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怒褪去,他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起来。

瑾宁叫他来,是让他立功。

他看着瑾宁,眸光有些复杂。

可伶回答了初三叔的话,“人哪里是三小姐杀的?是长孙拔要挟持三小姐,国公爷爱女心切,一路追来,在这里诛杀了长孙拔。”

一句爱女心切,让陈国公几乎立刻就转了头过去。

山风阵阵,血腥浓浓,竟逼得陈国公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初三叔听到可伶说的这句话,心里也是百感交集,他走上去,扶着瑾宁,“伤得厉害吗?”

瑾宁摇头,脸上的血已经干,她抹了几次也没抹去,“我没事。”

她身上有几个伤口,但是都是皮外伤,耳朵后有剑划过的痕迹,血也止住了。

“父亲!”陈瑾瑞自由之后,立刻就扑了过去,哭着道:“女儿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陈国公静静地看着她,这个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女儿,无论是学识还是性子,都是他所欣赏的。

但是,他却从不知道,她的心肠如此歹毒。

枣庄里发生的事情,她之后辩解过,说是杨氏教唆,一时鬼迷心窍,他以为,经过教训之后,她会改过。

却没想到,故意引瑾宁来此,要长孙拔杀了她。

他忽然抬头看着瑾宁。

“你早知道此处有埋伏?”

否则,她不会交代陈狗叫他来。

瑾宁冷冷地道:“在庄子里的时候,陈瑾瑞便要置我于死地,她被休也因为我,难道我会相信她真心与我和解?长孙拔逃狱,事前只见过您的夫人,她和长孙拔的逃狱没有关系?说破天也无人信,长孙拔被抓是因为我,那么他就一定会杀了我才走,可他不能在京中杀我,偏生在这个时候,我的好大姐来找我,说要为她的父亲生辰日祈福,会那么凑巧吗?”

“父亲,我真的没有和舅舅预谋杀她,我真的只是来为您祈福的,兴许是他知道了我们的行踪,在这里设伏。”陈瑾瑞哭着道。

“山沟里还有几名尸体,其中一人,是大小姐身边的侍女。”

可俐道。

陈国公一巴掌就打在了她的脸上,怒吼一声,“我若再信你,岂不叫祖先蒙羞?”

瑾宁冷冷地看着这一幕,若是她设计陷害陈瑾瑞,只怕不是一巴掌。

两匹马,驮着六具尸体回京,由可伶可俐策马送回去。

初三叔与车把式在外头赶车。

父女三人,坐在宽敞的马车里,但是,谁都觉得狭隘。

陈瑾瑞已经停止了哭泣,既然伪装被识破,她便没有必要再装下去。

但是,她不是轻易认输的人。

无人可打败她。

她认为,她只是低估了陈瑾宁。

瑾宁挽起袖子,露出了两道伤口,伤口血还在慢慢地渗着,但是伤势不算严重。

她随身边带了药粉,这也是上次陈靖廷拿过来的。

她咬住袖子,灵巧而熟练的自己为自己上药,再从短靴里抽出匕首割断了衣摆,包扎着伤口。

处理完伤口,她吞了一粒治疗内伤的金疮药。

这药,还是陈靖廷给的。

陈国公看着她做这一切,心里很酸。

她似乎很习惯这样自己给自己包扎伤口,她,受过很多伤吗?

他方才想伸手去帮她,但是,看到她疏冷的神情,他还是止住了手。

他们似乎…没有那么熟。

他忽然便有些怀念,前阵子,那个大大咧咧地过来说要蹭饭的姑娘,她说,她被人欺负,不需要他为她出头,她自己会欺负回去。

她说,她不嫁给李良晟,如果硬是要她嫁,她便捆了他上花轿。

这句话,没来由地让他的心一痛,然后是狠狠地痛。

第87章靖廷的小性子

父女三人,一路沉默。

瑾宁经历了一场大战,身心疲惫,加上流了一些血,渐渐地,头便偏到一边去。

她身体有很强的控制能力,即便是在半睡半昏中,她也是下意识地靠向边上,而不是靠向陈国公。

凌乱的头发垂在那张染着血腥的脸上,血腥底下,是她洁净的肤色,和陈瑾瑞相比,她的皮肤真不算白,如今的白,是透着伤病气的苍白,叫人看着,有几分凄凉倔强的意味。

马车颠簸,她的脑袋磕碰在马车窗棱上,连续几下,她极不舒服地皱起了眉头,然后窝住身体,把脑袋往下方垂,就像一条卷缩起来的小蛇。

陈国公沉默了一会儿,从旁边取了个垫子,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脑袋,把垫子塞在她脑袋与边木间,缓冲颠簸带来的不适。

