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陆渊不由得微微变色,道:“祖父,你是说…”

陆文瀚沉声道:“去准备。陆少雍说的不错,我若是不在了你们又立不起来,陆家早晚要被百里家吞并。既然如此,还不如放手一搏。”

“是,父亲。”

柳家

柳浮云穿着一身浅色的中衣依靠在床边闭目养神,苍白的脸上衬地眼底的暗影越发的厚重。整个人看起来仿佛大病了一场一般,透着一股平常没有的羸弱。柳夫人坐在床边,看着儿子这副模样不由得暗暗垂泪。她前世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今生才让要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这般艰难啊。

柳浮云无奈地睁开眼睛道:“娘,您别哭了,孩儿真的不碍事。”

柳夫人瞪了他一眼,道:“什么没事?!昨晚你才…今儿一早你跑进宫去干什么?朝堂上的大事自然有哪些重臣贵戚去操心,你一个小小的…你管这些干什么!”想起儿子抱病入宫,才刚进院子就晕倒在了地上,柳夫人险些吓掉了半条命。恨不得立刻就去将江怜抓回来狠狠地打一顿。

柳浮云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真的没事,今天的事情…很重要。这两天我会在家中好好修养的。”

柳夫人闻言,神色这才微微缓和了几分。伸手摸摸儿子的额头,见温度已经恢复了正常才松了口气。门外,侍从恭敬地道:“启禀夫人,公子,有客人来访。”

柳夫人不悦地道:“没见公子身体不适么?访什么访?!”

侍从道:“回夫人,那…那两位说是来探病的啊。”

柳浮云问道:“是谁?”

侍从道:“是陆少雍陆公子和夫人。”

柳浮云眼眸微动,道:“请他们进来。”

“暮儿,你…”柳夫人皱眉,不赞同地看着他。柳浮云笑道:“少雍兄难得第一次来柳家,又是来探病的,总不能拒之门外吧?”

柳夫人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儿子在京城竟然也没有什么朋友心中越发的软了。就连生病了,来探望的不是奉命而来便是有所图的,暮儿往常连见都不愿意见。陆离和谢安澜的名字柳夫人自然是听过的,有一段时间柳家上下的主子们日日都在问候陆离的祖宗十八代。陆家的女眷们对谢安澜也颇多非议。不过在柳夫人看来,那些非议不过是嫉妒罢了。嫉妒一个出身清贫的女子竟然能有那样优秀的夫君,竟然能有那样的本事将静水居经营的有声有色。如今更是嫉妒她,竟然能被睿王殿下看中,成为睿王殿下的亲传弟子。

“罢了,娘不管你了。别累着自己就是了。”

“娘放心便是。”柳浮云淡淡笑道。

柳夫人出了门便看到一对璧人在管事的引领下朝着这边走来。待走得近了,再看过去也不由得在心中暗赞了一声,好一对珠联璧合的绝代佳人。

做娘的总觉得,自己的儿子最好。但即便如此柳夫人也不得不承认,单说相貌的话,自己的儿子是不如眼前这位俊雅的年轻人的。难怪京城的闺秀们中都在暗暗流传:去年的探花郎,玉貌清姿,风流无匹。如此出色的容貌,寻常女子站在跟前都要自惭形秽。但是站在他身边的女子却丝毫不见逊色。容颜绝美,举止有度,清贵超逸,不愧是上雍第一美人之名。

“可是陆公子和陆夫人?”柳夫人站定开口道。

陆离微微点头,“见过夫人。”谢安澜也含笑朝她点了点头。

柳夫人温声道:“暮儿在里面,多谢两位前来探望。”

谢安澜笑道:“夫人客气了,不知浮云公子可好些了,倒是我们打扰了公子休息。”

柳夫人摇摇头笑道:“两位能来,暮儿也很高兴。两位请吧,我就不耽误两位了。”

“夫人慢走。”

柳夫人走出了一段路,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不远处那一对璧人正携手准备进去。虽然并没有什么亲密的动作,但是两人眉宇间的神色都让人知道,这对夫妻必定是十分恩爱的。柳夫人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羡慕之意。什么时候暮儿能遇到一个能这样陪着他的女子,她也就放心了。哪怕,没有那般绝色的容貌和能力也可以,只要不让他再那般孤单就好。

