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俐上前扶着她下来,道:“别难受,该打的人打了,出口气就成。”

瑾宁抹了眼泪,道:“帮我一把。”

她抬起棺材盖,可俐在另外一头抬起,盖上去之后,慢慢地推上来,瑾宁伸手抚过他的眼睛,稍稍用力,眼皮又合上了。

可俐觉得很奇怪,但是,世间总有奇怪的事情,尤其生生死死的事情,解释不了。

“封棺!”瑾宁沉声道。

要瞻仰遗容的,早就来看过,没看过的,也没必要让他们看了。

既然决定回京,那就封棺吧!

第423章雪又下了

棺木封好,瑾宁扶好香炉,重新点了香,她跪下磕头,“爹,娘,我们回家!”

陈梁晖也包扎好了,头很晕,他也跪下来,道:“父亲,母亲,儿子送你们回家!”

他站起来的时候,身子虚晃了一下,差点跌倒。

瑾宁扶着他,“怎么样?”

“没事!”陈梁晖心里难受得很,在父亲母亲的遗体前,方才上演了一出闹剧,一出让他心碎神伤的闹剧。

他一肚子的气又一肚子的委屈,难受得很。

他怔怔地站了一会,忽然跪下来,嚎啕大哭起来。

瑾宁听得他说没事,便想出去叫人,殊不知却听得他忽然大哭起来。

瑾宁看到他失控的样子,心里一酸,刚止住的眼泪又冒了出来,与他一同跪着,也不劝,让他尽情发泄一通。

可伶可俐对望了一眼,轻轻叹息,转身出去了。

雷洪打了陈守成一顿,陈守成躺在地上,慢慢地弓起身子,嘴里骂骂咧咧的,也不敢太高声,唯恐雷洪再下手。

可伶可俐两人上前,一人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疼得陈守成蜷缩起来大喊,“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

“杀了你都嫌脏手,国公爷怎么会有你这种弟弟?”可伶呸了一声,怒道。

陈守成扯着嗓子直喊:“逆子,他们要打死你老子了,你还不出来救你老子?”

“要不要叫国公爷出来救你?”雷洪气得又一巴掌甩过去。

陈守成听得雷洪这话,想起方才见到的,吓得浑身打了个冷战,反而老实了起来。

他慢慢地爬起来,嘴里咿呀叫着,一瘸一拐地走了。

“还能走,可见下手太轻!”可俐道。

雷洪说:“想打死他的,这不还得给大哥面子吗?”

可伶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这人,原先看你挺鲁莽的,竟不知道还会顾人的感受。”

“以前不一样,现在咱是有身份的人。”

“是,鹦鹉将军!”可伶笑着道。

雷洪瞪了她一眼,“我问过了,只要我再立功,就不必做什么鹦鹉将军,能晋升的。”

可伶耸肩,不语。

帐篷里头,陈梁晖哭了一场,心里舒坦了些,他依旧跪在地上,长长叹息一声,“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生父?”

“因为你有他,”瑾宁示意了一下眼前的棺木,棺木里头躺着的人,“所以,上天给你一点不完满。”

陈梁晖怔怔地看着她,顿时什么都释然了,“你这句话,胜过我读百遍圣贤书,是的,没什么好惋惜,我有父亲疼爱。”

瑾宁扶着他起来,“怎么跟他争执起来了?”

“抢钱,抢郡主送给我的玉坠,银子给了他便罢,玉坠断不能给。”陈梁晖说。

“是郡主送给你的啊?你犯得着抢吗?先叫他拿了去,回头叫我们抢回来就是了,瞧你弄得自己头都破了,郡主知道,得心疼死了。”

陈梁晖道:“我若连郡主送我的东西都护不住,日后如何能护得住她?”

瑾宁听到这话,顿时觉得这不解风情的大哥,其实是最温情的。

“郡主会很高兴你这样待她。”

陈梁晖轻声道:“其实,我不知道郡主为什么要选我,我并不好,说白了,我就是个书呆子,呆子。”

“或许郡主就是喜欢呆子呢。”瑾宁笑了,感情哪里有这么多原因的?

