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意懒洋洋地道:“夫人方才让张大人押送县主回去,可见夫人对此案是十分清楚的,既然是清楚案情的人,本座便得请你回去好好问问口供。”

“你敢?你这样阉人,也敢这般嚣张?”李良晟猛地站起来,咬牙切齿地道。

众人吓呆了眼,这李公子也太胆大了吧?他莫非不知道苏意的厉害么?竟敢当面骂他阉人?

苏意看了李良晟一眼,却也没生气,只是转头看着瑾宁,“你的夫婿?你挑的夫婿?”

瑾宁一直都痴痴地看着他,听着他说话,看着他脸上细微的表情。

听得他问,瑾宁摇头,“退婚了,我不要这种垃圾夫婿!”

“退得好!”苏意的手里转动着两颗铁珠子,漫不经心却十分刻薄地道:“这种夫婿,若嫁了,这辈子都得倒大霉,看他娘是什么德行就知道,便是熬得了这样的夫婿,也忍不下这种婆婆,退得好!”

他扬了扬手,不顾江宁侯夫人铁青的脸,声音慢吞吞地吩咐下去,“还愣着做什么啊?都把人给带走啊,带回去先分开关押…不,分开住,但凡发现口供有一丝可疑的,上刑,本座要真话!”

第46章有人报信

江宁侯夫人终于是忍不住了,脸上的高贵一丝丝地冰裂,“苏意,你是想只手遮天吗?”

苏意笑了起来,这笑容极其的舒心,看着江宁侯夫人,“想,为什么不想?”

“你…”江宁侯夫人气结,“她如今谋害亲姐,谋害表妹,行为恶劣,你身为朝廷命官,竟敢包庇她?就不怕言官在早朝上参你一本吗?”

江宁侯夫人的父亲,便是如今朝中的御史。

弹劾参奏,是他日常工作。

“参我?”苏意面容倏然就冷凝起来,“若蒋大人觉得自己还有脸参奏本座的话,尽管参便是。”

“你这是什么意思?”江宁侯夫人听得此言,心中一惊。

这阉狗最擅长制造冤狱,莫非,竟对父亲动手了?

苏意冰冷地道:“众人皆知,蒋大人性情高洁,廉洁奉公,明德惟馨,可他一手教养出来的女儿却纵容儿子与人未婚暗结珠胎,捕风捉影退婚于国公府,不知廉耻再不守信约,如今,更是为已经堕了的孩儿大兴问罪之师,还师出无名,不知道蒋大人得知这些事情之后,是否还有颜面在朝中为官呢?他可是当朝御史啊!”

蒋大人在某个程度上说确实是刚正不阿,敢于言行。

但是,只针对别人犯错,甚至皇上犯错。

可他是个出了名的护短,家里一大堆的“孝子贤孙”在外头不知道落了个什么样的名声,他遮遮掩掩,不想让人知道,加上他有一群门生都在朝中得意,因此,多少能遮瞒过去。

李良晟与长孙嫣儿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他怎么会不知道?

苏意这话,便是直接威胁江宁侯夫人,你们想把这件事情遮瞒下去,若得罪了本座,本座就把此事闹大,看看御史大人到时候如何自处。

江宁侯夫人冷笑了两声,“这是我江宁侯府的事情,与我父亲何干?”

“有没有关系,到时候便知道。”苏意公公淡淡地道。

他扬手,“还站着做什么啊?把人都带回去。”

长孙拔冷冷地道:“看来苏大人今日是有备而来,还不曾问过案子便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莫非苏大人早就来了?一直看着?”

陈靖廷淡淡地道:“今天来到这里的人,怕除了国公爷之外,谁都是有备而来的。长孙将军所言不差,苏大人和本将早已经来到庄子,只为看一出好戏。”

陈国公怔住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一众脸上心有戚戚焉的人。

虽然心中一动,但是,他听到了众人的口供,就算长孙拔要为长孙嫣儿对付瑾宁,也不会拿腹中孩儿冒险。

而且,张大人在此,长孙拔若要算计瑾宁,断不可能会叫张大人来的。

陈靖廷站起来,环视着众人,“但凡亲眼目睹或者是亲耳所听者,都跟本将回南监一趟吧!”

