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靖国候夫人的声音,她慢慢地把眸子移过去,靖国候夫人和瑞清郡主站在靖廷右侧。

她勉强笑了一下,“叫大家担心了。”

“没事就好!”靖国候夫人道,“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明日再回去。”

瑾宁摇头,“我得回去了。”

她挣扎着起来,靖廷压着她的肩膀,“不要起来,先躺着,你可知道你方才多吓人?”

瑾宁看到他眼底的恐惧,知道他方才是吓怕了,但是她还是固执地道:“我想回去。”

瑞清郡主道:“既然她想回去,就让她回去吧,这本来就是心里发出的毛病,若心头牵挂着,还不如回去看看。”

靖廷听瑞清郡主都这样说了,便道:“那好,我抱你出去。”

瑾宁没逞强,确实她也浑身无力,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对靖国候夫人和瑞清郡主道:“谢谢!”

“说这话见外了,马上就是一家人!”瑞清郡主道。

“是的,马上就是一家人了!”瑾宁喃喃地说。

知道她想起了国公爷,靖廷也不耽误了,抱着她便告辞而出。

马车上,瑾宁只紧紧地靠着他,外头天色已经黑沉了下来,原来,她昏睡了这么久。

“冷吗?”靖廷抱紧了她,把她卷入自己的披风下,用体温温暖着她。

“靖廷,我曾发誓,这辈子不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瑾宁攥紧了衣袖,低低地说。

“别这样。”靖廷轻轻叹息,“他给你我都留了一封信,给我的信,千叮万嘱,让我好好保护你,字里行间,看得出对你的在乎,他是不容任何人玷污你的名声,所以,才会用这样的方式去的,你若消沉伤心,他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

“在天之灵…”瑾宁鼻音重重,“我曾为了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心里纵早原谅了他,却不愿意轻易与他和解,我总觉得,他对不起母亲,辜负了母亲不顾一切地跟了他,我替母亲恨着他,原来,人都是要等到在乎的那人成了在天之灵,才知道后悔和珍惜,我不给他机会,但是最后,变成他不给我机会了。”

靖廷听着这些话,心里也是难受得很,他握住她的手,“他现在是很快活的,因为他和你母亲重逢了,所以你千万别想太多伤了自己的身子。”

瑾宁把头抵住他的胸口,心里痛楚得一塌糊涂,便连呼吸都扯得胸口丝丝地痛。

她没有再说话。

马车抵达国公府,天寒地冻,门房却还站在门口。

见她回来,门房上前,哽咽地道:“三小姐您回来了!”

“嗯!”瑾宁慢慢地走上去,脚下就像是踩着一朵云团,不踏实,随时都会栽跟斗。

靖廷扶着她,两人进了去。

府中挂着白灯笼,瑾宁看了一眼就飞快的移开,但是,不管移到哪里,都有挂白。

靖廷看出她的心思来,“这许是老夫人走的时候挂白的。”

“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瑾宁说。

管家披着斗篷而来,他本以为三小姐会对国公爷的死无动于衷,不过是回来尽一份责任,但是看到她眼底的悲痛,管家怔了怔,随即沉声道:“国公爷如今还在屋子里,初三叔说,要等您回来见过才移出去。”

“初三叔呢?”瑾宁问道。

“在国公爷屋里守着,不吃不喝也不睡,撞过头,被救下来了,但是死活不愿意走,就守在那里。”

“有人看着他吗?”瑾宁听得一阵胆战心惊。

“看着,好几个人看着。”管家轻声叹息,“只是,如今府中武功最高的就是他,他若一心追国公爷而去,谁都拦不住,他总有自个的时候。”

靖廷闻言,一手抱起瑾宁便飞快进去了。

屋中烟雾萦绕,床头床位都设下了香案,白色蜡烛燃烧着,底下放了聚宝盆,用来烧纸钱,初三叔跪在地上,一张张放进聚宝盆里烧。

床上那人,盖着锦被,头脸也一并覆盖了,锦被塌下去,显得躺在上头的人特别的瘦小。

初三叔听得脚步声,回头瞧了一眼,看到是靖廷和瑾宁,他木然的脸慢慢地就添了几分悲伤,他的脸色和头上包扎的白布几乎是同一个颜色。

他嘴角扯了扯,道:“你回来了?你爹没了。”

