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岄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请出了大厅。站在院子的大门口,回头看着砰地一声关上的院门,百里岄险些将自己坐的轮椅的扶手捏碎了。

这么多年,还从未感受过如此无礼的对待。陆离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在清楚地表明,这里不欢迎你,快滚的意思。

“公子。”身边的人见他脸色阴沉的厉害,犹豫着想要上前劝慰。

“滚!”百里岄厉声道,“我们回去!”

至于陆离和谢安澜…哼!

送走了自讨没趣地百里岄,谢安澜和陆离才有功夫去处理今天的刺客的事情。陆离一行人在城外遇刺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安明府的官员。虽然陆离已经派人去衙门打了招呼表示他们没事了,蔡知府还是亲自带着人上门来告罪了。

谢安澜觉得这位蔡知府很有趣,明明是个从三品的知府,能在安明府这样的地方当知府,至少就证明了他要么是实力非常出众,要么就是后台非常强硬的。但是他在陆离面前表现出来的谦卑谨慎的态度,却让人觉得他就像是那些毫无能力靠着拍上司马屁上位的庸才一般。但是,他既然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必然就有其原因的。谢安澜也绝不会因为他的表现就轻视。

陆离看着站在跟前的蔡知府,微微点头道:“既然蔡大人来了,不如就一起去看看那些刺客吧。”

蔡大人犹豫了一下,方才道:“大人,这客栈里关押刺客是不是不太方便?不如还是移驾到知府衙门吧。万一再出了什么事情,下官可是万死难辞其咎啊。”陆离笑道:“不用担心,本官还没那么倒霉天天被人行刺,蔡大人,请吧。”

“是,大人。”

一行人来到后院关押着刺客的房间,刺客已经被人绑在了房间中的一个柱子上,看到他们进来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仿佛他们都是毫无关系的人一般。

蔡大人有些迟疑地看了看谢安澜和陆离,陆离倒是很是温和,道:“这方面,蔡大人才是行家,不如,蔡大人来吧。”

蔡大人微微一愣,连忙陪笑道:“陆大人抬举下官了。”

陆离但笑不语,蔡大人顿时有一种自己被看人看穿了的感觉。只得朝着陆离拱了拱手,“既然大人看得起下官,那就下官来吧。只是…夫人是不是…”有些为难地看着谢安澜。谢安澜不解,“有什么不方便么?”

蔡大人连忙道:“那倒不是,只是…过程只怕是有些不好看。夫人…”

谢安澜不由莞尔,“蔡大人尽管行事,不必顾忌我。”

“下官遵命。”蔡大人道。

果然如陆离所说的,这位蔡大人确实是个行家——刑讯的行家。

谢安澜和陆离坐在房间的一角,就看着蔡大人在一个时辰之内连续换了好几套的刑讯的手段。大约是为了顾及谢安澜,看上去竟然并不怎么血腥,但是那刺客差不多每一次都是快要只剩下一口气了才被放下来。以谢安澜的眼力来看,这刺客若是不死的话,只怕是撑不住几轮了。

“这人好像有点意思。”谢安澜靠在陆离身边低声道。

“确实有点意思。”陆离点头道,“他是先帝朝的状元,曾经在刑部呆了七年,有辣手判官之称。”

“咦?”谢安澜有些惊讶地看向蔡大人,这人看起来好像才四十出头的模样。就算是先帝朝最后一届的庄园,那也至少是二十五年以前的事情啊。那这人…。

陆离道:“他十六岁就中了状元。东陵开国上百年,最年轻的状元是十四岁,然后就是他了。”

谢安澜闻言,不由得由看了那人几眼,再扭头看看陆离。东陵第二年轻的状元,二十多年了都才是从三品的知府,陆四少这才刚刚二十,都已经是正二品的尚书了。人比人,气死人啊这。