看着她沉静地睡了起来,陈国公心里,竟有一丝放松。

先送了瑾宁回府,他交代下去,让人好生伺候三小姐。

至于陈瑾瑞,则暂时禁足反省,不得踏出翠微堂。

如此长孙氏母女都被禁足了。

府中也难得的平静,但是,瑾宁还是选择去了总领府养伤。

长孙拔的尸体被送回了衙门,陈国公对外宣称,人是他追捕杀害的。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很虚,但是他不是想立功,他只是不想让这件事情变得更复杂。

陈靖廷从长孙拔尸体看到了很多鞭痕,而国公爷是很少用鞭的。

他知道是瑾宁。

他心底,竟升起了一股怒气。

她曾答应,若有什么事,要即刻告知他,然而她并没有。

她的防备心也用在了他的身上?或许吧,他们是什么关系?防备也是对的。

因此,他知道瑾宁在总领府,也得知她有伤势,便叫苏意给她再送了一颗销服丹,自己则不去。

苏意知道他心里别扭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时候,若自己能办好的事情,就莫要麻烦他人,这是本座自小教她的。”

陈靖廷道:“大人教了一个好徒弟。”

苏意轻轻叹气,“罢了,小年轻的事情,本座也管不着。”

陈靖廷转身出去,他也管不着人家的事情。

苏意晚上拿销服丹回去的时候,坐在榻前看着瑾宁。

瑾宁坐在榻上绣花,见师父盯着她不放,便放下绣托,“怎地?”

“绣花?”

“嗯,不都看到了?”

“绣的…毛毛虫?”苏意瞧了一眼,浪费了一块好料。

“青竹!”瑾宁盘腿,“找茬啊老头?”

“我就没见过青竹是这样弯弯曲曲的。”苏意嫌弃地道。

“这是给您绣的荷包,回头缝起来就像样了,至于绣工如何,都是锦上添花的,最重要的是这料子好,若你觉得不够贵重,我回头挂两块铜板上去。”

苏意更加的嫌弃。

从袖袋里取出瓷瓶,“靖廷给你的销服丹,这小子,哪里来这么多销服丹?皇太后给他的那点货,全都用在你的身上了。”

“他不来?我说了要请他吃酒的。”瑾宁问。

“不知道闹什么小性子,说不想来了。”苏意看着她。

瑾宁怔了一下,“瞎说,他又不是你,怎么会闹小性子?”

“他为什么就不能闹小性子?”苏意对她说的话极为不满,“怎地本座会闹小性子他就不闹小性子?说个道理出来掰掰。”

瑾宁想了一下,“他处事成熟周到…”

“喂,合着本座处事就幼稚了?”苏意马上就打断了她的话,然后白了她一眼,“你才幼稚知道吗?为什么躲着你父亲来我这里养伤?”

“躲什么?不是躲,我就想粘着你不成吗?府中冷冷清清的,还不如在这里热闹呢。”瑾宁垂下眸子。

“总领府哪里热闹?除了你眼看我眼之外,哪里有热闹的气息?”苏意哼道。

“吃你两顿怎么了?还养不起我了是不是?”瑾宁哀怨地道。

“养你一辈子都成,但是,该面对的就得面对,你父亲…这会儿怕是对你改观了,你回去听听他怎么说。”苏意道。

“你为什么老促成我与他和好呢?这多没意义的事情,你还老折腾,真是,皇帝不急,急死您这个千岁爷。”

“你这小娃,懂什么?师父能护住你几年?你这良婿没觅到,和父亲的关系又如此恶劣。”苏意眼底流露出担忧来。

瑾宁看着他,“您这是怎么了?老为我安排以后。”

苏意拿起她绣的毛毛虫,淡淡地道:“人生无常,谁知道以后的事情?师父树敌太多,难保有一天会被人拉下来,到时候你怎么办?”

