外面多得是,何必去找妻子身边的丫鬟,王琼又不是那种贤良的女子。孟继宗身世坎坷,这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为未来筹谋,仅有的一点风花雪月的心思,早在婚前就被掐灭了。

只是掐灭似乎没熄灭,随着幻觉的出现,孟继宗只觉得自己心思又动了,只是他不是王琼这样的蠢货,他出现那些幻觉明显跟现实完全不同。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幻觉里王珞才是自己妻子,那名伺候王珞喝药的青年男子是两人的孩子,可现实自己早跟王琼成亲生子了,他为何会有这种幻觉?难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他明明没有做梦……

“老孟?”王虎关切的看着孟继宗。

孟继宗回神:“没什么。”他将疑惑压在心底,幻觉归幻觉,幻觉很美,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他还是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了再说。

孟继宗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他先让中年男子把那些写了借据的人请来,校对名字和身份后,就把他们的借据给烧了。那些借债的人,一开始只是碍着孟家的权势,不敢不去,等后来发现孟继宗真得将去过的人借据都烧了以后,大家就络绎不绝的去孟家。

孟继宗亲自接待了每个人,足足花了七天功夫,才将所有的借据全部解决。同时他代王琼写的请罪书也呈现到了皇后面前,皇后看着请罪书上力透纸背的字迹,跟圣人半晌无语。

圣人轻叹一声:“让老二去吧。”

皇后一听,眼泪就落下来了,先帝重嫡子,圣人头几个孩子都是她肠子里爬出来的,她最疼爱的是太子,但别的儿子她也疼,她哽咽道:“难道不能找别人顶罪吧?”

这事是太子闹出来的,郑玄这么做,无非就是要让圣人处置太子,可是太子是国本,岂能轻易废弃?他今天要为了郑玄废掉太子,明日自己的帝位都能被他废掉了。

可是要说他一点都不给郑玄交代也不行,就只能让老二代兄受过了,说来他也不算太冤枉,这是就是他们两兄弟一起办出来的。

圣人叹气:“别人怕是份量不够。”他何尝舍得儿子?只是如果不是亲儿子,恐怕份量不够,他搂着皇后安慰说:“没关系,我会让人好好照顾他的,等日后——”圣人下面的话没说话,他神情阴郁,他迟早要郑玄付出代价!

皇后只能流着眼泪应了,她再看到孟继宗呈上的请罪书,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让人夺了王琼的诰命,让她好好在家诵经拜佛,为她逼死的人祈福。

王琼接到皇后传来的懿旨,白眼一翻,人就晕厥了过去,丫鬟们连忙去扶她,一个丫鬟被她庞大的身躯牢牢的压在身上,差点连肋骨都压断了!

第179章 逝水流年

“让二皇子替太子顶罪?”王珞不可置信的看着郑玄, “二皇子愿意?”这是贬为庶人, 去边关流放啊。

郑玄半靠在软榻上, 王珞坐在他身边打结络, 郑玄玉佩的绳结用了三个月了,她要重新给他打一条。这也是王珞唯一给郑玄做的女红活,别的活计她都没做过。

王珞也练过女红,毕竟这是这时代女人少有的、可以用来养家糊口的手艺,王珞手工活做的还不错,奈何郑玄要求太高,刚成亲时就嫌妻子的手艺不好, 王珞被嫌弃了几次就不给他做了。

现在郑玄后悔都晚了,娇娇不肯再做了,郑玄也没强求,毕竟做衣服太花眼睛, 他就让妻子给他打结络,一根结络再慢, 五六天也打完了, 打完一条也能用上三四个月。

“不愿意也要愿意, 他还想自己妻子孩子过得好, 再说他不冤,这事也有他的插手。”郑玄对着身侧拍了拍,“别打了,过来陪我休息一会。”

王珞低头说:“一会就好。”她正在固定一个绳结,抽绳结的时候,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郎君,萧七是不是二皇子的妾室?”

萧七?郑玄想了一会才想起娇娇说的萧七是谁,“你是说那位曾当过你一段时间同窗的萧七?”

“是的。”王珞也是成亲后才知道萧七的后来的经历。萧七身份不高,但圣人的皇子大部分都有正妻,萧家就想让她当皇子妾室,或是圣人的嫔妃才送她入宫。结果萧七入宫后,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四妃看在眼里,自然不会让她去儿子府上兴风作浪。

后来王珞离宫,王贵妃顺势也让萧七回萧家了。萧家打着让她入宫的主意,结果她得罪人,被宫里赶了回来,萧家主母怎么容她?立刻给她订了一门亲事,准备收点好处就算了。

萧七在底层熬了那么多年,哪里甘心重新回到底层?她自知身份卑微,也不敢动皇子和世子的主意,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跟当时的二皇子勾搭上了。

那会的圣人还是不起眼的二皇子,被大皇子牢牢压制,在朝堂算是透明人的存在,他的次子更是不起眼,正妻说是世家女,就是一个名声好听而已。

萧七容貌娇艳、性子娇俏,一下迷住了当时年纪不小,但还涉世不深的二皇子。二皇子央求皇后和太子妃出面,将萧七纳回府邸,百般宠爱,据说连王妃都要退一射之地。

郑玄说:“她跟王妃都留在京城。”这也是二皇子愿意把所有扛下来的主要缘故,“二皇子正妃生了七个女儿,萧七生了两个儿子,如果没这出,等两个孩子长大点,二皇子就要为萧七的长子请封世子了。”

“这二皇子倒是痴心。”王珞感慨了一句,将打了一半的结络放在竹篓里,躺在郑玄身边。

郑玄睁开眼睛:“怎么?”