“你…”陈梁晖被她说得笑了,“你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

“想那么多做什么?管她喜欢你什么,她喜欢你就成。”

“你觉得郡主真的喜欢我?”陈梁晖从来羞于问感情的事,但是,着实他也是百思不得解,以郡主的条件,多少王侯将相等着她选,为什么偏看上他了呢?

瑾宁看着他,“信自己的感觉就好,其他什么家世,才能,都不必想太多。”

“嗯!”陈梁晖想了一下,道:“便当她真是戏弄我一场,也不打紧了。”

瑾宁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认为她是在戏弄你?”

“我只是不信我有这么的好运。”

瑾宁心头微微酸楚,就等同当初她和靖廷在一起的时候,也不相信上天对她这么好。

她清楚当一个人对忽然到来的幸福感到怀疑和手足无措的时候,其实这人是经历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

但凡遇到点如意的事情,便认为是上天恩赐,患得患失起来。

人在幸福之中,其实是最害怕的。

下午,开始飘起了雪花,靖廷从衙门回来,道:“陆大人那边都打点好了,罗公公从这案子里脱身而出,至于陈家那边,但凡在祠堂里大放厥词的,都必须治一个侮辱国公身后名声之罪。”

瑾宁扫落他肩膀的雪花,看着他冷得发红的鼻头,轻声道:“嗯,这里的事情,便交给雷洪,我们入夜就启程。”

这些日子,辛苦他了。

“好,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打点。”靖廷道。

“我不累!”瑾宁摇头,“我跟你一块去。”

“听话!”靖廷板起脸,“你从京城赶过来到现在,都没怎么休息过,睡一下,出发我来喊你。”

瑾宁看他严肃的脸,乖巧地道:“那好吧。”

靖廷亲自“押送”她回帐篷里,看着她躺下,才亲了她一口出去了。

瑾宁看着他衣袍随着帐篷落下隐去,她眼圈一红,几乎落了泪。

悲伤的事情很多,但是他在,总让人感到安心。

外头似乎有声音传来,吵得很大声,她听到靖廷下令的声音,轰动声越发厉害。

她闭上眼睛,把外头的喧闹都隔绝在外。

大约一个时辰左右,她迷迷糊糊地睡去过,外头已经没有声音了。

可伶进来,哈着寒气道:“起来了,要准备出发了。”

“嗯,方才外头吵什么?”瑾宁坐起身,揉揉眼睛问道。

光芒黯淡,看样子已经将近天黑了。

“陈家那边说要过来拜祭,还吵了起来,那个十二公求大公子,说让大公子去衙门说情,是衙门那边开始抓人了。”

“抓走了吗?”

“抓了好多个,那个十二公求大公子,让大公子不要移送国公爷回京,说国公爷想葬在哪里都可以,大公子不听,他们恼羞成怒又吵了一场,结果被大将军下令全部赶走,好几个不服气的,还被揍了一顿,我可从没见大将军这么生气过,他自己都出手揍人了。”

瑾宁穿好鞋子站起来,道:“他轻易不生气,能惹得他生气,那么陈家的人说话确实很过分了,算了,不管他们闹什么,留下雷洪在这里处理,我们回吧。”

第424章为他的死难受一阵子

所有人都已经整装待发,帐篷只剩下瑾宁睡的这个没有收拾,她起来之后,便立刻有人去收拾了。

周围的邻居也过来帮忙,陈家那边,也开始陆续有人过来相送。

陈家是很大的一个家族,穷苦的也很多,他们多半不理族中的事情,因为他没有他们发言的机会。

在对陈国公的这件事情上,有人心里觉得不平,可没人会发声。

直到闹到现在这样,那些本来对国公爷存着尊敬之心的人都走了出来,一言不发,跟着大部队慢慢地走着。

“等一下,等一下!”

身后传来苍老而急促的声音,瑾宁回头看,只见一个衣衫破烂的老者在两名壮汉的搀扶之下来到。

他身形很瘦小,虚弱得很,穿着一件破烂棉袄,须发花白,脸色蜡黄,看样子是久病之人。

瑾宁不认得他,但是,陈梁晖却认出来了,急忙上前搀扶,“哟,大伯公,您怎么来了?”