瑾宁皱着眉头,“你说这些做什么?便是你真的出事,我就保护不了自己了?弄不好,某些人还要我保护呢。”

苏意笑了,“好了,不说了,好好养着,养好了麻溜滚回家去。”

瑾宁脑袋一侧,便搁在了苏意的肩膀上,“我想多住些日子。”

“多大年纪了?还撒娇,那位老夫人该快回来了,你养好伤就回去备战,内宅之事,师父总不好干预。”

瑾宁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道:“师父,等你得空了,枣子成熟了,我们去庄子吃枣子去。”

“行行行。“苏意见她一直转移话题,便知道她心里烦躁,也不强迫她了,“你爱住多久住多久。”

瑾宁明眸皓齿地一笑,“这是我家,当然是我爱住多久便住多久。”

苏意没好气地笑了,“拿你没办法。”

他敲了瓷瓶一下,“记得吃药。”

“知道了。”瑾宁握住瓷瓶,犹豫了一下,“那个…大将军真的生气了?”

“生气说不上,就是长孙拔这件事情,他以为你会告诉他,毕竟,从擒长孙拔开始,你们都一直在商量筹谋,到最后,你却现在私自行动,这很扫他的面子,他大概觉得你在防备他。”

瑾宁真没有这个意思。

不过,罢了,他们之间的交集,本就不该太多。

瑾宁在总领府住了几天,便收拾东西回去了。

木老夫人和木疙瘩找到了瑾宁,老夫人对海棠的人品相貌是赞不绝口,咧嘴露出豁牙让瑾宁开个价钱,把海棠的卖身契给拿回去。

瑾宁斜睨了木疙瘩一眼,见他紧张兮兮地看着自己,一直搓着手。

至于海棠,就站在门口,垂着脑袋,一张小脸蛋,绯红起来。

瑾宁咳嗽了一声,“老夫人,你也知道,海棠打小便在我身边,最为得力,我是很不舍得的,不过,既然他们互相相中了,那便看着给个一千两银子,我便把卖身契给你们。”

木老夫人和木疙瘩整个都怔住了。

一千两?

木老夫人当下就苦了脸,“县主啊,您就是卖了婆子,也凑不出那么多银子来啊。”

“那你们能拿出多少来?”瑾宁问道。

第88章海棠出嫁

木老夫人掰着手指算了一下,“这店若是盘出去,应该能有个二十两,这些年我也存了几十两,加上疙瘩的户头上也有十几两银子,若凑凑,能凑到一百两。”

“一百两?是不是太少了点儿?而且,店铺卖了,以后海棠不得受苦?”瑾宁拉长了脸问道。

但是,心里着实很高兴,若说木家愿意倾家荡产来娶海棠,证明他们是真心对海棠好。

木疙瘩脸色当场就涨红了,瓮声瓮气地道:“我不会叫她吃苦,什么活儿都不给她干。”

海棠闻言,呸了一声,“傻子,我不干活,难不成还得你和婆子伺候我?我又不是个瘫的。”

木疙瘩傻乎乎地看着她,“你就生娃。”

海棠气得发疯,扭头便要走,“我又不是专给人家生娃用的。”

木疙瘩见海棠生气,一时不知所措。

还是可俐叫了一声,“呆子,还不去追?”

木疙瘩这才回过神来,飞快地追了出去。

瑾宁笑了,这才拉住木老夫人的手道:“好了,方才我说笑,海棠没有什么卖身契,她在庄子里跟着我,当年庄子里的奴婢,,卖身契我都烧掉了,她是自由的,至于你们给的聘礼,我也会如数给她带回去,所以给聘礼的时候,你们看着给,给多了是她的面子,若给少了,我会补上去,我这里,有一笔银子是专门留下来给她以后出嫁添妆的。”

木老婆子大喜过望,“三小姐可真是菩萨心肠。”

瑾宁看着她,轻声道:“老夫人,我就一句话,让疙瘩大哥对她好一些,别弄个三妻四妾伤了她的心。”

木老夫人当下横眉竖眼地道:“那小子若敢这样做,婆子我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瑾宁这就放心了。

她知道,木家是好人家,祖孙两人感情好,人品好,海棠是真的不会吃亏。

因着陈老夫人快回京了,瑾宁便提议在接下来的几日里找个好日子,把婚事给办了。

虽然仓促,但是木家那边是求之不得。

倒是海棠,婚事定下来之后,连续两晚都对着瑾宁垂泪。

可俐是个急躁的人,见她一直哭,便道:“海棠,若你真不想嫁,叫青莹代替你嫁过去便是了。”

海棠白了脸,“怎么能这样呢?”

“那你不是不情愿吗?”

“我哪里不情愿?”

“情愿就该笑,你哭什么啊?”可俐道。

海棠嗫嚅了半响,“我这不是舍不得小姐吗?”