几位夫人纷纷摆手,“不,其实我们也不是什么证人,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去南监,便是做证人,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了,本来就是做个人情的,可这人情代价太大,可就没有必要了。

长孙拔脸色发青,“大将军,如今罪证确凿,真有必要回南监吗?据本将所知,南监从来不是草菅人命的地方,小女九死一生,这个公道,怎么也得讨回来。”

“那好,便请长孙将军一同回南监。”陈靖廷俊美的脸上没有丁点温度,冷得叫人发憷,然后,勾起薄唇一笑,竟有几分苏意公公那种阴恻恻中带着凌厉的味道,“本将相信,回了南监,长孙将军会有很多话说的,例如,福州,狼山!”

长孙拔脸上的肌肉抖动了几下,眼神凶狠地盯着瑾宁,冷笑了几声,“了不得,了不得,犯下此等恶行,还有人来为你出头。”

瑾宁慢慢地抬起头看着长孙拔,勾了红唇扬起一抹笑容,轻声问道:“知道为什么吗?”

长孙拔盯着她,眼神凶狠得几乎要把她活剥生吞。

他此生,从城门士兵到如今的将军,一路披荆斩棘,目空一切,只觉得满朝文武,他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只要与侯府结亲再借助侯府之力,他便可以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但是,他却在阴沟里翻船,被这庄子里回来的少女弄得狼狈不堪。

如今听得她轻描淡写地问为什么,他恨不得一掌劈死了她。

瑾宁站起来,眸光环视众人,最后,定定地落在长孙拔的脸上,“因为,并非所有人都如将军那么心思歹毒,玩弄谋术,总有心存大义之人,在你们策划此事的时候,便有人前来告知我了。”

“是谁?”长孙氏一时急眼,竟惊呼出声。

她说完,便瞬间掩嘴,惊愕地看着陈国公那张倏然难看的脸,摇摇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到底是谁捏造事实诬陷我们!”

瑾宁笑眯眯地走到管家的身边,福身,诚恳地道:“管家,谢谢你的仗义相告,我不会忘记你的。”

管家脸上的血色一寸寸地褪去,变得雪白不已,眼底却突然充血红得惊人,他忍住全身的颤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两个念头。

不承认,此事是瞒不住了,南监介入,夫人也说漏了嘴,不承认的话他便是同谋。

可若承认,虽能置身事外,只是从此却失去了将军和夫人的信任,甚至还会遭受报复。

电光霹雳间,心思落定,他垂下了眸子,轻声道:“三小姐不必这样说,小人只是想将功赎罪!”

就算他不承认,将军和夫人也不会再信他。

因为,苏意和陈靖廷提前潜伏在这里,一直不动声色,这意味着计策早就穿了,他们不会相信无人通风报信的。

长孙拔铁青着一张脸,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颓然地坐下来,眼珠飞快地转动,想着如何能置身事外。

管家虽承认,但是,却把矛头直接指向陈瑾瑞。

“这一切,其实都是大小姐的计策,大小姐本来是想诬陷三小姐伤人之罪,却没想到,阴差阳错害得表小姐落胎。”

陈瑾瑞当场石化!

苏意公公挽唇笑了,眸色清淡,手里转动的铁球不知道哪里去了,只以指腹轻轻地抚摸着椅子扶手。

陈国公暴怒一声,“说,到底怎么回事?”

第47章凶手找到了

管家直直地跪了下来,颤巍巍地道:“这枣庄在大小姐出嫁的时候,便问了夫人要了去,说武安侯府近年不继,要靠这庄子接济。殊不知,三小姐却要拿回庄子,她一时情急,便找了小人,串通枣庄里的人,要诬陷三小姐一个伤人罪,好让她在大牢里蹲两年,表小姐因不知道此事,不知道防备,被她推下水,却以为是三小姐推的,张老爹想去救人,但是惊吓了三小姐的狗,才会耽误了救人的最好时机,差点一尸两命。”

陈国公气得冷笑几声,“好,真是好计策,绝好的计策啊。”

他看着长孙拔,口气冷冽地问:“舅兄不知道此事吗?”