房间里,柳浮云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坐在了外间的花厅。见到他依靠在椅子里的苍白虚弱的模样,谢安澜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笑道:“公子病着,我们上门探望反倒是劳动公子受累。”柳浮云这样的人,除非是真的躺在床上爬不起来了,否则是万不肯在卧室里接待客人的。

柳浮云摇摇头笑道:“夫人言重了,不过是受了些风寒,母亲太过担忧罢了。”

陆离看了看柳浮云,勉强说了一句,“还望保重。”

柳浮云早知道陆离的性格,也不介意,“有劳两位亲自走一趟。”

谢安澜到不是第一次来柳家,不过上一次大多是晚上黑灯瞎火的。不得不说,浮云公子真的不像是柳家的人,花厅中的陈设都是以素雅为主。只是病中看来,未免有几分清冷孤寂。

等到上茶的丫头退下,陆离方才开口道:“陛下已经下旨,招陆盛昌回京。”

柳浮云微微点头,“我知道,只是我有些不明白,陆兄将兵部尚书如此重要的位置交给陆家,所为何事?”

陆离道:“与其让陆家一点一点的被百里家吞噬,不如让他们与百里家互相撕咬。如此,也能为柳家挣得一丝喘息,浮云公子不正是因此,才同意我的计划的么?”

柳浮云淡然一笑,点头道:“确实如此,只是…陆兄就不怕陆家背信,彻底倒向百里家么?”

陆离道:“原本就没有相信过他们,我既然能让陆盛昌上去,自然也能再将他拉下来。更何况,陆家和百里家原本都是东陵一流的世家,想要他们臣服于百里家,他们如何能甘心?”

“哪怕他们根本斗不过?”

陆离道:“不试一试,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真的斗不过?况且,不是还有浮云公子么?”

柳浮云摇头叹息,“当初父亲想要拉拢陆家,很是废了一些心力。可惜都无功而返,到是没想到…如今竟然还有合作的时候。”

“世事无常。”陆离道。

柳浮云点头道:“确实是世事无常。”

谢安澜坐在一边听着他们说话,在所有人都还不知道的时候,陆离和柳浮云,这京城里最年轻曾经最出类拔萃的两个年轻人已经暗地里联起手来。而且一出手就搞掉了一个兵部尚书,又扶持上去了一个新的兵部尚书。谁能想到,陆盛昌的上位跟他们有关系?柳家怎么可能帮陆家?陆离又怎么可能有能力帮陆家?

远在千里之外的百里修或许能看透,但是等他知道消息再传回来消息的时候,只怕陆盛昌都已经回京了。

“听说陆夫人昨晚送了百里岄一份大礼?”柳浮云含笑看着谢安澜问道。

谢安澜不由黑线,浮云公子你都病成这样了,竟然还有工夫听八卦?

淡淡一笑,谢安澜道:“浮云公子说笑了,不过是个小玩笑而已。”

柳浮云道:“这若是玩笑,以后京城里大概没人敢跟夫人开玩笑了。”

谢安澜好奇地挑眉,“百里家将这事儿捂得严严实实,浮云公子竟然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

柳浮云微笑道:“这里毕竟还是京城,只要想要总是有法子知道一些消息的。”捂得严严实实?不过是明面上罢了。大多数人家也不愿意跟百里家过不去,暗地里知道这些事情的人就算不多只怕也不少。

“有一个消息,或许夫人还不知道。”柳浮云道。

谢安澜挑眉,柳浮云道:“百里家正在暗地里抓捕苏会首身边的人。”谢安澜微微蹙眉道:“苏梦寒的人不是都离开京城了么?”柳浮云摇摇头道:“总有人留下来的,苏会首身体不好,谁敢让他一个人留下。”

谢安澜点了点头,道:“多谢告知。”

柳浮云看看谢安澜又看看陆离道:“其实,藏起来并不是什么好办法。流云会毕竟是东陵商业支柱,若是真的垮了,只怕事情也不少。”

陆离微微蹙眉,道:“那笔银子的下落除了苏梦寒谁也不知道,而且苏梦寒也绝不可能说出来的。一旦说出来了,他的死期也就到了。但是,这笔亏空…没有人能填得上。”苏梦寒下手太狠了,一千万两黄金,流云会和百里家如今至少他有六七千万两白银的亏空。就算把国库搬空了也填不满。