不过,看这位蔡大人的模样,倒是完全想想不住他年轻时候竟然还有那样风光得意光芒万丈的时候。

两人在角落里又压低了声音,那边的蔡大人自然是听不到他们的声音的。又过了一会儿,蔡大人那边才终于告一段落了,不久之后蔡大人就拿着一叠纸笺走了过来,恭敬地道:“陆大人,陆夫人。”

陆离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微微点头,“有劳了。”

蔡大人连忙道不敢,看向陆离和谢安澜的神色又更多了几分慎重。他自然知道,在他审讯那刺客的时候,这两位全程都没有关注过他过程。虽然离得远,但是那些动静却还是能够一清二楚的听到的,甚至一抬头就可以看到那刺客的惨状。但是这两位神色丝毫没有动容。如果说只是陆离一个人也还罢了,但是连陆夫人这个女眷都是如此,这两位实在是…

蔡大人自然听说过谢安澜是睿王殿下的亲传弟子的事情,不过却并没有以为然。以为只是一个身手好的女眷而已,这一会功夫倒是对谢安澜改观了许多。

谢安澜笑道:“蔡大人好手段,今晚可是辛苦大人了。”

谢安澜扫了一眼纸笺上的内容心中也有数了。蔡大人摸了一把汗,面露惊色道:“真是没想到,西戎人竟然如此狼之野心。如今咱们还在战场上与西戎并肩作战,西容人却暗地里在背后捅我们刀子,当真是卑鄙无耻!”

谢安澜不由一笑道:“这个么…大约是我们跟西戎人有些私人恩怨,希望没有惊喜到大人。”

蔡大人笑了笑连忙说不没有。

陆离站起身来道:“既然招了,这刺客蔡大人就带走吧。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是,大人。”

陆离拉着谢安澜往外面走去,走到门口时方才回头看了一眼蔡大人道:“蔡大人准备,这辈子就这样过了么?”

蔡大人一愣,怔怔地望着陆离仿佛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般。陆离却没有再多说什么,摇摇头拉着谢安澜转身走了。身后,蔡大人脸上那有些谄媚谦卑的笑容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凝眉深思。

刺客的身份并没有意外,确实是西戎人派来的。而且,还是西戎那位六王爷派来的。看来抓了他的王妃这件事让这位王爷怨念颇重,就连在战场上都不都消停非要给他们找麻烦。陆离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第二天依然继续去处理流云会的事情,倒是谢安澜留在了客栈中休息。

谢安澜陪着安德郡主在园中说话闲聊看书,谢安澜发现安德郡主看书的速度非常的快,对知识的吸收也十分惊人。看来陆离这么厉害也并不是平白无故来,而是随了他的母亲和舅舅。只可惜,小时候没有照顾好伤了身子,否则陆大人当真称得上是全才了。

谢安澜将自己知道的睿王府的事情也都一一告诉了安德郡主,安德郡主听说谢安澜竟然真的是睿王的亲传弟子的时候也很是吃惊。毕竟即便是她没什么记忆,在她的印象中这方面也都是男人比较厉害的。但是看起来他们家好像正好反过来了。离儿看起来是真的不会什么武功,反倒是澜澜这个儿媳妇看起来很厉害。

见安德郡主愣愣的模样,谢安澜眨眨眼睛道:“可是吓着母亲了么?”

安德郡主摇摇头,拉着谢安澜的手轻声道:“辛苦你了。”

谢安澜不由得也是一愣,忍不住笑了出来,“母亲言重了,不辛苦,陆离很厉害的,也不太需要我保护。”安德郡主摇摇头,倒也不多说什么。

“郡主,少夫人。”不远处,薛铁衣带着人走了过来。谢安澜好奇地看着跟在薛铁衣身后的人手中捧着的盒子道:“薛先生,这是什么?”

薛铁衣道:“这是郡主的东西,老五刚刚派人送了过来。”

“这么快?”谢安澜道,他们才刚到安明府一天多呢。不过很快谢安澜就明白了,想必是他们在那个小村子里看到安德郡主之后,薛铁衣就立刻派人回京去了。

“这是什么?”