长孙拔哼了一声,“若本将知道,嫣儿怎会保不住腹中孩儿?

“我也不知道!”长孙氏顿时委屈地道。

陈靖廷看了瑾宁一眼,眼底有一丝复杂的神情,淡淡地道:“既然不需要回南监,便请所有证人重新作供!”

所有人因着管家的口供,都不约而同改了。

几位夫人说,她们什么都没听见,就是听到了一声尖叫声,大概是长孙嫣儿被陈瑾瑞推下水的那一瞬间发出的尖叫。

那些随行的丫头婆子的人,长孙嫣儿的人说看见陈瑾瑞推了。

陈瑾瑞的人说什么都没看见。

至于三小姐瑾宁为什么最后会下水,确实是下去救人来着,也因为不会游泳,误伤了陈瑾瑞。

口供改得如此迅速,是因为忌惮南监,加上有管家的口供,一切都是定局了。

长孙拔和长孙氏看着是置身事外了,但是,在陈国公的心里,却明亮得很。

他也终于原来这位舅兄,真的很喜欢干预自己的家务事,而且,是不择手段地干预。

他回身,冷着脸问陈瑾瑞,“你还有什么话说?”

陈瑾瑞慢慢地抬起头,扯了一下嘴皮子,伤痕满布的脸说不出的丑陋,她冷笑着,“当然有,女儿也叫甄氏一声母亲,为什么她的嫁妆只能留给陈瑾宁?我也是国公府的女儿啊,这庄子凭什么给她?”

杨氏听得自己一家撇清了,也急于在江宁侯夫人面前证明自己一家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冲上去抡起手臂就甩了陈瑾瑞几巴掌,一边打一边痛骂,“你这个贪得无厌的东西,忘恩负义,你舅舅和嫣儿对你这么好,你竟利用他们?还害得嫣儿落胎?”

陈瑾瑞嘴角抽动了几下,脸上的肌肉绷得很紧,很紧,眸子里是绝望和愤怒,她的双拳,也悄然紧握了。

瑾宁一直看着她,但是,知道她不会发作。

陈瑾瑞的心机甚至要比长孙拔都深沉。

她知道这种情况之下若她一人承担了所有的罪名,便是让长孙拔欠她一个人情。

且长孙拔也从此有把柄在她的手中。

瑾宁垂下眸子,淡淡地笑了,想借长孙拔翻身?只可惜,长孙拔很快就自身难保了。

李良晟见陈瑾瑞眸中露出凶光,想起自己的孩子被她害死,怒不可遏便想上前为长孙嫣儿出头,江宁侯夫人却拉了他的衣袖一下,淡淡地道:“我们走!”

事情看到这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内里的弯弯道道。

她被长孙拔和长孙嫣儿利用了。

这分明就是他们设计的,胎儿落了之后,害怕她不承认长孙嫣儿,便命人请她来这里。

如今,便是不让长孙嫣儿入门也不成了。

江宁侯夫人和李良晟走了,几位大人也带着夫人灰溜溜地离去。

长孙氏上前想拉陈国公的袖子,却被他一手挥开,冷冷地道:“你做了什么事,你心里明白,回去再跟你慢慢算账!”

长孙氏被他甩得歪出一边去,踉跄了一步,才勉强站稳,她求救地看着长孙拔,想让长孙拔为她说句好话。

长孙拔却没有帮她,只是看着瑾宁,又恢复了之前憨厚的模样,“瑾宁啊,舅舅之前冤枉了你,你不会怪舅舅吧?”

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仿佛管家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眼神充满了歉意与内疚,任谁见了,都觉得他是真心道歉。

瑾宁福身,疏离淡漠地道:“将军言重了!”

杨氏却忿忿地道:“你什么态度?天上雷公,地下舅公,你对舅舅不敬,是为不孝!”

瑾宁依旧没有抬起眸子,“夫人还是请回吧,把令千金带回去好生医治,这落胎若不好好调理,怕以后也不能生育了。”

“你敢诅咒我嫣儿?”杨氏大怒,“我撕烂你的嘴!”

说着,作势便要冲上来扑打瑾宁。

瑾宁猛地抬头,眸子里如灌了厚厚的冰,冰冷得瘆人,“碰我一下试试?”