“陆夫人怎么看?”柳浮云问道。

谢安澜耸耸肩道:“只凭一家之力,确实是没有人能够起死回生。不出三个月,流云会就死定了。到时候,恨苏公子的人只怕会比恨柳家的人还多得多。”

柳浮云笑道:“恨又能如何?苏公子无妻无子,既无兄弟姐妹,也无父母高堂。他若是坚持不开口,那些人就算是恨不得吃了他,也还是只能跪在地上求他。”最后,这些将要倾家荡产的人,多少还会迁怒到百里家的身上。如果不是百里家搅和,他们依然还是富甲一方的豪商。

谢安澜撑着下巴道:“若是流云会就这么完了,确实是不太好。别的不说,一旦流云会完全停摆,陵江上的货运只怕也要立刻停下来。到时候运往边关的粮草只怕也会出问题。”而且大批的商铺倒闭关门,也会导致各地的物价不稳,百姓不安,更严重的说不定会导致民乱。

柳浮云轻声叹息,“所以,现在不仅是流云会和百里家的人着急。陛下也急。”

谢安澜偏着头打量着他,“浮云公子,这是要替陛下分忧?”

柳浮云笑道:“为人臣子,不就是为了替陛下分忧么?”

谢安澜摊手,“那么这事儿浮云公子跟我说可没用。我再如何也不可能劝苏公子将保命的筹码拿出来,更何况苏公子若是肯拿出来,当初又怎么会那么干呢?”

柳浮云道:“我并没有承诺陛下找到那批黄金。只需要维持住流云会的安稳就可以了。”当初苏梦寒和穆翎不过是联手挤兑柳家,就让整个京城甚至是附近的物价飞涨了。若是流云会突然倒了,整个南方甚至是整个东陵都会受到影响。

谢安澜道:“那有什么区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柳浮云道:“区别自然是有的,只要流云会维持平稳的话,并不需要那么多的资金。”苏梦寒卷走的不仅仅是各家日常经营的钱财,还有流云会许多人几十年甚至几代人的基业。这么做其实相当的不厚道,但是这些人本是流云会的人,却暗地里跟百里修勾搭同样也不无辜。不过以后,大概是没人敢跟苏梦寒做生意了。东陵双杰双壁,自此夭折其一。生意人谁不怕这种伙伴?

谢安澜忍不住叹息,“浮云公子,你这可是接下了一个烫手山芋啊。”只是维持流云会稳定?那些损失了钱财的豪商和百里家肯么?对于他们来说,流云会稳不稳没那么重要,这次被苏梦寒坑了的钱他们就算再经营流云会三十年也赚不回来。

柳浮云无奈,“办法总是有的,在下想,苏公子那里,应该还是可以再沟通一下的。”苏梦寒只是想要整死百里家和那些背叛了他的人。但是下面的人却是无辜的,苏梦寒应该也不希望他们落得无家可归的下场。苏梦寒既然连那些人积累了数代的钱都能挖出来搬走,若是真的不想给活路,搬得再干净一点也不是不可能的。

谢安澜耸耸肩,道:“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浮云公子尽管开口。”

柳浮云点头谢过,陆离若有所思地道:“有一个人,或许能帮上一些忙。”

两人齐齐看向陆离,陆离沉声道:“云慕青。”

谢安澜恍然大悟,“云慕青是上一代流云会首的嫡子,如今的云家当家人。这一次,苏梦寒也没有动云家。如果我们贸然插手流云会的事情,必然会引来反弹。但是云慕青本来就是流云会的人,而且流云会就是云家创建的。想必那些人会给他几分面子。”

柳浮云拱手谢过,“云慕青现在还在嘉州?”

陆离摇摇头道:“离开肃州的时候我就让人送了一封信给他,他最近应该也快到上雍了。到时候浮云公子可以见一见。”苏梦寒把流云会弄得快瘫了,烂摊子总是要有人来收拾的。陆离当时就想到了云慕青。想必云慕青也是乐意为了自家的基业奔走的。不过…说不定回头会暴揍苏梦寒一顿。把自己的庞大的基业转眼间弄得一盘散沙,除了苏公子也没谁了。看看前世今生,苏公子真的很擅长跟人同归于尽。简直愚蠢!