安德郡主也有些好奇,与谢安澜一起看向那个长长的盒子。

薛铁衣将盒子放到桌上,安德郡主看了一眼谢安澜。谢安澜含笑对她点点头,示意她可以打开看看。

安德郡主望着眼前有些陈旧的木盒,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紧张。深吸了一口气,方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揭开了盒子。

里面的东西让两人都是一楞,那是一把剑。跟之前睿王送给谢安澜的照影不同,这把剑比照影还要短一些,也更加精致华美一些。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这是一把给闺中女子把玩的剑。

安德郡主伸手将取出宝剑轻轻扒开,一声轻响之后,一把精致优雅地短剑呈现在众人跟前。那剑锋看上去锋利无比,似乎还隐隐泛着几分血色。

安德郡主神色变了变,忍不住伸手去抚摸那剑锋。

良久方才轻轻道:“这是…我记得这把剑,这是…我的东西。”安德郡主脸上的神色有些恍惚,抚摸着手中的宝剑就仿佛在抚摸着什么爱怜的宝贝一般。她刷地一声将剑抽出剑鞘,那一刻谢安澜清楚的感觉到安德郡主尚且消瘦的容颜上闪过一丝锐气,与之前的憔悴虚弱截然不同。

薛铁衣道:“这柄剑名为明夜,是郡主七岁生日的时候先王特意命人打造的。一直到郡主…都带在身边。郡主说,要一直带着永远不会离开身边。”安德郡主轻抚着手中的剑,神色有些感慨,“可是…我离开它已经很多年了。”

薛铁衣道:“二十年前,属下将这把剑找了回来,这二十年来一直收藏在睿王府中。”

安德郡主点点头,“谢谢你,这个礼物我很喜欢。”手中握着这把剑,就好像突然多了什么力量一般。原本心中的那一丝忐忑和不安都荡然无存了。谢安澜笑道:“没想到母亲以前也是用剑的。”

安德郡主道:“我以前武功肯定没有你好。”如果她当年有澜澜那样的身手,就算是怀着身孕应该也能够安然脱险吧?

薛铁衣也没有否认,从前郡主的武功确实算不上好。即便是出身武将世家,也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练武的。说不定公子的体质就是遗传了郡主的,只是比郡主还要糟糕一些。

“母亲,我可以看看这把剑么?”谢安澜好奇道。

“当然可以。”安德郡主含笑将剑递过去。

谢安澜正要伸手去接,只是突然觉得腹部一阵尖锐的刺痛飞快地传遍全身,眼前一黑便忍不住朝着地上倒去。

“澜澜?!”安德郡主大惊,连忙收回了手中的短剑要去扶她。

薛铁衣更快一步一闪身落到了谢安澜的身后伸手扶住了她。不远处地叶无情也连忙奔了过来,“怎么回事?!”

安德郡主厉声道:“快,叫大夫过来!”随手将剑放倒了坐上,对薛铁衣道:“送澜澜会房间里!”

“是,郡主。”

很快大夫就被叶无情拉过来了。因为要照顾安德郡主和谢安澜这个孕妇,大夫一直就住在后院里没有离开。倒是没想到这会儿竟然真的用上了。

大夫一进屋就被一屋子神色凝重的人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颤颤巍巍地替谢安澜把脉。只是好一会儿功夫,眉头都快要皱在一起了也没能察觉出有什么不对。老大夫只得放开了手,安德郡主问道:“大夫,怎么样了?”

老大夫有些为难地道:“这位夫人…好像没什么病。”

“那怎么会晕倒?”

老大夫道:“从脉象上看,这位夫人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好像只是…睡着了。”

“这不可能!”安德郡主沉声道,她自己也是懂一点医术,谢安澜身体很不错,即便是怀着身孕也绝没有突然就累得睡着了的道理。而且方才她晕倒前,她分明看到她脸上突然闪过的一丝痛楚之色。谁突然痛了一下还能够马上睡过去。

老大夫摇了摇头,“夫人息怒,或许是老朽的医术不够,看不出来也是有的。诸位不如再多请几位大夫过来看看?”