杨氏怔住了,看着这刚才还装可怜的贱丫头,忽然就变得这般强势冷漠。

只是,她才是一贯强势惯了的人,压住心头的惊愕,怒道:“怎地?我做舅妈的还不能教训你一下?”

“有本座在,”苏意公公在剧情反转之后一直都沉默,听了杨氏这话,他淡淡地抬起了眼睛,冰冷地道:“谁敢教训她?”

杨氏心里头痛恨苏意公公,不敢得罪他,却忍不住辩驳了一句,“苏公公,管天管地,还管不着人家父母打孩子呢,莫非家事公公也要过问吗?”

“你们长孙家的家事,本座自然不过问,但你要打她,本座就得过问。”苏意公公语出惊人地道。

杨氏大骇,尖声道:“你为什么帮着这个小贱人?”

一句小贱人,让苏意公公的脸倏然大变。

只见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又听得“啪啪”两声,杨氏嘴巴已经肿了起来。

再看苏意公公,仿佛不曾离开过椅子,只是他手里却拿着一只靴子,在慢慢地穿着,语气淡漠地道:“小惩大诫,好叫夫人知道祸从口出。”

杨氏震惊过后,只觉得满心委屈愤怒,竟嚎啕大哭起来。

长孙拔见状,一时骇然不解,这陈瑾宁到底什么时候认识了苏意这个阉人?

只是如今他已经没脸再留下来,便欲告退而去。

陈靖廷却适时问了一句,“长孙将军,如今查实你的女儿是陈瑾瑞所害…。”

长孙拔不等他说完,便道:“家事便不扰攘衙门了,我们关起门来处理便是。”

陈靖廷薄唇一抿,道:“若三小姐那会儿也是这样说,那就不必劳师动众了。”

陈国公脸都绿了!

第48章师傅

长孙嫣儿被抬下了山,陈瑾瑞和长孙氏也被先打发了回去。

今日来的官员里,除了张大人,也都走光了。

张大人不是不想走,只是不屑与他们同行,因此,他等所有人走了,他才告辞。

陈国公亲自送他到庄子门口。

落日的余晖,映照得庄子四周一片金光柔和,田园风光也一览无遗。

张大人却是定定地看着陈国公,不无叹息地道:“国公爷,怎么会这样的?”

陈国公一时不知他所指,“张兄的意思是?”

张大人轻轻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案子发生的时候,我故意拖延不审理,命人去请你过来,就是希望你能震慑一下庄子里的人,别给虚假口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诬陷三小姐的圈套,你怎么就看不出来?你一来,连案子都没问便动手了!”

张大人说完,叹息了一句,转身便去。

陈国公看着他的背影,看着院子里枣树投下来的影子,看着那已经褪去热力的阳光,却觉得心头一阵阵的发颤。

所有人都看出是个圈套?

但是他看不出来。

他站了许久,才往回走,却见苏意陈靖廷和瑾宁都不在厅子里了。

陈靖廷站在凉亭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水库的方向。

他站着,以他的高度,勉强可看到水库的景色。

水库边上,还有陈瑾瑞被拖下水的痕迹。

苏意公公便坐在水库边上的大石头上,瑾宁跪在他的面前,跪得笔直,眼泪却都是泪水,一行行地落下。

再见师父,已经是隔了一世。

前生,在她死之前,师父已经死了。

“跪什么?哭什么?”苏意公公冷冷地道:“为师还没死呢。”

瑾宁哭得越发大声了,几乎是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心里所有的痛和恨,在见到师父之后,就一直狂涌翻滚,如今,无人看着,她也终于憋不住了,抱着师父的腿就大哭起来。

苏意也收敛了脸上的冰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你说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在青州是个小霸王,小刺头儿,怎地回了京师,就是个任人搓圆捏扁的货?好了,不哭了,有师父在,谁也休想欺负你。”

瑾宁哭得越发凶。

陈靖廷身后,悄然站立了一个人。

听步伐和气息,他不必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之前说要给国公爷引见夷陵公子,他便在那里。”陈靖廷说。

陈国公看着瑾宁抱着苏意大哭,他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也不说一句话,慢慢地转身走了。