不过…倒是给他们帮了大忙。就不骂他了。

柳浮云本来就病着,谢安澜和陆离也不好多打扰。说完了事情便起身告辞了。

柳夫人听说客人走了,端着刚做好的羹汤过来的时候却发现柳浮云依然还坐在花厅里发呆。

听到脚步声柳浮云方才回过神来,柳夫人无奈地皱眉道:“你这孩子,怎么还不去休息?”

柳浮云摇摇头,站起身来道:“想点事情,忘记了。”

柳夫人看了看柳浮云的神色,总觉得他不像是平时思考朝堂上那些事情模样,反倒是单纯的在出神。正想要仔细看,柳浮云已经转身往里面走去,低头压下了几声闷咳。只是这如何能够瞒得住一个担心儿子的母亲,柳夫人只觉得心中一揪,连忙抛开了杂乱的思绪端着羹汤跟了进去。

第一百四十章 再见言醉欢(二更)

出了柳府,谢安澜和陆离牵着手走在大街上。谢安澜道:“陛下若是知道了柳家跟咱们合作,只怕也要容不下柳浮云。”

陆离摇头道:“如今京城的局势越加复杂,陛下反倒是不会那么随便做决定了。他会忌惮睿王府,又怎么不会忌惮百里家?说不定,他正希望百里家和睿王府拼个两败俱伤呢。这个时候,柳家其实已经不重要了。柳家所有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就算柳家真的投靠了睿王府,对局势影响也不大,因为那些东西陛下抬手就可以收回。更何况,睿王府怎么会接受柳家?”

昭平帝花了二十年的时间捧出来一个名声臭不可闻的柳家,只要想要名声的人,谁都不会跟柳家合作。所以柳家只能紧紧的依靠着昭平帝,别无选择。

至于柳浮云,现在在昭平帝眼中还没那么重要。

但是昭平帝却不知道,很多时候就是那些在他眼中不是那么重要的人,在左右着他的决定。

陆离蹙眉道:“最让我想不明白的是,陛下为什么会如此信任百里家。百里家这次来势汹汹,以陛下的多疑早就应该怀疑他们了才对。”就算是为了对付睿王,昭平帝也不可能不想办法控制百里家,否则一旦睿王府没了,百里家又会成为下一个麻烦。

谢安澜道:“说不定陛下手里有百里家的什么把柄。”

陆离愣了愣,低头思索了起来。

好一会儿方才无奈地叹了口气。谢安澜扬眉道:“怎么?我说的不对?”

陆离道:“如果没有别的原因,那大约只有这个可能了。只是…我对陛下挑选把柄的眼光,实在是有些担忧。”所以,昭平帝手里那所谓的百里家的把柄到底是真的呢,还是百里修故意给他的呢?

谢安澜也想起了当初昭平帝派陆离去肃州的事情,忍不住干咳了一声道:“这个还真有些不好说啊。”

陆家虽然如今被百里家压着,但是实力毕竟在那里。办事的速度自然是不慢的,两天后陆闻就顺利的返回了朝堂,入职的正是刑部郎中。区区一个五品官,并不能碍到什么事情,自然也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但是有心的人却依然不会忽视这一点变化。原本门可罗雀的陆家,渐渐地也开始有了朝中官员家眷走动。只是陆夫人如今还在后院养病,大少夫人和三少夫人都没有诰命在身,如何能与那些命妇们交往?陆闻一时间倒是有些为难。不过很快,陆家本家替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既然陆夫人不能执掌中馈,打理陆家的事务,那就找一个能行的人来。陆家飞快地替陆闻找了一个陆家旁支的一位姑奶奶。这位姑奶奶已经年过花甲,论辈分陆闻要叫一声姑母。只是早年丧夫无子,等到公婆都不在了便自己搬回了娘家,靠着自己的嫁妆过。如今连兄弟姐妹都差不多过世了,跟娘家的侄儿也不算亲近。但是她本身却有着三品诰命夫人的诰封。陆闻将她接到府中奉养,她替陆闻打理陆家,也教导一下陆家的三个儿媳妇,却是两全其美。

