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玄没想妻子会因为方慎行一句话哭了,在王珞要向自己下跪,他弯腰捞起身体半瘫软的妻子,抬腿就是对方慎行胸口一脚,“滚!”

方慎行连滚带爬的退出了帝后寝宫,他哪里想到皇后会吓成这样,自己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寝殿里郑玄搂着半躺在床上的妻子说:“娇娇别怕,我不会迁怒岳母的,你爹娘、赵翀我都不会迁怒的。”他摸着妻子汗湿的手,低声道:“王琼还没死,我不杀她了好不好?”这会郑玄心里什么怒气都没了,只担心被吓坏的娇娇。

王珞迟钝的摇头:“不——”王珞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恨过王琼,她就不明白她从来没亏待过王琼?她为什么非要一次次的作死连累别人?她不能让郑玄放过王琼,郑玄已经对王琼起了杀意,就算他这次能放过王琼,心里也存了隔阂。

他会时不时想起这件事,王珞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他把气发完,不然万一哪天他迁怒到阿娘和喜哥身上怎么办?王琼害死了这么多人,死不足惜,她完全不想为她求情,她死有余辜!

王珞甚至想,王琼当年在放高利贷闹出人命时,她就应该死了,她要是死了,孟继宗肯定还会造反,但不一定会连累这么多人,阿娘也不会跟孟家有这么深的联系了。

第218章 改名换姓的孟继宗(五)

郑玄连夜让人清洗孟家、王家的手段,震惊了朝堂。郑玄这些年广开科举,又乐意提拔新人,朝堂上有不少年轻官员,他们没经历过郑玄暴戾的少年、青年期,大家都以为圣人是个行事果决的明君,却不知道明君还有如此心狠手辣的一面。

他们也不知道原来皇帝想让人死,甚至都不需要大理寺定罪,直接就可以让禁龙司出手,一夜之间就可以把两个大户人家上下杀了个干净。御史台官员的奏章跟雪片一样飞来,都是责骂郑玄过于心狠手辣、肆意妄为的文章。

有些御史甚至都做好了朝堂上死谏,一定要逼圣人认错,日后不得再犯。只可惜大家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圣人却不上朝了……这当然不是郑玄怕了朝臣、有意避开朝臣的围攻,而是王珞生病了。

王珞跟随郑玄多年,也算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但郑玄让人一夜血洗孟家、王家的行为,真吓到了王珞,尤其是这件事还牵扯到了亲娘,王珞更是吓得不轻。

即使郑玄再三跟她保证,他绝对不会追究这件事,王珞还是担心,勉强被郑玄哄睡后,她半夜还是发烧了。郑玄睡觉一向警觉,王珞一开始发烧,他就惊觉不对劲。

他伸手摸了摸妻子额头,发现妻子额头滚烫,吓了一跳,起身吩咐宫侍去叫太医,他回来想喊醒娇娇,但王珞已经烧得糊涂了,睁开眼睛看了郑玄一眼就又昏睡了过去。

等太医令匆匆赶来的时候,王珞已烧得满脸通红,都开始说胡话了。郑玄如何不知,娇娇这是被自己吓坏了。他又后悔又心疼,命令太医令要马上治好皇后。

太医令只是医生,又不是神仙,哪有本事马上治好皇后?他见皇后烧得满脸通红,一面给皇后开药,一面让医女给皇后按摩退烧。这种情况下郑玄哪有什么心情上朝?

就是他想上朝,郑亶和世子都不敢让他去,就怕他迁怒那些朝臣,让禁龙司的刀下再多几家亡魂。太子和太子妃听说皇后重病,皆吓了一跳,太子忙要入宫看望母亲,但被人拦在了宫外,郑玄现在心情不好,不想见任何人。

郑玄心情不好,太子心情也不好,他不知道王琼到底对父亲说了什么,才让父亲如此勃然大怒,但阿娘生病肯定跟王家、崔家脱不开关系。

他想起这些天络绎不绝来东宫求情的人,心火更甚,在皇宫吃了闭门羹后,回去就派人去成国公、良国公和陈国公府邸,把府里的男人挨个训斥敲打了一遍。

严令他们日后不许没事去烦皇后,再惹皇后烦心,他把他们爵位都夺了!郑赟在江南手握大权多年,掌控江南官场官员生死,在江南他就是说一不二的皇帝,他的威势自然不是那些养在深宫的太子可以比拟的。

他雷霆一怒,崔王两家没人敢说话,甚至都不敢跟他攀亲戚情分,太子是储君、他们是臣,太子对他们好是情分不是本分。因郑玄宠着王珞,这些年他也不吝给妻族好处,太子也对母族尊敬有加,崔家和王家都有失了分寸了。

这一次圣人和太子同时震怒,把两家人吓得不轻。成国公赶紧让人把要在太子府发疯的王朗拉回去,圣人和太子没有一个是心慈手软的主,他们要怒起来,可不会在乎儿子是皇后的父亲。

崔氏和赵翀倒是没受牵连,一来赵翀向来稳重,从来不会麻烦皇后;二来是崔氏是王珞最敬重的母亲,太子对这个从小最疼自己的外祖母还是有情分的。

就连崔氏抱着孟家的小孙子来他东宫,他都让太子妃安抚了外祖母,顺便打发了禁龙司。孟家的孟瑞逃了,但只有他一人逃走,他的妻子儿子还都在京城。

他儿子才刚出生几个月,太子觉得父亲再生气,也不至于跟个小孩子计较,便他顺手救下了这孩子。等问明父亲到底为何要这么对孟家后,再做计较。

崔氏是被郑玄的辣手吓坏了,她完全不明白,为何圣人都答应不杀孟家人了,为什么又突然一夜之间反悔了?孟小四不是在郑玄杀孟家人的当天离开的,他是五天前离开的。

是赵翀和王小四安排他离开的,喜哥甚至还送了他一程。赵翀几个送走孟小四倒也不是想违背郑玄的意思,而是想既然小四不能入官场,总不能让他在老家种田吧?

崔氏想到了女儿当年靠做生意赚来的钱,让她跟小四都过上舒服日子,就跟赵翀商量,想让孟小四去经商。崔氏的想法是给孟小四在京城弄个铺子,就算靠着他们,孟小四也能衣食无忧一辈子。

赵翀考虑比崔氏深远多了,他跟妻子活着能看顾小四,等他们走后,王小四和喜哥也能照顾孟小四,但再王小四和喜哥之后呢?孟小四总要有个能自给自足的傍身技能。

赵翀跟孟小四商量许久之后,终于决定让孟小四跟着远在会稽的船队去扶桑。郑玄这段时间一直在招去扶桑的人,只是扶桑太苦,行程又太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葬身大海,因此京城没几个勋贵愿意去。

孟家现在因为孟继宗前途尽毁,孟小四就想去扶桑搏一次。按理说孟继宗在安息建国,孟小四可以去投靠孟继宗。可孟小四是在京城长大的,养大他的是崔氏和赵翀,孟小四对父母没有任何感情。