走了几步,他忽然又回头来问陈靖廷,“大将军,本官问你一句话,请如实告知。”

“国公爷请问。”陈靖廷转身,背靠栏杆,山风吹得他的衣衫猎猎作响。

“若不是事先知道,你会否一眼就看出瑾宁是冤枉的?”陈国公眼神复杂地问道。

陈靖廷笑了,笑得恣意飞扬,只是眼底闪了一抹谁也瞧不见的讽刺,“哪里有事先得知?是陈狗前来南监说要见苏大人,说三小姐有难求救,我们压根没有潜伏在山上,我们是最后赶到的人。”

陈国公不解了,“那为什么,你和苏大人会相信瑾宁是被冤枉的?”

陈靖廷定定地看着他,“看来,国公爷真的很不了解她,末将与她见过几次面,她是个懂得武功的人,真要害死长孙嫣儿,直接掳走她到无人之地,她要长孙嫣儿怎么死便怎么死。可她没这样做,却偏要当着这么多婆子丫头的面把长孙嫣儿推下水?国公爷觉得通吗?”

陈国公有些难堪,“或许一时激怒杀人,也不是说不可能的。”

陈靖廷摇摇头,“旁人会,但是她不会,她活了十几年,一直无所依仗,她不会主动挑事,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挑事,国公府无人会为她出头。再者,这庄子今日为什么忽然就那么热闹了?那几位将军夫人,真要游山玩水,也不选这么炎热的夏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陈国公脸色发白,“苏大人也是这么分析,是吗?”

陈靖廷又摇头,“不,苏大人不分析,哪怕三小姐真的杀了人,他也会拼命护着,他…护短,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三小姐,陈狗来的时候,苏大人是刚回京不久,皇太后命人来传,他却选择来庄子而不入宫。”

陈国公的脸更白了一些,“不,苏大人行事谨慎,理智,他至少,至少是心中有数才会这样做的。”

陈靖廷看着他,沉默了一下,道:“是的,国公爷言之有理。”

陈国公沉默良久,踉跄而去。

陈靖廷坐在凉亭里,看着斜阳披满对面山坡,眸光不经意地看着水库边上,那已经静默的“父女”!

来枣庄之前,宫里命人传旨,让苏大人入宫觐见。

但是,他二话不说便来了枣庄,他说,见皇太后哪里有见家人重要?

家人!

心头有异样的滋味。

庄子的落日很美,但是当落日沉下去之后,天边竟开始雾霭沉沉。

这热闹了一天的庄子,到了晚上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苏意公公要入宫见驾,因此便留下陈靖廷在庄子里,说是为瑾宁整顿庄子的事务。

其实,不需要陈靖廷在此,可苏意公公还是这样吩咐了。

海棠一直很兴奋,缠着瑾宁问道:“想不到长头师父竟然是苏意公公,小姐,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您之前一直让我问苏意公公回来没,您是早知道他的身份了吧?”

长头师父是海棠对苏意公公的称呼,因为苏意公公在瑶亭庄子里住的时候,是海棠负责伺候的。

海棠一直都是伺候瑾宁,小小圆圆的脑袋,忽然有个尖长的脑袋让她梳头,她便觉得很惊奇,自打那之后,便叫苏意公公为长头师父。

“我知道。”瑾宁眼睛依旧红肿,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小姐你竟然不告诉我。”海棠埋怨地道。

石榴从外头闪进来,探头探脑地问道:“什么没告诉你?”

海棠知道她是内奸,因此也没有给什么好脸色,“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刚才你去哪里了?”

石榴之前一直等着作供,但是,问了那么多人之后竟然不问她,让她一直着急,这可是立功的机会。

后来事情有变,她又庆幸,幸好自己还没作供。

管家下山之前,拉她到外头去吩咐,她便干脆偷懒了一圈才回来,一回来就看到海棠这丫头一脸的喜悦,便想探听因为什么事。

第49章求亲

“出去走走了,反正这里又没有什么活儿干。”石榴撇嘴道。

最不喜欢海棠一副掌事丫鬟的嘴脸,也是庄子里回来的野丫头,不知道有什么好嘚瑟的。

瑾宁吩咐道:“你去命人准备晚膳,我请陈大将军吃饭,饭就在凉亭里吃,点上篝火。”

石榴听得要忙活那么多事,便有些不愿意了,“凉亭里有蚊虫多,小姐不如在房中吃?”

