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宁微笑,拿了扳指过来,套在拇指上,积压活动扣,便见倏然弹出了一支细长的针。

“好东西!”江宁侯也很是满意,最满意的是瑾宁这番心意。

对武将而言,防护永远是不够的,尤其,在战场上总有可能被逼到死地,若刀剑都脱手,这扳指能救一命。

父子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微微笑了起来,方才的不快也都消失了。

瑾宁自然没忘记崔氏,回头道:“祖母,您的那份,回头就送过来。”

崔氏笑道:“那我就先谢谢少夫人了。”

靖廷见气氛缓和了下来,这才问道:“祖父,父亲,你们方才说什么?”

江宁侯把扳指套好,说:“你今日回南监没有?”

“回了。”

“那苏大人应该跟你说了乌蛮边城的事情吧?你说说你的看法。”江宁侯道。

靖廷道:“儿子觉得未必是山贼做的,有可能是鲜卑试探。”

老太爷却摆摆手,“你们这些武将就爱小题大做,鲜卑如今哪里还敢犯境?我大周与鲜卑签下了停战协议,互不冒犯,若胡乱猜忌,反而会伤害两国感情,导致战祸连连。”

江宁侯正色地道:“父亲,不是小题大做,儿子确实分析过,山贼断没这么胆大,有大军驻守附近,山贼岂敢烧杀抢掠?”

“那按你这样说,有大军驻守附近,鲜卑又岂敢入村抢杀?”

“鲜卑人狡猾,冒充山贼,挑起边城混乱,绝不是没可能的。”

“再狡猾,也没这胆子,和平不易啊子言!”

看来,父子二人是因为政见不合,方才顶撞起来的。

靖廷道:“如今得知的信息还是有限,且再等探子回报再说吧,争论无益。”

老太爷没好气地道:“你父亲说明日上朝,要禀报圣上,派人深入鲜卑调查。”

“父亲,”瑾宁看着江宁侯道:“我觉得不妥当,深入鲜卑很危险,而且,若不接触军队压根调查不到什么来,与其调查鲜卑,不如着变成军士调查一下附近的山贼,这事若是他们做的,定会留下线索,抵赖不得,如果调查证明不是山贼所为,那么,才把怀疑的眼光投向鲜卑也不迟,毕竟,一下子杀了百余人,他们肯定不敢短时间内再出手。”

老太爷听了瑾宁的话,细细一斟酌,道:“少夫人说得对,我们先国内调查,如此大规模的抢杀,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的。”

江宁侯也欣然同意,道:“那就按你说的办。”

婆子推门,把酒拿进来,瑾宁回头,见崔氏在发呆,便问道:“祖母,没事吧?”

崔氏连忙回过神来,微笑道:“没事,有些乏了,精神不振。”

说着,她便站起来去接酒拿过来,打发婆子出去。

瑾宁想着应该是因为李齐容不断难为她,所以她才会这般神思恍惚的,只是当下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接了她手中的酒给老太爷和侯爷倒酒。

老太爷问道:“你父亲的后事,都办妥了么?”

“回祖父的话,都办妥了,安葬在枣庄里,母亲生前最喜欢枣庄,想必,他们很乐于安眠在枣庄的。”瑾宁说。

“你父亲…”老太爷轻轻叹息,“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前半生杀戮沙场,最后为情所累,但是他为大周建功立业,是大周的功臣,如今他与你母亲相伴,也算是无憾了。”

瑾宁心中感慨,“是的!”

靖廷悄然握住她的手,她抬起头看着靖廷,看着他眼底的担忧与暖意,微微一笑,轻声道:“我没事。”

江宁侯怜惜地看着她,“你别难过,你父亲虽然走了,但是疼爱你的人还有很多,侯府永远是你的家。”

“谢谢父亲!”瑾宁感激地说。

夫妇二人在老太爷处喝到亥时,便回了宁瑟阁。

靖廷道:“萧侯这一次回京,备受质疑,明日早朝之上,我得为他说几句话。”

瑾宁道:“应该的,这个时候,武将应该上下一心。”