安德郡主吸了口气,方才镇定地道:“再去请两位大夫过来,另外,立刻去告诉离儿一声,让他赶快回来。”

“是,夫人。”

“是,夫人。”

安德郡主坐在床边看着谢安澜沉睡的容颜,消瘦的面容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担忧。不知怎么,她总觉得儿媳妇突然晕倒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怎么会…突然就睡着了?

陆离很快就赶了回来,回来的时候刚刚请来地两个名医也正在替谢安澜把脉。只是两人诊出来的结果依然让人失望。谢安澜并没有病也没有伤,就是睡着了。但是无论他们如何叫,无论他们如何做就是无法让她清醒过来。

陆离脸上的神色阴沉地都要滴出水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铁衣将事情地经过说了一遍,谢安澜今天没有见过外人,没有吃过奇怪的东西,甚至没有触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就是突然一下就晕倒了,然后就沉睡不醒了。不仅是大夫莫不着头脑,他们也是一头的雾水。

“离儿,冷静。”安德郡主握住陆离的手,沉声道,“安明府的大夫若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就找别的大夫。”

陆离点点头,侧首对叶无情道:“立刻传信回京,让裴冷烛和林珏一起过来!”

叶无情点头,甚至没有去提醒他林珏是御医这件事。

众人一直在房间里等到了晚上依然不见谢安澜醒来,所幸几个大夫都一起保证,虽然谢安澜没有醒过来的趋势,但是只要维持现状她暂时也不会有什么事情。至于肚子里的孩子,影响也不会太大。但是这是暂时的,如果谢安澜长时间都无法醒来的话,那么肚子里的孩子就有些危险了。

陆离将安德郡主等人打发了出去,独自一人坐在床边看着沉睡着的妻子,神色阴郁,伸出去轻抚着她脸颊的手却是无比的温柔。

“青悦,你怎么了?”

沉睡的谢安澜自然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陆离轻声道,“不要让我知道…你这样是有人从中作梗,否则…”我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陆离坐在床边双眸一直看着谢安澜,一只手握着她垂在身边的手,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渐渐睡了过去。睡梦中,陆离忍不住皱了皱眉。仿佛突然又回到了前世的理王府。虽然理王府中人口众多,理王对他礼遇有加,但是陆离却从没有一刻觉得温暖过。从他被赶出陆家,一直到最后死在了西戎,那种无边地孤寂从未有一刻离开过他的身边。

好冷啊…

“青悦…”

“青悦……”

睡梦中的人突然一个激灵,猛然睁开了眼睛,眼眸之中是凌厉的杀意弥漫。

“你怎么了?”一个声音轻轻响起。陆离微微一愣,低头看到躺在床上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睁含笑望着他。

谢安澜有些不解地看着他,“陆离,怎么了?”

陆离闭了闭眼,俯身将她紧紧地搂入了怀中,“青悦,你醒了。”

谢安澜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道:“我醒了,什么时候了?你怎么坐在床边睡了?出…什么事了?”谢安澜皱了皱眉,她怎么突然睡着了?

陆离道:“没事,不用担心。”

第一百八十章 可怕的陆大人!

谢安澜隐约感到有点不安,但是仔细想想同时感觉了一下自己身上,好像确实没什么事情。只是…怎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的?撑着床铺坐起身来,陆离伸手扶着她问道:“饿不饿?我让人送点吃得过来。”

谢安澜点点头,“好像有点。”

陆离点头,转身出去了,很快外面传来陆离吩咐人拿吃得过来的声音。谢安澜从床上起身,左右看看自己好像确实没什么事情。陆离进来就看到谢安澜正站在床边抬胳膊踢腿的模样,蹙眉道:“怎么起来了。”

“我没事啊。”谢安澜看看陆离,皱眉道:“我…难道生了什么怪病?”陆离伸手牵着她走到桌边坐下,道:“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事。”谢安澜摸了摸脖子,“你知不知道,一般人安慰重病患者就是这个语气?”