即便郑玄毁了他的前途,他对郑玄也恨不起来,这全是父亲的错,如果父亲不叛国,圣人根本不会如此。孟小四对在远在安西的孟继宗不屑一顾,可安西的王虎就很稀罕孟小四。

这些年孟继宗和王虎日子过得是真苦,孟继宗能在安息建国,一来因为孟继宗手上有先进的武器,二来也是两人拼命搏出来的,王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老孟熬下来的。

等孟继宗建国登基后好一段时间,王虎依然觉得自己在做梦。等他接受了老孟已经是皇帝,他也是大将军后,他就开始担心孟继宗的后人了。这些年两人南征北战,辛苦是辛苦,可身边女人从来没缺过。

外域女人跟中原女子容貌迥异,一开始王虎很不习惯这些女子的长相,但看久了也觉得外域女人跟中原女人,各有各的好处。即使他带着老妻,也不妨碍他收异域美人,他甚至生了几个小崽子,都让老妻给自己养大了。

王虎妻子都是当祖母的年纪了,也懒得跟这些异域女子争风吃醋,横竖都是上不了台面的玩物,即便生了孩子也不过是给她孙子当亲卫的。孟继宗和王虎在异域无依无靠,如果不多生几个孩子,将来谁来帮扶她子孙?

王虎生了好几个孩子,孟继宗却膝下荒凉,身边连个侍女都没有。王虎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毛病?难道王琼还真把他伤的连女人都不要了?王虎劝了孟继宗好几次,孟继宗依然我行我素,王虎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孟继宗在中原那些孩子身上。

孟继宗再看不上王琼,在王虎看来,王琼也是孟继宗的正妻,她的孩子是王虎首要考虑的对象,庶子之流要嫡子无能再考虑,而孟小四是王虎眼中最完美的孟继宗继承人。

聪明武勇孝顺,跟当年的老孟简直一模一样!他甚至派人暗中接触过孟小四,隐晦的让查探孟小四的心意,没想孟小四对父母根本不上心,心里只有崔氏和赵翀,他们才是他心里真正的父母。

王虎只能暂时按捺下带走孟小四的心思,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后来孟继宗在安息建国的事暴露,王孟两家没了前途,王虎留在京城那些人就动了带孟小四离开的心思。

他们暗中怂恿孟小四去西域,没想孟小四对西域恨之入骨,情愿去扶桑拼命,也不愿西域,那些人只能暗中跟着孟小四,在孟小四准备南下去会稽的时候将他绑走了。

那些人都压着孟小四快到西域了,京城才传来孟家、王家灭门的消息,而这事的罪魁祸首居然是王琼和萧七!这不禁让孟继宗在京城的属下不可思议,就是孟小四都不敢相信。

他听到这消息,发疯的想要回京城,他妻子、孩子还在京城!孟小四还担心自己离开,会牵连大父、大母(赵翀、崔氏)、喜哥和小四舅舅,是他们把自己送走的,自己要是失踪了,他们怎么跟圣人交代?

但是那些人哪能让孟小四回去?圣人(孟继宗)都有五十多出头了,这年纪能不能生孩子还两说,就算生了幼子,他这年纪也不一定能等得及孩子长大。孟小四最适合的人选,而且他年纪还小,大丈夫何愁无妻无子?

也是孟小四的孩子实在太小,才刚出生不久,他们不能带着孩子离开,如果孟小四孩子今年都十来岁了,他们肯定连那孩子都带走了,这下圣人连孙子都有了。

孟小四双目滴血的看着众人,他以前对父母没亲情,但也没恶感,毕竟他们是生养自己的人,父母和子女的缘分是天生的,有些家庭能父严母慈子孝,和乐融融的过一生。有些人则是天生没缘分,他跟父母大约是天生没缘分。

但这一次他恨透了自己父母,如果没有阿娘为了脱罪,主动去告诉禁龙司,父亲早要造反,他们兄弟即使没了前程,也能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

他更恨的是孟继宗,恨他狠心绝情,造反前不想想他们兄弟姐妹!他生而不养,却在没儿子的时候,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把他带回去,害了自己妻子、孩子不说,还害了大父、大母,何等忘恩负义之人!这样的人不配当他父亲!

孟小四忧心自己的孩子,更担心崔氏和赵翀为了他的孩子做出触怒圣人的事。他干脆绝食抗议,逼着这些人去京城打探消息。众人没法子,只能一边哄着他上路,一边让人去京城查探消息。他们也确实想知道京城的具体消息。

他们打听到的消息让孟小四心沉到了谷底,皇后重病、大母为了保护自己孩子,不惜夜闯东宫、孟家和王家留在京城的人几乎死绝,家里只剩女眷和孩子……

这一条条触目惊心的消息让孟小四目眦欲裂,那些侍卫生怕孟小四会反抗,连饭都不敢多喂他,每天就给他喝点米汤,然后一路赶路,直到远离了西域范围,看到了来接应他们的人,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而孟小四看到越离越远的京城,也停下了无谓的反抗,横竖他现在回不去了,他也不想再多费力气了,他还想留着命回报大母,他欠大母恩情的这辈子是还不清了,他也不想直接积累到下辈子还,这辈子能还多少是多少。

第219章 改名换换姓的孟继宗(六)

王珞觉得自己在做噩梦,梦里她好像被巨型章鱼死死缠住,缠得紧紧的,一点缝隙都不留,她迷瞪瞪睁开眼睛,入目就是一片血红,她下意识的低叫了一声。

她昏睡了三天,身体十分虚弱,即便是惊叫,声音也是极微弱的,但就这么微弱的声音,让一直守着她没离开的郑玄一下惊醒,他看着直愣愣看着帐顶的妻子没吭声。

这几天娇娇也不是没醒过,但每次都是无意识的,醒了一会又昏睡了。郑玄担心她现在也是这种情况,直到他看到娇娇面露惊恐看着帐顶,身体似乎往后缩,他忙弯腰搂着妻子:“娇娇,你醒了?”

郑玄低沉的声音,瞬间安抚了王珞惊惶的情绪,王珞把脸埋在了郑玄的怀里,郑玄杀人王珞害怕,但在她害怕的时候,也只能郑玄能给她安全感,她知道他会护着自己的。

郑玄看了看床帐,柔声说:“我让人换了床帐如何?”