那被他称呼为大伯公的老者面露悲痛之色,顿足道:“那些个不肖子孙,竟也不告知我,若不是今日衙门的人来了各家去问,我还不知道国公爷没了,天老爷啊,怎么这么残忍?他那么年轻,是大周的栋梁,怎么就带他走了呢?”

老者说着,就嚎啕大哭起来。

有邻居悄悄告知瑾宁,这位是陈家的老长辈了,但是因为他这房没一个出息的人,所以不被重视,且他久病在床,对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的。

瑾宁听他哭得伤心,便上前拜见,“瑾宁拜见大伯公!”

“瑾宁?”大伯公颤巍巍地走上前来,想看清楚一点瑾宁,“你…哎,你竟和你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大伯公就又哭了起来,“你母亲也是个命苦的啊。”

两个壮汉一直安抚,“祖父别伤心了,仔细身子啊。”

大伯公却怒吼了起来,“我死了就死了,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死不起吗?你们一个个都不告诉我,发生那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告诉我?我去祠堂找他们拼命去,十二那个龟孙,我早就瞅他不顺眼了,他是什么新鲜东西啊?为我陈家增了什么光?凭什么他做主不许国公爷进祠堂还不许他葬祖坟里了?”

他吼着,叉腰深呼吸了一口,冲着黑压压的人群里喊,“十二你给我滚出来,看你叔打不打死你,你这龟孙别的做不好,起哄架秧子倒是在行,滚出来,我打死你…”

大伯公骂得脸红脖子粗,方才还蜡黄的脸涨红起来,一双眼睛瞪得几乎掉下来。

十二公没在人群里,他已经被衙门带走问话了。

但是,十二公的家人在,听了大伯公这一番怒吼,谁也不敢上前,静悄悄地溜走了。

陈梁晖眼睛红了,他其实一直都很在意父亲回到家乡故里,竟然没一个亲人过来拜祭,如今听得大伯公为父亲说几句话,他觉得此番算是完满了。

瑾宁也是如此,当看到陈家人凉薄到了极致,她告诉自己,父亲不需要这些所谓的亲人。

但是,父亲的根在这里,他遗体送回到这里,即便最后决定回京,有亲人的相送和承认,还是很重要的。

瑾宁握住大伯公的手,道:“谢谢老人家,父亲在天之灵若看到,定十分感激您,他…是陈家的人,他需要陈家人的认可。”

大伯公拍着她的手,怒气消尽,染了悲怆,转脸落泪。

因着大伯公的相送,陈家越来有多的人过来送陈国公这一程。

出霍州城门的时候,瑾宁转身,对着相送的人鞠躬,才踏上归京的道路。

灵柩用八匹马车拉着走在后头,瑾宁和靖廷和可伶可俐坐在马车上,陈梁晖跟着灵柩的马车,军士们策马随行,和来的时候差不多。

可伶得知瑾宁心头疑惑,便下了马车去问陈梁晖,问了之后回来告知瑾宁,“这个大伯公是你们陈家祖伯公嫡出的,但是一直家境贫寒,国公爷回来的时候,时常去探望,你母亲还给过他们家银子和药材,这点恩惠,一直记到了现在。”

瑾宁听得母亲曾关照这一家人,便对可伶道:“你去给雷洪传句话,便说我有心关照他们,银子就不给了,若要奔前程,到京城来找我。”

“这大可不必的。”可伶道,“若要帮忙,给些银子就是。”

“银子只能救急,不救穷。”瑾宁道。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菩萨心肠了。”可伶打趣。

“我母亲曾照顾他们,证明他们做人磊落坦荡,穷也穷得有骨气,且方才大伯公愤怒之言,多少为我父亲挽回了面子,得人恩果千年记,这份情,我得报。”

在瑾宁心里,但凡母亲对待好的人,就一定是好人,但凡母亲做过的事情,就一定是正确的事情。

自小,虽说大娘们也教她做人的道理,但是她性子野,都没记住,前生也好,今生回京之后也罢,总被人说没教养不懂得做人,如今接触母亲的事情越来越多,她就开始效法模仿,学母亲做人,就像母亲在循循教导一般。

“去吧,照她的话去做。”靖廷握住瑾宁的手,与她相视一笑。

可伶道:“好,我骑马回去转告雷洪。”