“什么?”王珞仰头看着郑玄。

郑玄问:“你觉得二皇子这么做不对?”不然怎么会用这种语气。

王珞不大习惯在背后说人坏话,不过郑玄也不是外人,“我觉得萧七她可能会辜负二皇子一片痴情。”

郑玄哂笑:“这算什么辜负,人往高处走,他落魄了,自然也不能拦着别人攀高枝,她也不是王妃。”郑玄对正妻要求还高些,侍妾的话哪有什么真心?不过是个玩物罢了,他落魄了,也不会拦着侍妾攀高枝,但妻子绝对不行。

王珞又问郑玄:“王琼怎么办?”

郑玄漫不经心的说:“什么怎么办?皇后不是罚她了吗?”孟继宗赔钱、皇后夺了诰命,这惩罚够重了,要是换了寻常官夫人,只要赔钱就够了。

王珞“嗯”了一声,孟继宗赔了大笔的银子,又给受害者重新置办了产业,受害者的妻子欢天喜地,一口答应不再追究。王珞不觉得她这么做对不起丈夫,她这样起码能让自己和五个孩子活下去。哪怕是现在的法律,王琼这种行为也没到判刑的地步。

郑玄轻拍她的背部:“你要是不喜欢她,以后就别让她再来家里了。”

王珞轻叹说:“我只希望姊夫能看住她,别让她再闯祸了。”

“放心吧,他这次一定会看好的。”郑玄意味深长的说,毕竟他犯错的机会只有一次,王琼已经用掉了,他就不能再犯错了。

几天后,二皇子就因谋反,被圣人流放了,对于二皇子这下场,大家都不敢说话,说是谋反,他到底因为什么而流放,谁都知道。圣人在二皇子流放前,抱着儿子放声大哭,倒是二皇子神情平静的接受了。

他看着不停抹泪的王妃,吩咐她说:“你好好照顾孩子和阿萧,以后就你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王妃见他现在还惦记着萧氏,心仿佛浸在苦水中,但是她还是忍着泪点头应了,“大王放心,妾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妻子向来贤惠,二皇子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他又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哭的双眼红肿的萧七,转身随着官员离去。

二皇子流放不久后,大房萧氏、长子和她的长孙就出事了,这一日萧氏去寺庙进香,长子和长孙陪同,三人乘坐一辆马车,结果路上不慎遇到了惊马,三人连人带车翻到了山涧里,等郑家派人将三人找到时,三人断气已久,而那个车夫甚至连尸体都没找到,都说人被野兽吃完了。

镇国公听到这消息后,即便心里早有准备,他还是苦笑了一声,这小子还是那么心狠手辣,一出手就是三人。倒是世子和郑亶颇为惊讶,这小子最近是怎么心慈手软了,居然没把车夫灭口?

郑玄是想娇娇心善,要是知道车夫跟着他们一起死,肯定心里会不舒服,所以他允许车夫半途离开,车夫当夜就离开了京城,十年之内不会再回来了。

萧氏是大房的支撑,但是萧氏去世,大房大部分人并没有太大的悲伤,少数真心哭泣的只有她的亲儿子,别的庶子、孙子、儿媳、孙媳,私下只开开心,这老不死终于死了!

镇国公沉痛的给长嫂办了一场丧事,世子、郑亶和郑玄亲自护送三人灵柩回郑家祖宅,这时大房大部分人并不知道,他们日后就要待在这里,永远不能回京城了。

远在京城的长乐、杨氏也松了一口气,萧氏是隔房的伯母,她去世,她们不需要镇日哭灵守灵,但该做的事,她们一件也不能少。反而是王珞借着生病,躲过了这次机会,只在人多的时候露了几次面。

长乐这会也看出来了,王珞那是生病?分明就是装病,她笑眯眯的逗着王珞:“我就说你怎么没半点生病的样子,原来是装样。”长乐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平,她是长媳,注定要比小儿媳付出更多。

王珞脸微红:“郎君说不值得为大房守灵。”

长乐点头说:“可不是,不值得。”她轻舒了一声,“总算是送走了这些活祖宗。”长乐是嫡公主,大房不敢给她脸色看,可光他们家乌七八糟的样子,长乐就糟心,她无法理解阿姑临海,为何能忍长房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