说着话,可伶可俐回来了。

两人都冻得有些哆嗦,脸被寒风吹得十分沧桑,进门就搓手,“饿死我了,这雷洪饭都不招呼我们吃。”

青莹连忙道:“我的天啊,我马上去做点。”

说着,拉着梨花就走了。

瑾宁给她们两人倒了热茶,道:“先暖和暖和。”

可伶可俐端起茶,吹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这半杯茶喝下去,才觉得暖和了一些,可伶道:“雷洪说,事儿都办妥了,衙门那边,罚了陈家的银子,该打的,也都打了板子,十二公如今不是族长了,让给了大伯公做,雷洪说给了大伯公银子,大伯公不要,不过,大伯公的两个孙子陪着他一同回京,雷洪说把他们放入军中历练历练。”

“好事啊!”瑾宁道。

“雷洪说,虽说国公爷不入祖坟,但是,也在祖坟那边立了一个衣冠冢,明日他会过来取一些国公爷的衣服送到霍州去。”

“那是他们的心意,无妨的。”瑾宁舒了一口气,这是最理想的做法了。

第439章陈侍郎来府

翌日四更,靖廷便起身了。

瑾宁听得动静,也要跟着起身。

“你再睡一会儿,天还没亮。”靖廷用被子裹着她,“外头太冷,不要起来。”

“不,我起来伺候你梳头穿衣!”瑾宁掀开被子说。

“不要你伺候,我又不是做不来,小碗一会就过来。”

“让那小子多睡一会儿,是长身体的时候呢。”瑾宁攀住他的脖子,“伺候你我高兴啊,你不也总是伺候我吗?”

靖廷笑着点了一下她的红唇,“我伺候你,我愿意,你伺候我,我心疼,快躺下,外头可冷的。”

瑾宁却偏不听话,利索起来,就张罗他穿衣梳头的,靖廷拗不过她,只得任由她摆布。

等小碗在门口轻声叫的时候,靖廷已经穿戴整齐,打开了门。

小碗见状,哟了一声,“这么快就穿好了?那奴才打水去。”

钱嬷嬷知道靖廷今日上朝,已经备好了早饭,等靖廷洗漱完毕,便端上包点和热稀饭。

钱嬷嬷是特别心疼靖廷的,靖廷一边吃,她就一边说:“这大冷天的,到宫里路途也不近,坐轿子慢,得骑马去,一路挨冻受冷的,多喝点热的,免得到了皇城里,人就冻僵了。”

靖廷笑道:“嬷嬷,我哪里有这么金贵?这还不算冷,漠北那边更冷,我们那会儿在漠北打仗,许多士兵手脚都冻坏了,耳朵都能嘎巴一声扯下来。”

“这太恐怖了,心疼死嬷嬷了。”钱嬷嬷连连地叹息。

瑾宁也笑了起来,漠北确实冷,是大周最冷的地方,她前生也曾经在那边呆过半年,若居住还好一些,但是行军打仗,真的很要命。

“乌蛮边城也冷啊,虽说比不得漠北,但是和京城比起来,乌蛮也冷得很。”瑾宁说。

靖廷诧异地道:“你去过乌蛮?”

他这样一说,随即便想到了瑾宁以前的事情,便不语了。

瑾宁也不解释,等他吃完,送他出了门口,自己又卷回床铺里睡觉。

只是,人清醒了,怎也睡不着,她不是爱睡懒觉的人,干脆便起床了。

起床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整个侯府还是沉静如夜,天色才刚泛亮,瑾宁便坐下来看书。

她不经常看书,唯独爱看的就是兵书了。

靖廷有很多兵书,她看得很入迷,钱嬷嬷在旁边伺候,一直打盹,瑾宁瞧见了,便拉她到贵妃榻上躺着,道:“你在那边犯困,我也犯困,你躺下来睡觉,我看会儿书。”

钱嬷嬷揉着眼睛道:“人老了,就熬不得夜了,昨晚睡不好。”

“对了,你昨天入宫打听到什么了?”瑾宁放下书问道。

钱嬷嬷道:“也没打听到什么,所以便没告诉你,郭玉姑姑说她自己没透露过孩子的父亲是谁,不过,听闻倒是被这个男人的原配毒打过一顿。”