可俐翻翻白眼,“你舍不得她,得空就回来看她不得了?又不是生离死别,相隔也没几条街的,走路片刻就到了。”

瑾宁笑了,“好了,别说她了,新嫁娘嘛,都有点忧愁,便许她忧愁过两日,回头就高兴了。”

青莹走进来,笑道:“可不?见着小姐给你的嫁妆,你就高兴了。”

海棠摇头,“奴婢不要小姐的嫁妆,奴婢自己也存了点银子,能给自己添妆。”

“你是你的,我给的是我给的。”瑾宁看着海棠,多年相伴,实在也是舍不得,但是,她能觅得好人家,总归是替她高兴。

而她,也不知道还能熬多久,还是早早给她做了打算好。

婚期就定在八月初三。

日子倒不算什么好日子,可本来连续几天下雨,到了日子这天,便忽然放晴了起来,也算是个好征兆。

而且,婚期的前一天,朝廷正式颁发了嘉奖令下来,嘉许陈国公截杀逃犯长孙拔有功。

虽然没有任何的封赏,但是,陈国公多少年不曾受过朝廷的嘉奖了?他本以为自己不在意了,但是嘉奖令下来的时候,他跪在地上,许久都没起来。

因此,陈国公很难得地一大早就命初三叔带了东西到梨花堂来,说是给海棠添妆的。

这倒是让瑾宁有点意外,她还以为他会发脾气。

毕竟,木疙瘩是为她准备的夫婿,她随手就让给了海棠。

以他独裁的性子,怎会轻易罢休?

不过,既然礼送来了,瑾宁也高兴地接受。

青莹打开礼单一看,顿时直了眼,“和田玉手镯一对,金银头面一副,绸缎两匹,还有好些物什,海棠,国公爷这手笔还真大啊,把你当半个闺女了。”

海棠偷偷地看了瑾宁一眼,说:“奴婢怎能受这么重的礼?小姐,要不,奴婢退回去吧!”

瑾宁道:“为什么不收?人家送你的,你不要多拂逆面子啊?咱又不是个蠢的,白送上门还不要?”

海棠本来就是怕她不高兴才说不要的,听得她这样说,也就释怀了,欢天喜地地收了下来。

瑾宁身边没有婆子,便叫了长孙氏身边的令婆子过来教导一下。

喜服不算精致,但是好歹体面,新嫁娘的凤冠霞帔一样不少,绣工也是极为精致的。

瑾宁给她添的嫁妆不少,金银居多,且还陪嫁了五百两的银子。

在寻常人家里,这是很大的一笔钱财,便是富户里嫁女儿,这嫁妆也是足够有余了,但是没叫她知道,怕她不肯要,只是换做了银票都塞在新置办的几套被褥里抬过去,且叫青莹到时候送过去的时候跟她说一下。

瑾宁自打为她定下这门亲事,便一直满心欢喜。

但是,当听到迎亲的唢呐声时,她的心便倏然酸楚。

这个从五岁便陪在她身边的小丫头,还记得她来的时候,绾着双丸髻,面黄肌瘦,穿着一件破烂的粗布衣裳,没穿鞋子,大娘牵着她的手让她上前喊小姐,她便嗫嚅地喊了一声,马上便把头垂下。

如今,这丫头竟要嫁人了。

不想让人瞧见她眼底的泪意,便速速转了身快步进去,交代了青莹与可伶可俐等人送嫁。

海棠知晓她的心意,跪在门外,对着里头磕了三个响头,哭得泪如雨洒,“小姐,奴婢走了,奴婢这辈子都不忘您的恩典。”

瑾宁坐在里头,鼻子酸酸,也不言语,只等她磕完头便走。

送亲的队伍接了新娘子便走了,在梨花院外放了一大串的鞭炮,满地飘红。

喧闹之声远去,瑾宁才走出来,看着满地喜庆的炮仗纸,她怅然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又迎风笑了起来。

这是喜事。

她能安排一个是一个。

师父说,他树敌太多,总想为她安排打算,可偏偏,她也是如此。

如今海棠嫁过去了,有自己的生活,也有疼爱她的人,便不必为她担心。

第89章我回来娶你

陈靖廷领兵西去的前两天,发生了一些事情。

他的未婚妻陈幸如竟然自己带着两个丫头来南监退亲。

退婚这种事情,哪里是女方自己上门说的?