“胡说八道。”陆离扫了她一眼,冷飕飕地目光让谢安澜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难道…真的出什么问题了?她记得她原本是想要看母亲的明夜剑的,只是东西还没入手…后面的事情就完全没有印象了。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片刻后宁疏端着晚膳走了进来,只是她身后还跟着一群人。安德郡主,薛铁衣,还有三个一看就像是大夫模样的人。宁疏笑道:“少夫人醒了,晚膳一直都准备着的,快用有些吧。”

谢安澜扫了一眼她身后,这么多大夫站着看我吃饭?

摆摆手,谢安澜道:“别避讳了,有什么问题直接告诉我就行了。三位大夫,请过来诊脉吧。”

三位大夫有些迟疑,倒不是他们真的判定谢安澜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绝症,而是下午被陆离给吓着了。这年轻人长得好看,看着也是个读书人的模样,脸色阴沉起比外面那些五大三粗的人武夫还要可怕得多。

陆离道:“先用膳。”

安德郡主走到桌边坐下,轻声道:“你大半天没吃东西了,先用膳吧。离儿晚上也没怎么吃,一起用一些。”谢安澜侧首看向陆离,心知安德郡主说得只怕是真的。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亲手替陆离盛了一碗粥推到他跟前,然后才顶着一屋子人的目光飞快地吃完了这顿迟来的晚餐。

用过了膳,三位大夫才上前轮流替谢安澜把脉,谢安澜也试着替自己把了下脉,她医术浅薄,自然是看不出来什么问题。

“大夫,怎么样?”

一位年轻一些地大夫皱眉道:“少夫人并无异常。”

另外两人也点头道:“不错,少夫人身体一切如常。白天的事情,或许…只是个意外。”

安德郡主闻言倒是十分欢喜,“那就好,那就好。”

陆离道:“当真无碍?”

大夫有些无奈地道:“公子若是觉得不放心,再看看便是。看之后还会不会像今天这样。我等实在是看不出来少夫人有什么异常。”

陆离点了点头,“多谢。”

听说谢安澜没事,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将三位大夫送了出去,其他人也跟着退了出去,此时夜已经深沉,实在不是说话聊天的好时候。

两人熟悉了一番,重新回到床上躺下。谢安澜枕在陆离怀中,她能感觉到陆离并没有真的放心下来,事实上她自己也有这种感觉。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她的身体一向很好,最近也没有什么受累受伤的事情发生,绝对不可能突然就睡过去了。

“在想什么?”谢安澜轻声问道。

陆离抬手轻抚着她柔顺的发丝道:“没什么。”

谢安澜轻声笑道:“不用担心,有些事情如果注定要发生的话,担心也没有用。而且,我现在好好地,不是么?”

陆离道:“你不是有事的。”

谢安澜点头,“嗯,我不会有事的。”

温热的手轻轻抚上她平坦的腹部,谢安澜的手也跟着覆上去握住了他的手,“我不会有事,宝宝也不会有事的。”

“嗯。”

谢安澜并非没有事,第二天早上陆离起身之后不久就发现,她再一次陷入了沉睡。虽然自从习惯了陆离的存在,谢安澜并不会一点风吹草动就惊醒。但是陆离也知道每次他起身的时候谢安澜也都还是有感觉的。但是今天他起身之后才发现,谢安澜真的睡得很熟。心思缜密的陆离无法将她当成是因为昨晚睡得太晚了所以今早才睡不醒。立刻上前唤她,谢安澜依然毫无动静。