“毒打她?”瑾宁皱起眉头,“为什么毒打她?”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吃醋,应该是这位夫人不许自己的夫婿纳妾。”

“若是如此,大娘为什么就与那人珠胎暗结了呢?还生了儿子。”

钱嬷嬷叹息道:“被男人哄骗了啊,女人哪里禁得住男人的甜言蜜语?你大娘当时身处绝境,家里遭逢大难,自己更被退婚,有个男人对她承诺了一些,她怕是连命都愿意给人家的,不要说这身子了。”

瑾宁怔怔,良久才道:“孩子让这个男人抢走了吗?”

“是那位夫人抢走了,那夫人一直无所出。”

瑾宁道:“大娘该多难受啊,那男人没要她,连孩子都被带走,而她当时也没人帮她。”

“真找人帮,也是找得到的,你母亲,靖国候夫人,还有郭玉姑姑都和她相熟,但是她性子执拗,就是不找。”

瑾宁不由得心疼极了,“钱嬷嬷,我和你商量个事情。”

“你是不是想把她接回来?”钱嬷嬷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嬷嬷觉得如何?”瑾宁问道。

钱嬷嬷温柔地看着她说:“你想接就接回来吧,不必问嬷嬷的意思。”

瑾宁靠着她,撒娇道:“家里的事情,自然要问老人的,您是咱这个小家最老的,不问您,问谁呢?”

嬷嬷揉着她的头发,“傻孩子,嬷嬷老了,都是看你们的主意了,只是,你大娘若是自己回来倒好,若是你叫她回来,她是不愿意的又不愿意让你失望,岂不是为难了她?这京中到底是她的伤心地。”

瑾宁想想也是,“那此事暂时休提,等忙过这阵子,我亲自回一趟青州,试探试探她的口风,若她愿意回来,我便接她回来。”

钱嬷嬷微笑道:“郡主很善解人意。”

“我素来横蛮,哪里善解人意?”瑾宁自嘲道。

她站起来,道:“我看书看得累了,出去走走。”

“那么冷,要去哪里?”钱嬷嬷道。

“你睡,我就在府中溜达溜达。”

钱嬷嬷笑道:“真是个闲不住的人,好好地在屋中暖和不好?偏得出去。”

瑾宁冲她一笑,拿了斗篷披上便出去了。

到了外头,见青莹和梨花都往外头去,便问道:“你们去哪里?”

青莹掩嘴笑道:“看热闹去,今日陈大人又来了,不知道姑奶奶愿意不愿意跟着他回去呢。”

瑾宁笑骂道:“多事!”

不过,她自己也好奇心顿起,这个陈侍郎,严格来说,算不得大奸大恶之人,就是一味宠溺自己的妹妹,也害了自己。

他是有才干的人,若能一心为朝廷,定能为百姓做不少实事,倒是可惜了。

“我们也去!”可伶可俐笑着上来。

“去吧,都出去看看,咱只当出去溜达,不是故意去探听。”瑾宁笑道。

众人一同出了正院,远远地就看到陈侍郎站在廊前,李齐容和江宁侯夫人都还没出来见他,也没叫人迎入正屋里坐。

这让瑾宁有些意外。

江宁侯夫人是真打算不要这女婿了吗?只是以她的性子,怎愿意让自己的女儿被休回来?

她可是死要面子的人啊。

有日子没见陈侍郎,再见到他,瑾宁有些惊愕。

他整个人消瘦得厉害,下巴都尖了,站在廊前,被寒风一吹,竟有种形销骨立的感觉。

他的脸色也不好,苍白,眼窝深陷了下去,眼睛是无神的。

他就那样站在廊前,身边连个小厮都没带。

第440章他认罪

陈侍郎也看到了她,眸色只是微微抬了抬,却如死灰一般,一点斗志都没了。

瑾宁本来只是想远远地看热闹,但是看到陈侍郎这副面容,她心里竟然有些不忍。

她从来不会对敌人不忍。

所以,她不禁有些奇怪自己心里忽然冒出的想法,只是看着他很落魄的样子,眉眼里的轻愁似乎有些熟悉,便觉得心存不忍。

她走了过去,看着他,想辨认那一抹熟悉。

他冷冷地抬眉,“看什么?看到我如今这般,你高兴了吧?”