陆闻自然是十分乐意,派人知会了陆离和谢安澜一声。陆离自然也没什么意见,还同谢安澜一起回陆家拜见了一番这位姑奶奶。确实是一个相当干练精神的老人家。之后便将这事儿抛到脑后了,夫妻俩与陆家依然是不咸不淡的相处着,偶尔见个面那种疏离感正常人都能看出来。许多人心中都明白,这对父子俩这辈子最多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从柳家回来之后几天,谢安澜和陆离都在忙着商量流云会的事情,等到商议的差不多了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这日一封信函送到了府中,谢安澜拍了拍脑门才想起来,自己将言醉欢给抛到脑后了。信函是言醉欢让人送来的,信中说是许久不见,邀他一聚。还有一些事情想要请她帮忙。

信都送到这里来了,显然言醉欢也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

言醉欢既然知道她的身份,自然不会约她去云香阁。而是约在了灵武寺的后院中。谢安澜陪着陆离在家中蹲了好几天,正是闷得发慌的时候。想了想,便拖着陆离一起出门了。虽然马甲掉了,但是谢安澜还是换上了一身男装出门,只是不再像从前一般精细的化妆掩饰。如此一来,绝美的容颜展露无遗,加上她本身气质就不同于寻常闺秀的大气洒脱。一眼看过去,倒是一个比陆离还耀眼的美少年。只是这美少年经不起细看罢了。

拉着陆离走进灵武寺,因为不是初一十五寺中倒是比上次来的时候安静不少。清幽的檀香伴随着远处传来的诵经的声音,不远处扫着落叶的僧人,偶尔经过的香客,静谧得让人仿佛忘记了外面的喧嚣和复杂。

谢安澜搂着陆离的胳膊漫步在后园中,这个季节灵武寺的后院也没什么花草可看,显得有几分萧瑟苍凉。陆离抬手握住她微凉的指尖,再看看她身上的衣衫忍不住皱眉。抬手想要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她。谢安澜连忙按住他的手,笑道:“别,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不冷。”陆公子一向对她冬天穿太少衣服的行为很是诟病,时不时的总是要皱眉念叨。但是自从跟着睿王殿下学了内功之后,她是真的不冷啊。

陆离轻哼一声,伸手摸摸她的脸颊,“有点凉。”

“胡扯,刚刚一路走上山,正热呢。”仔细看看陆公子,谢安澜挑眉道:“其实你是嫉妒吧?”嫉妒她冬天也可以穿的风度翩翩。

不远处的凉亭里传来一身轻笑,一个披着浅绿色斗篷的美丽女子从凉亭里走了出来,笑道:“两位这般恩爱,若是让人瞧见了可不好说啊。”

“言姐姐?”谢安澜转身看向她笑道。

言醉欢微笑,“风尘女子,可不敢当探花夫人一声姐姐。”

谢安澜有些歉意地看着言醉欢,言醉欢笑道:“我倒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般胆大妄为的女子。”

谢安澜说了声抱歉,拉着陆离走了过去,道:“我叫谢安澜,这是陆离。言姐姐近来可好?”

“言姑娘。”陆离淡淡点头道。

言醉欢浅笑道:“陆公子,请坐。”

三人在凉亭中坐了下来,言醉欢道:“原本我不该再找你,跟我这种人交往容易坏了名声。但是我想着,敢男扮女装去醉欢楼的女人,想来是不会在意这些的。所以还是厚颜让人送了信过去,谢谢你愿意来见我。”

谢安澜摇头,“言姐姐这么说却是让我惭愧了,当初毕竟是我骗了你。”

言醉欢笑道:“这算得什么骗?你骗我钱了还是骗我色了?哦,对了,你骗了我一坛酒。若是知道你是个绝色美人儿,我才不会送你酒。”

谢安澜苦着脸,“这是为何?”