瑾宁脚下一软,差点倒下去。

靖廷连忙扶着她,一步步走过去。

那种呼吸被湮灭的感觉又袭来,瑾宁深呼吸几口,才感觉气丝丝进入。

“他走的时候,无人在身边,无子女送终,你去喊他一声,让他好好上路,别惦记活人!”初三叔说。

他继续往聚宝盆里放纸钱,说:“国公爷,小姐回来了,她没事了,你看到了吗?”

瑾宁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底也没有泪水。

“你还恨他是吗?他都这样为你了,你恨他做甚?去啊,叫爹啊,他死的时候就盼着你喊他一声爹,他这条命都给了你,你还有什么好恨的?到现在还顾着你的小性子吗?”初三叔忽然生气地喊。

“初三叔!”靖廷道,“不可这样!”

初三叔站起来盯着瑾宁,眼神有些凶狠,“他为你死的,你便连叫他一声都不愿意吗?”

“初三叔,别这样,她够难过了!”靖廷拉开他,叫了管家过来,“你送初三叔出去休息一下。”

第391章错过了一辈子

初三叔眼底充满了戾气,一把推开靖廷和管家,“都给我滚开,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里守着。”

他气冲冲地看着瑾宁,眼底又蓄了泪水,力竭声嘶地地道:“就喊一声爹,有这么难为你吗?”

瑾宁还是不动,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靖廷想说话,但是却被她拉住了手。

初三叔怒火上来,指着她的鼻子就痛斥,“若不是为你,他何至于此?之前在东浙,他欠你的,都还了回来,我知道你心里恨他,可那是他所愿吗?他也不想啊,他错了一次就万劫不复了吗?他膝下亲生的就只有你,为了你,这条命都不要了,你就那么凉薄?他真傻啊,他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有能耐吗?她既然甘心进去,自然就有办法出来,可他不知道啊,他不了解自己的女儿,他千方百计地想赎罪,奈何人家不领情啊,傻啊,活该的!”

“初三叔,住嘴!”靖廷冷了脸,“你斥责瑾宁做什么?你以为她就不难过吗?”

初三叔发泄了一通,憋着的那一口气散掉,人整个地软了下去,痛苦地跪在了地上。

瑾宁这才轻轻弯身子,抱着他,头埋在他的胸口上,痛苦地道:“我没爹了,初三叔!”

初三叔忽地就哭了出来,嚎啕大哭,抱着瑾宁哭得一个撕心裂肺。

瑾宁也哭着,她压着的情绪,也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靖廷和管家看了得心酸,别过了脸,管家道:“三小姐是让初三叔发泄一通,不然,他还是会想不开的,这样哭出来就好了。”

瑾宁又吐了血,软倒在初三叔的怀中。

“三小姐,三小姐!”初三叔忘了哭,大惊喊道。

靖廷神色微变,疾步上前,从怀里取出药丸让瑾宁服下去。

“怎么会这样的?”初三叔震惊地看着靖廷。

“没事!”靖廷沉声道。

初三叔看着瑾宁深呼吸几口,本来苍白的脸憋得有近乎发紫,他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这好一会儿,瑾宁才缓过来,脸上的青紫才缓缓地褪去。

“寒毒蚀心!”靖廷对初三叔道。

初三叔后悔不已,“对不起,三小姐,方才我不该这样骂你。”

瑾宁白着一张脸,眼眶又跌出了泪水,“父亲让你照顾我吗?”

“我会照顾你。”

“你还寻死吗?”

初三叔一怔,下意识地摸着额头的绷带,“不,不了!”

瑾宁张嘴,泪水就滑落,“我身边,通共疼我的就那么几个,你不要寻死。”

“不会,不会了!”初三叔胸口难受得紧,伸手扶着她起来。

瑾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眸光看向床上。

她握住靖廷的手,慢慢地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来。

靖廷陪着她,问道:“要看看吗?”