瑾宁看着他这副神情,脑子里倏然就闪过一张脸,他眉目里,有一两分像驼子罗。

婆儿和她的救命恩人,难怪她看到这一抹熟悉的眉眼会觉得不忍。

自然,陈侍郎和驼子罗是绝不可能有什么关系的。

“有什么好高兴的?你和我,严格上算不得什么深仇大恨,倒是你恨我,巴不得我倒霉,若我倒霉了,你今日就开心了。”瑾宁淡淡地道。

陈侍郎看着她,心里却因她的话一怔。

他恨她?不算,顶多算是厌恶。

至于她倒霉了,他自然高兴,因为他厌恶她。

可陈瑾宁那句话说得好啊,他们之间,严格上来说,真的没深仇大恨啊!

他从没这样针对过一个人,即便是以前曾伤害过他的同窗,曾侮辱过他的同僚,他顶多心里气一下,言语上挤兑几句,却不会这样费劲心思去对付人家。

在那一瞬间,他心底涌起了一丝无助和迷茫,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

想起陈国公的死,他倏然而惊。

“哟,谈得还是挺愉快啊。”身后传来尖酸刻薄的声音,只听这声音,不需要转身,瑾宁都知道是李齐容。

李齐容上前来,盛气凌人地睥睨了瑾宁一眼,“你回来也不知道去给母亲请个安,真当自己是侯府主事吗?一点尊卑长幼都不懂得。”

瑾宁淡笑,回头看着可伶可俐,“这一大早的,听到疯狗乱吠,真是大煞风景。”

“你说谁呢?”李齐容一手拉着她的手臂,怒声问道。

瑾宁看着她,扬了一下手挣脱,“谁叫就说谁啊。”

“你才是疯狗,你这个野狗,竟撒野撒到了侯府,你不要脸!”李齐容气得口不择言。

瑾宁挑眉,这么生气?

“夫人!”陈侍郎开声了,声音低沉郁闷,“我是来请你跟我回府的。”

“我还是那句话,叫你父母过来跟我道歉,他们若不来,那我们就和离吧。”李齐容冷冷地道。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和我父母没有关系。”陈侍郎有些无奈,“你又何必迁怒于他们呢?”

“你敢说你母亲没错吗?你母亲是怎么跟我说话的?”李齐容当着瑾宁的面就嚷嚷开来了,说不出的尖酸刻薄,“她从来都不稀罕我这个儿媳妇,是的,你年少得志,年纪轻轻就是当朝侍郎,多少人熬了一辈子都未必有你的成就,可你再看看你如今?你像什么?你连外边的乞丐都不如,还有什么资格来求我?要我跟你回去可以,你官复原职,我就跟你回去。”

瑾宁在旁边听着,不禁觉得可笑。

李齐容以前说起自己的夫婿,甚至是眼望着他的时候,眼底都带着崇拜,但是,不过是被暂时免职,态度却截然不同,看来,所谓的夫妻之爱,大概也是建立在尊荣之上的。

没了侍郎的光环,她看不起他。

陈侍郎听了这番话,也是脸色发白。

他有些心灰意冷地道:“那好,既然要和离,就和离吧。”

江宁侯夫人的声音传来,“好,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众人抬头,只见江宁侯夫人站在廊前拐角处,身边带着两名仆妇,面容冷峻威严。

她一身华贵的衣裳,搭配雪白的狐裘披风,步履缓慢优雅,一步步走来,处处彰显大家之风。

当她站在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女婿面前的时候,却无论是气势还是威风,都碾压了他。

陈侍郎在这一刻,慢慢地垂下了头,“岳母!”

江宁侯夫人温柔地看着他,声音优雅,“往后不可这样叫了,叫一声夫人吧。”

瑾宁看不惯她这副面容,转身而去。

今日会不会和离,她不知道,但是江宁侯夫人不虚张声势,她今日此举,真的要放弃这个女婿?