王珞摇了摇头,她这时才看清,自己以为的血其实是帐顶,因帐子是深红色,又因光线的关系,看着格外像鲜血,她不由有些自嘲的想,果然是老了,都成老花眼了,连帐顶都能看成是血。

郑玄见娇娇在自己怀里轻轻磨蹭,激动的眼眶都快红了,娇娇终于醒了!郑玄将虚软无力的妻子搂在怀中,他双手也不敢用力,只虚虚的抱着,他靠在王珞面颊上,轻声喊道:“娇娇——”

王珞感觉到鬓发边被濡湿了一片,她过了好一会,才迟钝的惊觉郑玄这是哭了?他为什么要哭?是因为自己生病了?王珞知道郑玄对自己的心意,但没想到他居然会为了自己哭……

郑玄见妻子一动不动,当她又昏睡过去了,他连忙抬起头细看妻子,他眼眶还是红红的,睫毛上隐隐有些水珠,他见王珞反应迟钝,脸色微变,他犹豫了一会问妻子:“娇娇,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王珞:“……”他这是把自己当傻子了?王珞有气无力的看了他一眼,又想睡觉了。

郑玄哪里敢让她继续睡?她都睡了三天了!郑玄一面哄着她,一面吩咐宫侍喊太医,一阵兵荒马乱后,太医令终于痛哭流涕的宣布皇后闯过鬼门关了,现在只要好好调养身体就好。

太医署的太医是除了郑玄、郑赟、崔王两家人以外,最希望皇后能好起来的人,因为圣人和太子都对他们下了死命令,如果皇后有什么三长两短,整个太医署的医官都不用活了。

太医令甚至差点被郑玄一脚踢死,因为他对郑玄说,皇后要是再不醒,可能醒过来都要变成傻子。郑玄如何受得住这种话?差点就要弄死这庸医,还是太子救下了太医令。

太子倒不是可怜太医令,而是太医令是宫里医术最高超的,他要是死了,谁来救阿娘?太医们一开始还觉得太子心善,可等太子也威胁他们,如果皇后出事,他们都要陪葬后,太医们就彻底绝望了。

大家心里就存了一个指望,圣人、太子杀了他们就好,千万别连累他们家人。没想在他们等死之际,皇后居然好了!太医们看着王珞的目光就跟庙里供奉的神仙一样,皇后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妻子身体好了,郑玄也心情大好,大发慈悲的让太子跟妻子说了一会话,才让太子离开,他看着躺在床上似醒非醒的妻子,紧绷了三天的精神终于放松,他低头亲吻妻子的额头:“娇娇,你终于回来了。”天知道他这些天听着妻子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心里有多着急,他总担心娇娇会回去。

王珞抿了抿嘴,发现自己嘴唇润润的,显然自己被照顾得很好,她小声说:“郎君,我想洗漱。”

郑玄想了想说:“我给你擦擦身,换身寝衣如何?”他知道妻子好洁,但她大病初愈,他担心她去洗漱会加重病情。

王珞摇头:“我不喜欢擦身。”

郑玄见妻子满脸哀求,迟疑了一会,还是抱着她去浴室洗漱。他担心娇娇受不住,让她在水池里泡了泡,就抱她起来了。

王珞全身无力,但还是坚持洗脸漱口洗澡,一样都不漏。郑玄知道她好洁,也不阻止她,还时不时的帮她端茶递水,动作之熟练,跟之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情况完全不同。王珞忍不住抬头看着他,郑玄低头关切的问:“怎么了?我弄疼你了?”

王珞摇头,郑玄熟练的给她擦了擦手,又把她抱回了床上,这几天都是他亲自照顾娇娇的,伺候人这种事他已经做的很熟练了。王珞等洗漱完毕,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她靠在郑玄怀里,“郎君,我阿娘——”

“岳母和赵家都没事,孟瑞走了,他妻子和孩子目前在赵家。”郑玄说,他轻轻抚摸着妻子的头发,“你要是想养那孩子,我们可以把他接到宫里来。”郑玄真被娇娇这场大病吓坏了,他什么都不计较了,只要娇娇身体能好,她想养大孟瑞的孩子都行。

王珞无力的摇头,“不。”郑玄都杀了人全家,还要把孩子接到宫里来养,这是何等强大的神经?或许成为明君的人都能如此?他们从来不怕孩子长大后报复。王珞自认是俗人,做不了这大事。

郑玄摸了摸她的长发,又喂她喝了一碗米汤,又给她漱口后,才躺回床上说:“再睡一会。”王珞胃口没开,郑玄也不逼她吃饭,免得她喝吐了。

王珞是有点困了,但还是提起精神问郑玄:“郎君,我病了多久?”

郑玄说:“三天。”

王珞吃了一惊,自己居然昏睡了三天,难怪浑身无力,王珞轻声问:“您陪我了三天?”

“嗯。”郑玄有节奏的轻拍妻子的背,“我跟虎儿都陪着你。”郑玄没说之前两天他都没让儿子入寝殿,直到后来见娇娇迟迟不醒,他才让儿子进来看娇娇,希望儿子能把娇娇叫醒。

王珞轻轻的说:“郎君您真好。”光看郑玄照顾自己熟练的样子就知道,这三天肯定都是他在再照顾自己。

郑玄轻笑一声:“觉得我好就赶紧好起来。”

王珞“嗯”了一声,夫妻都很好默契的没再提孟家和王家的事情,对王珞来说,只要不牵连阿娘、王小四和喜哥,别人如何她完全不在意。她想了想,仰头又问:“我父亲没有来烦您吧?”王琼是王朗的命根子,王朗肯定会不顾一切的想救王琼。

郑玄说:“不清楚,这几天我谁都没见,都让太子去处理了。”郑玄这几天全身心都扑在妻子身上,公务都放下了,哪有闲心应付王朗?

王珞犹豫了下:“那王琼死了吗?”

郑玄罕见的迟疑了好一会没回答,见妻子了然的表情,他硬着头皮说:“她死了。”王珞睫毛微微颤动,郑玄连忙解释说:“不是我让人杀她的,是她自杀的。”郑玄这话说的有些心虚,王琼被人严加看管,又怎么可能自杀?她是被吓死的。

王琼得了多年的疯病,一直在吃药,身体本来就不大好,又在禁龙司受了刑,再看到自己疼爱的孩子、孙子一个个的死在她面前,她刺激过度,一口气喘不上来就死了。郑玄知道娇娇跟王琼感情不深,也没太上心。不过自从审讯了王琼后,郑玄就觉得自己诸事不顺,看来他这些年对下人也太好了,让他们懈怠了,一个个都成蠢货了。

“她还会自杀?”王珞有些不可思议的说,不过她对王琼已经耗尽了最后的耐性,她闭了闭眼睛说:“郎君,我以后会看着家人的。”

王珞对娘家感情不深,但这些年随着长辈年岁渐长,王珞也不想让他们受太多刺激,毕竟他们年纪已经很大了。王珞微微叹息,人到中年,就要接受身边长辈的离去。

临海和颜氏在虎儿去江南后的第二年相继去世,镇国公也在前几年驾崩了,再有几年也要轮的上良国公和成国公了……也正是因为如此,王珞这几年对娘家越来越宽容,结果就把他们纵容成这样。

王珞其实不介意娘家在郑玄灭孟王两家满门的时候来求情,要不是郑玄下手太快,王珞就算求也要求郑玄收回成命。王虎的家人不提,孟家跟娘家关系颇深,两家互有婚嫁,他们不愿意孟家人灭门是人之常情。

可娘家人在孟家灭门的时候不敢出声,却在之前孟家落难的时候急着跟他们撇清关系、落井下石……世家婚姻不谈感情,大难来头各自飞是常事,可他们既想要名声,还想要好处,他们这是把自己当什么?