吩咐了可伶去找雷洪,再叫可俐先回庄子,原先本打算先叫雷洪回去的,但是因为事儿没正式定下来,靖廷就先拦住了雷洪,如今雷洪在霍州处理官司的事情,可俐就得先回京了。

马车内,便只要夫妇两人。

一路颠簸,马车并不舒服,寒风嗖嗖,雪纷纷扬扬,卷入帘内。

靖廷抱着她,用披风裹着她的身子,轻声道:“睡一下。”

“睡不着。”瑾宁伏在他的胸口,想着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心里头难受,“靖廷,咱们都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了。”

靖廷心中一紧,“你还有我,还有很多疼爱你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还有很多人疼爱我们,但是,总有一些人,是无法替代的。”瑾宁说。

靖廷不语,眸色沉沉,是啊,有些人是无法替代的,可有什么办法?

他抱紧了她,铁手梳着她的头发。

“我没事,别担心我,我只是…觉得该为他的离去,难受一阵子,这是我仅能做的了。”

第425章老太太快不行了

陈国公的死,本想是瞒着老太太的。

按照瑾宁的计划,此事确实也能瞒得过去,毕竟,挑选的坟地距离住的地方很远,老太太是断不能过去的。

可因着用枣庄里的长工去修建坟墓,老太太这日兴致好,刚好雪停了,便让大将军与她一同出去走走。

她其实也不太能走动了,勉强走几步便得推着走,要推着走就必须走大路,结果,便遇见回来吃中饭的长工。

老太太因着心情好,便问了一名少年,“这会儿山上还有什么活儿做?”

大将军想着瑾宁应该早就吩咐过了,所以也没阻拦。

结果,这少年一时不记得,竟冲口而出,“回老太太的话,我们去修坟。”

老太太一怔,“修坟?”

大将军连忙就道:“修什么坟?是去开垦,这不,明年开春得再种枣子树吗?这后生,说话也不会说,赶紧回去吃饭。”

少年这才想起管事的吩咐,脸色一慌,“是,是去开垦。”

老太太微笑道:“嗯,那回吧,快吃饭去。”

“是,是!”少年连忙就走了。

老太太慢慢地走了两步,扶着一株枣子树看着大将军,眸子哀伤,“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你能让我葬在这枣庄里,也好,也好,这里我甚是喜欢。”

“胡说八道什么?哪里是为你修坟?”大将军皱眉道,“不可胡思乱想,那后生胡说八道。”

老太太执着他的手,温言道:“你我之间,难道还忌讳这种话题吗?年轻的时候,我们说两人在一起,是要相守到白头的,这福分我有,我们两人从青衣少年走到如今,白发苍苍,我心里感恩,到如今,我觉得最美好的话莫过于死的时候,能在你挚爱的人身边,能有人为你执葬,我是真的满足了。”

大将军看着泪眼婆娑的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何尝不知足?只是,人间的缘分,怎么就那么短啊?”

“是啊,”老太太怅然若失,“我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在山中这十天八日,也高兴,高兴得差点忘记了自己即将要走了,今日若不是遇见为我修坟的人,怕都记不起来这事,我这倏然回望,这辈子,就这样了?真不舍啊。”

“不是为你修坟,你不要乱想。”大将军握住她的手扶着她过去坐下来,“天气冷,我们回去。”

“我想看看我葬在哪里,你领我去吧。”老太太说。

“不是!”大将军听得她说这些话,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刺耳。

“人死了,不知道自己葬在哪里,但是我如今还活着,我能看见,就让我看一眼。”老太太却犯了固执。

“说了不是就不是,你又不听话了是不是?”

老太太站起来,“你若不带我去,我便自个寻去,到底是我葬身之处,我便不信我寻不着。”

说着,她便迈开了步子往前走。

大将军只得一手拉住她的手臂,低声道:“真不是你的,你坐下来,听我跟你说,但是你得答应我,不可伤心难过。”

老太太诧异地看着他,“你说真的?不是我的?那是谁的?”