言醉欢理所当然地道:“美人相忌啊。我才不会送酒给一个比我还好看的女人。”

谢安澜无奈地耸肩,“回头我请你喝静水居的酒。”

言醉欢伸手为两位倒了热茶,道:“那我就等着了。这几日我也听说过,静水居的酒可是有钱也不好买的。”

说笑了几句,瞬间便将近两年没有见过的陌生感消去了。不得不说,人和人之间是需要看缘分的。比起京城里那些大家闺秀们,谢安澜天生就与性格爽朗洒脱的女人更投缘一些。诚然在感情上言醉欢着实算不得洒脱,但是感情之事旁人也无可奈何。

两个女人说话,陆离坐在一边却是有些不太方便。虽然陆四少本人向来不知道尴尬为何物,但是谢安澜却看出了言醉欢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便让陆离先出去转转,她先跟言醉欢聊一会。陆离淡淡瞥了两人一眼,对言醉欢点了下头果然起身走了。

看着陆离远去的背影,言醉欢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谢安澜不解地道:“怎么?陆离得罪了言姐姐不成?”

言醉欢摆摆手,无奈地道:“我好像有点怕陆公子。”

怕?

谢安澜更加不解了,寻常小姑娘怕陆离的冷脸还说得过去。但是即便是冷着脸,陆四少那张俊脸也还是经常吸引不少小姑娘偷看。言醉欢为什么会怕陆离?

言醉欢道:“除了比你们家那位长得好看的以外,无论是比他凶狠的还是比他冷酷的人我都见过不少。但是,我还是觉得你们家那位比较可怕一点。好像被他看上一眼,都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放了一般。”

谢安澜忍不住笑了,“没这么严重吧?”

言醉欢郑重地点头道:“就是这么严重。”其实陆离的外表根本算不上冷酷,最多也只是比较冷淡而已。但是那种气势,还有那双眼睛,被他一眼扫过去真的像是你最隐秘的秘密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一般。这种人…谢安澜竟然能跟他一起生活还如此恩爱,言醉欢不得不说她真的十分佩服。

谢安澜严重怀疑陆离是不是趁着她不注意恐吓言醉欢了。毕竟同样是女子,无论是叶无情朱颜还是二缺的苏琼玉和正经闺秀出身的宁疏都没反映过这个问题。

耸耸肩,谢安澜笑道:“好吧,下次见面我不带他来了。你信上说有事情找我帮忙,出什么事了吗?”

言醉欢犹豫了一下道:“我听说你刚从肃州回来,可见过高二公子了?”

谢安澜一怔,很快就反应过来,道:“高小胖去找你了么?”

言醉欢点了点头,皱眉道:“我以为两年过去,他早就已经……”

谢安澜道:“前几天我遇见他了,他也没提起你我便也没有提。这小胖子还挺执着的啊。”

言醉欢苦笑,“承蒙高二公子青眼,我是什么身份我自己心里清楚,实在是当不起定远侯府小公子的厚爱。”

谢安澜看着言醉欢,正色道:“这话,言姐姐可跟高小胖说了?”

言醉欢点头。

“他还是不肯放弃?”执着是好事,但是死缠烂打却不是什么好事了。谢安澜看着言醉欢,问道:“言姐姐,可是高小胖给你添什么麻烦了?”离开上阳关的时候高裴还托她照顾弟弟呢,高小胖要是搞出什么事情来,倒是不好跟高裴交代。

言醉欢摇头道:“我这种人能有什么麻烦?最多也不过是被人酸几句罢了。只是对高公子的名声终归是不好。这几日他时常让人送东西去云香阁,安澜…若是寻常男子,送也就送了,我并非那种清高之人。只是正是因为我知道高公子的诚心,才不愿让他再与我纠缠。不会有结果的,他好好一个权贵公子,何苦为了我弄得声名狼藉。我听说你跟高少将军和高家小小姐关系都不错,所以想请你劝劝他。”

谢安澜看着她道:“你当真一点也看不中高齐么?”

言醉欢坚定地摇头,眼神没有丝毫的犹豫,“我九年前就已经决定了。”

谢安澜轻叹了一声,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劝劝高齐的。”她其实也不知道,言醉欢当真是爱那个人爱的如此痴心不悔,还是只是在为了自己的选择坚持。但是既然这是她的决定,她也不会多说什么。

言醉欢唇边绽出一抹笑容,“多谢,麻烦你了。”

谢安澜苦笑,“当初我要是再狠狠地揍高小胖几顿,他说不准就已经断念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失恋的小胖子 (一更)

想起当初谢安澜在嘉州修理高小胖的情形,言醉欢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谢安澜看着眼前即便是在微笑,眉宇间也带着淡淡的忧郁的女子,好奇地道:“言姐姐怎么会来京城参加那什么名花大会?”其实言醉欢的年纪在那些美貌多情的青楼花魁中已经不占什么便宜了。如今的言醉欢,已经二十四岁快二十五岁了。这个年纪在青楼中不算太大,但是也不年轻了。

言醉欢眼神微暗,轻声道:“我想试试看,在京城能不能遇到他。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回过嘉州。”这世上最绝望的莫过于,你在等待的可能是一个根本就没有在意过你的人。她等得那个人,可能永远也不知道有一个女子在一个地方默默地等了他九年。

谢安澜道:“你一点他的线索都没有么?或者,可以画一张画像什么的?”