郑玄温声对妻子说:“你病还没好,别多想心事了,万事有我。”在郑玄看来,王家、崔家子孙大多不成器,难得成器几个又是拎得清的,大事上他们是犯不了错的,王家最蠢的大约就是王琼了。

人都死了,王珞也的确没啥可以操心了,她勉强提起精神跟郑玄说了一会话,这会也感觉累了,她靠在郑玄身上不一会就睡了。王珞睡了,郑玄却睡不着,王琼的口供里曾提起过,娇娇在她的前世体弱多病,他以为自己把娇娇照顾的很好,可是妻子这场大病却把他吓得不轻。

他担心娇娇会重蹈前世覆辙,只可惜王琼前世死的太早,人又太蠢,根本问不出什么太有价值的话,不然他还能知道娇娇前世到底是因为什么身体不好,他这世也能轻松避开。

王珞醒了以后,郑玄也没有立刻上朝,而是陪了妻子大半月,确定她身体全好之后才上朝。这会朝堂上那些言官的气势早泄了,完全没有当初知道圣人灭人满门时的义愤了。

郑玄懒得理会言官,上朝第一件事就是免了二十年的税收。理由就是皇后病好了,他心里高兴,要与民同乐。郑玄这些年零零散散的免税令加起来,基本把他在位时间里的税收全免了。

他要不活的长一点,等将来太子登基,太子还要继续免税。太子对这点毫无异义,如果免税能让阿娘好起来,他情愿大魏永不收税。不过这点阿娘不答应,他们也只能一点点的减免。

太子妃正在教导女儿念女诫,听到圣人再次为了皇后免税,不禁有些出神。她初回京就遇上皇后生病,她身为儿媳理应侍疾,奈何皇帝和太子都不给她这个机会。圣人压根不许除了太子以外的人入寝殿,太子每天给母亲熬药,询问太医病情,太医每开一道药方他都要亲自过问。

太子妃跟太子成亲多年,都不知道他居然精通药理。而她也从宫中下人口中得知,皇后喂药擦身这些事,都由圣人亲自做了,皇后病了几天,他就照顾了几天。

这样的深情是太子妃做梦都不敢想的,她跟太子算是恩爱夫妻,但如果她重病,太子绝对不可能放下一切,只专心等她醒来。太子妃也不敢让太子这么做,她怕自己背负上不贤的名声。

太子妃突然想起,在皇后年轻时,她曾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背负了骄妒的名声,直到后来帝后年岁渐长,太子也在江南立稳了脚跟,这些流言才渐渐没有。

她出嫁时父母再三叮嘱自己,说圣人同皇后是患难之交,皇后可以骄妒,她万万不可,一定要对太子恭敬有加。太子妃牢记父母之言,跟太子一直相敬如宾。

太子对自己也极好,这么多年,身边仅有的两个侍妾还是她主动给他纳的。他们夫妻膝下目前也只有她的孩儿,对这样的婚姻,太子妃一向很满足,但现在看到帝后如此深情,她又有些茫然,皇家夫妻之间真有如此真情吗?

第220章 改名换姓的孟继七宗(七)

王珞生了一场病后,郑玄就几乎不许她出门了,平日能见的几个外客也就是崔氏和两个姐妹。三人看到比之前更消瘦的王珞,不由痛哭了一场。

崔氏既伤心又自责,她之前不知道女儿生病生得这么重,后来知道了,郑玄又不许大家入宫打扰皇后,她直到现在才见到女儿。

王珞轻声安慰着母亲和姐妹,孟家这次风波中也就阿娘、二娘、四娘也没来找她,二娘、四娘跟王琼关系寻常,也没有跟孟家联姻。崔氏虽把孟小四当亲儿子一样疼爱,但她安置时孟小四也没麻烦王珞,毕竟送孟小四去扶桑,就连王小四都能安排。

等后来郑玄想要杀孟家人,郑玄都不让人入宫,崔氏也没法入宫找女儿求情,就只能去了太子宫里。等到了太子东宫,她才知道自己也不用去求太子,郑玄只杀了王家、孟家的成年男子,女人和幼儿都没死。

不过崔氏几人心里很清楚,这件事能这么轻松的过去,肯定是阿石求情了,她为了这事都病了一场,三人想到圣人对阿石如此疼爱,阿石都如此如履薄冰,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王珞倒没有伴君如伴虎的想法,她对郑玄大部分时候都挺放肆的,要不是这次郑玄杀了这么多人,她也不会吓到。后来见郑玄亲力亲为的照顾了她这么多天,王珞更不觉得他可怕了。

他都这么对自己,如果她还怀疑他的真心,那就真不知好歹了。王珞唯一想不明白的是,王琼到底跟郑玄说了什么,能让郑玄如此大怒,不过她人都逝去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孟家、王家的事在朝堂上喧嚣了一阵,事态就渐渐压下去了,毕竟孟继宗、王虎离开后,将家中大部分精英都陆续带走,剩下的都是两人不怎么上心的。

孟家和王家的精英都离开了,家里也没什么看得过去的人,他们能跟高门联姻,完全靠王琼是王珞姐姐的面子,联姻的对象也是庶子庶女,这会人都死了,孟继宗也没牵连孟家媳妇和出嫁女,大家更不会为了死人伸冤。

尤其是半月后,从扶桑回来的第一艘大船回会稽时,更引起了朝堂的大震动,那艘大船装了满满的一大船白银!郑玄派去会稽官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扶桑真有金山银山!

因京城和江南水路不甚通畅,这些白银运回京城的速度颇慢,众人翘首盼了好几个月,一船舱白银才姗姗运到京城,白银运至京城时,整个京城百姓都出来看热闹,这热闹程度无异于一次盛典!

海运是郑玄在王珞的竭力怂恿下推行的,当初朝臣兴趣都不大,因此大魏海运的股份皇家占了大半,这次白银运回来,大部分也送到了郑玄的私库,只有小部分才进了国库。

户部尚书看着圣人大摇大摆的分走这么多白银,伤心的老泪纵横,深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反对?要是自己不反对,海运都由户部出资,这次白银就全归国库了。

别说官员和京城百姓们震惊从扶桑运回来的白银,就是郑玄都愣了好一会,他对妻子的话深信不疑,但想象跟亲眼所见还是两码事,正常人看到银山时都会心跳失控的。

手中有了这么多白银,郑玄也有底气了,他再一次提出要开通南北运河,这一次他的提议很顺利的通过了,几乎没人反对。第一是国库和内库都有钱了,大家也有底气了。

第二也是太子这些年镇守江南,大力开发江南,江南目前的每年粮食产量已超过别处,俨然成为大魏的粮仓。众所周知,粮食只有靠水运才能运来,如果走陆路,等运粮的人到达京城,粮食也差不多吃完了。这种情况下,也只有开通运河才能解决南北交流的大问题。

王珞还替官员们补充了一个最重要、但谁都没有说出口的想法,就是开通了运河,他们运银子也能快一点……王珞一直知道亚洲的海运要比世界航运发展的好。这倒不全是因为华夏那时航海技术发达,而是亚洲有洋流,洋流利于海运。