“我想单独和他说说话,你们出去好吗?”瑾宁抬起头,泪光盈盈地看着他。

“我陪着你!”

“有些话,我只想给他听到,我们父女二人,似乎不怎么说过体己话!”瑾宁说。

靖廷轻轻叹气,“好,那我就在外头,对了,有一封信是他留给你的。”

他走到柜子里取出了信,递给瑾宁,瑾宁手指微颤地接过来,压在了心口上。

“我们就在外头!”靖廷不放心地看着她说。

“好,”她看向管家,“你给我打一盆热水来,拿一条毛巾,还有,刮刀。”

“是!”管家应道。

初三叔知道她想做什么,道:“这事不用你来,小敛的时候,有专门的人做。”

“我来就好!”瑾宁轻声道,“我没服侍过他。”

初三叔还想说,靖廷道:“让她做吧。”

“那好!”初三叔擦了把眼泪,道。

管家亲自打了热水上来,刮刀,毛巾,羊脂膏,一应俱全。

靖廷先上了香然后才出去把门关上。

瑾宁在床边坐下来,轻声道:“好,如今便只有我们父女二人了。”

她伸出手,掀开覆盖头脸的锦被。

那张脸,像是瘦了许多,两颊深陷下去,眼窝也深陷了下去。

眼睛闭上,舌尖外露,瑾宁曾见过许多尸体,不乏血肉模糊的。

在战场上,那堆积如山的尸体,没有人会去关心死状。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过他的眉头,他的眉毛很浓黑,她觉得,自己和他最像的应该就是眉毛了。

她把毛巾浸在水里,拿起来扭干,开始细细地为他清洁脸部。

初三叔应该是初步为他清理过,嘴角的唾沫都抹去了。

瑾宁在他胡茬上涂抹了羊脂膏,涂抹均匀之后,拿起刮刀仔细地刮着胡茬。

刮完胡子,又为他梳头,束了个发冠,看起来,便有几分活着时候的英伟。

瑾宁看着他,说:“难怪母亲为你痴狂,仔细拾掇一番,多好看。”

她开始为他擦拭手脚,也开始说话,“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很喜欢做梦,做白日梦,我梦到你和母亲牵着我的手一同去集市,母亲给我买零嘴儿,你给我买玩意,还做个藤球和我在庄子里踢着玩儿,那时候,我是想象不到京城是什么模样的,十四年,你没到过瑶亭庄子,我也没到过京城,但是,在我的白日梦里,我们一家三口,一起过的。”

“有一次,三儿被他爹揍了一顿,跟我哭诉呢,我又打了他一顿,在我跟前摆他爹宠他呗,他委屈,说都被爹揍了,我为什么还要揍他,他哪里知道我想什么呢?有爹揍不好吗?我也盼着我爹揍我一顿呢,揍完之后,娘肯定得给我上药,还会为我擦眼泪,娘的手,一定是很柔软很温暖的,跟大娘的不一样,大娘的手都是茧子,擦我的脸可疼可疼的。”

瑾宁翻开他的手心看,也是茧子,瑾宁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便道:“你这双手若揍我的话,肯定痛死了,别说,你还真揍过我,那时候我心里想,当初真的错怪三儿了,原来被爹揍心里是这么难受的,那一巴掌下来,委屈得要紧。”

她弯着他的手指,试图让他的手包围自己的手,泪盈于睫,又笑了起来,“看,就是这样。”

她看着他,痴痴地道:“我们错过了十六年,最终,错过了这辈子的父女情分。”

第392章不要世袭之位

她心中思绪甚多,千言万语想说了,他却听不着了。

细细地抚摸着那眉眼,便仿佛要把这模样刻入骨髓里去。

良久,她才拿出了信,慢慢地看了起来。

“吾女瑾宁,看到这封信,为父怕是不在了。不知道你会否伤心,若有丁点难过,不必的,为父心里舒坦,在做这个决定之后,说不出的轻松,我和你母亲,总算是相见有期了。你母亲甄依,是个温婉又执拗的女子,她认定的事情,从不改变,我相信,她在等着我前去给她认错,赎罪。从真相大白那天,我便有了求死之心,倒不是万念俱灰,只是觉得,你母亲孤独得太久了,我想重新站在她的身边,牵起她的手,我渴望这一天,但是,放心不下你,如今,你出嫁了,身边有一个很出色的夫婿,我真的可以放心了。你入监,只是一个契机,也给了我一个借口,对不起,我临死还得利用你一次,你恨我吧,这样至少你不会为我的死而难过。