言醉欢茫然地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并不擅长画工,而且……”

“而且什么?”

言醉欢道:“我发现,我好想有些记不清楚他长什么模样了。”

谢安澜一愣,突然有些明白言醉欢为什么会来到京城了。等待是一个很枯燥的事情,有时候甚至会因为太长久的等待忘记本身要等待的初衷和事物。言醉欢跟那个人本身就并不熟悉,算起来,其实两人也不过是见了两面,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即便是言醉欢再怎么一遍又一遍的回忆他的样貌,记忆也还是会渐渐变得模糊的。言醉欢是怕自己会全然想不起来对方的模样么?

“既然如此,何不就此忘了?”谢安澜道:“算起来,你并不欠他多少。当初若不是他闯入你的房间,你根本就不会落水,自然也用不着他救了。就算他帮你赎身,你等了这么多年也该够了。最重要的是,或许,他根本就没想过要你回报。”

言醉欢低声喃喃道:“我想再见他一面。”

谢安澜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就没有办法了。

言醉欢很快便回过神来,浅笑道:“不提这些扫兴的事情了,你这两年来可算是过得精彩纷呈了。刚到京城那两天,听得我宛如听天书一般。”谢安澜无奈地耸了耸肩,侧首看向凉亭外面。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陆离正独自一人站在池塘边看着那一池的枯叶。仿佛察觉到谢安澜的目光,陆离也正好回头看了过来。谢安澜对他一笑,才回头对言醉欢道:“遇上了这么个会惹事的,能有什么办法?”

言醉欢无语,“你惹得事情好像也不比陆公子少吧?”

谢安澜笑道:“那正好说明我们俩天生一对啊。”

“……”听说这位是秀才的女儿,不知道什么样的秀才能养出这样的女儿。这分明就是皇帝的女儿也不敢养成这样啊。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言醉欢看时间差不多了才起身告辞。谢安澜也起身送她出去。目送言醉欢离开,谢安澜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怅然的感觉。

“怎么了?”身后,陆离走过来轻声问道。

谢安澜摇摇头,回身搂住他道:“没什么,突然觉得有你在身边真好。”

陆离直接用披风将她包住揽入怀中,“夫人有如此觉悟,为夫深感欣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道:“别多想了,带你去吃老和尚做的菜。”

谢安澜惊讶,“老和尚在寺中?”几次去静水居都没见到那老和尚,她还以为他已经醉死在城外的酒坊了呢。

陆离道:“听说被抓回来念经了。”

“这是为什么?”谢安澜不解。

陆离道:“败坏灵武寺的名声。”灵武寺堂堂皇家寺庙也是要颜面和名声的。那老和尚成天喝酒不说还穿着僧衣在外面到处跑。难免让人觉得,灵武寺是不是全都是酒肉和尚。灵武寺的主持大师也忍不住动了嗔念。直接派了几个武僧将老和尚抓了回去。只问他到底是要喝酒还是要还俗,不想那老和尚竟然还十分的有骨气,硬是撑着不肯还俗。于是就被人押回了灵武寺不得轻易下山,更不能随便喝酒。

谢安澜耸耸肩,对老和尚毫不同情。

两人来到那老和尚原本的小院,果然看见他正独自一人蹲在墙角拿着一个酒瓶子不知道在干什么。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看到站在门口的谢安澜和陆离,立刻老泪纵横的朝着两人奔了过来,“丫头,你总算是回来了!”

谢安澜拉着陆离往旁边一闪,老和尚扑了个空,回过头来幽幽地望着谢安澜。那模样看得谢安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大师,有话好好说成么?”

老和尚直接了当,“带酒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