大将军扶着她再坐下来,自己蹲下来在她的面前与她对视,轻轻地叹气,“是你女婿的,他走了,雪球说把他与甄依合葬在这枣庄里,那些长工,是为他修坟。”

老太太抓住他的手,眸子沉暗了下来,“可不许胡说八道,我知道你恨他,可也不能诅咒他啊,他到底是雪球的父亲,是至亲的人了。”

大将军反握住她的手,“国公府的老太太去了,瑾宁这丫头不守孝送葬,结果,被人告到了圣上跟前,瑾宁这丫头倔强,不说明缘由,抗旨不遵被拿下打入了天牢,你女婿便自缢上奏,把那老毒妇如何谋害甄依,如何想截杀瑾宁的事情都说了,这才把瑾宁救了出来。”

老太太怔怔地看着他,两行泪水悄然跌出,“你…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这不就是怕你受不住,没敢告诉你。”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瑾宁上次来,这事就发生了是不是?”

“是的。”

老太太呜咽了一声,“我就看着她不对劲,那眼睛肿肿的,总是自个闷在一边不说话,便是陪着我,也没了往日的欢笑,这丫头,她心里肯定难受极了。”

“她难受,到底,你女婿是为她去的。”大将军感慨地道。

“怎么办呢?你说叫这丫头怎么办呢?她父亲走了,我…我眼看着也没多少日子了,这丫头命怎么就那么苦啊…”

老太太心里堵得难受,身子也是一时冷一时热,想着她走后,瑾宁还有几个人疼爱?十六年的缺失,短短数月的陪伴,便是永久的生离死别。

老太太心底尖锐般痛,血气竟一度翻涌,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人就软软地瘫了下去。

这自打吃了郡主给的药,便不曾吐过血,这一下,可直接吓坏了大将军,抱起她就往庄子里回去。

回到庄子里,大将军把老太太放回床上,便怎么也叫不醒她,大将军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他虽知道那日会来,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真来的时候,他原来没办法接受。

他手哆嗦着,心跳到了嗓子眼上,眼前不断地发黑,他扶住床板慢慢地坐下来,努力稳住不让自己昏过去。

还是孟大娘先反应过来,急声道:“大将军,三小姐和姑爷就在山上,先通知了吧,再命人下山到大将军府去请大夫来。”

“是…”大将军慢慢地抬手,艰难地道:“快去!”

瑾宁和靖廷就在山上修坟,既然选择了回来庄子里安葬,所以也不管什么风俗了,瑾宁亲自为父母修坟。

远远地,只见老杨头奔过来,瑾宁心中咯噔了一下,快步跑过去,也不等老杨头说话,她就急慌了道:“是不是老太太出事了?”

“是,是,快回去,老太太吐血昏过去了。”

瑾宁双眼一黑,脚下一软,求救地回头看着靖廷,靖廷却已经丢下了东西,一手抱起虚软的她疾步在这山间里跑着。

第426章兴许还有一个办法

回到庄子里,便见已经乱成一片。

孟大娘把庄子里所有的药油都拿了过来,在老太太的额头和人中揉了一遍,人没醒来,倒是把大将军吓糊涂了。

他坐在床边,拉住老太太的手,人怔忡过去,瑾宁哭着过来先看了老太太,见外公似乎不知人事,喊了两声,他没反应过来,瑾宁双腿一软,哭着跪了下来,“外公,您可别再吓我了。”

靖廷见状,在大将军的大穴上拍了两下,这才叫他回了神。

他怔怔地看着瑾宁,眸子悲苦沉痛,“雪球啊,你婆儿快不行了,怕是不行了,这一天来了。”

瑾宁听这话,心里揪痛得不得了,她哪里见过外公这样子?他的英勇果敢,全部来自于他身后的这个女人。

如今这女人要走了,他也倾塌了。

“你…你快叫叫她,留着她,她最放心不下你!”大将军哆嗦着嘴唇,拉住瑾宁的手便让她去喊老太太。

近乎是求救般地看着瑾宁,他盼着奇迹。

瑾宁看着老太太闭合的眼睛,呼吸十分轻微,她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她跪趴在她身边,双手托住她的脸,“别睡,婆儿起来,这大晴天的,咱出去看雪,你别睡,你睡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靖廷抱住哭得抽气的瑾宁,他也说不出安慰之言,看到老太太这样他心里还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看到老将军那一副彷徨无助的脸,他就那样坐在那里,石头一样不敢动弹,也不敢松开老太太的手,唯恐这一松手,就是生离死别了。