从华夏去东洋,并不需要太高超的航海技术,不过她对古代扶桑的了解也是一知半解,派去的人真能把白银运回来,也是意外之喜。也因扶桑的银矿有了一个好开头,在郑玄提起天竺时,朝堂上也没人反对。

当然天竺和扶桑都离得太远,郑玄也没想真正掌控这两个地方,他只在两处建立了都护府,遥控指挥这两个地方,他主要目的还是经商通商,发展国力。

与此同时,大魏跟西域的通商也越发频繁,孟继宗在安息建国后,并没有像一般想象的那般跟大魏决裂,而是加强了跟大魏的合作,甚至大力推动大魏和欧罗巴的商贸。

王珞以为郑玄会暴跳如雷,但没想到他居然接受了孟继宗的示好,这让王珞不禁感慨,果然利益才是这个世界的主旋律,没什么仇恨是利益无法解决的,如果不能解决,就是利益不够。

郑玄和孟继宗都有默契,他们两人迟早会见面,也迟早要打一场,两人现在按兵不动,只是因为时机没成熟。安息离大魏到底太远了,孟继宗天下初定,根本无法大动干戈。大魏虽兵强马壮,但郑玄跟王珞摊子铺的太大,既然安定突厥,又要远征扶桑、天竺……

安息也太远了,郑玄也自知大魏的火器水平跟孟继宗前世数几十年之功的钻研还是有差距的,孟继宗想靠这点火器在中原造反不可能,但用来抵御长途跋涉而来的大魏大军还是可以的。

两个男人都在等待时机,但没想到他们并没有等来这一天,因为孟继宗死了。孟继宗是在五十八岁驾崩的,他的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因为孟继宗的身体一直很不错,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暴毙。

他死后皇位由唯一的儿子孟瑞继承,孟瑞后娶的妻子是王虎的孙女,他登基之后就把继妻册封为皇后,两人的儿子为太子,但三年之后他就杀了王虎和岳父、废了皇后和太子之位,并向大魏递了国书称臣。

王珞看到孟瑞递来的国书时,不禁感慨世事无常,她做梦都没想到,孟继宗建国不过十来年就死了。

郑玄嘴角微晒,他不信孟继宗是外面传言病死的,身为郑玄最放在心上的男人,郑玄对孟继宗的动向了如指掌,他身体很好,不可能是病死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养虎为患,他被自己亲儿子杀了。

郑玄欣然接受了孟瑞的国书,大方的册封孟瑞为安息王,并让人把孟瑞的妻子、儿子送去了安息。孟瑞的妻子心里惦记着孟瑞,一直没再嫁,孩子也在赵家安然的长大。

孟瑞儿子一直以为自己父亲死了,哪里想到生父会突然冒出来,而且还是安息王!小家伙被人送到安息时还是懵的。孟瑞跟妻子、儿子团聚后,第二年就不顾群臣劝阻,千千迢迢赶到中原参加了郑玄的千秋寿诞。

回到京城,看到已是满头银发的崔氏,他跪在崔氏面前泣不成声,崔氏也没想到自己还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小四。只可惜小四回来的有点晚了,赵翀已经去世了。

赵翀出生农家,他一生奔波,身体远没有外表看着那么健康,孟小四离开中原的第三年就因病去世了。赵翀去世之后,崔氏一夜间散去了所有的精神气,不过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就从保养得宜的贵夫人成为老态龙钟的老妇人。

王珞、王小四、喜哥三人都很担心母亲,王珞还带着阿娘去行宫散了半月的心,崔氏为孩子提起了精神,这会看到孟小四,她又想起了赵翀,忍不住抱着孟小四嚎啕大哭,要是郎君还在,看到小四这么有出息,肯定会很欣慰的。

赵翀几个孩子都不怎么成器,他一直对孟小四寄予厚望,如果不是家中实在没有适龄的女儿,他甚至希望孟小四娶赵家的女儿的。不过赵翀这愿望还是实现了,孟瑞自己娶不了赵家女儿,但他让儿子娶了喜哥的女儿。

至此之后,安息王一脉始终对忠心耿耿,历代安息王后都是中原贵女,大部分安息王后都是郑、王、赵三姓,数百年后安息同黑衣大食开战,魏朝还派了大军前去助阵,黑衣大食惨败而归。

而中原境内,江南经由太子数十年的开发,已经发展的极好,在郑玄六十五岁那年,郑玄做了一个让人惊愕的决定——他退位成为太上皇帝,让太子提早登基。

这决定震惊了所有人,以郑玄的独到专行,他又怎么可能轻易放手皇位?郑玄也有自己的顾虑,他的父兄都是七十出头逝世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活着的时间也不久了,他在位时间也够久了,该放手给儿子了。

王珞很赞同郑玄的决定,她一直觉得当皇帝的时间久了,就容易没事作死,郑玄这样主动放权挺好的,虎儿正值壮年,该有的历练都有了,年纪又轻,强大的帝国应该由年轻的皇帝来引导。

郑玄虽然让位了,但没留在京城,而是带着妻子去了江南。江南行宫经过虎儿多年经营,布置的十分奢华,非常适合帝后养老,而且因郑玄多年对江南放权,江南官场俨然就是一个小朝廷,工作量又没有京城大,正好满足郑玄工作狂的本性。

郑玄和王珞是在江南终老的,他比王珞年长十岁,即便这些年尽量保养身体,可还是比王珞走的早,临走前他紧紧的抓着王珞的手,吃力的说:“娇娇,我们日后都要在一起——”

王珞忍着泪颔首说:“我永远跟郎君在一起。”

郑玄微微一笑,目光眷恋的看着妻子最后一眼,含笑而逝。

王珞等郑玄走后,终于忍不住趴在郑玄怀里放声大哭,他这人一辈子高傲自负又独断专行,可他也是两辈子对自己最好的人,郑玄走了,王珞心里也空了一大片。即使儿子想把自己接回京城王珞也不愿意,她跟郑玄最后的十五年都在这个行宫里,这里到处都是两人的回忆,王珞不忍也不想离开。

虎儿见母亲不愿离开行宫,便想自己留在江南陪着母亲,却被王珞赶了回去,她让太子留在江南行宫陪伴自己。太子是王珞养大的,祖孙感情深厚,他很乐意留在京城伺候祖母。至此之后,大魏太子成年之后,去江南官场历练成为了约定俗成的规矩,江南官场也俨然成为了一个小朝廷,将南方牢牢的控制在皇室手中。

王珞是在郑玄走后八年去世的,她走的很安详也很突然,那天傍晚,太子妃正在陪她饭后散步,王珞突然眩晕了一阵,把太子妃吓得不轻,赶紧叫太医来诊脉。

太子匆匆赶来,却只听祖母对自己说:“你祖父想我了,想让我去陪他。”太子听了祖母这不祥的话,连夜给远在京城的父亲送信,圣人接到信件后马不停蹄的赶来。

但他还是没看到母亲最后一面,王珞在当夜就去世了。她是在睡梦中去世的,屋里轮值的宫侍都不知道,直到第二天宫侍们见她迟迟未醒,察觉不对劲才知道她去世了。

圣人赶来后,跪在母亲灵前恸哭失声,郑玄去世前已经给两人造好了皇陵,他去世之后皇陵一直没封。这是郑玄的遗嘱,他要跟皇后合葬。他甚至没有给王珞另外准备墓穴,两人合室而葬。王珞临终前有言,不许迁怒宫侍、不许迁怒太医,也不要厚葬。