李齐容是个爱拿主意但是其实没什么主意的人,到了关键时候,只听母亲的话,若真和离了,也不奇怪。

不过,让瑾宁意外的是,江宁侯夫人怎么会让李齐容和陈侍郎和离呢?这可会落下话柄的,高贵如她,怎可沦为被人的谈资?

有了疑问,自然就要打听。

要打听,就最好问陈侍郎。

所以,她让人可俐盯着陈侍郎,他一旦离开侯府,便约他在外头见面。

若以往,她未必管这闲事,甚至,陈侍郎还间接逼死了父亲。

但是,现在她就算不管,也要知道为什么。

因为她不会再让人在背后谋算她。

等可俐回来通报之后,瑾宁便策马出去了。

可俐把陈侍郎约在茶馆的雅间里,而且,可俐说陈侍郎没有问什么,就同意了。

可见,他也想与瑾宁私下说话。

瑾宁来见到陈侍郎的时候,他情绪很低落,一直绞着双手。

瑾宁留意到他手上有墨迹。

“写了放妻书?”瑾宁坐下来,问道。

陈侍郎脸色木然,“这是我的私事。”

他慢慢地抬头看着瑾宁,眸色复杂,良久,他才开口说:“我确实怨恨你,我落得今时今日的田地,有一半是拜你所赐。但是,你是你,国公爷是国公爷,自他过世之后,我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心里始终愧疚,是我…害死了他!”

“所以,你愿意与我见面,只是为了说这些?”瑾宁淡淡地问道。

父亲的死,她不会全部怪在他的头上,父亲的死,她需要背负最大的责任。

“是,我想认认真真地给你道个歉,想问你能否准许我到国公爷的坟前请罪!”陈侍郎道。

瑾宁冷道:“不必!”

第441章李良晟图什么

陈侍郎也神色不动,仿佛早在意料之中。

瑾宁道:“我不希望任何人打扰到他,他已经安息。”

陈侍郎淡淡地道:“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了,茶钱我出,您先请。”

瑾宁摆手,“我有话要问你,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若还是方才的话,那是我的私事,拒不回答。”陈侍郎的态度很冷淡。

瑾宁道:“是你的私事,但是也未必就和我没有关系。”

“你做事一向都这么进取吗?你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陈侍郎抬头,冷冷地看着她。

瑾宁厉声道:“你口口声声说逼死了我父亲,但是我父亲回霍州安葬,你没从中作梗吗?你做的这些事情,和我没有关系吗?”

陈侍郎眸色一痛,声音便低沉了下去,“我一时糊涂,想着已经铸成大错,便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去做,但是霍州一事,我只知晓,并未插手。”

“这个她,是查端明,是吗?”

“你既然已经知道,何必问?”

“我还要知道有多少人为她所用。”瑾宁冷声问道,“你若真觉得愧对我父亲,最好如实说给我听,你当初参奏我一本,你或许不知道我父亲会用这样的方法来保我,但是查端明一定知道,从她找你那天开始,她就有预谋地逼死我父亲,你那份愧疚是真的话,就把她的事情全部告知我,例如常安,罗公公。”

陈侍郎古怪地看着她,“常安?你是从何人处得知的?”

“你别管我是从何人处得知,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告诉我,还有,你接近查端明的目的。”

陈侍郎眼底扬起了一抹讽刺,神情却是悲痛沉凝,“你其实都知道,何必为难我?我为何会接近查端明?还不是因为一败涂地,想借此机会翻身,可惜,皇上已经厌弃了我,还说我是搅屎棍儿,杨家那边已经去打听过,皇上说永不会用我,我成了彻底的废物,白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

瑾宁有些意外,“皇上说过永远不会用你?是杨家去打听的?”

难怪,江宁侯夫人会放弃这个女婿了。

比起没有面子,让自己女儿永远跟着一个没出息的夫婿,更会沦为笑柄。

而且这一次和离,还能名正言顺地说陈侍郎因为偏袒妹妹,得罪娘家,更让皇上厌弃,且有毒母在后谩骂驱赶,说出去,李齐容还是受害者呢,绝落不了骂名。

没用之人,她的那位好婆母,怎么会留着?