一般是父母带着媒人前去,说出退婚的缘由,得到被退婚一方的谅解,不至于闹僵叫人看笑话,毕竟都是大家大户的,谁不要点面子?

陈幸如自己登门退亲,倒是京中一大奇事了。

而且,去的不是江宁侯府,去的是南监。

因南监的人都知道陈幸如是大将军的未婚妻,因而放行。

陈幸如见到陈靖廷,直接便冷冷地道:“我这里有退婚书,你拿着,拿了之后,你我之间,便再无婚约,以后婚嫁自由。”

陈靖廷看着她,神情有片刻的惊愕,“为什么?”

“你配不上我,你什么名声我什么身份?”陈幸如讽刺地看着他,“别以为凭着父荫当上了大将军,便真的权贵了,你不过是跳梁小丑,若不是江宁侯一直提拔你,你有今日?我陈幸如最看不起你这种凭着裙带关系起来的人,真给你父亲丢脸!你若无本事,便是当了大将军,也还得掉下来,我便等着看你出糗!”

说完,她轻蔑一笑,直接带着丫头便走了,连看都没再看陈靖廷一眼。

陈靖廷抬头,却见瑾宁抱着一个酒坛子站在了外头。

瑾宁是来给苏意送酒的,无意中看到这一幕。

她看着陈靖廷,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眼底却有一抹羞辱感,瑾宁不知道说什么,或者不知道该不该说点什么。

陈靖廷很快就收敛了神色,手里的退婚书一揉,便淡淡地道:“来了?”

瑾宁嗯了一声,“之前我说过,要请你喝酒,知道你过两日便要去粤西,便来看看你今日得空不得空。”

陈靖廷眼底有讽刺之意,“怜悯我?不需要。”

瑾宁笑了,“我有什么资格怜悯你?我不是才被人退婚吗?”

陈靖廷也笑了,但是眼底的阴霾并未散去,“后日我便要出发到粤西,这几日不想喝酒,谢谢你的好意。”

他走了出去,从瑾宁的身边走过,那沉水香的味道兜头兜脑地袭来。

瑾宁下意识地回头,“靖廷,我只说一句话。”

陈靖廷站住脚步,口气淡淡地道:“安慰的话,就不必说了,这不算什么事。”

“不,”瑾宁摇头,绕过去走到他的面前,冲他咧齿一笑,“我等你回来,请我喝酒。”

瑾宁本来长得好看,如此明眸皓齿冲他一笑,露出洁白的贝齿,眸子里熠熠发光,便如一抹明媚的阳光顿时从陈靖廷的头顶上照下来,照得发寒的心底倏然就暖和了起来。

“好!”他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他身材很高大,眉目清明,光芒就在他头顶上形成一道光圈,浑身散发尊贵的气场,“等我回来,请你喝酒。”

“一言为定!”瑾宁道。

沉默了一会儿,陈靖廷忽然道:“若我回来,你还没定亲,且你不嫌弃我的话,我登门求娶!”

说完,他没等瑾宁回答,便大步而去。

在后面的可伶可俐马上就围了上来,一前一后夹着呆若木鸡的瑾宁便往里走,摁住她坐下来。

“快喝口水,冷静一下,别太丢人!”可俐端过桌面上的水,也不知道是谁喝剩下的。

瑾宁也不管,一口就喝尽,心跳得很快,拉住了可伶的手,脸色红得要紧,“刚才…他说什么你们听到了吗?”

“说娶你!”可伶道。

“那…”瑾宁看着她,眸光盈盈,“那你说,他是不是因为受刺激了,找安慰?”

“将军从不找安慰。”可俐说。

瑾宁拍了拍脸颊,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便是师父提了几次,她都觉得不可能。

谁看得起她这个野丫头?

有那个念头都觉得痴心妄想,痴人做梦。

“那是真的?他真的想娶我?”瑾宁喃喃地问,但是,又觉得这种好事哪里会落在她的头上?

她人生所有她认为好的事情,都是靠她的拳头打出来的。

“这件事情,谁都不许说。”瑾宁警告两人,“尤其我师父面前,一个字都不许提。”

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如果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呢?等他从粤西回来,他就立马定亲,或许,这门亲事没退成,回来便张罗婚事,人家唢呐一吹,大花轿一抬,小夫妻美美满满的,自己就傻了吧?

“小姐!”可伶看着她,慢吞吞地问:“你是不是喜欢将军了?”

瑾宁怔了怔,这倒是没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