被遗弃在人间的人,才是最难受的。

老夫人的随身嬷嬷熬了药端上来,这药是原先郡主开的,说是严重的时候才喝,这药要么能缓几日,要么能叫她走得舒适一些。

瑾宁抱起坐在床头,抱起老夫人,靖廷负责喂药,但是这药喂进去,却从嘴角两边流出来,她喝不进去,连喝药的意识都没有了。

老将军看着,忽地呜咽一声,“你喝啊,你快喝啊这药喝了就能好,快喝啊。”

他拽住她的手,拉了一下沙哑地道:“你快喝,喝了张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再看一眼,再看一眼也好。”

靖廷喂进去,药还是从嘴角流下,瑾宁手捧着她嘴角滴下来的药汁,整个人都慌了。

“算了,不要喂了,别为难她。”大将军忽然疲惫地说,他眼底的光芒尽然失去,灰沉黯淡,他坐了过来,轻轻地抱过老太太,对瑾宁道:“她累了,先让她躺一会儿,她撑得太辛苦了,她撑了许多年了,让她歇着,我陪着她,你们都出去吧。”

瑾宁哭着,不愿意离去。

孟大娘说:“老将军,不如再熬一次药,试试能不能喂下去。”

他忽然抬起头瞪着孟大娘,眼睛发红,像一头负伤的野兽,“不,都不许难为她,出去,都出去,也不许哭,她还没走,她还在。”

靖廷轻轻抱着瑾宁的肩膀,道:“我们先出去,让外公好好地陪陪婆儿。”

瑾宁忍住眼泪,看着床上那紧紧抱着的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她心如刀割,死亡,怎可如此霸道?

靖廷牵着她走出去,屋中的人也都跟着出去了,如今在郡主没到之前,一点办法都没有。

瑾宁坐在屋外的墙角边上,卷缩着身子,双手抱膝,泪水擦干了又落下,靖廷陪着她坐,为她擦眼泪,搓着她冰冷的手,抱着她发抖的身子,却不发一言。

到了傍晚,甄家的人带着瑞清郡主赶到。

瑞清郡主瞧了瑾宁一眼,也不言语,进了屋中。

靖廷连忙拉着瑾宁起来,两人跟着大家一同进去。

大将军看到瑞清郡主来,这才慢慢地放下了老太太,慢慢地下了床,像个无措的孩子般道:“她吐血了,吐了一大口血,然后就不醒来,到现在还一句话没跟我说过,你快看看她。”

瑞清郡主看到老太太的鼻息呼吸,便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却没说什么,坐在了床边诊脉。

扣脉之后,她脸色就微变了。

瑾宁双腿发软,站立不稳,整个人的重量都是靖廷支撑着。

瑞清郡主移开了手,没看着任何人,只是低头取出针包,道:“为她准备身后之事吧,就这一两天了。”

这话何其残酷?

如同在众人头上炸了一道惊雷,炸得大家神思粉碎。

大舅妈好不容易稳住自己的情绪,带着哭腔问道:“不是说还有一个月吗?这才过去没几天啊。”

“病情急转直下,她呼吸很弱了,看样子,怕是连明日都未必能熬到,今晚,你们都陪着她,我给她用针,看能不能醒过来,若醒不来…”

老将军面如死灰,一片绝望。

“真的没法子了?”瑾宁擦了眼泪问道。

“我是没法子了。”瑞清郡主摇摇头道。

在场的人听了这句话,都一片静默。

若说瑞清郡主都没办法了,外间的大夫,更没办法的。

但是,靖廷却听出了门道,立刻问道:“你没法子了,有人有法子,是不是?”

瑞清郡主沉默了一下,在众人的盯视下,她才慢慢地道:“不能说有法子,只能说有机会吧,但是,这机会也得看她给不给。”

“谁?”瑾宁猛地抓住瑞清郡主的手,急切地道:“我去求,你告诉我,谁有法子?”

瑞清郡主看着她,有些为难,“你别问了,这未必是个法子,弄不好,还搭进去一条命。”

“我不怕,你说,你快说!”瑾宁急道。

“是啊,郡主,你快说,有什么法子?”甄家的人也连忙追问。

大将军看着众人,沉声道:“你们出去,我来问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