然后再一次传唤了大夫,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大夫们再一次给出了结果。

还是睡着了。身体健康,无病无毒,跟寻常健康的人睡着的脉象一模一样。

如果昨天的陆离只是让人畏惧的话,今天的陆离几乎就要神鬼辟易了。看着几个大夫几乎是腿脚发软的走出去,安德郡主无奈地叹了口气。

“离儿。”安德郡主轻声唤道。

陆离抬头看向她,没有说话。安德郡主沉声道:“现在还不知道澜澜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你若是无法自控,如果澜澜需要你的时候,你还能做什么?我虽然不知道睿王府如今是个什么处境,但是这两日也听说了一些。如果澜澜真的病了,你难道连让她有个安心养病的环境都不能做到么?”

陆离神色微动,身上阴冷暴戾的气息却渐渐收敛了。不是消散,而是收敛。显然是被陆离强行压抑下去了。安德郡主知道这样对陆离也未必是什么好事,但是她却不得不说。陆离这样的状态,别说是身边的人,就是她都有些暗暗心惊。这样下去,只怕是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多谢母亲教诲。”片刻后,陆离抬起头来轻声道。伸手将谢安澜的手放入被子里,又轻轻抚平了被子压好方才站起身来道:“母亲,夫人这里就有劳你照看一些。我还有事情。”

安德郡主点了点头,“放心吧。”

看着陆离走出去,安德郡主回头看看床上沉睡的谢安澜轻叹了口气。

这一天,安明府的官商们深刻地体会了一把何谓雷厉风行。也终于明白了,这位刚刚及冠的陆大人为什么有本事在短短两三年的时间里爬上正二品的尚书之位。如果一个人一天之内能够办完别人十天都不一定能办完的事情,同时这个人还依然能清醒明锐的面对任何一个人,哪怕一丁点的小心思都会被他的毫不客气地揪出来然后冷冰冰的挤兑到你怀疑自己出生时忘了带脑子的话,那么…或许真的能够办到吧?

一群人脸色灰白的从流云山庄里走出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大门敞开的山庄。一个长相富态的商人忍不住道:“这位…陆大人,年纪轻轻气势当真是吓人啊。”

“昨天,好像不是这样啊。”另一人道。他们一直以为,有苏梦寒那样一个会首已经够糟心了,但是现在想想如果换成陆离…简直是不寒而栗。

旁边的人也忍不住点头道:“确实,今天这位大人实在是有些吓人。咱们还算是好的,方才你们没看见,老李被吓的腿都在发颤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蔡知府也是一脸的怪异,他跟这些商人自然不一样。却也同样惊骇于陆离的气势和手段。不过他看到的也更多,陆大人确实是有些冷漠,他也相信他的手段绝对不会比任何人软和,但是今天这样的情况却还是有些太过了。能够在短短两年时间直二品,陆离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这样的人,没不可能如此简单粗暴的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克制。

不过话说回来,他好像也没有感觉到陆离的情绪。他并不暴躁,也不焦急,更没有怒气,一定要说的话,蔡大人觉得他根本没有情绪。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那是一个活生生的能走能说能动的人,他都要以为那是不是什么毫无感情的傀儡了。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前辣手判官敏锐的感觉到。

陆离的情绪变化并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安明府的官员和流云会以及那些富商们办事的效率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攀升。以至于,等到在客栈里的百里岄发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原本已经渐渐日渐停摆了的流云会已经重新开始运转起来了。而他甚至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到底出了什么事?”百里岄皱眉。

站在他跟前的李家主脸色苍白,颤颤巍巍地道:“百里公子,那…那个陆离,他…他简直不是人啊!”

百里岄不悦地道:“仔细说!”