皇后都这么说了,圣人自不会违背太后意愿,没有为难宫侍,但他最后也没有薄葬母亲,他将母亲行宫所有爱用之物都送去了皇陵,然后让人彻底封死了皇陵,随着皇陵的封闭,一个时代也随之落幕,接下来是新人的时代。

第221章 、郑赢番外

早春的江南桃红柳绿、蜂飞蝶舞, 即便偶尔下些春雨, 也是风雨皆馨、香光万里。

“嗒嗒——”如雷鸣般急促的马蹄声自官道上响起,一队约有数百人的骑兵正在官道上疾驰。他们所骑的都是关外骏马。这些年大魏跟西域通商频繁,关外骏马没有之前那么罕见, 但也是价值不菲的宝马。

等闲人家若是得了其中一匹,恐怕都要当宝贝般养着,可这对骑兵不过数百人,却每人带着三匹空马, 一旦身下的骏马支撑不住了,便立刻换一匹马继续疾驰。这等暴殄天物,若被爱马人士看到, 也不知道要如何心疼。

越王世子抓着缰绳,趁着父亲换马,稍稍歇息的空档,忙策马紧跟父亲身侧, 劝阻父亲说:“父亲,您慢一点, 小心身体。”他有点担心父亲身体吃不消,毕竟父亲今年都六十多了。

儿子的劝说,郑赢充耳未闻,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尽快赶到建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拼命的赶路,即便——即便自己赶到了建康,也不可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父亲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儿子过。

郑赢嘴角泛起苦涩的纹路,可即使父亲一辈子都不认自己,他在接到太上皇帝病危的消息后,还是不顾一切的策马赶往建康,他心里到底还是存了一丝指望,或许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可以分一丝注意力给自己?不用很久,只要他最后看自己一眼就好。

他再也不是宫里那个人厌狗憎的郑大郎了,他是越王郑赢,他替大魏坐镇安南都护府,统辖越州、交趾,同骠国、天竺互通经商,每年从天竺出产的棉布,都要经由他的手再转入内陆,大魏这些年能蒸蒸日上,也有他的一份功劳,思及此,郑赢抬手再次让人替自己换了一匹马,然后继续策马疾驰。

跟在父亲身后的越王世子和世孙完全不理解父亲/祖父为何要如此拼命赶路?太上皇帝病危的消息从建康传到越州都已经有五天了,父亲即便如此赶路,也应该见不到太上皇帝最后一面,他这又是何必呢?再说他又不算是太上皇帝的孩子,他——很早就被太上皇帝过继出去,即便太上皇帝登基为帝都没有再让他归宗。

郑赢因自身经历的缘故,对孩子孙子格外疼爱,世子和世孙都是在郑赢庇护下,平安无忧的长大的,即便两人现在年纪都不小了,世孙都已为人父,可两人还是无法明白,父亲/祖父这辈子有多期待那一份求而不得的父爱。

郑赢到底上了年纪,即使他马不停蹄的赶路,也到底比不上青壮年时期,他从越州赶到建康花了七八天的时间,远远的看到城门上满墙的素白,郑赢只觉得头晕眼花,在世子和世孙的惊呼声中,他竟从马上摔了下来。

世孙到底年轻力壮、反应快,他飞快的一把拉起即将跌下马的祖父,众人的速度慢慢的放缓,世子和世孙在停马之后,立刻翻身下马,世孙抱着昏迷不醒的祖父,疾步冲到了城门口,吩咐城门口守城的军士赶紧准备马车、叫太医过来。

守城的军士一听说是越王昏迷,忙准备马车,送越王入宫,这时太医署的太医们都在宫中,与其让太医赶来给越王医治,还不如现在入宫。

这时离郑玄驾崩已经有三天,王珞这三天始终陪在郑玄身边,直到昨夜身体撑不住了,才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圣人和皇后片刻不离的守在她身边,王珞即便在睡梦中还是轻轻的喊着郎君……

圣人紧紧的握着母亲的手,眼眶泛红、哽咽地说:“阿娘,您这样怎么让阿耶走的放心?他向来最关心您,哪能忍心让您如此伤心?”

王珞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儿子鬓边的白发,眼眶微微泛红,连虎儿都有白头发了,难怪郑玄走了。

皇后见太后醒来,连忙扶着她起身,想要伺候太后,但圣人挥退皇后和宫侍,亲自伺候母亲漱口之后,再把汤药端给母亲:“阿娘,喝点汤润润喉。”

王珞轻叹一声:“我没病。”她就是不想起来,她甚至就想这么跟郑玄一起走了。

“这不是药汤,只是寻常补身的汤药。”圣人轻声哄着母亲,“我尝过了,味道还不错,你尝尝试试看。”

王珞见儿子眼眶有些黑青,不禁有些心疼的说:“你也要注意身体,我跟你父亲都知道你孝顺,你不用在虚礼上太伤身体。”

圣人颔首说:“阿娘放心,我心里有数。”

母子两人正说话间,就见皇后急匆匆的进来,“太后、圣人,越王来建康了,他因赶路太急,尚未入城就昏迷了。”

王珞闻言直起身体,吩咐圣人说:“快让太医去看看他。”

“我这就让人去。”圣人没想越王居然能这么早赶回来,大魏分封诸地的番王中,他是第一个赶回来的,他这位“大哥”今年都六十多了吧?还真是拼命,圣人想到父亲临终的遗言,神色喜怒难辨。

王珞看着儿子微微叹息,虎儿容貌酷似自己,可性情行事却完全是郑玄的翻版,她轻拍儿子的手说:“我去看看他。”

圣人闻言反对道:“您身体还没好,怎么能随意走动?等他醒来,让他来看您就是。”

王珞说:“他也比我小不了几岁。”王珞对长大后的郑赢,一直有些怜惜,他小时候再熊,长大后也改好了。这孩子也是可怜,一生都在求郑玄的父爱,可惜郑玄天生对孩子没感情,对虎儿好也仅仅因为他是自己的长子。

圣人见王珞坚持,只能无奈的扶着母亲去看昏迷的越王。越王是在虎儿去江南的时候,被郑玄改封为越王,让他去镇守越州的,那时候的越州就是一个完全没开发的处|女|地。

郑玄把郑赢丢过去时也没什么家底,还是王珞看不过去,暗中给钱给人,才让郑赢慢慢把越州发展起来。后来大魏跟天竺通商,越州正好在重要据点上,有了朝廷的大力扶持,越州才真正发展起来。

算来自郑玄退位后,王珞就再也没有见过郑赢,一晃都几十年过去了,当年分别时郑赢才不惑之年,身强力壮,现在都满头白发,看着比郑玄还老,王珞微微叹息,这些年他肯定受了不少苦。

“母亲?”郑赢在太医的救治下,缓缓睁开眼睛,他看到王珞时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别几十年,改变的何止是郑赢,就连王珞也老了不少。

可王珞保养得宜,又注重仪态,即便已年过七旬,依然是个气质优雅老太太,属于老太太中的绝色美人。郑赢看到王珞,眼眶不由自主的红了,在王珞将手放在他头上时,他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母亲!”