若说他出身侯爵府邸,那还另说,没了官职好歹还有世袭爵位,可惜,他只是个新贵,没有庞大的家族作为支撑,往后怕是连生计都成问题,江宁侯夫人自然要快刀砍乱麻。

“所以,你们如今算是和离了?办妥了?”瑾宁问道。

“办妥不办妥,不还是一封放妻书的事情吗?到时候衙门那边报备一下即可,她如此八面玲珑,还有什么事情办不妥的?”陈侍郎声音冰冷,眸子更冰冷。

“我实在奇怪,李齐容真愿意和离啊?”瑾宁一直觉得,李齐容对陈侍郎是有几分爱意的,之前闹着说要和离,大概也是想在婆家争地位。

毕竟,在府中争吵的时候,李齐容说要公婆过来道歉,她才愿意回去,证明她不是立定了心要和离的。

陈侍郎的眸子越发的冰冷,“要一辈子跟着我这个没出息的废物,她怎会愿意?她是侯门小姐,嫁给我本就是下嫁了,可笑的是我竟以为她对我有几分真情实意,不过,我不怨恨她,我对她并没有很好。”

能懂得反省,证明此人确实不是大恶之人。

他端了一杯茶,用喝酒的姿势喝尽杯中茶,看着烦忧至极。

“你确实是怨不得任何人,为了你妹妹,你做事出格了。”瑾宁对他同情不起来,她的同情心,也不是这般滥用。

他抬起头,冷冷地看着瑾宁,倏然就笑了起来,但是这笑容看在瑾宁眼里却是支离破碎的,“是啊,为了这个妹妹,我什么都不管不顾,可惜落了个什么下场?”

瑾宁忽然想起青莹说的话,心中一动,“你妹妹说你不是你父母亲生的。”

陈侍郎的脸一下子变得很难看,脸上的肌肉抽动,近乎狰狞般盯着瑾宁,“你说什么?她说的?在哪里说的?”

瑾宁不妨他反应这样大,怔了一下,才慢慢地说:“你妹妹与李齐容吵架,在府中说了出来。”

“她还说了什么?”陈侍郎声音都变调了,激动得很。

“我只听说这一句,其余的不知道。”

陈侍郎像木头一样坐在那里,哭不是,笑不是,瑾宁从没见过一个人的神情是如此的复杂。

“难怪,难怪啊!”他忽然就大笑了起来,笑得不可自拟,瑾宁甚至看到他眼角渗出了一抹泪光,“难怪逼着我和离,原来是知道我的身世,知道我是窑姐生的,怕我败坏了她们侯府矜贵的名声,好,好,我的好妹妹,我的好夫人。”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拿了一只杯子,狠狠地掷于地上,怒道:“你不是问我还有谁与查端明勾结吗?还有李良晟和他未来的夫人,你的妹妹,常安确实也为她所用,但是原因不知道,你去查,你去问,最好闹得他们天翻地覆!”

说完,他就摔门出去了。

他最后这句话,倒是让瑾宁意外得很。

李良晟竟然与查端明有勾结?李良晟看得上查端明吗?他至于与查端明勾结吗?他是侯府世子,外祖家在朝中的势力也是如日中天,外祖,几位舅舅,还有宫里的姨娘,随便依附一个,都胜过查端明。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对李良晟很了解。

他和他的母亲江宁侯夫人是同一个性子,眼睛是长在额头上的,不是等闲一个人都能叫他看得起,查端明虽然是他的义姐,但是素来他就看不起查端明,怎么可能和查端明勾结?

就连江宁侯夫人都没把查端明放在眼里,他怎么会?他到底图什么啊?

细细咀嚼过这个问题之后,她又想起陈侍郎说的那句话,他竟然是窑姐所生的?

陈家老爷和夫人怎么会抱一个窑姐生的儿子回去抚养?就算他们膝下无子,也可从族中过继,再不济,也能从别的地方抱养一个身家清白的婴孩,怎么就抱了一个窑姐生的呢?