李家主哀叫道:“并非在下不愿说,而是在下也说不清楚啊。那陆离一整天就坐在那里吩咐人办事,反应稍慢一些的都会被他直接扔出去换人做。而且根本不听人说什么,也不许人问什么。小的在那边站了半个时辰也没听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被派出去半个了小事,不过区区一个时辰,再回来的时候之前赵家差点被挤兑倒了的银楼就已经重新开业了。陆大人说…”

“说什么?”百里岄不耐烦地道。

李家主道:“陆大人说——我不需要你们动脑子,只需要你们听清楚我的话,然后照办!”李家主学着陆离的语气说道,虽然学的有些不伦不类但是百里岄却听出了里面的意思。

百里岄蹙眉,“没有人反对?”

李家主苦笑道:“怎么会没有?反对的人都被扔出去不许踏入流云山庄了。”陆离这分明是将他们当成了跑腿的小厮,什么都不用问不用懂不用知道,只需要按照他的吩咐跑腿便是。但是在这一团让他们只是听着就头晕眼花的命令之后,李家主发现之前因为流云会资金匮乏而变得十分棘手的几件事情全部都解决了。不仅如此,对方不仅没怪罪他们拖延日期,甚至还表示愿意与流云会继续合作,那不成那些人没有听说过流云会发生了什么事?

百里岄道:“那批黄金,陆离有没有动作?”

李家主摇头,“完全没有,目前投入的银两一共一千五百万两,分别是国库拨款,京城两家富商出资,还有穆家,云家,赵家以及陆离自己出的钱。来历清楚明白,没有来历不明的钱。”

百里岄闻言,眉头锁的更紧了。

“谢安澜呢?”百里岄问道。

李家主一愣,半晌才讪讪道:“这两天…好像没看到陆夫人。”

百里岄猛然想要起身,还未痊愈的腿上却让他龇牙咧嘴地坐了回去,道:“两天都没看到人,怎么不来报?”

李家主道:“陆夫人…这个很重要吗?”他知道陆夫人是睿王的徒弟,但是对流云会的事情来说,很重要么?从一开始,所有的事情都是陆离在处理,陆夫人连开口说话都很少。自然很轻易的就让这些大男人们忽略了。

百里岄没好气地道:“混账!睿王的徒弟都不重要,这世上还有几个人重要的?”虽然百里岄一直都很敌视谢安澜,但是那并不代表他就会忽略谢安澜。谁知道这两天不过是稍微懈怠了一下,谢安澜人不见了他都不知道,“你就没想过,说不定谢安澜去取那批黄金去了?”

李家主摇摇头道:“应该不会吧,陆夫人从前两天回去之后就没有出过门啊。陆大人身边的人都在,她就算要悄悄离开也不会单独一个人离开才对。不是说…陆夫人怀孕了么?”

百里岄这才想起来谢安澜怀孕了的事情,微微松了口气。李家主低声道:“有人猜测,陆大人这几天的异常是不是跟陆夫人有关?”

百里岄挑眉思索了一下,“还真有这个可能,谢安澜可不像是一个能够安静的下来的女人。”如果谢安澜真的出了什么事,百里岄表示他绝对要大肆庆祝一下。只是,好端端的能出什么事?难不成是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什么事儿?

“走,去看看。”百里岄道。

这两天,客栈的院子里气氛都有些凝重。从那天晚上开始,谢安澜总是会莫名其妙地陷入沉睡。无论怎么叫都叫不醒,但是过一段时间她又会自己醒过来。但是即便如此,谢安澜每天清醒的时间也不足六个时辰。并且是毫无规律的,说睡就睡说让几个大夫都素手无策。

对此,谢安澜但是比众人都要淡定得多。正巧今天谢安澜醒过来的时候是正午,今天天气不错用过了午膳安德郡主便陪着她一起在院子里晒太阳。看着谢安澜一如往常的神色,安德郡主倒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谢安澜笑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安德郡主道:“难为你这个年纪就能这般镇定沉稳,就是我现在…只怕也做不到。”

谢安澜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是万般忧愁以泪洗面又能如何?我如今也不过是比别人多睡一些罢了。只是…”低头轻抚了一下腹部,谢安澜蹙眉道:“希望对孩子不会有什么影响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