不舍你,你是我在这个世间唯一的牵挂,是我与甄依唯一的牵连,可我更不舍你母亲独自一人在那边,你身边有靖廷,有苏意,有许多爱你的人,你母亲没有,你母亲只有我。人走到最后的一口气,总会反省这辈子所做过事情。这辈子,我是失败的,不是一个好的武将,无法报效朝廷;不是一个好的丈夫,给不了你母亲一世安稳;更不是一个好的父亲,害你孤苦伶仃十六年。

我曾告诫靖廷,让他禁止你上战场,甚至为此事和他有过争吵,不知道靖廷有否告诉过你,若他说了,你一定认为为父小瞧你,可不是,我心里很骄傲,骄傲到近乎愧疚汗颜,你那么出色,那么勇敢,那么聪明,我到东浙的时候,跟在你的身边,远远地看着你,心里想着,那营帐里运筹帷幄的女将,是我和甄依的女儿,你知道那一刻,我心里有多自豪吗?

女儿,女儿啊,为父不舍你,可为父先走一步了,若人真有魂魄,为父定不会离你很远,会和你母亲一同守着你。”

瑾宁读完了信,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慢慢地折叠好了信,藏于袖袋中,跪在地上,为他烧着纸钱,“爹,您慢慢走,女儿送您!”

她心头的痛楚,慢慢地止息,仿佛确定了他和母亲就在一起,就在她的身边不曾远离。

陈国公办丧事的那天,便是查端明入宫的那天。

只不过,皇帝因陈国公的死心里难过,不许仪仗队吹打,抬了轿子进了明轩阁安置下来,叫人送了封妃宝册,妃子朝服,这些,都是皇后在办。

皇帝言出必行,还真的去了上香。

皇帝去了,百官哪里有不去的?

国公府在陈国公生前,是门庭冷落,但是死后,却热闹非凡。

皇帝也进去见了陈国公最后一面,瑾宁陪同的。

在里头,皇帝道:“你父亲是世袭一等公,世袭之位,你父亲若没指定,便是你兄长陈梁晖了。”

瑾宁道:“兄长过继给了父亲,是父亲的儿子,他继承国公之位,顺理成章!”

“朕问过你兄长,你兄长不同意。”皇帝道。

“他不同意?”瑾宁一怔,她还没与哥哥说过此事呢。

“是的,你哥哥坚决不同意。”

瑾宁想了一下,若哥哥不继承,还有二叔和陈梁琦,但是,这世袭之位,如何也不能落在他们二人的手中。

“皇上,容臣劝劝兄长!”瑾宁道。

“嗯,你劝劝他。”皇帝看着她,轻声叹气,“你父亲是个英雄,他的英名,不该是二房的人继承,二房,没出息之辈。”

“是,臣知道!”瑾宁道。

皇帝走后,靖廷和瑾宁便叫了陈梁晖进梨花院,说了世袭之事。

陈梁晖看着瑾宁道:“我的功名前程,我自己争取,这也是郡主的意思。”

“是郡主的意思?”瑾宁一怔。

“也是我自己的意思,”陈梁晖看着她,“妹妹,你可想过,这国公之位,你自己世袭?”