时至今日,郑赢终于承认,自己心目中母亲的形象完全就是王珞的翻版,他其实想要父亲、母亲能疼爱他一些,哪怕是做戏、哪怕只有几天也好,可惜这始终只是自己心中的幻想。

王珞轻叹一声:“别太伤心了,你阿耶还是惦记着你的。”

郑赢哭声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王珞:“母亲,您说父亲临终时还惦记着我?”

王珞点头说:“他说他给你留了个位置。”

王珞这句话,让郑赢本已经停下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父亲——父亲居然允许自己葬在他的陵园里?他果然还是把自己当儿子的吗?

圣人冷眼看着痛哭不止的郑赢,让郑赢死后葬在父亲陵园里,是他跟父亲一早就定好的决定,根本不是父亲的临终遗言。父亲临终只要阿娘一人陪着,谁都不肯见,他这辈子心里只有阿娘一人,临终时连天下都放下了,哪里还想得到郑赢?

让郑赢葬在自己陵园,也是拉拢他的一种手段而已。毕竟大魏目前广开商路,北有西域、东有扶桑,南有天竺,扶桑由世子一脉镇守,西域那边由他次子镇守,越州这边,他们思来想去,也只有让越王一脉世代镇守了。不管如何,他终究是父亲的亲子。

郑赢如何不知父亲让自己葬在他的陵园是有意拉拢自己,可他还是心甘情愿的被父亲拉拢,他求了一辈子,所求的不就是父亲的看重吗?他终于做到了!

王珞跟郑赢说,郑玄临终提起他,也是在安慰他,这孩子一辈子求的就是郑玄的肯定,现在郑玄都走了,他们也活不了多久了,很多事能骗就骗吧,到了他们这个年纪,所求的不就是一个快活嘛?

王珞对郑赢说:“你去给你父亲磕个头、送他最后一程吧。”王珞顿了顿,自嘲道:“下一次我们再见,恐怕都要在阴间碰头了。”

“母亲/阿娘!”圣人和郑赢同时惊呼,人都会死,郑赢今年都六十多了,早做好了自己随时会死的准备,可他还是不愿意听到母亲说这样的话,母亲应该长命百岁的。

王珞说:“瞧我现在都老糊涂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圣人劝母亲道:“阿娘,您先回去休息吧。”

王珞微微摇头:“让我再陪陪你阿耶一会吧,这是最后一次了。”

圣人闻言轻叹一声,也不忍再多劝了。郑赢也默默的跟在王珞身后,坐在了郑玄梓宫旁,这大约是他过继之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此亲近郑玄。

郑玄落葬之后,世子先回越州主持大局,郑赢在建康陪了王珞大半年,才由世孙陪伴回越州,这也是他们母子最后一次见面,三年后郑赢薨逝,死后新任越王扶父母灵柩回建康,将父母合葬在太|祖皇陵。

第222章 、现代篇(一)

王珞一觉醒来, 头疼欲裂,脑海里无数记忆碎片翻腾,她仿佛做了几百上千个噩梦……

她轻轻呻|吟一声,轻声唤着伺候自己的近身宫女:“春兰——”

要是在平时, 春兰肯定早来伺候自己了, 可今天却半晌没有动静, 王珞不禁感觉有些奇怪, 她努力的睁开眼睛,入目就是漆黑一片,王珞不禁有些奇怪, 她不怕黑, 可是平时睡觉时宫女也会在花罩外留一盏小灯, 可今天房里却一点光线都没有。

王珞下意识的起身, 她总觉得这个房间有点不对劲, 但人刚起来,她就愣住了, 她什么时候身手这么灵活了?王珞平时很注意保养自己,也很注意锻炼, 行走时候是比同龄人要灵活许多,但也仅限于同龄人,不能跟年轻人比。

平时起身不说要宫女帮忙, 也要慢慢的起来,她什么时候能如此灵活的手一撑就能起身了?王珞手搭在身下的床单上,又觉得床单的质地有点奇怪, 她又仔细摸了摸,发现这床单的是软滑的棉布。

棉布?王珞错愕的瞪大眼睛,她都不知道有多少年没用过棉布床单了,毕竟棉布是自己穿越到古代以后才推行开来的,几十年时间对一人来说,可能是他的一辈子,但对一项技术来说,可能只是刚起步。

至少在她晚年,魏朝还没有出这么软滑的棉布,贵族的衣料还都是丝绸,王珞环顾四周,虽然房里一点光线都没有,可她还是莫名的觉得这里的环境既陌生又熟悉。

王珞不自觉的伸出手,在床头摸索了一会,成功将床头灯打开,昏黄的灯光让她一下又闭上了眼睛,但在灯光亮起的那一刻,她已经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这是自己在现代的房间!或者说是她在王家的房间。

可是自自己大学毕业离家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回过王家,后来祖母去世,这栋房子由她同父异母的弟弟继承,她不觉得自己那位弟弟会姐弟情深的维持自己的房间。

“叩叩叩——”轻柔的敲门声响起,一人在门外说道:“小姐,您起床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来人说着一口纯正流利的英式英语,这些话让王珞有瞬间的恍惚,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讲英语了,但是英语也算王珞的母语,即使已经很多年不说,她还是条件反射的回应道:“进来。”

门被轻轻的打开,一名容貌清秀、气质出众,看着约有三十多岁女子站在门口对王珞微微而笑:“小姐,你昨天睡得好吗?”

王珞怔怔的看着这名女子,这是自己的家庭教师陈女士,出生在英国的华侨,精通英语、法语、中文,毕业于牛津大学,在王珞刚周岁的时候,她祖母花重金请她来当自己的育儿师,这一当就是十七年,在王珞上大学以前,自己大部分生活起居都是她照顾的。

这陈女士还有另一重身份——她父亲的情妇,她跟自己父亲生了一个比自己小八个月的妹妹,也就是说她还在她生母肚子里的时候,两人就勾搭在一起了。

平心而论,她生母除了容貌和学业以外,无论是家世还是情商,都比不上陈女士。但陈女士是混血,又在学生时当过模特,她祖父是个顽固的封建大家长,可以允许儿媳家境不好,但不能容忍儿媳是混血,更不容忍儿媳跟演艺圈有关系。

模特是时尚界,跟演艺圈其实关系不大,但在祖父眼中一样都是戏子,所以父亲从来没有想过陈女士转正。而且陈女士也的确没有她生母漂亮。两人容貌完全不在一个档次,王珞的容貌就完全遗传了自己生母,从小就是一个出色的小美人。

王珞对陈女士没什么恶感,她照顾自己一向尽心尽力,完全不像恶毒小三,她时常觉得自己课业太重,建议祖母减轻自己的课业负担,被祖母骂过几次后,她才没继续劝说。

她的女儿也是个很优秀温顺的女孩子,后来也考上了牛津大学,大学毕业后在父亲的安排下相亲嫁人,在王珞穿越之前,她那位妹妹跟丈夫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不说夫妻感情如何,光看她朋友圈的照片,就能看出她们母女祖孙四人过的很幸福。自己得抑郁症住院时,她们母女还来看望过自己。只是那时陈女士都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虽因保养得宜,不显老态,但也不是现在这年轻的模样。

“小姐你怎么了?”陈女士见王珞看着自己不说话,不由关心的上前想要摸王珞的额头。

王珞眉头微蹙的避开陈女士的手,她淡淡的瞥了陈女士一眼,起身走进卫生间。她打开灯,不意外的从镜中看到一张充满了胶原蛋白的小脸,她双手不由自主的扶上面颊,她这是重生了吗?