瑾宁看着她,“要不,这顿饭我来伺候您?”

石榴一怔,随即道:“不敢,奴婢这就去。”

说完,灰溜溜地转身去了。

晚膳很丰富。

水鸭汤,凉拌蕨菜,猪颈肉炒豆角,生姜鸡片,醋溜草鱼,酒煮小螃蟹,小螃蟹多半是吃不得的,不过煮过的酒却十分好喝。

篝火明亮,照得山间如白昼光芒。

因着蚊虫多,瑾宁让人熏点了艾草,艾草的味道比较霸道,但是却也掩盖不了饭菜的香味,反而,添了几分别样的风情。

风很大,瑾宁的发髻本来就不严实烫帖,被大风一吹,便有些凌乱。

陈靖廷换了一身地农的衣裳,头发没有束冠,而是松垮垮地扎在后头,神态轻松自若,倒是有几分侠客的潇洒风度。

“家常便饭,大将军请不要客气。”瑾宁笑着说。

她一身对襟挑线长裙,领口处挂着一串红灿夺目的珊瑚项链。

这项链,陈靖廷见过,是苏大人带回来的,来枣庄之前,他特意一同带来。

“菜很好,你的项链,也很好。”陈靖廷笑意淡然,美丽的眼睛有弯弯的弧度,往日的冰冷锋芒尽敛,如今就像一个无害温柔的邻家大哥。

瑾宁伸手抚摸了一下冰冷的珊瑚珠子,笑容甜美,“是的,很漂亮,我很喜欢。”

“苏大人对你是真的好。”陈靖廷道。

瑾宁微笑,用勺子为他装酒,“试试这些螃蟹酒。”

“不够烈!”

“烈有烈的好,甜有甜的好。”

陈靖廷喝了一口,只感觉酒的味道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了,只留了一丝甘醇的香气,结合了螃蟹的鲜,竟是别有一番滋味。

“不错,”陈靖廷竟有点喜欢上了,“你常常这样喝?”

“我在瑶亭庄子的时候,大娘说,女孩子不能喝烈酒,煮酒温补身体,可以喝,于是我几乎每顿都喝。”瑾宁的神色有些落寞。

“大娘?”

“她是我的奶娘。”

“如今在青州?”陈靖廷问道。

瑾宁喝了一口螃蟹酒,脸色泛红,“她死了。”

“在我回来京城没多久,她就死了,她一直都有病,所以,在青州的时候,总盼着有人来接走我,就是怕她死了,无人照顾我,她觉得,我回家之后,就能过好日子。”

瑾宁转动着杯子,微微地绽开一抹冰冷的笑。

陈靖廷凝望着她,光芒在她眼底名灭不定,长睫毛下的眸子里似乎水汪汪,可仔细看,却又发现不到一丝的泪意。

“你还有师父。”陈靖廷轻声道:“正如,我还有义父。”

“别误会,”瑾宁放下杯子,已经换上了坚毅之色,“我一点都不难过,我这辈子,拥有的比别人多。”

陈靖廷有些讶然,本以为她会自怨自艾,尤其,在经历不断被人陷害之后。

“你想过以后怎么办吗?你的那位庶母和长姐,大概不会轻易放过你的。”陈靖廷问道。

“她们不成气候,武安侯府是容不下陈瑾瑞了,她被休回来之后,也只是一个弃妇,长孙氏也已经失去了国公爷的信任,她们不足为患。”瑾宁客观地分析道。

陈靖廷看着她,“只是,你似乎心事重重,莫非,还有更棘手的?”

瑾宁想了一下,摇摇头,“棘手,但是也不是不能应付。”

“我记得我问过你,是否还愿意嫁给李良晟。”

“嗯,是问过。”瑾宁为他布菜,神色淡淡。

“你不愿意是因为长孙嫣儿吗?”陈靖廷拿起筷子问道。

瑾宁抬起头看她,眸子里似乎倒影了篝火光芒,“你觉得,李良晟品行如何?是否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