“这如何能够?”瑾宁连忙摆手,“哪里有女儿承继侯爵的?没这先例。”

“靖国候夫人说,规矩是人定的,我觉得,你是武将,若你来继承父亲的功绩,是最合适不过的,你好好想想,若行的话,叫靖国候夫人去说。”

瑾宁摇头,“不,我不同意。”

“那就靖廷!”陈梁晖看着靖廷道。

靖廷摆手,“不,名不正言不顺。”

“你们先好好想想,这事也急不得,等出殡之后再慢慢商议。”陈梁晖道。

这事,到底是大事,悬挂在瑾宁的心头。

陈守成那边得知了这事,拿了些银子便去跑关系,结果也没人愿意帮忙,不得已,他便回来求陈梁晖。

陈梁晖哪里会帮他?婉言拒绝,说自己无能为力。

陈守成不死心,又去叫陈瑾珞帮忙劝说。

陈瑾珞自然是乐见其成的,若自己的父亲世袭了国公之位,那她就是名副其实的国公府小姐。

她知道找陈瑾宁无用,便去找陈梁晖。

“哥哥,虽说大伯是你名分上的父亲,可到底,父亲才是你的生身父亲啊,他这辈子虽说没什么出息,可疼你的心是有的,他若世袭了侯爵之位,对你也是大有裨益,你觉得呢?”

“不必说了,这些事情,轮不到我决定。”

“怎么就轮不到你决定?皇上都说了让你世袭,你不同意可以举荐人啊,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情吗?再不济,你也能去求皇上啊!”陈瑾珞急道。

陈梁晖不想和她废话,对这个妹妹,他已经是彻底看透,因此,淡淡地道:“不可能是他,我不继承,是为了让瑾宁继承,只有瑾宁继承才是最名正言顺的。”

陈瑾珞听得此言,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疯了?哪里有女儿继承侯爵之位的?这还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呢。”

“没先例可开,总之,你不要再说了,也劝二叔死心吧。”陈梁晖道。

陈瑾珞恨恨地道:“哪里有你这样的傻子?白捡的便宜都不要,你以为娶了靖国候府家的千金,你就稳妥地平步青云了?不定有什么变数呢,你没有与人家匹配的身份,以后便是娶过门了,那些个骄矜的小姐,你养得起?养得起你也受不得那些气。”

“这是我的事情了,不劳你担心,你去吧,父亲还没出丧,我不想说这些事情。”

陈瑾珞气急败坏地道:“什么父亲?你父亲还没死呢,那是你大伯,急着认父亲人家可没给你半点好处,傻子!”

第393章查端明入宫

陈梁晖看着她气呼呼地离去,摇摇头叹气。

父亲尸骨未寒,就纠缠着要世袭之位了,不是他做儿子的看不起这位生身父亲,实在是他何德何能啊?

父亲这国公之位,是当年浴血奋战得来的,他便是要世袭,也得有这个能力啊。

他心中越发坚定要瑾宁世袭国公之位的想法。

只是,这也确实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不过,也不妨,女将军上战场,不也是没有先例吗?

既然瑾宁是个例外,就不妨例外多一次。

横竖如今他丧父要丁忧,既然如此,不妨上书皇上,即便引起百官争议,皇上降罪,他也顶多是削官而去。

他这般想,便坐言起行。

等国公爷出殡之前,他便立刻上书皇上,请求皇上让瑾宁世袭国公之位。

同时,靖国候夫人也跟太后说了此事,太后听了没发表什么意见,也没找皇帝去说。

皇帝倒是把此事拿到早朝上来议。

如他所料,百官纷纷反对,陈瑾宁为女将已经是让很多人心里不高兴,若再做了国公,岂不是牝鸡司晨?

官员中,有佩服瑾宁的,但是也觉得瑾宁今年还不到十七岁,早早成名,未必是好事,反而会影响她。

可若撇除了瑾宁,陈梁晖也推却,如今只有两个选择,陈守成和陈梁琦。

收回这世袭之位是不可能了,毕竟才刚加封一等公,收回岂不是等同收回国公爷的身后荣光?断不可能。

皇帝见大家反对,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说了一句容后再议。

这一句容后再议,着实让人不得不斟酌一下。

还要再议?看来,皇上也有那么点意思叫陈瑾宁世袭。

而那边查端明盼了许久,终于入了宫,她入宫的当天,便行了册封礼,手里拿着封妃的宝册,再看着美轮美奂的宫殿,她心里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皇上至今还没来看她一眼,甚至,封妃的赏赐也没下。