经历了一次穿越之后,再次经历重生,王珞心态很稳,她现在只想知道自己到底几岁,希望不要重生得太年轻,不然又要一次高考——她还是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谁能有她这样的幸运,能经历了穿越又重生呢?

王珞在卫生间里发呆,陈女士却被王珞那一瞥吓得不轻。王珞在魏朝养尊处优多年,即便她无意压制陈女士,那不怒而威的气度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毕竟现代社会,法律上人人平等,就算是身居高位,也不是古代那种江山在握、掌控众生生死的封|建|独|裁|者。

王珞拧开水龙头,简单的洗了个脸,顺手想拿起护肤水轻拍,却发现自己妆台上空荡荡的,除了一支洗面奶和一瓶面霜外,没有任何护肤品。王珞努力的回想好了一会,才想起自己十几岁的时候的确不怎么重视护肤,毕竟那时候课业太重了,她每天应付课业还来不及,哪有什么闲情逸致护肤?

不过现在让她洗完脸,不上爽肤水、精华,就涂面霜,她就不习惯了,就算在古代没有精华,她也用精油代替精华的。王珞对着镜子发呆了一会,出来对陈女士说:“今天有什么计划?”

王珞刚看了下床头的日历,日期是七月十五号,要是没意外的话,她应该还在暑假。

陈女士说:“小姐今天早上九点芭蕾课,中午十二点有钢琴课、下午三点是绘画课。”

“下午三点的绘画课替我请一天假,我要去一趟图书馆。”王珞说,芭蕾课和钢琴课,她好久没上了,要去适应下,绘画课就没必要了。

那老流氓虽然上课的时候,常对自己耍流氓,但也是真教了自己不少东西。想到老流氓,王珞有些发怔,算来老流氓都走了八年了,她都回到现代了,她还是忘不了他吗?

他不是说要生生世世跟自己在一起吗?她现在都回现代了,他能追自己来现代吗?王珞嘴角微弯,就算他追来了,她也不嫁他,好容易回来了,她才不要多个人管自己呢。

第223章 、现代篇(二)

上午的芭蕾课王珞跳得很痛快, 天知道她有多久没有这么畅快淋漓的运动了,难怪古代当皇帝的最后都不可避免想要长生不老、返老还童,就是因为年轻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王珞跳的很愉快,她的舞蹈老师却一点都不愉快, 因为王珞跳的实在太烂了……她完全不敢想象, 这样的舞是自己的学生跳出来的, 她昨天还跳得好好的, 今天怎么变成这样?她关切的问自己的学生,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为什么会跳成这样?

王珞能有什么心事?她现在心情非常的愉快!有什么比返老还童,又回到现代社会更开心的事?她今年十七岁, 明年就满十八岁了, 满了十八岁她就能做很多事了。

她上上世跟祖母斗了一辈子, 两败俱伤, 现在回想起来, 也是因为自己当年还太年轻,做什么都没底气, 现在的她两世为人,上辈子还跟郑玄开创了一个皇朝, 如果返老还童连祖母都斗不过,也太可笑了。

王珞有礼的跟老师道歉,表示自己回去以后一定会多加练习之后, 便去上了钢琴课。如果说芭蕾课还能让她跳一正堂课的话,钢琴课就更惨不忍睹,很久没练习钢琴的她, 指法生疏不说,节奏也时快时慢,弹起曲子来漏洞百出,钢琴老师忍耐了一会,拿了节拍器让她跟着节拍器弹。

可惜即使这样,她依然弹得惨不忍睹,一个小时钢琴课下来,不止钢琴老师不可置信,就是陈女士都傻了,不过一天而已,小姐怎么就能把芭蕾和钢琴弄着这样。

王珞赧然的看着老师和陈女士,这两个玩意她多年没学,她早放弃了。当然她是不准备放弃舞蹈和乐器的,芭蕾不行就跳民族舞好了,钢琴学不成,她可以弹古琴啊!她觉得自己古琴弹得还不错的,郑玄最喜欢听她弹琴了。

上完了钢琴课,陈女士欲言又止的看着王珞,王珞对陈女士说:“你先回去吧,我去图书馆看会书。”

“小姐路上小心。”陈女士叮咛道,她对王珞感情挺复杂的,按理她是小三,王珞是正妻的孩子,她这个小三要说对正妻的孩子有母爱就太虚假了,人家亲爸亲妈都还活着呢。

可是她又打从心底觉得这孩子可怜,从小父母不管,从两三岁开始,就天天上培训班,没一天是休息的,她今天算是迟来的叛逆期吗?思及此,陈女士就准备回去给两个老师打电话,想让她们暂时别告诉方女士(王珞祖母),这孩子被逼得太紧了。

王珞到了图书馆,第一时间就去查找历史书,她想知道自己的穿越到底是平行世界,还是她真实改变了历史。她按着史书的目录看到《魏书》两个字时,心头一跳,她翻开了帝皇本纪,“太|祖,荥阳郑氏,名玄,字子渊……”

王珞看着看着,眼眶渐渐的红了,借着史书的描绘,她想起了自己跟郑玄相处的很多细节,那些细节连她自己都以为自己忘了,可现在回想却发现自己连郑玄当时是什么表情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郑玄去世的时候,王珞虽然伤心,可到时候她也七十了,两人都当高祖父母了,她觉得自己迟早都要去下面陪郑玄的,但没想到自己居然回到了现代。

“王珞?”

少年清澈明朗的声音在王珞耳畔迟疑的响起,王珞抬眼望去,就见一名戴着无框眼睛,相貌俊秀,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王珞:“……”算上她两世活的日子,她离学生期都快过去一百年了,她哪里还能记得这跟自己打招呼的少年是谁?不过这位少年好像有点眼熟?

少年目光正对上王珞黑白分明的明眸,白净的脸皮微微泛红,他见王珞手头放的都是历史书,他微笑的问:“你今天来图书馆看历史书吗?”他知道王珞英语、法语很好,但中文就有点欠缺了,尤其是古代历史方面,她的常识几乎为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