她知道宫中的规矩,封妃当晚,是不用翻绿头牌,皇上肯定得来她宫中,可因为陈国公的事情延后了,那接下来的这两天,皇上也该来才是。

只可惜,入宫第三天,她还没见着皇上的踪影。

真真的急煞了她。

而第三天过后,按照规矩,她得去给皇后和太后请安了。

她宫里的人,都是皇后指派过来的。

这皇后她见过一面,就是册封的那天,皇后坐在椅子上,她跪下行礼,匆匆一瞥。

她看不上这个皇后。

身为皇后,她没有皇后的做派,这也就罢了,横竖这后宫里都是戏子,做皇后的,想扮演一个端庄贤惠的角色,她理解。

但是,不管如何扮演,身为皇后,她的眸光眼神,也不能这般平和,尤其对着一个刚入宫就被封为妃的人,言语可温柔,但是眼神必须要凌厉。

这叫下马威。

但是她没有。

她没有,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便是看不上她,觉得她这个没有依靠的妃子,在后宫起不了什么风浪,也未必会得宠。

这一种可能导致的后果,便是轻敌,自高轻敌,必败无疑。

第二种可能,是她自以为后位稳固,因而学圣母宽慈后宫,但是,后宫从来就是一个战场,没有谁的位置是绝对的稳固。

因此,不管她是哪一种可能,查端明都看不上这位皇后。

对于她指派过来的人,她也试探过,掌事宫女方宜是从尚仪局那边调派过来的,原先伺候慧太妃,是个眼明手快的人,也镇得住这底下的人,是可用的。

至于贴身伺候的两名殿内宫女,一名叫珊儿,一名叫净瓶,是从内务府那边调过来,看着机灵,查问过家世,对答如流,且对宫中之事,知道不多,眸子坦荡明澈,也是堪用之人。

至于殿外的那些,她都详细问过,但凡发现眼神躲闪的,她就留了心,先不打发去,可不会重用。

她知道,宫女也好,太监也好,总归得依附着她这个主子,若没有其他目的的,留在她身边,必定盼着她能好,只有她好,他们才有出头之日。

她深知管理领导的策略,自己不出头,叫了方宜下去吩咐了一通。

这方宜好在以前伺候慧太妃,也时常到龙太后那边走动,对龙太后和童太后的性子也都知道一些。

听得方宜说龙太后与童太后之间相处融洽,她就觉得不太可能。

皇帝是童太后的亲生儿子,但是后宫前朝,都以龙太后为尊,童太后心里怎么可能舒坦?

这融洽,怕也只是表面的。

“方宜,你跟本宫说说童太后的各项喜恶,巨无遗细地!”

方宜一一说了之后,道:“娘娘,翌日一早到太后宫中请安,您得早一些起来做准备,听说明日和孝郡主也会入宫谢恩,所以,请安之后,太后还得接见和孝郡主,不能太耽误时辰。”

“和孝郡主入宫谢恩?”查端明眯起了眼睛。

查端明入京之后,连番遭受重挫。

先是得罪了祝大人鲁少师等,继而得罪杨妃和杨侍郎,最后,陈侍郎也在她这里栽了跟斗,想用谁,谁就倒霉,这般的出师不利,她以后就得步步为营。

至于陈瑾宁,她暂时不能与她起冲突,所以,明日避开是最好的。

“母后皇太后好相与吗?”查端明问道。

方宜微笑道:“这宫里的主子,最好相与的就是母后皇太后,可最不好相与的也是她。”

“此话怎讲?“查端明错愕,问道。

方宜道:“她不大管后宫之事,因此,若行事不出格,就闹不到她跟前去,她也不会理会。可若真闹到她跟前去,出手便是重罚。”

“元皇后与她关系如何?”

查端明觉得,像龙太后这样的人,应该也是看不上元后的。

不过,方宜却道:“母后皇太后喜欢皇后,十分重用,倒是圣母皇太后与皇后有些相左,不过,近些年,也都没什么了。”

查端明觉得正合她意。

看来,童太后是她首先要接近的人。

“那平素请安,是先去哪位太后宫里?”

“母后皇太后那边,寻常不用去请安,只是逢初一十五去便可,自然,有新妃入宫,阖宫得过去,在太后跟前,姐妹们互相认识认识。所以,您明日一早过去请安,其他娘娘也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